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说,支队长,我们不能和敌人纠缠。陈虎说,有理,通信员,通信员。
他叫了几声没有人应声,陈虎回头看时,发现那个新入武还没有来得及通报姓名的通信员已经和敌人拼上了刺刀。他大喊着,杀呀,杀呀。满腔的仇恨发泄在敌人的身上。他拼倒了一个,又拼倒了一个,越杀越勇。一个大个子的敌人抱住年轻的通信员,把他压在身下,敌人抽出手来,拔出刺刀便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二连长冲到跟前,啪啪两枪,结果了大个子敌人的性命,救出了通信员。但是,他刚站起来,飞了一颗敌人的子弹,通信员又倒了下去。敌人又一次被打退,陈虎赶到之时,一摸通信员的头部都是血,已经死了。他摘下通信员身后的背包,向他的新战友敬了最后一个军礼。
夜,隐隐两三烟树。一支队在拉海沟梁东一个山村集合、整队,派人送走了伤员和缴获的武器,掩埋了牺牲的战友。王文说,这次战斗敌人死伤过百,我们也有二十名伤亡。陈虎带领战士们站在战友的墓前默哀。李越说,我们要坚决完成党交给的任务,继承烈士遗志,解放东北同胞。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一支队继续北进。他们带着一夜行军的疲劳,绕道四十里,于拂晓进到滦平西北十余里的村子。李越不顾疲劳打开小本写道:北进第三天了,为了摆脱敌人的纠缠,一个小时吃完早饭,立即出发。
李越又写道:当天下午,一支队进到滦平、丰宁两县交界处的王家营子宿营。准备争取一夜的睡眠时间,恢复一下几天几夜行军打仗消耗的体力。然而,敌人总是及时地光顾我们。他们似乎随时随地地监视着我们的行踪,通报周围据点,严加围追堵截。太阳落山的时候,敌人从东、北两面扑来,很快占领了村子北面的高山头,对一支队实行火力封锁,步兵迂回包围。
陈虎命令趁夜向西南突围。王文说,支队长,在什么地点集合?陈虎说,难说,突围后再说。
一支队利用敌人不敢夜战的弱点,顺利突围了。可是,三连一个排在突围中失散了。陈虎严厉训斥三连长,你是怎么搞的,丢了一个排,你一点也不知道吗?啊?我命令你,在天亮之前必须把他们找回来,否则,我,我撤了你的职。
李越说,好了,大家分头去找吧。
三连长说,是。
李越说,我们的处境是人地两生,对无人区情况不明。很难在事前约定好了集合地点。
陈虎说,那也不是原谅我自己的理由。在敌情严重,任务紧迫的情况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的心情不急吗?你们的心情不急吗?大家的心情不急吗?这不仅是一个排的兵力有损失,北进的任务也受到影响,耽误了北进时机,谁负责?我,我陈虎负责。
陈虎命令鸣笛、点火,给失散的战士发信号。
三连长说,支队长,敌人就在那边山上。
陈虎说,我们点了火,敌人会怎么想呢?
三连长说,敌人乘机摸上来。
陈虎说,不,你太过高地估计敌人了。敌人现在是在黑处猫着,不敢出来。看见火他以为这是八路军的诡计,引诱上钩。敌人怕的就是八路军的埋伏。你只管放心地去点火。集合我们的同志。但,也要派出警戒,以防万一。再派几个侦察员联络寻找。
三连长愉快地说,是。
早晨的阳光普照山川的时候,那一个排回来了。仿佛失了家的孩子回到家,大家拥抱,挥泪,感受失群之苦。
陈虎整队出发的时候,突然,那个年轻的通信员也回来了,他叫道,支队长……
陈虎惊喜地说,是你,我当你牺牲了呢。
青年说,我是被敌人一枪打懵了,没有死,等我醒来,队伍都走了,我忍着痛找你们,一边走一边打听,我看见了火把,是火把我引了回来的。
王文说,回来就好。
陈虎说,给,继续给我背包,记住,没我的命令,不能随意离开我,你的任务是通讯,传达命令。
青年说,是,支队长。
陈虎叫来了卫生员给他治伤。
李越写道:我们的条件很差,没有药,只给他撒上点牙粉。他的伤意外地好了,但,在太阳穴两边留下了两个肉阄阄,就像贴上两棵大黄豆,所以,都叫他〃带豆的〃。陈虎为他正式的大号就叫豆军。顿时,豆通信员的名字就传开了,他自己感受到有了名字的快乐。
有一天下午,他们到达丰宁西南一个叫四方营的村子,他们不扰民,没有进村,就在村东的树林里宿营。村里老人们炸着胆子又好奇地来村东探听虚实。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天下哪有这么纪律严明的军队?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八路军。脸上浮现欣慰的笑容,中国的希望就是八路军。于是,老人们回村,少时,老乡往林子里送小米饭,白面饼,野菜汤……
