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韬吓坏了,及时雨要他传的话,一句也没敢说。吓得浑身筛糠连连答应是是。好歹获得了三天的缓期死刑。
忽然,士兵报告,从渤海南郊稻地传来那边的书信。请道尹过目。刘仙舟打开信一看落款是长城抗日联军副司令鹿地、参谋长陈六人。那气就不打一处来,一下子拥上了脑门,气得跳天跺地,咔嚓咔嚓撕碎了叫痛的信,砸到刘韬的脸上,溅一脸雪团子,纸片子,唾沫星子。
金丝猴刘韬从书信的碎片中发现一个枪字。他惊喜万分狡黠地说,叔啊,这信上是说枪的事,您手快把信撕早了。刘仙舟惊回首后悔地看着这堆纸屑。命士兵把信拼好。半天过去了,士兵们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儿才把信按原样一片一片地用浆糊贴上,样子豁唇豁齿,活像新贴的花脸门神。刘仙舟却当成俏丫端看。上写:
刘道尹阁下钧鉴:为中国人联合起来,发奋为雄,抗日救国,复兴中华,我等捐弃前仇,愿意归还神枪。具体事宜,邀道尹来刘唐保庄面谈。
刘仙舟眼珠一转对刘韬说,小子,机会到了。你替我去刘唐保,要回神枪。说完,下令开拔回渤海。
刘韬随保安队回渤海身不由已不待喘气,就骑马南行,半个时辰到了稻地。在稻地保安队的护送下过了桥。他打着白旗只身步行来到抗日联军阵地。两名抗联战士把他请到刘唐保抗联司令部。秘书长陈虎和司令部参谋易翠屏出迎客人。刘韬由敌人变成俘虏,再由俘虏变成客人,得到不同的礼遇。在叔叔那里由香饽饽变了酸葡萄,而今,在抗联有风仙保佑比在叔叔那儿还安全。
陈虎把他引到及时雨鹿地、参谋长陈六人的面前。刘韬躬身说,司令、参谋长救救我吧。扑通跪下。易翠屏一再劝说,他也赖在地上不起来。
鹿地说,他刘仙舟不就是想要那支枪吗?好办,让他自己来,我们谈谈,就给他。
刘韬哀求说,司令,他限我三天。今天我若空手回去,他还得逼我来要枪,第三天就没命了。司令、参谋长、风仙、秘书长,你们就行行好,把枪还我,下世做牛做马听司令、参谋长使唤。
鹿地说,下世我管不了,只说今世。今天是第一天,他不会杀你,明天是第二天,要他来刘唐保取他的神枪。就是从滦县来,最多一天的路程。
刘韬说,他已经回到渤海了。
陈六人心中一乐忙插嘴说,这不就结了,从渤海到刘唐保,最多两袋烟的功夫。
鹿地说,今天你先回去,到第三天时,我自有好主意帮你。
刘韬连连道谢说,我回去也不会有好枣吃,这势头是叔逼侄反。司令、参谋长,到第三天,我就鼻涕往上流反了,不回去了。跟随司令、参谋长、风仙发奋为雄,抗日救国,复兴中华。
鹿地点了头。陈虎送刘韬过稻地桥分手。
司令部里,陈六人说,司令的调虎离山计成功了。我们乘机东进打乐亭如何?
鹿地说,再等一天,看刘仙舟来不来。
易翠屏说,就看刘韬这一回的了。
刘韬过了稻地桥,骑马狂奔风跑到了渤海市。在渤海道公署门前下马,谁也不敢挡,直奔刘仙舟的办公室。不等刘韬报告,刘仙舟急着问,枪呢,你要回来了吗?刘韬摇头。刘仙舟又问,你看见了高老蔫和陈老六,确实是他俩?不会有诈?刘韬点头又摇头说,是鹿地和陈老六。刘仙舟说,你去了一天,还会放个屁不?刘韬说,人家要你亲自到刘唐保去领枪。刘仙舟问,为啥?要我去送死,我还没那么傻。刘韬说,人家及时雨鹿地可是宽宏大量,说联合抗日……
刘仙舟小声道,你给我闭嘴,日本顾问就在隔壁屋里。你还想活不活?
