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插空抢了一句说,现在就闹误会了,把我当成了特务。
丁大炮说,叔叔给你赔礼。
娟子说,那倒不必,司令部常参谋进码头侦察,一天没有回来,可能出了事,快想办法救他。
马勺说,你们也真冒失,和我联系一下,我们就内外配合,就不会出事。
娟子说,啊,你还抱怨我们,人都死活不知,你还说这种话,让我们牺牲的同志寒心。你们不管我找鹿司令去。一边说一边向外走。马勺拉住她说,人不大,脾气可不小。我是心直口快的人,属狗的,肚里盛不下四两香油。
娟子说,我不管你是属狗的还是属马的,救人要紧。
马勺说,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你说说,他是被什么人抓去的,现在押在什么地方?
一句话把娟子问短了。常参谋上码头的时候,她正在旅馆里打转转。娟子的厉害现了原形,被人一问三不知,那眼泪刷的一声就铺天盖地而来。丁大炮说,我就怕你哭鼻子,拉倒,我亲自去一趟,摸准了情况再决定怎么救人。他对马勺说,你派人和八区队的二瑞联系,有战斗任务,请他们来秦皇岛北部集结。
娟子说,谢丁叔叔。
丁大炮说,拉倒,你不哭鼻子就是安慰我了。
娟子依在马勺的肩头苦苦一笑。心里说,他也是拿命去完成任务的。同常叔叔一样,必要时,需要时,他们就毅然决然而行,毫无顾及。为什么?
丁大炮化装成一个云游四海的道人,化名齐祥斋就上路了。黄昏,他就进了山海关。街上一片萧条,行人稀少。昏暗的路灯下,鬼子的哨兵像个幽灵似的没有脚却晃来晃去。丁大炮避开鬼子的哨兵,在小西门里的一家门口,站住回头看没人就轻轻地敲门。三紧一慢的敲门声引起主人的警觉,一个女人打开门。丁大炮单手施道礼说,贫道……女人拉他进了门,看看门外有没有生人就关上了大门说,你来得正好,老康等你着急了,他有重要的事。
他们说的老康就是那女人的丈夫,在长城大暴动时他和老丁是莫逆之交,暴动失败后,一个参加了八路军,当海上游击队队长;一个当了山海关铁路警务段副段长,兼临榆县政工大队(又名铁矛大队)副大队长。他虽然给敌人办事,可是,他身在曹营心在汉。大炮常从他这儿获得情报。今天二人见面都同时开口说一句话:有啥紧急情况?我先说。
康嫂说,我先说,先吃饭。
二人坐在炕上,老康说,临榆县日本顾问高石明天去临榆县海阳镇视察,宪兵队长小林命令我和铁矛带队护卫。老丁说,司令部常参谋去秦皇岛码头侦察未归,可能被捕,什么人抓的,押在什么地方,都不清楚,尽快救他出来。
老康听了就嘬了牙花子,他自言自语地说,常参谋一定落在他们手里。
丁大炮急着问,落在谁的手里?
老康说,高石、小林、铁矛三人。
丁大炮说,三个都是日本鬼子?
老康说,不,铁矛是中国四川人,当过土匪,参加过忠义救国军,被鬼子打散之后,投奔延安,在炕大三期毕业,分配到冀南军区工作。四二年被俘投敌。就在小林宪兵队长手下干事。后来随小林调来长城,和高石组建了一个特务网,网罗了五十多人的特务队,就是铁矛大队。他效忠鬼子,在山海关、秦皇岛、临榆、抚宁、昌黎一带干尽坏事,破坏八路军的秘密交通站,逮捕抗日政府区村干部秘密杀害。因此,博得高石、小林的赏识。常参谋就是落在他们的手里了。
一个是重要情报;一个是紧急情况。一个喜;一个忧。老康说,常参谋的事交给我。老丁说,你的情报太重要了,我马上回去,部署打这一仗。消灭高石、小林、铁矛。老康说,借此救出常参谋。他送他到门口,忽然,老康改变了主意,他厉声说,站住!
165
遍地八路
阎瑞赓著
第四卷
三狂客
(165)
丁大炮隐身山海关
陈老六巧计调敌兵
大老康送丁大炮到门口,命令他站住。丁大炮吓了一跳,回头问,怎么啦?
