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嘎嘎乱叫的鸡群。
一位驮背的管家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拎着个二尺棒子到后院捉贼,发现了王殿、刘子瑞两条提着枪的汉子,心里就打沉儿,倒抽一口冷气。管家摆摆手叫家丁靠后,他仔细打量这两个不速之墙外来客。越看越觉得眼熟,他炸着胆子问,前面站立者,莫不是汀流河刘少爷吗?
刘子瑞把枪插在腰里抱拳说,老先生,在下正是刘子瑞。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认识我?
管家寻思,贼没种,只怕哄,于是笑着向前走几步说,大水冲了龙王庙。这是魏佩之老爷的家宅。真是稀客,稀客!他回头打发家丁,快去向老爷通禀,汀流河刘少爷到。请,请。
绝处逢生,弄蒙了王殿。刘子瑞悄悄告之说,这乐亭魏佩之家族是乐亭首屈一指的富豪人家,商会会长,在县城他一顿脚全乐亭城就得乱颤,天津北平都有他的铺子,就连冀东银行也有他的股份。
王殿一听吐一下舌头,糟了。
刘子瑞掩住王殿的口小声说,我们不说,他不会知道是我们抢了他的银行。
王殿心头揣着小鹿撞个不止,也被当作稀客请到前堂拜见魏老爷。
魏佩之,五十多岁,秃顶,圆脸,抱拳说,哟呵,贤侄驾到,是哪边风把你吹来了?
刘子瑞请个单腿说,给伯父大人请安。说着一拉王殿智谋心头涌说,这是家丁王九头。王殿就势作了揖说,魏老爷在上,小子王九头有礼了。
魏佩之吩咐家人上茶。顿时,一股浓郁的茶香扑鼻而来。魏佩之笑吟吟地问,贤侄何故困在县城?
刘子瑞只得吃荆条拉粪箕子现编说,伯父大人,说来急死人也,半夜老太爷子犯了急病,我来城里抓药,不巧,正赶上便衣队攻城,药没有抓到,我也出不得城了,这会子老太爷子的病不知咋的了呢?说着抖着双手无可奈何地在地上打转转儿。
魏佩之说,来人哪!
管家到,老爷有啥吩咐?
魏佩之说,你亲自到药店去,替少爷抓药。说着向刘子瑞要药方子。
刘子瑞本没有药方子,脑瓜子一转又想了个胡弄局说,药方子在便衣队攻城时乱中丢失,不过只有几味还能记得住,有党参、黄芪、玄参、乌梅、白术五味,各三钱。
管家执笔写好了药方,交给魏老爷过目。这位魏佩之精通商道,也半通医道,他端详方子呃呃点头,这么说老太爷是得了心口子痛的病。
刘子瑞就坡下驴说,老伯高见卓识,说得对上加对,对对儿的。老太爷子就是心口子痛得翻滚撞墙。哎呀,我就怕他老人家一口气上不来,我这当小人的,这脸往哪搁,咋见人,嘿!
魏佩之拿起笔说,我再加两味药:山楂和菟丝。剂子大一点,各加两钱。从帐房支点钱,快去快来,以便早早送少爷出城,老太爷治病要紧。
管家退下。
刘子瑞千恩万谢,王殿也巴不得快些出城。
忽然,家丁急匆匆进来,附在魏佩之耳边悄声说,银行守夜的禀报,说银行昨夜出事了。
魏佩之一听噌一声站起来,拍桌子说,带进来。
王殿、刘子瑞听了个银行的话音,真是怕啥来啥,早稳不住架子了,二人面面相觑,这可咋办?
两个在银行守夜的人战战兢兢地蹭进来扑通扑通给魏老爷跪下来求饶不敢抬头正眼看魏老爷。
魏佩之厉声问道,昨夜,银行出了啥勾当?
两个守夜的刚一抬头看见王殿、刘子瑞眼熟,忽然想起来正是砸银行金库的那二位。他们咋就在魏老爷身边?再看那二位瞪圆了眼珠子正如哼哈二将丈二金刚,他们的手都准备着掏枪,那叫出壳响的快家伙。顿时,两个人舌头根子都短了硬了,说话吞吞吐吐半说半咽半瞟半看。
魏佩之说,他们俩是老夫的贤侄,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两个守夜的不听则已,一听这话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们思忖光棍不吃眼前亏,说一半留一半。只说昨夜一伙强人砸了金库抢劫了所有现金,拉一马车,不知去向。
王殿、刘子瑞可是吹喇叭的栽跟头缓了一口气,便心情平和地坐下来仔细品茶。等待药到即可脱身。
魏佩之丢了这笔巨款,那可是端了他的钱窝子,剜了他的心窝子,拆了他的腰窝子,他往后一仰一口气没上来就倒在太师椅里。一时牛犊子拉车乱了套,家人把他抬到他的卧室,夫人伸出美人拳又捶胸又抚背,七手八脚地又把他折腾活了。他睁开眼第一句就问,是哪路人干的?
两个守夜的说,老爷,抢银行的就是前堂你那二位贤侄。
魏佩之噌的一下坐起来,揪住两个守夜的衣领子问,这话当真?
