老主持说,别忙,给刘道尹治病,可不比给常人治病,我得准备好,药配齐。明天一早就动身。请到后殿安歇用茶。
杜眼子说,既然如此,那就听从老主持的安排。
老和尚领路出殿,周艳挤进去继续烧香念佛,在挨近杜眼子时,周艳小声说,杜先生,有人在大殿后等你。
杜眼子装没有听见,跟着老和尚而行。
士兵被安排在一屋,杜眼子和赵影被安排在一屋。小和尚忙不迭地上茶。老和尚陪着说话。赵影问,老主持原本内行阴阳命运预测,如此说来,你的殿里藏有这方面的书籍了。老和尚说,说来惭愧。可是打开话匣子,口若悬河。一个爱说;一个爱听。茶过数巡。杜眼子说,赵副官,你和老主持慢慢喝,我方便一下。
杜眼子急忙到大殿后的院子里,一眼就见一位扫树叶的人,近前才认出王殿来。他说,王殿兄。别来无恙?
王殿说,托你的福,还硬朗。多少年没有联系,你一向可好?
杜眼子说,自从我接受你的委托回到保安队隐蔽,你一直没有消息,我心都凉了。我成了一个没娘的孩儿,被爹妈遗弃的孩儿。我真想打你一顿,解解恨。
王殿说,很抱歉,今日,鹿司令员派我和你联系。
杜眼子抹了眼泪说,可盼到这一天了。
王殿说,我们现在总算接上火了。从现在起,就靠你提供情报了。每天在铁菩萨山有一个卖皇历的女子,他和你联系,暗号是,你说,多少钱一本?她说,没长眼?自己看。你说,我眼花了,没带眼镜来。她说,花不花四十七八。
杜眼子说,我记住了。最近敌人没有大的行动计划。牛宜轩被扣,赤本三尼要杀他,刘仙舟要保,请高老蔫出面。据我观察,常有生人和刘仙舟秘密来往。
王殿说,是哪路人氏?
杜眼子说,说不上,估计不是你们,就是重庆方面。
王殿说,鬼子的日子不长了,刘仙舟要找新的靠山。重庆方面也在收罗爪牙。这可是个新动向。
杜眼子说,我得回去了,时间长了,怕引起麻烦,姓赵的那小子盯着我呢。他认识你,你可千万别露面。
王殿说,好,我回去了,后会有期。
杜眼子回到茶杯下的时候,王殿和周艳就急忙回到书局。王殿说,事情办成了,下一步就麻烦你们两口子了,我回去了。李善说,天晚了,明天再走吧。周艳说,我想跟你一块走,看望我哥去。王殿说,不,你不能离开。你就是与他来往的联络员,明天就上任。等着司令部派人来替换你为止。
周艳没有说的,只有把思念兄长之情埋在心里。她说,王团长,我写封信,请你给我哥带去,再带一二斤狗肉。我哥最爱吃狗肉了。小时候他吃狗肉撑得肚子痛。他牺牲以后,我用狗肉祭奠他。现在他活了,就用狗肉敬他。易翠屏复制了他,我更得爱他了。
李善说,易翠屏真是能耐人,我以前没看出来。
王殿说,真人不露相。爱露相的不是真人。
