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仙舟对众人说,你们愿留下的,为我做事;不愿意留下的,回家去吧。
人们呼啦一下子走了一半,剩下一半围着刘仙舟舔屁股。把几辈祖宗创造的阿谀、献媚的最有震撼力的词语都使用上了。
刘仙舟问,你们谁见过赤本三尼?
大家都摇头,刘仙舟十分失望。陈天喜报告,我们搜查了全院,没有赤本三尼的踪影。
刘仙舟说,全城戒严,搜捕赤本三尼。
赤本三尼哪里去了呢?
就在刘仙舟进了渤海,在北特警正门摆谱闹腾的时候,换了便衣的赤本三尼从后门溜出了北特警司令部。他想乘火车去天津塘沽弄条船回日本去。当他来到火车站的时候,就凉了半截。自日本宣布投降,火车就停运了。他抽身回走,沿铁路那条街,他不记得叫什么街了,往北走过了双桥里再往北,边走边想辙,怎么逃出渤海。忽然马路边一家日本银行还开着门,人们正忙着撤退。赤本三尼一脚迈进去就碰见一个熟人,她就是天津银行女行长加腾惠子。她是今天上午自己开车从天津来渤海分行清理帐目的。她拉赤本三尼到她的办公室,上了茶。赤本三尼说,来不及品茶闲话,你送我出城。
加腾愣怔半晌,待要问事由之时,赤本三尼说,我们边走边说。天凉了,加腾挑了一件多年没有穿过的旧衣服。领赤本三尼上了她的轿车从后门呜的一声开走。往西走不多远,发现有了卡子,就掉头东行。可是,东去的也戒严了。他们就从南刘屯出渤海,奔女织寨、越河、钱营、青坨、扒齿港,离开渤海远了,赤本三尼心情轻松了片刻,他擦擦一头冷汗,长吁一口大气,仿佛要把闷在胸口的痈吐出来,却吐不出来,好像卡在鼻孔,成为鼻痈。他闻不出加腾身上的法国香水味,只见女行长的德国装束。她说,阁下,我送到你哪里下车?
赤本三尼说,啊,你还想回去?
加腾说,银行里那些钱我必需带走。
赤本三尼说,怕是来不及了。
加腾说,太可惜了。
赤本三尼说,难道钱比性命还重要吗?
加腾说,当然,没有了性命,钱就是一堆废物。
赤本三尼说,我们一直开到乐亭海边,那里有个红房子,是我们的,也许还有我们的人,在那儿弄条船回日本。
加腾说,还是阁下有远见。
当他们进入乐亭地界,就与当地八路军游击队打个照面。他们听到了鸣枪声,叫他们停车。赤本三尼刚平静下来的心又砰砰地跳起来,他喊道,闯过去!
加腾沉稳地把牢方向盘,放慢车速。赤本三尼叫道,啊,你私通八路?加腾说,阁下你别动。
车停了,几支步枪对准了加腾和赤本三尼。
截车的正是八路军长城军区第十七军分区司令员张老八,他围着车子察看,车里一男一女,他待要问话之时,加腾从车门的玻璃窗伸出一张纸条。张老八接过这张揉旧了的纸条细看,上写:见字放行,鹿地。
张老八不认识鹿地的字迹,却认识鹿司令的名字。他以为车里的二位是执行鹿司令特殊任务的特殊人员,于是,他二话没说,还了条子就命令放行。
车子呜的一声开出老远,舒展了心情的赤本三尼说,是一张什么条子有如此魔力?
加腾把条子递给了赤本三尼,她说,五年前,我被八路军劫持时,也是这部车子,开到渤海北老庄子附近,停了车,他们就下车了。有人就想把手榴弹塞进车里,幸亏一个叫鹿地的八路军制止了他们的炸车杀人的行为,并给我写了这张条子放行。我才活过今天。不然……我没想到这张条子这么神奇地管用。
赤本三尼说,你知道鹿地是什么人吗?
加腾点头说,见过,那年我随川岛君去谈判……
赤本三尼说,是啊,他就是八路军长城军区司令员,那年我被他们俘虏,我也见过他。
加腾说,印象如何?
赤本三尼说,他给我的印象:宽容、善良、儒雅,乐于同人交流,有信仰、有毅力、有谋略、有智慧、有……
加腾取笑说,阁下对他有好印象。那么说,阁下也私通八路?
赤本三尼说,你的私通八路的历史比我长。
加腾说,多亏有了这一张鹿地的纸条,不然就……
赤本三尼说,那是你早有存心,预备着有这么一天。你的预见性令我吃惊。难道你早就想到日本战败?