守夜的说,岂敢有半点虚假。
魏佩之立即下炕吩咐家人,备酒、摆宴、稳住他们。我到县衙搬兵捉拿这两个孽罐子满了的杂种。
起点中文网。cmfu。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18
遍地八路
阎瑞赓著
第一卷
一阵风
(18)
张县长花钱买停火
鹿地君二打乐亭城
乐亭商会会长魏佩之一脚踏进乐亭县衙。回炉反生的县长张培德又从张家坟里走出来,他此刻也是热锅上的蚂蚁,他一把抓住魏佩之如抓住救命的稻草劈头就说,魏老板,快来救救本官。乐亭兵微将寡,孤立无援,危在旦夕。我求你代表本官出城与便衣队和谈,我们花钱解围。
没容得说搬兵捉贼的魏佩之只得听火烧屁股的县长摆布了,他说,大人,钱呢?
县长说,由商会出五十两黄金,与城外讨价,如若不然,再出五十两。
魏老板吓得大叫一声,我的妈呀,大人,这,这个……
求和心切的县长急不择言,他说,今天这个差事,你愿意去也得去,不愿意去也得去。我这个一县之长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保住你们这些富豪们的产业。不然,豁出去,我这个县长不当了,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让城外几十万赤匪进城,共产共妻,杀人放火。把你们的金银财宝,少妻娇女都共了去,配给赤匪。到那时,可别怪我当县长的撒手不管。
就在县长发火之际,教育局长刘星垣应召进来拜见县长。
刘星垣是个老好人,教育界的名流,性放达,志比天高,三教九流啥人都见过的主。半辈子积累的唯一财产就是知识和他教育出来的学生。他这两样都不怕共。他进了屋正赶上县长发火,一听就明白了七八九。于是说,大人息怒。既然大人信任我们俩,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城外的就是三头六臂,也敢会会他们。回头他拍拍魏佩之肥实的肩膀说,魏老板,别不识抬举,走吧!
魏佩之说,我的家,我得先回家……
县长即刻打断他的话厉声说,先保县城,后保家。没有县城,哪有你的家?
魏佩之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他被刘星垣拖着拉着说着劝着哄着骗着地拉出了县衙。在警察的护送下推出了北门,咕隆关上了城门。惊得他们俩打个冷战。魏佩之咳了一声,回不去了。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出城就是抗联阵地。魏佩之举着小白旗口中念念有词:别开枪啊,别开枪。
抗联哨兵喝道,干啥的?举起手来。
从掩体里跑来俩持枪人,在他们身上搜查,拍了前胸拍后背,搜了袄袖搜裤筒,还得解开裤腰带拎着裤子过卡。
魏老板肉多体胖,只顾吃惊和喘气。刘星垣不卑不亢地说,我们是城里的谈判代表,劳驾这位兄弟通报一声,我们要面见鹿司令,陈参谋长。
他们被当作客人,用枪押进城北的西河槽抗联司令部。
西河槽村一座大户人家的高门楼,人们进进出出,这就是抗联司令部。鹿地、参谋长、节板斧都为一打乐亭没有成功而不言语。鹿地命令部队包围县城,封锁四门,禁止通行。不断向城上喊话,保安队的弟兄们,要弃暗投明,抗日救国,复兴中华。
参谋长传令下去。节总队长立即部署。秘书长陈虎报告,九总队缴获一马车票子和金银,咋处理?
司令说,发给灾民。说服大家就地重建家园。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滦河里有的是大鲤鱼,下河网鱼。
小虎应承,跑出屋去放钱。老三端着大米饭清蒸鲤鱼,请司令、参谋长用饭。
鹿地愣了问,抗联战士都有份吗?
易翠屏解释说,是房东厨子做的,都有,都有,司令部的都有。大哥、参谋长你们吃一点吧,你们一天……
鹿地说,翠屏啊,端着饭菜,跟我走。
易翠屏滞拗片刻。鹿地啪的一声摔了筷子,厉声大喝,你就该替我想到,可是你……还不快走。
易翠屏说,可是你还饿着肚子了,鹿哥……
鹿地火了,掏出手枪说,再不走,我枪毙了你……
全司令部的人都惊呆了。易翠屏既心疼大哥又不能违背大哥的命令,她含着眼泪端着饭菜跟着鹿地出了司令部。
参谋长明白了司令的心思,也端着饭菜,跟在司令的后边。紧接着在司令部吃饭的人们也端着饭菜排在队后出了司令部的大门楼。
大门楼外的人们不知司令演的是那一出,渐渐围拢来观看。只见这支端饭大军朝着滦河大堤上走去。
几十万灾民占据了滦河大堤,处处都有用破席头、草围子堆起来的窝棚,垒起砖头架起锅,点火烧水。烟火熏黑了灾民们的瘦脸,老人病,孩子哭,女人愁,男子怨。鹿地一行的出现,给人们带来惊喜的安慰。把饭菜端给老人孩子。河堤上一溜送饭的,接饭的,你推我让,军民情意交融。几条大汉嚷着:及时雨,及时雨。人们忽的把鹿地举高起来。
鹿地就劲大声说,我,鹿地对不起众位父老兄弟,大家跟我挨饿了。大家不要灰心,我们打下乐亭城,就能解决燃眉之急。
大堤上顿时发出振聋发聩的呼声:卧薪尝胆,回人炉,正人心,发奋为雄,再造神州;破釜沉舟,赴国难,雪国耻,抗日救国,复兴中华。
鹿地又说,父老兄弟们,刚才发给大家的钱,杯水车薪,不顶饭吃。就算一点心意吧。我还得告诉大家,这钱是我们两个总队长带十名突击队进城缴获的。钱是来了,但,人还没有回来。他们被困在城里,是生是死,没有一点消息。
大堤上,大人孩子牙,鸦雀无声。只有隐约的抽泣。易翠屏寻着哭声找到几位婶子大妈,他们拉住易翠屏的手、的肩、的衣、的带说,孩子啊,可别为我们冒这个险去,万一那两位总队长回不来,我们这心里难受啊!