周艳的书信写了十几页,还没有写完。李善说,让她写吧,你先睡,我等她。
王殿一觉睡到天亮,吃了早饭就动身。周艳把准备好的东西装进驴驮子上,两口子送王殿出后门。忽然,大街上一阵喧哗,牵着驴的王殿抬头看去。原是杜眼子和赵影回渤海。王殿来不及躲开就把礼帽压得很低,掩着半拉脸。他不怕杜眼子,就怕赵影那个鳖犊子。
在人群面前,骑马的赵影昂首向前看,一直走。在汽车里的杜眼子和老和尚也不看人群一眼。一个班的卫兵都骑马,扬一路尘埃,撒一路马屁。一路急行,屁大的工夫就到了渤海。
大叫驴刘仙舟头上缠着白带子,那就是他偏头痛的标志。他的病根就是他那个旅(集团)白白地给了高老蔫,心痛而又说不出,有火而又没处放。有牛宜轩当司令,这个旅有可能回到他手,一旦赤本三尼杀了牛宜轩,那个旅就彻底归了高老蔫。他吃不下,睡不好,想不出保牛宜轩的法子来。前不久请高老蔫出马,那是虚晃一枪,他能替你说话,那得狗长犄角。
杜眼子把老和尚引进来,不等刘仙舟睁眼,老和尚就伏在刘仙舟面前说,道尹阁下还记得贫僧吗?刘仙舟勉强睁开眼的一道小缝说,你是谁?和尚说,贵人健忘。那年阁下得了神枪,择吉日亮相,我乃是那个风水先生。那次阁下赏我一堆大洋钱。阁下之恩至今不忘。
刘仙舟一听立马就坐起来说,哦?是你。我这病就是有人陪我说说话就好了。现在就强多了。你别当和尚了,就在我的道公署当参议员。按月吃俸禄。
和尚说,谢阁下抬举。
刘仙舟说,杜副官,你办的这件事,我随心,以后有赏。你伏耳过来。
杜眼子不解又不敢违命。刘仙舟说,牛宜轩出了事,那个旅你就是大拿,抓紧了兵权啊。我的希望在你身上。别辜负了我的一片心哪。
杜眼子受宠若惊忙说,谢谢阁下信任,可是,我只是一个副官,很难圆满阁下重托。
刘仙舟说,哦,我明白,你去休息。有我呢。
杜眼子敬礼退去。老和尚说,我给阁下诊脉。刘仙舟说,不忙,不忙。你先稳稳心,心平气和地诊脉才准。老和尚说,阁下还内行。老和尚洗了手,饮了茶,运了气,三只手指按在刘仙舟的腕子上,忽而抬起一指,忽而抬起两指。忽而双眼紧闭,思接乾坤,游走千载。摸了两个时辰,摸了左手摸右手。刘仙舟都烦了,出了虚汗。几次想说话。每次都被老和尚打住。漫长的摸脉终于结束了。刘仙舟长吁了一口气说,我这叫啥病?
老和尚说,阁下耳问曹操曹丞相的病吗?
刘仙舟说,哦,你是说要给我脑袋开瓢?
老和尚说,不,我不是华佗,阁下也不是曹孟德。不过,阁下的病根在胸内。
刘仙舟说,是啊,我常常咳嗽。
老和尚说,这就对了,阁下的病叫肺痈。
刘仙舟说,怪了,肺上的病,咋就头痛?
老和尚说,这个病会走,现在它走到头上。头就痛。
刘仙舟说,咋治?