陈虎代表全体战士向老乡致谢。八路军战士也都真饿了,像到家里一样便吃。村里的人都想见识一下八路军的样子,形象,装备,人性,宗旨,对老百姓的善恶。一点点地越聚越多。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青年,儿童,姑娘,媳妇,几乎倾村而出。政治部主任王文趁此良机站在高处讲话,他说,乡亲们,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是打日本、救中国的八路军。这次来东北就是要拆毁人圈,解救受苦受难的同胞出火坑,回家去,经营你们的土地。日本鬼子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日本的靠山德国已经投降,美国已经占领日本的冲绳岛,苏军就快东进,对日宣战。八路军、新四军已经做好了大反攻的准备,单等着毛主席、朱总司令下命令,全线出击,消灭日本鬼子,收复失地。
老乡们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爱国、抗日的声音,愁眉初展,感到前程有望。突然,天有不测风雨,一阵微风来,就下起了毛毛雨。一位上年纪的说了算的老人说,还愣着个啥,快,叫孩子们(他对八路军的亲切称呼)进村避雨。于是,八路军战士不容分说,就拉着战士们进村,一家七八十来个,把四五百人都拉进老乡家里,军民更近乎了,有说有拉,有问有答,也有趣味的插曲,更有引人入胜的故事。有教唱抗日歌曲的,有拉家常的。陈虎、王文参与其中。李越猫在小屋在油灯下写日记。
他写道:我们出发北进第七天了,大小打了六仗,几乎一天一仗。战士们太疲劳了……
他写着,一磕头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脆的枪炮声把他惊醒。他急忙装好小本,陈虎、王文跑来通报敌情:堵截我们的敌人,在机枪、炮火的掩护下正向我们这儿搜索进逼。
一支队告别了乡亲,向东北转移。当夜,在丰宁城南二十里的人圈宿营。
后边的敌人盯得紧,他们不敢睡觉……
午夜三点,侦察员回来报告:在我们准备经过的凤山镇,敌人增了兵,那是有意阻挠我们北进的。
陈虎吸着凉气,怎么办?
王文没了主意。李越拿着小本,也写不下去了,怎么过凤山?真若是伍子胥过昭关,愁杀人了。
突然,陈虎说,我有办法了。
171
遍地八路
阎瑞赓著
第五卷
回回炉
(171)
一支队明摆疑兵阵
八路军暗渡凤山城
凤山镇就是老丰宁县城,现在,县衙搬走了,老城犹在。侦察员报告说凤山增兵就是肃亲王来了,他带着他的满军司令部就在凤山扎了大营,非要截住这股八路不可。皇上发了火,骂他饭桶,老没用的。告诫你多少次,你就是春风不入驴耳。亲王也豁出去了,他的谋士出主意,凤山就是八路的葬身之地。过凤山必须经过西二里的山谷,满洲国军埋伏在两山头,以逸待劳,给八路迎头痛击,八路插翅难飞。这叫守株待兔阵。
亲王说,好一个守株待兔阵。
亲王派他的军师布此阵。人都打发走了,他躺下鼓捣烟枪过瘾。他也会抓空,见缝插针。烟枪比他的额娘、阿玛还亲,早忘了八路过关的事情。
凤山是北进的拦路虎,陈虎说,我这个虎就是要吃了他那个虎。李越说,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走凤山,可少走几天的路程,减少许多难以预料的困难。但,山险道窄,风险很大;另一条路是从东北迂回。但,必须跋高山,涉深水,绕道数百里。敌人的消息灵通,我们住在哪儿,哪儿就有敌人的耳目。加上敌人交通便利,我们会有更多的艰难险阻。
王文说,我们可以利用敌人的情报系统。
陈虎说,你我想到一块去了。
陈虎秘密调兵遣将,下午三点钟,村里人最爱出来的时候,一支队整队出发,大出大迈地向南开去。走了十五里后,在一个老山沟里隐蔽。陈虎又派出一支武工队到东面的人圈里号房子,搭灶做饭。然后,命令战士睡觉。
李越写道,傍晚,初夏的太阳西沉,浓云四起,远离村庄的集家区,显得独有的寂静。战士们经过一天的饱睡,解除了几天来的疲劳,一个个精神抖擞,乘着山野的凉风,伴着昆虫唧唧的鸣叫享受和平的宁静,集合整队待发。派出去的侦察分队,分赴凤山周围,侦察满军司令官肃亲王的新动向。
王爷过足了烟瘾,在他的司令部端足了架子,与他的同僚共进早餐。他喝了一口羊奶问手下人,八路有何动静?狗头军师说,王爷殿下,凤山乃天然屏障,真是天助我也。八路他有几个脑袋,敢拿鸡蛋碰石头?请王爷把心放在肚子里。
从早到晌午没有一点动静,王爷能把心放在肚子里吗?王爷的心有善恶,把少得可怜的善心都给了他的女儿川岛了,他又没有经过回炉,剩下的都是恶心给了八路军。
王爷午睡的时候,他的军师领来了一个穿长衫的人,声称是凤山南二十里集家村的甲长,特来向王爷禀报重要军情的。
亲王立刻苏醒,啊,快说,什么军情?