加腾也不隐瞒说,是的,但,我没有想到战败来得如此之快。
赤本三尼说,反省这场战争,不是你我的事,我们俩负不起这场战争的责任。
说话间,他们就来到了海边红房子,这里原本是日本稻田领事馆,把韩国移民强行迁入,开发渤海沿海一带的稻田,引滦河水灌溉。现在,此地一个人牙都没有了,他们甩下韩国人自己乘船逃回日本去了。只留下一幢红房子。赤本三尼骂道,都走了,全然无序,散留在中国的日本公民可就回不了国了。包括你我。
加腾说,还有一条路,就是去秦皇岛,那里有船有人,有回国的一线希望。
他们掉头北行,经滦县车站过大桥东去,一路顺风,凌晨到达秦皇岛,直奔1482宪兵司令部。小林司令把赤本三尼当佛爷的眼珠迎接。天皇宣布投降,小林抓瞎的时候,可来了一位主心骨。
赤本三尼没有顾得休息,只是把加腾安排在家属院里洗漱、用餐。赤本三尼问,近况如何?
小林说,冈村大将来电称,不能向八路军投降,只能听从中国政府接收。
赤本三尼问,码头在谁手里?
小林说,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赤本三尼又问,有船吗?
小林说,同塘沽方面联系,有一艘日本客轮,不日将从塘沽起航回国,路过秦皇岛。
赤本三尼问,不日是几日?
小林说,这我就说不准了。
赤本三尼说,通知日军家属准备好回国,客轮一到有序地上船。
小林说,哈依。
赤本三尼说,你的兵力多少?能坚持几天?
小林说,难说,就看八路军的动向了,国民政府远在四川重庆,只是担心长城八路军,我感觉仿佛他们就在附近,他们已经占领了热河、赤峰、凌源、北票等地,有消息说,八路军正向山海关迂回……
赤本三尼一哆嗦,啊,我们的飞机场,全力保卫我们的飞机场,千万别落在八路军手里。
小林说,哈依。
忽然,火车站警务段长太田慌张地跑来报告说,山海关外的前所车站来电话,附近发现八路的前卫部队。
赤本三尼问,有多少人?
太田说,十几个。
赤本三尼放心地说,哦,车站还能通电话?
太田说,可以。
赤本三尼说,我们到车站去。
秦皇岛火车站满目狼籍,冷冷清清,火车不通,没有旅客,没有往日的叫卖声。成了一个死站。那部电话不时地有几声铃响,给车站带来一点点生气。赤本三尼亲自接电话,可是,电话声音不佳,断断续续,发出嘎啦的噪音,听不清对方表达的什么意思。他把电话一扔说,我到山海关去,你们都要克尽职守。
几声哈依,赤本三尼的本意是想逃跑回国,可是,眼下船没有时间到达,火车不通,只靠山海关的飞机了。于是,他回到1482部队叫来休息好了的加腾,乘车一竿子就到了山海关。在守备部队冷漠的接待下,意外地见到了一心队副司令介川。
赤本三尼说,阁下何时至此?你还有多少部队?
介川说,咳,一败涂地,连家属都算上不足五十人。
赤本三尼说,我到处走走。
介川说,我陪同阁下。
赤本三尼说,请上车。
他们一口气开到了飞机场。这里也没有人,没有日军把守,空军都撤了,只有一架小飞机,没有驾驶员也是枉然,赤本三尼急得打转。介川说,哦,我明白阁下的意思了。我怀疑这种飞机能飞到日本去?
加腾说,我在德国时,开过飞机,许多年了,生疏了。我试试看。
加腾上了飞机真发动起来了。赤本三尼的脸顿生了喜色。加腾关闭油门跳下飞机说,飞机没有毛病,只是油不够,飞不到日本去。
介川说,我想办法弄油去。
他刚走,1482部队司令小林派人请赤本三尼阁下慢走,八路军下了最后通牒,立即投降。
赤本三尼一惊,加腾说,别犹豫,快上飞机。
赤本三尼说,油,油……
180
遍地八路
阎瑞赓著
第五卷
回回炉
(180)
走东北踏越九门口
侦察班智取前所站
赤本三尼正要乘飞机逃跑的时候,八路军下了最后通牒。八路军咋就来的这么快呢?赤本三尼从渤海逃到秦皇岛、山海关也没有逃出八路军幽灵的笼罩。
一棵草蒲公英在丰润北截击由遵化逃出来的那股一心队一夜蜕变成的国民革命军中央先遣第七总队。战斗没有几分钟就结束了。蒲公英审问俘虏才知道了刘仙舟的行踪,上了刘仙舟的当。他带队抓紧回去向豹司令报告刘仙舟、张培德变了卦。随即动身回东北向鹿司令及姐报告刘仙舟的新动向。
飞毛腿蒲公英赶上鹿司令的时候,他们已经占领了九门口,伪军都望风而逃,留下一个空口子。八月中秋的月下,鹿地、陈老六、易翠屏、白兰雪、蒲公英、刘韬、青年马克思、老三以及警卫员、参谋人员等都登上了九门口关。居高临下,隐约中辽东大地一望无余,好辽阔的地方啊。
鹿地兴致所发,低吟: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陈老六有同感附和说,啊,我们抗日终有头,从东北回来我就回家修理我那几亩田,早出晚归,野趣不尽啊。
蒲公英插嘴说,你们别想那么远,先说眼目前的。于是,他汇报了给豹司令送大炮的见闻,特别是用挖苦的语言报告大叫驴刘仙舟的变化。
陈老六一惊就吓忘了野趣的惬怀说,怎么?他又炸刺了?
