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间,张太太端着一小壶酒、点心来到白兰雪居住的屋里,翻译不在,正可张太太的心儿。她说,太君,独自干喝茶,不寂寞吗?我来陪太君饮一杯。
白兰雪说,吆西。
张太太挽起袖子露着白白的手臂斟酒,二人一对一盅地喝了几杯,白兰雪有酒量,张太太可就红了脸。她解开上衣的扣子坦胸露肚拿飞眼勾着白兰雪说,太君,娶媳妇了吗?说着就抱住白兰雪扒她的衣服。白兰雪轻轻一拨,就把张太太拨到屋角卷曲着不动了。白兰雪多大劲,能举起汽车的手,一个人如同拨身上的尘土。张太太强挺着坐起来说,我说你就不是个男人,让我猜对了不是?
白兰雪抖落开短发说,你猜对了怎么样?你想干什么?
张太太说,你真是个女太君?
在邻间的蒲公英听见这边有了动静,忙过来问,出了什么事?
白兰雪说,张太太和我闹着玩呢。
蒲公英扶起张太太说,对不起,你摔着没有?
张太太说,她没有使劲,你们都这么客气,仁义。你们来的那天我就看你面熟,只是当着那么多人没敢问。你是不是木头村老鹿家的人?
蒲公英真诚地说,就是,鹿地是我哥,张太太救我妈帮了忙,我们牢记在心。
张太太说,哦,你们是八路军。刘道尹也是八路军了?
白兰雪说,那是当然。道尹都归了八路军,一个小县长还给鬼子卖命?
张太太说,说的是。
蒲公英说,起码这次筹粮别跟我们为难。
张太太说,那是一定的。不过你们得加小心另一个人。
蒲公英说,谁?
张太太说,警察局长赵大牙。
蒲公英说,我们的事,只有你知道。
张太太说,我会保密的。哎呀,可摔痛了我。她推了白兰雪一把。白兰雪纹丝没动。啊?你是铁铸的?
蒲公英说,她是我媳妇白兰雪,没结婚。
张太太说,啊?你就是白兰雪,那几年哄嚷得可凶了,说你是蜜蜂,蜇得鬼子满街跑。
蒲公英晃一晃酒壶说,还有酒吗?我也来一口。
张太太说,我温一壶热的来。
心情好的张太太出来时看见赵大牙的身影一闪就不见了。她急忙回来告诉蒲公英和白兰雪。蒲公英传令孙景华封锁县衙。白兰雪说,我去处理一下。
警察局长赵大牙偷听别人秘密的小人举动被人发现,他急忙逃走,把他的发现报告给县长。他刚拐过一个长廊,迎面碰见了扮成日本鬼子的白兰雪,她拦住赵大牙说,你的,良心坏了大大的。
赵大牙说,不,太君,我赵某可不是好欺负的,眼睛揉不进沙子,孙大圣能耐不,他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乐亭县城有一千名警察,两千名警备队,你们小小两个连队,那是自投罗网。
白兰雪说,是吗?不见得吧。
赵大牙说,只要我这枪一响,你们就全玩完。说着他就掏枪。可是,他的手刚打开木壳枪盖,从枪盒子里飞出无数的蜜蜂,糊了他一手一胳膊。他连摔带抖落,蜜蜂越抖落越多,糊了他一脸一头鼻子耳朵眼。他吓傻了,叫道,白姑娘手下留情。
白兰雪打个手式,蜜蜂刷的一声不见了。赵大牙出了一身冷汗。白兰雪说,你跟我来。她把他带到刘仙舟睡觉的外屋。白兰雪说,道尹就在里边休息,不要打搅他,看着猫啊狗啊的别出声。你为道尹站岗,不能出这个屋。记住了吗?
