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殿说,你们打死了汉奸县长,立了大功一件。
刺猬马勺说,打死了倒好了,都怪风仙心软,一托我的枪,打偏了,县长跳河逃走了。留给我们这个累赘。我真想一枪崩了她,叫她哭。
王殿说,回卢龙寨,交给司令部处理。
那女人只是哭,不愿走。易翠屏、马勺硬把她拖到王殿的马上。
王殿和四个女人刚到挂云山脚下,就隐约听到山上锣鼓喧天。他们心情激动,加快了上山的脚步。
挂云山,天晴静,把天问,军事如何?民事如何?国事如何?地球上的事如何?人事如何?物事如何?昔事如何?今事如何?百年后的事如何?天说,我的国度不属于你们那个世界,拉倒吧,你问我,我问谁去?八路军和抗联正举行会师大会。八路军三首长,抗联正副司令、政委、参谋长,东西部地方首脑都上了主席台。台下,列队坐着八路军和抗联的战士。他们把缴获的武器摆在队前,仿佛新媳妇把胭脂抹在脸上。
八路军邓政委宣读中共中央的贺电。他是山西人,拉着水磨腔曲子调高声宣读中央贺电。他说,中共中央与北方局以十万分的高兴,庆祝抗日联军反日反汉奸起义的胜利与八路军纵队的会合……我们相信这一支在抗战中生长壮大起来的生力军,定能在长城各党派领袖的合作与正确领导下继续胜利。创造冀热边新的抗日根据地,长期坚持抗战。给日寇的野蛮侵略以更严重的打击,收复失地……
台下热烈鼓掌、欢呼、呐喊:发奋为雄,抗日救国,复兴中华。其声在山谷中回荡,传得老远老远……
八路军和抗日联军会师的消息也传到渤海,传到日本宪兵司令部,敲打着宪兵司令赤本三尼的耳鼓、肌肉和神经,但,他照样吃饭、睡觉、拉屎尿尿。
宪兵司令部就在渤海交通大学院内。这架野蛮侵略的战争机器挤走了传播人类文明的高等学府。地下科研实验室变成了血腥的监狱,两层的教学楼变成了审讯、拷打华人的阎王殿。靠北的那座积聚人类精华的教授办公室成了赤本三尼的卧室、书房、电台、密室以及酝酿一切阴谋诡计的会议厅。各地告急催得赤本三尼频于奔命。稍有喘息,偏偏那个丢了卢龙县城的响尾蛇佐木三郎不知从那个耗子窟窿冒出来。这可给赤本三尼当头一闷棍。他吃惊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问,你的,还活着?皇军的丢脸大大的。
罗圈腿佐木指山说磨地述说了他装死耍滑逃生的经过。赤本三尼看着他的下属丢盔解甲灰头土脸的样子,挥手就是一记耳光,大吼,你给大和民族带来耻辱。我命令。
在场的日军侍卫、参谋、下属都笔棍条直地戳在门侧桌侧身侧都一个声地哈依听令。
赤本三尼说,在渤海的皇军从现在起,每人以土涂脸,记住这次奇耻大辱。
众人哈依一声。佐木立正罗圈腿能钻过狗去,他也赶紧哈依,仿佛猫喉卡住鱼刺,不停地打喷嚏。
在这个节骨眼上,打了败仗的渤海道尹刘佐舟、乐亭县长张培德懊丧地回来,向赤本三尼皮着脸告罪。
赤本三尼问,我的装甲车呢?
刘佐舟说,丢在石门。
赤本三尼待要发作,翻译官三脚鸡潘耀祖匆匆走来冲了丧。他向赤本三尼敬了礼,伏在赤本三尼耳边说,白兰雪来电了。
赤本三尼夺过电报译稿,看了三遍,这是近日给他带来的唯一一件快乐的事。他脸上堆了笑说,吆西,她混进国民党部队里去了?