老康说,先等一等。他们回屋想辙救常参谋。丁大炮说,咋整?老康说,非见铁矛不可。从他口中也许摸到点消息。他叫妻子上街买点酒菜,多买些辣椒,他见辣椒不要命。老丁,你在套间藏起来。老康随即电话约铁矛,家中备有小酌加红辣椒,敬请光临。铁矛心贼,多疑,嘴馋,手长,眼勾,屁股沉。他带着他的几名保镖就解馋来了。
老康以主人的热情把铁矛推上首席就坐。老康和妻子轮番劝酒,老康说,铁兄天生英雄材料,既有诸葛亮之谋,又有赵子龙之勇。自从你带队在临、抚、昌、秦、山海关一带活动,八路军十二团和几个区队都远遁潜逃了。
铁矛喝了几杯,有红辣椒又有几句顺情的话下酒,就脚飘了,但是,没醉。他说,那里,那里,我在山海关、秦皇岛一带干出点事业来,还不是多亏你老兄的捧场。说着喀嚓喀嚓地嚼辣椒。辣得他嘴角流出红黄相间的辣椒汤子,额头冒汗冒蒸汽,片刻,大汗淋漓。老康终于发现铁矛吃辣椒不醉的秘密。喝下去的酒都顺着汗水流出体外,越出汗越不醉。他不醉能从他嘴里抠出什么来?他给妻子递个眼色,叫她不停地敬酒。他借口方便一下就来到院子想办法好让铁矛大醉。俗话说,心烦爱醉。怎么才能叫他心烦?就在这时他发现大门外有人影活动,走近一看,好家伙,对着门口架了一挺机枪。他心里一动,有了。于是,他装成半醉的样子进屋对铁矛就说,老铁,你真不够意思,怎么到老弟家里来还带机枪……
铁矛的脸腾一下子就红到脖子上,掩饰说,没,没,没有哇,那一定是弟兄们胡干的。我让他们撤了。
老康说,算了,预备着有好处,没坏处,万一出点事,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正如您所说,这年头人心隔肚皮……喝酒,喝酒。
正应了那句老话: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铁矛酒兴索然,不顾吃辣椒,眯缝着醉眼说,老康。留点量,明天陪高石到海阳镇再喝吧。
老康说,不,明天是明天,今日有酒今日醉。喝。你对不起我,我可要对得起你,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铁矛说,这话对了一半,我咋对不起你了?
老康说,我喝多了,酒后吐真言,机枪的事就不说了。可是,听弟兄们说,前两天抓住了一个八路,就背着我审讯,好歹我是你的副手。想自己揽功?别介,有好处哥儿们也分一点,哪怕,你吃干的,我喝口汤也算哥儿们一场。
铁矛说,冤枉,冤枉。那都是高石、小林他们干的,说是抓住了一个大八路,都不准我伸手。他们把这个八路秘密押在临榆县监狱。你我都没面子。
老康说,对不起,冤枉哥儿们了,喝酒。
铁矛说,不喝了,告辞。
铁矛带着他的人撤出了山海关回临榆。老康送至门外。回头急忙插上门。丁大炮已经从套间出来。老康问,你都听见了吧。
丁大炮欣喜至极,当即回部队。向马勺、娟子、二瑞述说他侦察的收获。娟子急得哭,怎么办?大家劝解之时,司令部参谋长兼十二团长陈老六、团政委节板斧带八路军十二团赶到了。节板斧捏着娟子的小手,陈老六说,鹿司令来电,叫我们如此如此。娟子说,鹿大舅也知道了。消息真快。节板斧说,那都是你马勺子阿姨报的告。参谋长说,大炮,你再说一遍侦察的情况……
小晌午了,临榆县日本顾问官高石兴致勃勃地穿上便衣,带着铁矛、老康及铁矛特务队乘卡车奔海阳镇而来。早不来,晚不来,就是等到饭时来。名义上是视察,实际上就是来解馋,自己又不掏钱。海阳镇的官员又是主任又是巡官,把最好的鱼翅燕窝拿来上供,只要把高石拢怂好了,视察他就换一副好眼睛,看什么都是好的,能把垃圾看成宝,把狗看成猫,把丑看成俏,把手看成脚。下边的事情就都好办了。因此,都给高石把盏敬酒,划拳行令,一直喝到下午五点钟。恰在这时,又来一位日本人(山海关警务段长)太田,他是高石的密友,他原本是去秦皇岛,听说高石在海阳就来凑热闹。主人吩咐重新上酒。又一次喝酒高潮,直至黄昏。高石、铁矛都醉了、睡了。老康借护送太田去秦皇岛之机把铁矛特务队带走。
老康把太田送到秦皇岛没有立即回去。他躲的就是明天。于是,他把队伍带到海滨路浴池,他说,弟兄们,天晚了,我们不回去了。先在这儿委屈一宿,尽情地洗澡、玩乐。他派人叫了饭菜。特务们吃饱喝足,打牌的,洗澡的,与女人说笑的。老康洗了澡,躺在床上,心里想着明天海阳将发生的战斗。那才是真正的生活,人一生能有几次战斗?那将是十分诱人的享受。可惜,自己没有那个福。他合眼在虚幻中向往战斗的幸福。
海阳大集的日子,路上行人三五成群地朝镇上走去。镇北一个叫王庄的村子和往常一样平静。八路军二瑞带八区队、马勺、丁大炮带海上游击队以及娟子都到了。一连隐蔽在村里;二连埋伏在公路东的高粱地里;三连随区队指挥所集结在村西的小山上。并派出侦察员和警戒,封锁消息,监视敌情。张老八派娟子和马勺演一出活剧。
太阳三竿子高的时候,在王庄的公路上出现了两个女人,一个是颠跛的老太太;一个是俊俏的小姑娘。她们各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大提包,朝海阳镇走去。突然,从高粱地里窜出三条彪形大汉,拦住了她们的去路。十几个赶集的群众也同时被劫。一条大汉掠过姑娘的提包,打开一看乐了说,喝,哈哈,好烟土,都是坝勒罕货。另一条大汉又搜了几个赶集的人,没什么油水就都放过去了,只是把姑娘和烟土扣下,厉声说,走,跟我们走。老太太在后边追着喊着,几位老大,开恩,放了我的孙女吧,修好积德,下辈子都享福。行行好吧。
赶集的群众一进海阳镇就传开了,王庄公路上有劫道的,专门劫大姑娘和烟土。这一传开就收不住,像长了翅膀一直飞进海阳警察分驻所,巡官又惊又喜。高石正在此地视察,出现劫道的,这不就是给他上眼药吗?喜的是他可以借此机会发一笔大财。他正发令集合之时,高石、铁矛赶到。高石问道,你的什么的干活?