赵大牙说,牢记,记牢。
白兰雪说,你若是不听我的话,我可救不了你。蜜蜂的钩子那可是没准的,逮住哪儿就蜇哪儿。
赵大牙一听就浑身打冷战。
白兰雪说,拜托了。
白兰雪转身回到蒲公英身边,张太太恰好温了酒回来,刘韬、潘耀祖、孙景华、戴维斯、小丙、陶中等人都来议事。蒲公英说,张太太不是外人,有话请随便讲。白兰雪说,夜长梦多,我们快一点把粮食运走。张太太说,粮食数离三万吨差不多了,今天赵大牙就有点发毛,在他们看出破绽之前,你们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那可奥的恶。鬼子查下来,我们张培德一口咬定粮食如数交给刘道尹,名正言顺。赤本三尼那个老杂毛没话说,噎得他咯儿喽咯儿喽的。
潘耀祖说,我们的车太少,况且汽油也不多了。
孙景华说,我们的马也驮不了多少。
戴维斯说,我们有一架远程运输机就好了。
小丙说,废话,哪有机场,哪有跑道,现修?黄瓜菜都凉了。
欣斯德尔说,什么黄瓜凉的?
蒲公英说,别打岔,你们说飞机我倒想起,我们有一条船,就在昌黎乐亭境内。小丙。
小丙说,有。
蒲公英命令,你立即去联络八区队,请张老八、刘子瑞速把船开到乐亭北港停泊待命。
小丙骑马出城向东在姜各庄一带好不容易找到了八区队。恰好一区队的陈龙、魏淑敏,以及七区队的丁大炮、马勺都在这儿集合。小丙问,你们都在这儿,有大的军事行动?
张老八和丁大炮曾经有过摩擦,经节板斧调解和好,在几年的共同战斗中,结下了同志式的友谊。丁大炮、马勺那次在海上遇难,是张老八抢救脱险,他们之间的疙瘩早就一笔勾销了。这次抗日政府县长刘子瑞发现乐亭城里集中粮食,农民辛苦种的粮食不能给鬼子吃,他们计划夺回这批数量可观的粮食。只是兵力不足,便约来一区队和丁大炮马勺两口子的部队。正当他们进入行动阶段,小丙的到来带来了新的情报,立即改变原来的计划,纳入蒲公英的新纲领。他们一面派人调船驶往乐亭北港;一面派部队起程在北港附近隐蔽待命。
小丙完成了任务顺利地回到了乐亭县衙,向蒲公英报告:船已经到了北港。
蒲公英一拍小丙的肩说,好,你任务完成得好。
他立即将新情况通报给刘仙舟、刘韬等人。刘仙舟说,把粮食装上船。他发了令,县长就得动作起来。没敢离开刘仙舟的警察局长赵大牙打着哆嗦不敢言语。刘仙舟一手拉着县长;一手拉着警察局长说,走,跟我到北港去,看粮食装船。
潘耀祖带队在县城督促运粮;孙景华带队在路上掩护;蒲公英白兰雪掩护装船;刘韬陪着刘仙舟拉着县长警察局长在北港看热闹。等于把县城里的两个大人物看起来。不准他们与外界联系。县城里的事情就交给了张太太全权处理。别动队的卡车、摩托、马匹都参加运粮。张老八、刘子瑞、陈龙、丁大炮带领他们的部队化装成当地农民被雇佣当了脚夫,往船上扛粮食。
刘仙舟在码头上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张培德、赵大牙站立两边。刘仙舟说,看见呗,这是真正的日本船。把粮食运到南亚支援圣战。你们对皇军贡献大大的,我一定在赤本三尼将军面前摆摆你们俩的功,给你们加薪晋爵。
蒙在鼓里的张培德不住点地哈腰谢道尹栽培。知底的赵大牙不停地东张西望,心里说,他们都是八路军,特别显眼的是那几个大鼻子的洋八路。蒲公英给白兰雪使个眼色,叫她把戴维斯他们带到船上去。白兰雪会意,来到戴维斯面前说,ewithme!跟我来。
白兰雪戴维斯等人登上舷梯上了船。进了船长室,先看见了淑敏和马勺。他们没有看出穿着日军军官服的白兰雪来。白兰雪上来就搂着两个女人说,花姑娘的咪西。马勺说,还是你这个搅事精。淑敏说,这身皮可吓唬人。白兰雪脱下那身皮,抖出秀发说,穿这身衣服使得慌,拿架子,加小心,怕露出破绽。都是为这堆粮食,上了船我轻松一下。你们孝敬我一下,拿水来。马勺把她的背壶递过来。白兰雪说,还有客人们。淑敏拿过来七个水壶给戴维斯等国际观察员。乔治说,Thank!