潘耀祖讨好不嫌嘴频地说,她是从国民党忠义救国军第七、第九路军发来的电报。目前只有他们有电台,便衣队土包子,电台的没有。
赤本三尼点头说,回电白兰雪,要她加紧刺探另类共产党八路军的消息。便衣队的小小的,不要理他。
潘耀祖不愧是个马屁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的话口袋里装着现成的溜须传。他哈依一声说,太君,八路军的消息,现在就有哇。他捧着刚弄到手的中共中央贺电,他用流利而没有平仄的日语念道,中共中央、中央北方局以十万分的高兴……
赤本三尼脸色铁青,如醋腌的紫茄子,他惊得一屁股坐下,自言自语,他们会师大大的了,太可怕了。
佐木、刘佐舟、张培德也都黄花鱼掉进冰窟窿里,闹个透心凉。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赤本三尼,心想着赤本三尼是个洋人,定有洋主意。可是赤本三尼半晌不开晴。鱼儿挂臭了,猫儿叫瘦了。嘬牙花子嘬得吱吱山响的赤本三尼还是个假魔头,没咒念了。不得已就给北平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多田中将打电话,请求武力援助。
在电话里,多田大发雷霆,不!八路军的在长城扎根的不行。把27师团调回华北的干活,大大的皇军去长城的干活,八路喘息的不给,不惜大大的代价,强化占领区的治安,确保大东亚圣战的胜利。
多田也是大象嗑瓜子,眼饱肚里空。哪有兵调,哪有将遣,还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多田只得把手头的兵打扫打扫,拆东墙补西墙,一打趸打发到长城去。
鬼子一动,八路军撒到平津的侦察员就知道了。晋察冀军区聂司令立即给八路军四纵和抗联打电报通报敌情。
挂云山卢龙寨奶头洞谷雨的电台经八路军机要参谋李玉芝的安装、调试、培训,即可操作。三十六个半谷雨收到的第一封电报就是聂司令的敌情通报。女参谋李玉芝手把手地教谷雨把密码译成汉字,谷雨急脚精似的送给两军首长。
挂云山奶头洞的议事大厅里,错落地坐着各路首脑,他们都惊异地盯着那封电报在两军司令、政委们的手里传来传去。大家不知出了什么事,都张飞拿耗子,大眼瞪小眼,盯着那张抖动的薄纸片。电报说,看得我脸红,羞死了。
善解人意的鹿地说,敌人增兵长城,画了一个老大的包围圈,把我们赶进去,聚而歼之。
杨八五说,妄想,妄想。恃德者昌,恃力者亡。卢龙寨兵多将广,地势险要。水来土囤,兵来将挡。奢侈生于富贵,祸乱生于疏忽。各位要认真把守寨门,各司其职,不得疏忽。八蹄马周汉人带节板斧总队把守东卢龙寨;洪司令和姚楚人带一、二总队把守北卢龙寨;老五贾骚人带你的几路总队把守西卢龙寨;南卢是大门,就有劳鹿司令、陈参谋长带一棵草蒲公英、丁大炮、陈龙陈虎进驻南卢龙寨。我和高司令及双枪手王殿守大寨奶头洞。看他日本鬼子,怎奈我何?
高老蔫儿诚恳地说,中,中,得得的。不过,还是我去南卢,请鹿司令在中卢指挥。
鹿地说,你是司令,应当居中。
高老蔫摇头说,唉,我是酒糟鼻子不吃酒,枉担了个虚名,其实难副。指挥这样大的战役行动,我自愧不如鹿司令那样指挥自如。
杨八五说,大敌当前,大家共同奋进,人多就是王。我们不论职位高低,不论学问大小,不论能力强弱,一致抗敌。
寨主肚里墨水多,他说了,别人就不说什么了。丹顶鹤杨八五一挥手说,就这么办了。可是,可是……鹿地一捅杨八五说,还有客军,八路军,你要听听人家的意见。
杨八五一拍脑门说,咳,这是咋说的。他又忙招手,叫大家回来。
八路军邓政委说,我们就去南卢的外线,如何?