刘韬说,人家鹿地就是这么说的,我就灶王爷上天,有一句说一句呗。枪在人家手里,你想要,就得服软儿。
刘仙舟思忖片刻说,明天你再去交涉,还枪的地点在稻地桥头。
次日,鸿归早。刘韬再次来到刘唐保抗联司令部。秘书长陈虎出面热情招待。司令、参谋长躲到幕后去了。就连易翠屏也不露面。这是咋回事?刘韬心里不快,暗说,给个乌鸦闪蛋?咝,于是,加十二倍的小心。他婉转地说出刘仙舟不愿亲自来的理由,提出还枪的地点在桥头的中立区。
陈虎不打夯儿地说,中,中。时间就在明天中午。鹿司令要亲自把枪交给刘道尹。鹿司令对令叔有要紧的话说。
刘韬听了迟迟不走。觉得事情顺利得奇怪,主人热情得冷漠,令人不解、吃惊、害怕。不知鹿司令葫芦里装的是啥药?
陈虎看出刘韬的心思,就把鹿司令、陈参谋长的诚信说了一遍又一遍。可是,你越表达诚信,他就越六神无主。他自己没有诚信就以为别人也没有诚信。
刘韬这个受气包回到渤海,思忖命该如此。这边躲一棒槌,那边挨一榔头,两头受热,还得两头圆承。在抗联说抗联的话,在叔叔面前说叔叔爱听的话。他把去刘唐保带回来的还枪时间地点喃喃地说了一遍。
刘仙舟倒吸一口凉气,他及时雨、陈老六捣的啥鬼花活?他问,照你说,我是去得去不得?
刘韬说,哎哟,这可难说,不去吧,人家答应给枪。去吧,就是怕他们暗中使坏。还是叔叔性命要紧。为了一支破枪搭上性命可不上算。可是,人家没有使坏的意思。
刘仙舟说,傻瓜,人家使坏还告诉你?他掂来掂去还是打发他侄代表他去领枪。他说,你就说叔叔身上欠安,咳,你就随便编个啥理由不就结了。
刘韬说,人家还枪的条件是联合抗……我代表你去,这一条答应不答应?
刘仙舟说,小子,你还别老跟我泡蘑菇。我告诉你说,明天是最后一天,你要不回神枪来,就先开你的瓢。
刘韬说,叔啊,难道你就不念叔侄之情,好歹也是你的亲骨肉,杀我你就下得去手?叔,你就宽限我几天,我假意投降他们,混上个把月,我寻机偷回神枪。中不?
刘仙舟说,反正我要的是神枪,你自便吧。
第三天的期限到了。刘韬独自走过稻地桥,第一眼就看见易翠屏,他做贼心虚,忙说,风仙救我。
易翠屏说,刘大队长,你是刘道尹的左膀右臂,何出相救之言?
刘韬哭丧着脸说,风仙取笑我了。刘韬山穷水尽,走投无路,明天就是个鬼了。恳请风仙引我见司令、参谋长,务必,务必。
易翠屏说,随我来吧。
在抗日联军司令部里,刘韬给鹿地、陈老六磕头磕得屋地咚咚山响,他说,司令、参谋长,我叔要杀我,就在今天,我回不去了。我刘韬愿追随司令、参谋长发奋为雄,抗日救国,复兴中华。收留我不?
鹿地说,收留,收留。你在那边是大队长,到我这边还当大队长。我们联合抗日,我比你叔还重用你。希望你发奋为雄,抗日救国,复兴中华,杀敌立功。
刘韬立正行军礼说,感谢司令参谋长收留小人。
易翠屏笑了说,刘大队长,咋样,不屈才吧?