巡官说,太君,王庄剿匪的干活。
高石说,吆西,王庄的开路。
担当保护高石责任的铁矛才感到老康把特务队带走的不妙,里边一定大有文章。可是,现在他身边没有一兵一卒,怎么保护高石?于是,他给在临榆的宪兵队长小林打电话,请求增援。小林和高石那是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狐朋狗党。他放下电话就集合宪兵一个大队乘车一直开到王庄。稀里糊涂地就进入了八路军的埋伏圈,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王庄战斗正酣之时,恰好,临榆县城空虚。调虎离山成功。陈老六、节板斧带十二团一举攻入临榆县城。打进县政府、新民会、宪兵队,砸了监狱,解放了受难的群众。陈老六和节板斧在狱中怎么也没有找到常参谋的踪影,他俩可就抓了瞎。他命令在全县城搜查,十分钟后撤出县城。
陈老六、节板斧带队回到驻地,娟子急忙问,常叔叔呢,他没有回来,你们没有救出他来?费了半天劲,还是没有救他出来,真没用。真给八路军丢人。
马勺说,别那么说,大家都辛苦。
娟子说,别这么说,咋说?让我瞎白,没有的说成有,我脸红。
大家都看她小,原谅她。节板斧拍着娟子的肩说,孩子,对不起,我们没有救出常参谋来,是我没有计划好,很抱歉。可是,这次行动,我们牺牲了两名战士。娟子一听就哇的一声哭得痛心。
陈老六说,老丁啊,还得辛苦你一趟,再去山海关见老康,了解一下常参谋的下落。
丁大炮说,好吧,我就去。
马勺拉住丁大炮说,你加小心,这一仗,敌人有了察觉,会更加疯狂,你可不能大意了。
丁大炮一转身就变成了一个云游道人,一抖袖子就到了山海关小西门里的老康家。主人的妻子告之说,老康还没有回来。丁大炮一愣,难道他也出事了吗?他说,我走了,他若是回来,请你们马上离开,到根据地去。
老康妻子说,谢道长关照。
丁大炮出了老康家,没有走远,而是在街上转悠,急切地盼望着老康回来。
老康,在秦皇岛海阳路浴池休息的时候,突然,三分局一个警察跑来,惊愕失色地说,康段长,海阳那边打起来了,高石顾问官被八路军围在王庄;另一股八路军打进了临榆县城,不得了啊。
特务们一听都慌了手脚,有的急忙穿衣服,有的拿枪。老康难以掩饰内心的喜悦,但是,他装出吃惊的样子欠欠身子问,谁说的?有这等事?
警察说,怎么没有?刚才海阳刘主任从王庄逃回来,是他打来电话说的。这还有假。
这时,一个铁矛的亲信班长早背上了枪,见老康不动就急扯白脸地说,段长,怎么不快集合啊?
老康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你咋呼啥?王庄打起来,子弹也飞不到你头上。
话一出口老康就后悔了,突然,从大衣镜子里看见了秦皇岛新民会会长大岛的身影以及他眼里射出的凶光。他急忙集合队伍出发。刚出了浴池就见秦皇岛的宪兵载八辆卡车急驰而过。于是他带队上车紧随鬼子宪兵的卡车向着临榆、海阳、王庄进发。可是,啥都晚了。八路军已经撤退。留在临榆的是一座祥云初照的贴满抗日标语的空城;留在王庄的就是90具包括高石顾问官在内的日军尸体。宪兵队长小林如霜打的一样蔫巴,铁矛面色蜡黄,手提草帽,结结巴巴地说,高石太,太君,战死了。
小林命令收尸。他带着那么多的尸体凯旋,临榆不能站脚,就开进山海关把日军尸体陈列于街头,定于明天召开追悼会,寄托哀思。
北特警司令赤本三尼中将闻讯急忙赶到山海关,陪着来的有川岛少将,特别行政公署主任高老蔫。他们身边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就剩下他们几个光杆司令了。现在,他的下属秦皇岛的宪兵部队也遭此厄运。近几年来的扫荡、剔决、无人区化、强化治安、长途奔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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