杨八五说,不好意思。
大家按照寨主的吩咐动作了。鹿地暗想,卢龙寨固然易守难攻,但,作为抗日游击战的根据地,考虑还不成熟,需要听听八路军首长的意见。于是,鹿地和陈老六把队伍开到南卢,把鲇鱼嘴丁大炮的炮兵沿水边摆了炮兵阵地,把陈龙陈虎的队伍留在南卢。他说,参谋长,你在这儿指挥,我到外线游击,可早知敌人动向,更有利保卫卢龙寨。
参谋长早就有心叫儿子们跟鹿司令多学多练,忙说,好主意,那你就多带些人去,把大龙小虎的总队也带去。
鹿地应允,即刻上船渡水,带队开到外线。
南卢龙寨的外线有个叫潘家峪的小山村。鹿地带飞毛腿蒲公英及大龙小虎的各路总队开进潘家峪。往日平静的小山村,顿时热闹起来,成了熙熙攘攘的集市。方圆十几里贫困的庄稼佬儿们,小学教师,半篮脚的妇女,流鼻涕的孩子,穿绸缎的财主,买卖人,耍把式卖艺的,玩面筋吹糖人的,小炉匠补锅的,都来潘家峪看八路军和抗联,听新鲜事、及闻所未闻的故事。
鹿地、蒲公英、老三在集市上视察民情。恰巧遇上了八路军四纵政委,鹿地说,政委,你是外地人,尝尝长城风味的小吃好不好?我请客。
邓政委说,敢情好,我正饿了呢。
他俩肩挨肩地坐在一个地摊的长凳上。政委回头叫蒲公英老三也坐。他们买了二斤糖炒栗子,二斤干炉烧饼,二斤小驴肉,还有一包花生米,一大盘炒格扎。以茶代酒。只可惜没有渤海的窝脖烧鸡和昌黎赵老二的饺子,就将就着吃吧。
鹿地以手示意……请。
邓政委就大口小口地边品边吃,他问,你怎么不吃?
鹿地说,可着您吃,吃不了兜着走。
邓政委了解鹿地的心思,放下筷子说,敌人要扫荡,怎么对付?办法就是游击战。不能老占着个山头等着挨打。能走会走是摆脱被动挨打局面的好办法。这正是游击战的特点。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你要准备走。
鹿地开了窍,他说,我们特委开了几天会,军政建设,民众运动刚有点头绪。但,建立抗日游击根据地还没有底。中央说,在雾灵山;地方说,在卢龙寨;宋司令说,去平西。我们往哪走?
邓政委说,是啊,宋司令也考虑去平西道远,尽量在本地。他带队去考察都山。不日即有消息。
鹿地说,都山虽近,但在口外,日满能让我们立足?希望早定下来,好有个转移的目标。不然,十几万人呼啦一走,那可就是牛犊子拉车,非乱套了不可。
他们正说话间,老寿星从此路过。鹿地拉他坐下,悄悄说,我钱不够了,先倒个扁儿。
一棵草蒲公英心里不好受,叫大哥憋着了。
老寿星从怀里摸出一块袁大头问,够不?
蒲公英嫌慢了,一把抢过钱来说,明个儿还你就是。
老寿星说,谁向你要帐了?
鹿地说,够了,够了。
老三要了一双筷子,塞给老寿星说,别跟他一般见识。
老寿星夹了一小箸子格扎,抿了一小口茶说,我先插一杠子。我家淑敏十七八了,看中了抗联的陈龙。我也赞成。捉个空儿请二位首长做媒,成全他们,咋样?