白兰雪说,我挺想你们。
马勺说,那有闲空想你,我都吓死了,我们都是旱鸭子,在海上遇见鬼子的船咋办?
白兰雪说,小家子气。
白兰雪几啦爪啦地说了一通,那些美国人就当了船长的,大副的,把舵的,联络的,信号员,操电报的,各就个位都听白兰雪指挥。
粮食装船装了一天,车载斗量,无计其数。日头落山了,潘耀祖押着最后一车粮食到达码头就意味着结束了装粮任务。蒲公英密令部队及大炮他们上船,他拉着刘韬远离人们的视线说,把卡车、摩托都给你留下,马给八区队、一区队。你就护送道尹回司令部见鹿司令去。
刘韬用下巴颗指一下县长和警察局长说,这俩人怎么处理?
蒲公英说,看在县长太太的份上,你把县长带回,撂在县城。我把赵大牙带上船。他知道我们的底,不能放了他。他呀,耍聪明误性命,傻,不开壳。啥年代了,他还死抱着鬼子的大腿不放,心眼不灵活。死也不知咋死的。
蒲公英向刘仙舟告辞说,谢道尹阁下相助,后会有期,保重。
刘仙舟打个再见的手式。蒲公英对县长张培德说,告辞。赵大牙慌忙说,不,不能叫他们走。刘仙舟说,赵局长,怎么?数量不够,还是多了?蒲公英对警察局长说,请上船验收。
蒲公英在登梯时回头对刘子瑞、张老八说,你们密切注意乐亭的新动向,注意渤海方面的变化。他回头对陈龙说,你们在昌黎七里海附近接应我们。
张老八悄悄说,我们都变成骑兵了。真来劲儿。
蒲公英上了船,立即命令开船。赵大牙喊着,我下去,我下去。小丙把赵大牙关在船上的一间小屋,发狠地说,你还叫唤。
夜里航行美极了,大家心情最好。完成了筹粮任务,蒲公英心里塌实。欣斯德尔打开小本子记录着他有生以来最精彩的经历。乔治想作一首诗,只写了一个题目。戴维斯给船相面。船原本是天津海上警备队的,有大炮一门,迷住了丁大炮。他不吃不喝,伴着大炮说话,哼小调,唱小曲:
滦河水,宽又长,
小妹送哥打东洋。
对着河水不言语,
并蒂莲花映水上。
马勺说,看你乐的还知道姓啥啊?
丁大炮说,能在海上打两炮多过瘾啊。
白兰雪陪着蒲公英巡视船上的岗哨,武器配备,他说,注意海面上的船只,遇见鬼子的巡逻船要听指挥。把灯都关闭,不要吸烟。他们的船缓慢地沿着海岸向东北航行。他们行到滦河口附近就碰上了一艘小型日本巡逻艇,向他们发出灯光信号。美国人看不懂。蒲公英命令准备战斗。白兰雪说,他们问我们是什么船?说着她就刷里地用灯光回答他们,两条船上的灯光闪来闪去,鬼子的巡逻艇没有发现破绽就突突地开走了。
丁大炮遗憾地一屁股坐在船板上说,错过一次开炮的机会。
白兰雪说,滦河不结冰就好了,我们就一直开进去。
蒲公英说,顶多开到滦县车站。不行。
白兰雪说,我们到了昌黎怎么办?这么多粮食怎么运到司令部去?