参谋长不语,说出大天十二个点来,他也不信刘韬会真投降。
鹿地说,刘大队长,我意拿下稻地镇据点,消灭稻地的日本鬼子,要保安队反正抗日。这个差事交给你,事成为你记一等功。交给你指挥一个大队,足够了吧。我在桥这边接应你。你的左翼和右翼是节板斧和王殿两个主力总队配合你。这一仗打胜是很有把握的,你就打着扑棱干吧。
易翠屏暗笑,心说,我哥可真有招子。她偷眼看一下刘韬作何反应。
刘韬可傻了眼,哎呀,这个鹿地可不是白给的。人家把你举上台拖上车不走也得走。我若杀了日本人,投降岂不弄假成真?堵死了我回去的路。即便偷了神枪回去,叔叔答应,可就搪不了日本人的。咋办?那就成半路英雄吧。于是,他立得挺胸拔肋扒开大嗓门说,刘韬领令了。仿佛怕全世界听不见似的。他又在鹿地耳边献上一计。
什么计?大家没听见。可是,鹿地笑了说,祝你成功。
深夜,大雨,河水暴涨。稻地桥下湍流翻滚,稻地桥上刘韬带抗日联军一个大队大出大卖地来到桥头。守桥的哨兵拉着枪栓问道,口令。
刘韬骂道,混帐,不认得你家大爷?他打开手电筒照照自己的脸。扇去两记耳光。
哨兵看清了是刘道尹的亲信,忙哈腰说,小的该死。
刘韬说,跟我走。
哨兵不看则已,一看就明白了。顿时,桥头换上了抗联的岗哨。二三百抗联冲过桥头,包围了守镇的保安队。刘韬下令保安队到院子集合。百十个保安队乖乖地在院子里站好队。
刘韬训话说,请问各位,你们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队里的人们嘁嘁嚓嚓说,大队长,这还用说么,是中国人呗。
刘韬说,那你们为什么替日本鬼子扛枪打仗?
众人不语,寻思,今天大队长是喝多了咋的。
刘韬说,我头脑清醒,今天,我要抗日了。
队里哗然。刘韬咳嗽一声说,谁敢说不,就枪毙了他。
队里鸦雀无声。刘韬一挥手,走,先宰了镇上的日本鬼子。
刘韬手拎着盒子枪,大张着机头,冒雨走在前边,后边跟着的就是抗联一个大队。大雨掩盖了几百人的军事行动。镇上的鬼子就住在老边家。这人家是烧锅兼铺子。边老爷是大乡长,刘韬来过几次,熟悉地形,烧锅的大门是倒座面南的门脸,后院造酒,前脸开板就卖酒。刘韬命大家隐蔽,他一人上前敲门。
守门人奤声奤气地问道,半夜三更的,啥勾当,不让人睡个安生觉。
刘韬说,老人家,打二两酒。
老人开了门,抗联一拥而入。刘韬带头直奔住鬼子的东跨院。内有五间正房,六间厢房。各屋都熄了灯。刘韬指挥向各屋投弹、射击。
顿时,轰轰几声爆炸,闪烁的火光照亮了烧锅的后院,机枪,步枪喷射着耀眼的火舌,舔食屋里的侵略者。半个时辰过去了。屋里的停止了还击。刘韬命令,进屋,掌灯,搜查。是鬼子就杀,不留活口。各屋都亮了灯。刘韬站在院子中央听着各屋的动静。透过薄薄的窗户纸,他听到战士们宰鬼子的吭哧声,窗户上映照战士挥刀的身影。
雨疏风骤,战斗结束了。战士们把缴获的战利品,搬出来堆在院中。有枪支弹药、大米、洋面、药品、军靴、钢盔、手电筒等等。刘韬看上了那一大包子军饷,打开一看,都是中国的大洋钱。他纳闷儿,若不打这一仗,揭穿了西洋景,还蒙在鼓里。日本人真可恶,吃中国,嚼中国,拿着中国的打中国。大东亚共存共荣个屁,闹了半天还是一头炕热。
天亮了,雨停了,万里晴空,天高地阔。节板斧的总队完全控制了稻地镇。副司令鹿地、参谋长陈六人和秘书长陈虎、参谋易翠屏以及王老三骑马由王殿的骑兵和陈龙的卫队护卫着漫步过了稻地桥进入稻地镇。新老战士们一片欢呼胜利。刘韬和大乡长边醉月出迎。