邓政委说,好事多磨,应该,应该。
鹿地说,你的亲家就在南卢。走,我陪你去会亲家。马上操办年轻人的婚事。
南卢,抗联司令部,陈参谋长热情地会了亲家老寿星。他们正说得热闹,小娟子挤进来拉拉蒲公英一挤眼说,舅舅,你出来。
司令部屋外,蒲公英猫着腰。小娟子说,我妈回来了,她有要紧的事向鹿司令报告。
蒲公英说,啥要紧的事,先告诉舅舅好不好?
小娟子说,反正是军事秘密,快去叫鹿大舅走,妈都着急了。
鹿地、蒲公英和老三急忙来到小娟子的家里。这个家是鹿地避过难的地方。如今还是那个烟熏火燎的小茅屋。鹿地进屋先拜见小娟子的爷,向老人问安,打听小娟子爹的病情。易翠屏迎上去说,鹿哥,别的先不说,最要紧的是,敌人要扫荡。我们不能老带着个汉奸家属打游击。我想把她放了,大哥你说中不?
鹿地说,那就把她放了,别难为人家,从老周那支几块钱,给她当路费。
易翠屏去不多时,又回来了说,大哥,她要见你,向你告别。
鹿地说,中。
易翠屏向门外一招手说,来吧。她招进一位女子,就是乐亭县长张培德的太太。
张太太彬彬有礼地说,久闻乐亭及时雨,今日相见,果然不凡。小女子敬佩不已。承蒙司令宽大,不与我等计较恩怨,容日后报答。
鹿地问,你也是乐亭人吗?
张太太说,不,我是昌黎皇后寨人。先祖是清末举人。
鹿地说,哦,是林举人的后代。
张太太说,我自幼受先祖教诲,后读昌黎女子师范,毕业就嫁了人。白熬了十年寒窗。
鹿地说,不,不。抗日救国需要知识,特别是你这样的知识女性。有朝一日,欢迎你投入抗日救国、复兴中华的行列。
张太太说,谢司令教诲,小女子铭刻在心了。
鹿地问,你打算回那里?
张太太说,先回我家吧。
鹿地说,老三,你送张太太回昌黎皇后寨。
蒲公英说,然后,你回木头村看看我干娘。
老三说,中。张太太,请!
在门外老三备了一头小毛驴。鹿地、易翠屏、蒲公英送至门口。马勺和蔺太太也闻讯赶来送行。张太太说,多谢了。小毛驴说,坐好,掉下来别怨我。便驮着张太太母子,老三顺手折了一枝柳条当鞭子上路了。
在门口,鹿地问,我怎么没看见娟子她爹?
易翠屏说,老人说,他有半年没进家了,也没消息,不知是死是活。当初,他把我卖了,没脸进家。他若是瘾死在外头倒也好了,如今活肠子更难扯。
鹿地说,你们夫妻一场,还是关心一下他的病,烟瘾可以戒掉。
蒲公英说,姐夫他呀,是狗改没了吃屎。大哥就别费那个心思了。
易翠屏说,鹿哥费心了,我尽量找到他,给他回回炉,让他成个好的。
鹿地说,这就对了,我们身边的人都改造不好,怎么改造社会?
易翠屏说,大哥说得对,就按大哥的话去作就是。
迷人的夜色降临了。敌人的扫荡离南卢还远。南卢的夜是平静的安宁的。一阵风易翠屏躺在自己的土炕上思绪很不平静。身边只有女儿为伴。丈夫不学好,抽大烟,扎吗啡,偷鸡摸狗,卖老婆。而她是抗联司令部的参谋,医生。进家才感到心理的极大不平衡。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心说,我还年轻,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
皎月初斜,翠屏刚一糊涂,就听见有人敲窗户。她惊醒了问,谁呀?
窗外人说,是我,娟子爹。翠屏,连我的声儿都听不出来了。
易翠屏听出是自己的丈夫就说,你等着,我开门去。
娟子爹姓杨,行二,俗名二疙瘩。他哥杨大疙瘩娶了妻另过。他和老爹寡居。自娶了翠屏,一家人倒也平和度日。自他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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