易翠屏也跟着他们掉眼泪。
鹿地说,不要为我们悲伤。流血是我们的义务,牺牲是我们的权力。为人民服务就是我们的宗旨。目前除了抗日救国,复兴中华,别无它求,别无它求,别无它求。
大堤上又爆发出一阵阵发奋为雄抗日救国这个滦河上的最强音。
这时,前线报告,县城派来了谈判代表。
鹿地一块石头落了地,王殿他们有救了。他说,回司令部去。
抗联司令部的首脑们像迎接儿女亲家似的欢迎魏佩之、刘星垣。同他们握手寒暄。
刘星垣说,哎呀,这不是及时雨吗?对鹿地他早就有过耳闻,此人黄埔军校毕业。当年他在乐亭闹过学潮,鼓吹过盐工罢工增资,号召三千农民青纱帐起来去抗日,创建过京东御侮救亡会,是乐亭的一代贤人学子。如今是抗日司令啊!
鹿地拉过陈虎说,这位是我的秘书长。
陈虎握着刘星垣的手说,刘局长,久违了。往日的刘星垣低着眼皮子看陈虎这个小学生,而今日不得不仰头看陈虎了。从小学生到军中秘书长,在他的心理上产生巨大的偏移感,暗叹,后生可畏。如今平起平坐与之谈判,也罢,谈判有成,茄子还让三分老呢。
鹿地一指易翠屏说,这是我的参谋。
魏老板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还有女匪?不觉对传说的共产共妻产生了怀疑。刘星垣曾大力倡导男女同校,因而,对男女同军者不惊也不怪。
鹿地又推出他的参谋长陈六人说,这位是我的参谋长,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县城你们是保不住的,晓得不,我一个总队还在城里,如果,我们的人被你杀了一个,我进了城就杀你一百,听清楚。
魏佩之吓了一哆嗦,闹了半天,那俩小子是便衣队,幸亏没有来得及报告县长抓他们,不然,不然,他不敢往下想。他也时行一次新礼节,便伸出手去想和一个匪长握手。
陈六人说,我是个粗人,别跟我拉近乎。狗县长派你们来干啥?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耽误我攻城的日程。
魏佩之在县城里一顿脚半城乱颤。可是,在城外,他则一蹶不振了。他忍受了参谋长的抢白之后说,鹿司令,陈参谋长,张县长的意思是……
鹿地打个暂停的手势,故意绕开谈判的实质问题。半是戏弄半是规劝地大谈与打仗不沾边的事。他说,魏老板,忙啥,天黑还早呢。你呀,只顾敛财,忘了积累知识。你知道不?我们县出了一位画家苗竹楼先生。
魏佩之红了脸说,在下,惭愧了。
刘星垣听了则眉飞色舞夸耀乡贤混抖落酸说,当然,当然,他是本县教育界老前辈苗子卿的后代。年轻时在上海学画,深造十几年,是岭南派重要成员。绘画成就名冠南国,与齐白石先生齐名,俗称南苗北齐。只可惜他穷困潦倒,回乡卖画维持生计。可是,国难当头谁还有心思买画。苗先生多半是为人家作些中堂画,画门斗,靠人施舍度日。同样一代画家,他和齐白石的日子就有如此天壤之别,这是为什么?
鹿地说,这还用问吗?苗先生骨头硬,没给日本人一张画。他年逾花甲,落得这般地步,令我愤愤不平。我打进城去,第一件事就是抗日政府出资成立一个书画院,聘请苗竹楼先生出任院长,培养一代新画家。
刘星垣兴奋地忘乎所以,他说,鹿司令有此雅兴,真乃乐亭教育界的福分。他天真得可爱,便顺着杆子往上爬,半辈子可遇到一位知已,口角春风,洋洋洒洒,羊拉屎般的说个没完没了。
魏佩之是个实业家,卖啥就吆喝啥。他扯扯刘星垣的衣角,制止他漫迹天涯的胡诌,抢着说,鹿司令,张县长的意思是花钱解围。这个数咋样?他如同集市上买卖牲口的经纪人那样在袖中捅手指头。
陈虎早就烦了,他借空插嘴说,魏老板你还在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