甲长说,我们村住着八路,好几百,今天晌午歪,他们突然走了。
亲王说,何往?
甲长摇头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亲王问军师,难道八路要闯凤山,快,派兵去,加强那边的兵力,截住八路,消灭在凤山。
军师说,是,王爷。我就去传令。
军师刚要出门口,又一个穿长衫的甲长来禀报军情,他说,八路在我们村及周围几个村号饭,八路的大部队就要来了。
亲王问,你是那个村的?
甲长说,城东十里,太平庄。
亲王说,哦,八路是想从东绕道过凤山,没门。
军师说,仔细想一想,八路那也不是白吃饱,他们更知道凤山天险难过,必然想出绕道的计谋。合乎情理,合乎情理。
亲王立即下令全军出动,拦截八路军。亲王亲自挥师东去,与八路以决雌雄。凤山镇只留当地警察看家。
八路军一支队又回到他们原来住过的那个集家村,一面封锁了消息;一面收集情报。部队吃了晚饭,集合整队。就等侦察分队回来,便开始秘密通过凤山天险。陈虎在集合的部队面前来回踱步,没有人讲话,没有人走动,没有人咳嗽一声,都处于紧张地等待之中。
侦察员们终于回来了,他们在陈虎、李越、王文三人聚头中间秘密报告着,片刻,陈虎做了简短的动员,就传令出发了。在侦察员的引导下,直向凤山镇进发。
夜是美丽的,乌云笼罩着平静的河谷,眼前一片朦胧,时断时续的细雨,那是天公有意为八路军祛暑洗尘。大家更增加了精神,都集中精力,睁大了眼睛,盯着前边战友的黑色身影,一个紧跟着一个,悄悄地搜索前进。
拂晓,顺利地通过天险,东方发白时,八路军路过凤山城西,鸡鸣犬吠之声清晰可闻,透过薄薄的晨雾,隐约可见城里树梢上头的炮楼。
陈虎纳闷,难道敌人没有设防?都睡大觉去了吗?
王文说,是啊,一枪也不发,炮楼里的敌人看见我们了。我以为过鬼门关必不可免有一场恶战,可是,好极了。敌人连个屁也没放,我们就通过了。
李越说,这就是说,我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是彻底成功的。城里的满军全部都到东部堵截我们去了。留下几个警察,干看着我们过去,活没辙。
敌人果然没有敢出来追击,八路军一支队顺利地通过了凤山镇。陈虎长吁了一口大气说,好累啊。大家都有同感。经过高度紧张之后显得格外疲劳。阴天加上晨雾,那就是天然的屏障,给八路军增加了安全感。战友之间有说有笑,有话拉了。部队继续北进,大约走了十余里,也不见敌人追来,陈虎叫他的通信员说,小豆,传我的命令,部队在那片树林里喘口气。
小豆愉快地答应着跑去大喊着,休息啦,休息拉。
李越说,你小声点。说着坐下继续写他的日记:今天我们侥幸度过了天险凤山镇,事情比我们预料得还好,敌人太愚蠢了……
凤山的警察眼睁睁地把八路军放过了凤山,他们心里虚,因为城里虚,恐怕八路军乘机攻城。他们在炮楼里连个大气都不敢出,求佛告神,请八路老爷快过去,不回头,别停留。好不容易熬得八路军走完了,他们吓了一头虚汗。八路军真的没有攻打凤山炮楼,就炸着胆子骂八路真笨,胆小,失去一次胜仗的机会。吹虚说,他若是八路指挥官非打凤山不可。等他们缓过气来,才想起快向王爷禀报八路过去了。
在东部的肃亲王,秘密包围了八路军号饭的那几个村子,单等着八路军一到他就命令开枪开炮。他想象中八路军在他的炮火攻击下一片片地倒下。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凤山来人了,给他带来的不是好消息。而是叫他憋气的消息:东京股票下跌,八路过了凤山,全赔了进去。他一口气没上来,往后一仰没气了。他的军师、磕头虫们千呼万唤不醒来,犹抱手枪半倒气。王爷抽筋痛得喀吧嘴,军师当成圣旨,躬身附耳去听。傍边的人问,王爷怎么说?其实王爷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军师就假传钧旨:回凤山。
经过一路的颠簸,亲王苏醒了。军师和他的磕头虫们才如释重负吁了一口大气。亲王说,我这是在哪儿?
军师说,在凤山。
亲王说,我不是在做梦吧,八路呢?
军师说,八路过去了。
亲王横气截胸,一顿顿地咳嗽着,手指着门外,半天才说出一个〃追〃字来。
追字即出,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