蒲公英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白兰雪说,我们不是在山前,而是在海上。车到海里没有路。
蒲公英说,船靠岸不就有了路吗?
从乐亭到昌黎距离不远,天亮前就在七里海礁石里隐蔽,蒲公英只带通信员小丙乘小船上岸。他俩化装成渔民赶集,只背着网,篓里没有鱼。经大蒲河到昌黎县城,城门把的严,从东关绕到北门外,向山里走去,上坡就是杏树园村,径直奔了于国起家,隔着栅栏门看里边没有什么异常,猪吃食,鸡觅米,麻雀唧唧喳喳,驴打响鼻。蒲公英叫道,有人吗?
于国起口中嚼着没咽净的饭出来答腔说,谁呀?他咽下那口饭细打量来人,终于认出来压着嗓音说,草团长,是你们呀,进屋,外边冷。
国起的老伴拿了饭碗就盛了两碗稀粥说,没好吃的,赶上啥吃啥。
蒲公英、小丙也不客气端了碗就吸溜几口,蒲公英边吃边说,青龙那支贩运队还来吗?一两年没有他们的消息。你有他们的信吗?
于国起说,有,有,他们一直没有间断过,他们有一句口头禅:人人贩运有饭吃,家家贩运有衣穿。他们发展到三千多驴驮子,给无人区解决大问题了。不然,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呢。他们是隔日一趟,今天就来。我家就是他们的站脚点。
蒲公英说,好哇,非常好哇。
头晌午,于国起引来了一个带枪的生人,那人进屋就哎呀叫道,这不是草团长吗?不认识我了?我是老扁。郎县长引退之后,我回青龙老家,没事干就赶集倒动个小买卖啥的。那年在集上,警察拿我当国事犯,要杀一儆百。你救了我,这支步枪还是你给我的呢。
蒲公英说,我都忘了。
老扁说,敢情,你救人救得多,记不过来,那是正常的。你那时告诉我,活着就是要为人民做事。无人区人民需要我们运输队。
蒲公英说,对,就这样干下去,坚持到最后。我有一批粮食请你们给运到热南王厂沟去。每运到一百斤给运费五斤粮,路上嚼用五斤粮,就是说,运到一百斤只交九十斤,如何?
老扁说,粮食我们运定了,但是,我们不要一粒粮食的费用。
蒲公英说,不,无人区也缺粮食。一为军用二为民用。
老扁说,多不好意思。
于国起说,好啊,我们村也参加运输队。
蒲公英说,我们现在就走,运粮去。
他们刚出门口,突然,一支枪口对准了蒲公英命令说,站住,你们走不了了。
140
遍地八路
阎瑞赓著
第四卷
三狂客
(140)
刘仙舟昌黎再做客
七烈营不屈又不挠
飞毛腿蒲公英面对着敌人的枪口,他面不改色心不跳,沉静地说,你是谁?知道我是谁吗?动刀枪的事情我实在厌倦了。你是要我的枪呢,还是要我的命?都拿去吧。说他就摘下自己的手枪,递过去。就在那人接枪的时候,小丙早从那人背后拿枪顶住他说,你要命不要命?
那人举起手来,蒲公英拿过那人的手枪,给了老扁说,归你了。老扁背了步枪,握着手枪,心爱的物。
蒲公英一挥手,带走。
老扁的驴驮子队陆续到达七里海岸边,伊田别动队用小船把粮食运到岸上,再装驴驮子,来一个,装一个,走一个,流水席。陈龙的一区队担任路上警戒、护送,过封锁线。一切就序,一棵草蒲公英、一窝蜂白兰雪在船上审问了俘虏的那个人。
小丙把那人带进了船长室,蒲公英说,你别怕,我们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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