鹿地看一眼刘韬不自在的表情;又看一眼易翠屏怀疑的目光,立刻说,这件事就此打住,我知道了,抗日胜利,还有事做。回头再说。现在,抓紧开进东北。
部队出发了。几千人的队伍沿着崎岖的山路前进。经过四天的急行军,走了200多公里才绕出了九门口,当距离东北前所车站30公里的时候,鹿地下令休息。
陈老六说,司令员,准备打前所,还是继续向前走?
鹿地说,打前所车站是迂回包围山海关的第一步,最终要拿下山海关。前所是山海关以东敌人的大据点,也是山海关至绥中的一个重要的火车站。是出关第一仗,必须打好。
陈老六说,情况不清,先派个侦察班。
鹿地说,向道啊,你带一个侦察班先行一步,为后续部队开路。
蒲公英说,中,但,必须要白兰雪同行。
鹿地说,好,答应你们,你俩负责前卫侦察班的指挥。出发吧。
蒲公英、白兰雪带一班十人出九门口向东北摸索前进。他们急速地穿越一片片的红高粱地,随风摇曳的高粱仿佛欢迎八路军的到来。眼前出现一个平原小小的村落……涝豆洼村。不摸低的他们小心翼翼地进村。村里没有人烟。没有鸡狗鸭牛马羊的足迹。秋收季节,为什么不收秋?
他们来到一家老乡的门口。白兰雪上前敲门。一位满脸胡须的老大爷小心地开了一道门缝,见是几个带枪的人,急忙闭门回避。蒲公英来的快,一脚伸进门里,挡住了正要关的门说,大爷,别怕,我们是八路军,走渴了要碗水喝。到底不是老解放区,军民之间存在误解。老大爷无奈请他们进来。急忙关了门。
老人的家空得只有四个旮旯,土炕上没有席,一点薄草代替被褥。蒲公英和老人坐在炕沿上,白兰雪等人或站或蹲。
蒲公英说,大爷,家里几口人哪?
一说人口,勾起老人的痛处,他以审视身份的目光,望着蒲公英、白兰雪等人,发出最后的疑问说,你们真是八路军?蒲公英说,我们真是八路军的侦察班,大部队在后边。老人说,我听说过没见过。老人拉着白兰雪的手说,还有女八路?白兰雪说,是的,八路军是打日本鬼子的,这次来东北是解放东北人民出苦海的。老人凭他的经验感觉到眼前这几个人与往日的满洲军大不一样。他相信当亡国奴的日子有了头。顿时,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说,去年我的两个儿子被日本人抓了劳工,老伴拉着日本人求情,不要把她的儿子拉走。鬼子回头一脚,把老伴活活踢死了。老人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白兰雪说,大爷,不要难过,我们都是你的儿女,你不孤单,有依有靠。日本鬼子投降了,太平日子就要来了。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三块大洋塞进老人的手里。她说,大爷,这是我从津贴里省下来的,钱不多,能维持个把月的。先花着,以后我再来。
老人下炕就给白兰雪跪下。白兰雪忙拉他起来说,大爷,哪有当爹妈的给儿女下跪的,快起来,我可受不了。
蒲公英叹息,日本占领东北十几年,东北同胞下跪习惯成自然了。动不动就下跪,中国人的膝盖都被日本鬼子磨软了。可叹,可叹。
老人说,日本真的投降了?我第一次听说。
蒲公英说,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宣布向中国、美国、英国、苏联四国投降。我们八路军进东北就是来接收日本投降的。不投降就消灭它。
老人说,哦,前所火车站就有满军,先接收他们的投降吧。前天我外甥从前所来看我,他说,日本鬼子都撤到山海关去了,留下大约400满军,十几挺机枪,但是,满军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那些当官的,把家属和细软都往火车上装,就是怕八路军来,预备逃跑。
侦察班都哈哈大笑,老人说,水缸里有水,自己舀着喝。你们拉,我掰几个棒子来给你们煮了吃。
大家七嘴八舌,都嚷嚷着要拿下前所车站。有的说,凭我们几把手枪就中?想的倒美。有的说,敌人是惊弓之鸟,我们一报名,他们就投降。有的说,快回去报告给鹿司令,大部队行动加速。蒲公英望着秋风吹动哗啦响的窗户纸一拍脑门说,有了。大家都围上了听蒲公英的主意。蒲公英却不语。白兰雪说,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
蒲公英说,派一名同志回司令部去报告,大部队加速前进,包围前所;然后……
蒲公英伸手撕下一块窗户纸,他说,给前所敌人下最后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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