鹿地握着刘韬的手说,干得好,干得好。那些缴获都归你这个大队,军饷也归你,是对你的奖励。
刘韬致谢。
鹿地向起义的保安队士兵们行举手礼说,欢迎你们弃暗投明。诸位听清楚:抗日是自愿的,如果自己觉得参加抗日联军还有麻烦,那就回去,我不强留。哪位要走,说在当面。他用诚恳的眼神扫了队中一眼。果然,有一位欲动口又止。
鹿地抬手一请。
那位士兵说,司令、参谋长,恕我无礼,不识抬举。我家在渤海,家有妻儿老小。刘道尹若知道我反正抗日,我家则面临满门抄斩的危险。恳求司令、参谋长放我回去。我们全家感恩感德,怀欲报之心。
边大乡长说情说,我早有耳闻及时雨心胸如海,而纳百川……
易翠屏插嘴说,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鹿地会意地笑了,答应放他回去。他说,你给刘道尹传个话,我鹿某在稻地恭候,请他来稻地取神枪。
这位士兵感激不尽说,司令的口信一定送到。他给鹿地、陈六人及易翠屏等诸位鞠了一溜九十度的大躬,放下枪回头便走。
刘韬不安地抻出手枪朝这位士兵搂头就是一枪。
王殿一把托起刘韬的枪筒,子弹打飞了。
鹿地说,刘大队长,难道你怕他回去不成。
刘韬低下头去。不承认,也不否认,默认吧,又不甘心。反正走了一个,造成他心理上的不平衡。
易翠屏从自己腰包掏出两块银圆塞到这位士兵的手里说,这是司令给你的盘缠,安排好家属,欢迎你再回来。抗日不分先后,救国匹夫有责。
这位士兵说,我记住风仙的话,看见没?有人对我下毒手,救人救到家吧。
易翠屏说,好吧,我送你上路。
这位士兵边走边回头,眼瞟着刘韬,怕再吃他一枪。
鹿地拍拍刘韬的肩说,走吧,看看边乡长怎么犒劳我们。
乡长边醉月,五十岁,没胡须,半土半洋的打扮,稻地的财主,镇上有他的粮铺、烧锅、杂货店,外加一座酒楼。两层小楼在镇上抱了都督,那是鹤立鸡群了。他在酒楼摆宴,招待司令、参谋长及抗联军官,各户招待士兵。边乡长好一口老奤儿影。几名渤海著名的影匠从《渤海市文化志》中走出来,有皮簧大王李秀,名髯张绳武,唱小的新秀王玉清、张茂兰,耍线的赵紫阳。他们的影卷那可是烧瓦盆的出窑,一套一套的。
边乡长把影匠们请来助兴。他们在酒楼上一露面,京东第一吹老三就认出二哥王玉清,哥俩见面少不了一番口舌。老三领着老二见司令、参谋长。鹿地握着老二的手说,好啊,你们哥俩,一个吹,一个唱,有意思。二先生,唱哪出?
王玉清说,刚学《鲁肃求计》,唱不好,献丑了。
边乡长请司令、参谋长点影。
鹿地说,那就唱《鲁肃求计》。
边乡长说,那就有劳王二先生了。
罗鼓开场,弦子一响,王老二就掐着脖子唱起来。人们边吃边喝边听影,别有一番风趣。
宴席正酣,鹿地向席间寻找哪位。易翠屏就明白了。她向刘韬招手。喝得面红耳赤的刘韬走过来说,风仙,有何指教?
易翠屏朝司令、参谋长那边一扬头说,别只顾你自己喝酒。
刘韬一点就透,他倒满了酒举到鹿地面前说,司令,我敬你一杯。
老三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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