老和尚嘬了牙花子,半晌才说,阁下,我就实话实说,您的病我是无能为力了。说个您不爱听的话,您只有一年的寿了。
刘仙舟一听身子就软了。
老和尚喃喃地劝解,后悔自己口快心实。可是,一辈子就这个脾气,不会话到嘴边留半句。刘仙舟强挣扎着说,你,你,你骗我,我硬朗朗的一年就死了,你咒我死,你是八路派来的。
老和尚说,不,是你派人请来的。
刘仙舟拉开抽屉取枪,老和尚凛然正气说,道尹阁下,这个枪子给我留着,如果,一年后您还在人世,你就枪毙了我。我就在古冶北大寺。
刘仙舟大吼,滚,滚,滚开。
老和尚走了。可是,老和尚说的话永远留在了刘仙舟的脑海里。他只有一年的活头,是信不信?口上说不信,心里老是犯嘀咕。这一年怎么度过?还能斗过高老蔫吗?身边没有亲人了。这时他想亲侄刘韬,见最后一面也好啊。他前思后想,决心写给八路军鹿司令一封信,大意是:他患绝症,即将诀别人世。恳请鹿司令恩准刘韬进城探亲。秘密召见杜眼子,请他秘密把书信送到八路军手里。
杜副官接了信就发了晕,送信去那可是私通八路。鬼子知道了,杀头。不送信也搪不起刘仙舟。忽然他想起王殿来,于是,他把书信装进上衣口袋,就匆匆来到了铁菩萨山。
山下人多往山上拥挤,今天是什么日子?都是赶庙会的,是菩萨的诞辰?他在渤海几年还是第一次来这儿。挺热闹,有舞龙的,耍狮子的,踩高跷的,走旱船的,跑驴的,马戏杂技等等。在上山路边不显眼的地方他终于发现了一个卖皇历的女子。他上前拿本历书翻看,他说,多少钱一本?女子说,自己看,没长眼?杜眼子说,对不起,我眼花,没带眼镜来。女子说,花不花四十七八。杜眼子慌张地说,阿弥陀佛。迅速把信夹在皇历中交给那女子,就匆匆离去。
那卖皇历的女子就是周艳。她把转交鹿司令的书信带回古冶,马不停蹄地送到了北部山区八路军司令部。
鹿地正听王殿渤海之行的报告,李善送信就到了。鹿地接过信一看是封着的。字体也生,称呼也个别。他拆了信不看内容先看发信人是渤海道尹刘仙舟叩首。鹿地看了信的内容,生发了恻隐之心。他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殿说,司令,我们可否利用这个机会说服刘仙舟回到人民的立场上来,同心抗日救国,复兴中华。鹿地说,不,我们不能乘人之危要挟人家如何如何。抗日是自愿的,道路是他自己走的。我们不能强迫别人的政治选择。叫刘韬。
刘韬看了叔叔的亲笔书信,无动于衷。几年来站稳立场,划清敌我界线,忘了亲情。鹿地说,怎么?你不是爹妈养的,是石头缝爆的。刘韬说,他是我们的敌人。鹿地说,敌人也是人。我准你的假,去渤海探亲。他是个快死的人了,只要求最后见你一面。
刘韬说,渤海是敌人的老窝,我去是白送死。赤本三尼能放过我?
鹿地说,你秘密地去。把那只神枪还给他。现在谁用着呢?
王殿豪不犹豫地摘了神枪说,拿去吧。
刘韬说,不,我人去了就够了,神枪就不带了。只把司令、王团长的意思转告给他,他就满足了。
王殿说,神枪你带着防身。
刘韬说,谢王团长。
鹿地说,你早些动身。
带上神枪的刘韬出了司令部心里很不平静,是去还是不去?徘徊中迎面遇见了寻找蒲公英归来的易翠屏和白兰雪。他心里说,可遇见了大救星。刘韬把叔叔病重,鹿司令批准探亲,把自己进退两难的心情全锅端了出来。易翠屏为他的坦率所感动,于是说,那就去呗,有啥犹豫的。刘韬说,去是好去,怕是回不来了。白兰雪说,那你就别去。刘韬说,你看,我拿二位当神仙,你们还取笑我。
易翠屏说,刘韬哇,既然鹿司令批准了,你就打去的主意。去了防备着什么?你叔叔的病情,怎么治疗?
刘韬眼睛一亮说,明白了,如此说来我必须去渤海一趟。
白兰雪说,小心。
刘韬说,王团长把神枪交给了我使用,保险。
金丝猴刘韬乐呵呵地上路之时,忽然,跳出一个蒲公英来,他身后还有七个国际观察员。蒲公英说,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小子要投敌?
说着蒲公英噌的一声抽出手枪逼住刘韬,举起手来!
137
遍地八路
阎瑞赓著
第四卷
三狂客
(137)
三区队巧妙运军粮
伊田君献身送子弹
一棵草蒲公英拦住了刘韬,姐姐易翠屏制止了弟弟说,小刘去渤海探亲,是经鹿兄批准的,不得无礼。蒲公英收了枪说,祝你一路顺风。刘韬说,告辞。头也不回地上路了。戴维斯说,鹿司令为什么放他走?白兰雪说,准他探亲,他的亲叔在敌占区。怕是有去无回。乔治说,无谓的牺牲。欣斯德尔说,司令员还是对的,他不仅谋略作战,还有人性的一面。蒲公英说,是你们新的发现?戴维斯说,是的,因为我们在重庆就听说八路军杀人放火,青面獠牙,一群暴徒。可是,我们观察八路军所得的结论和重庆方面的宣传正相反,这是为什么?易翠屏说,我不能回答,你们继续观察吧。
他们说着就进了司令部。找回了蒲公英,鹿地说,你的委屈先放一边,目前要你先搞粮食,准备第二次恢复基本区战役。蒲公英说,哪有粮食?老乡自己吃饭都成问题,哪有粮食给部队?鹿地说,当然,没有困难找你?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有困难就找你。古人云,忍辱负重。你就遵照古训,实践之。
蒲公英说,看我有没有这个耐性。
鹿地说,没有也得磨。粮食就是敌人那里有,柏各庄有大米。
蒲公英说,我们搞过一次,敌人有防备。
鹿地说,城市里有粮食,我们去搞。给你三区队,加上复仇团的三营,遇到什么困难,自己想办法克服。但必须完成任务。
蒲公英说,遵命就是。
戴维斯说,我们也要观察一下八路军怎么做经济工作。
鹿地批准了他们的请求,派白兰雪当翻译兼向导。易翠屏也要去。鹿地不准,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由你来处理。鹿地接着命令谷雨给三区队发报,从即日起三区队由蒲公英指挥,完成筹粮任务。
鹿地说,给你派个通信员。
蒲公英说,我就要小丙。
复仇团三营就在司令部待命,营长潘耀祖在山沟里列队迎接蒲公英、白兰雪及观察员一行十人。一阵响亮的敬礼口令,部队刷的一声行举枪礼。蒲公英说,稍息。他站在队前简短布置了任务,以排为单位分头去搞粮食,有风的使风,有雨的使雨。粮食不怕多,多多益善。
潘耀祖说,任务明确了吗?
战士们说,明确了。
潘耀祖说,分头行动,解散。
蒲公英说,老潘呐,你带一个连跟我走,我们找三区队去。
三区队在青龙一带活动。他们截获了敌人的运粮队一万斤粮食,区队长孙景华决定亲自带一个连把粮食送到军分区司令部。他们把粮食装上驴驮子连夜沿着崎岖的山路出发了。时置三九,天寒地冻,战士们迎着呼啸的北风前进。忽然,前方发现敌人的一个据点。孙景华发令停止前进。他仔细观察了地形,时间,正是后半夜。绕道怕是来不及走出敌人的视线了。退?不行。冒险,从敌人的眼皮子底下通过。他脱了军衣,撕成布块,包上驴蹄子。战士们立即效仿区队长的做法,用软东西包住驴脚,有的战士脱下自己的棉鞋给驴穿上。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保障驴蹄子没有声响。宁肯自己挨冻,也要服从大局。战士们只穿着布袜子巧妙地通过了敌人的据点。在睡梦中的鬼子做梦也没有想到八路军过境。
天亮了,他们顺利地走出危险地段,大家才松了一口气,才感觉自己的脚痛,身上寒冷,肚里呱呱叫。可是,他们不能休息,不能缓气。要一鼓作气运到目的地。在他们转过一个山路弯的时候,与蒲公英一行相遇。通信员丙丁火眼尖,一眼就认出是三区队的。
孙景华一见亲人就身子一软躺在地上了,一时躺了一地。蒲公英命令抢救,潘耀祖一连人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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