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象陈老六说,孩子,沉住气,你听好。他在渤海,我亲自送你去。为了工作方便,你们马上结婚,我是公公,也是证婚人。在大龙身边你是太太,名正言顺。又是八路军的联络员。
淑敏不住地点头,一应百应。
陈老六说,你准备一下明天就走。出村我先走,在山口那儿等你。你不要打扮,不要带包裹,空手。
淑敏啥也干不下去,吃不下,咽不下,睡不下。一早就上路了。在村外的会合地点,淑敏说,爹,你早来了吧?
陈老六说,出村没人看见吧?
淑敏说,没有。
陈老六说,那就好,记住,我们是到渤海你姑家串亲戚的。你姑家姓刘。
淑敏说,记住了。
第一站他们就到了渤海。顺利地通过了钓鱼台治安军的卡子。渤海街头,日军的军车频繁地穿行,一队队治安军的骑兵沿街奔跑。陈老六和淑敏挤进人群躲到路边。忽然,一个熟悉的面孔怆然进入淑敏的视线,她急忙藏在陈老六的背后。陈老六问,他是谁?淑敏说,他是我们一个庄的,潘阎王的儿子,叫潘耀祖,当日本翻译,现在又是特务队长。他可是头顶生疮,脚尖流脓,坏透了。
参谋长后悔,这一点他可没有想到,俗话说,泄底怕老乡。这可对淑敏工作不利。回去换一个人来?事已至此来不及了。
淑敏说,爹,咋啦?
陈老六说,走。
他们沿街向南,到西山口的时候,由鬼子把守关卡,不问三七二十一就把他们扣留了。
49
遍地八路
阎瑞赓著
第二卷
一棵草
(49)
会亲人淑敏蒙大难
潘阎王朽木强争春
在西山口卡子陈老六和淑敏被鬼子扣留。鬼子说,你的鞠躬不合规范,藐视皇军的不行。陈老六和淑敏重新给鬼子行了礼,鬼子哈哈大笑着说,开路,开路的。
晌午了,陈老六和淑敏进了一家小饭馆,要了两碗面条。快见到大龙了,淑敏心慌急着问,他在那儿?咋找他去?陈老六说,你吃饭,我有办法。
孔雀尾淑敏拿筷子拨一拨面条,没有胃口,呆望着窗外。
窗外的大街上很不安静,人们不明原因的奔跑,陡然的惊叫。几辆大卡车拉的都是女的,原来她们是日本艺妓和朝鲜慰安妇,由宪兵队长佐木带她们和治安军联欢。在车上,佐木问屁股后的潘耀祖说,潘桑,你的说,强化治安运动靠谁?
三脚鸡潘耀祖不打夯儿地说,靠皇军呗。
响尾蛇佐木摇头说,不,不,要靠治安军。
潘耀祖说,太君说得对,治安军,强化治安的军么。
佐木一乐随心所欲,借联欢之机向治安军显示一下勋章。于是,他们把汽车开进渤海西郊山西刘庄治安军一个团部。
治安军十八团董团长远接近迎地把这个碟子扎蒙子不知深浅的家伙迎进团部。传令,连以上军官都来聆听佐木少佐训话。
团部就在山西刘庄的老刘家。这是京东有名的阔人家。三间一明的会议厅挤满了治安军的军官们。佐木成了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拿佐木的话当金口玉言。那也是放屁辣臊总是要放出些滋味来的。
佐木哈巴着罗圈腿振振有辞地说,皇军在支那战场节节胜利。占领区大大的,治安状况大大的好。各位都是效忠天皇的军官,这次强化治安运动,全靠治安军全力协助皇军进行肃正作战。尽早建立大东亚共荣圈。
军官们起劲地掌声。在座的只有一个人没有鼓掌。他就是当了治安军连长的陈龙。他从敌伪报纸上看到扫荡八路军的消息,杀害八路军伤员。从而对日本鬼子更加恨之入骨。今日见了佐木那气就顶了囟脑门。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着手枪,咬牙切齿,嘣嘣作响。他的一位拜把子哥儿们,一看这情景,危险一触即发。这位兄弟按住陈龙的手说,大哥息怒。陈龙才意识到刚才的险情。
他们好不容易听完了佐木的胡诌。陈龙回到连部,勤务兵宋尕子送来了一封书信。他拆开一看,是爹那熟悉的笔迹展现在眼前。信上约他到凤凰山铁菩萨寺会面。
陈龙在治安军中隐蔽几年了,终于盼到了上级来人。他向哥儿们交代了几句就独自上街了。
凤凰山顶,铁菩萨寺进香的人们熙熙攘攘。寺内外香烟缭绕。大殿里两个磕头的人,他们抬起头来,原是陈老六和陈龙。礼毕,陈老六说,跟我来。
在寺内的后院隐蔽处站着一位女子。她听到脚步声回头看时,陈龙惊喜地叫道,淑敏!
淑敏也叫着,龙哥!
淑敏眼含着泪花紧紧捏住大龙的手,有一肚子话要说,只是说不出来。
陈老六说,先委屈你们一下。淑敏到那边放哨,我有话和大龙说。
淑敏磨不开地松了手,机警地去放哨。
陈龙说,爹,鹿司令、小虎他们都好吧?
陈老六说,嘘,鹿司令给你代来话,叫你沉住气。司令部制定了隐蔽发展,壮大自己的战略计划。你的任务就是掌握治安军的动向,联络治安军中的爱国者,时机成熟,策反一个连,一个营,一个团,甚至一个集团军,彻底粉碎鬼子以华制华的强化治安运动。
陈龙说,爹,淑敏她来是……
陈老六说,你要隐蔽好自己,千万不要冲动。淑敏来了就不走了,我主婚,给你们秘密办了喜事。她是你太太,又是我的联络员。
忽然,淑敏在那边和什么人发生口角,发出有生人来的暗号。陈老六和陈龙看去原是特务队长潘耀祖带二疙瘩一帮子特务上山来。陈老六吃了一惊,陈龙说,爹,你躲一躲。我出去看看。陈老六说,你也不能露面。
淑敏正想躲开,早被潘耀祖看见,拦住淑敏,抱着肩上下打量淑敏说,哦,这不是老寿星的女儿魏淑敏吗?一个大姑娘家跑到渤海干啥来?
淑敏说,给菩萨烧香许愿呗。
潘耀祖说,我们家乡到处都是菩萨,何苦大老远地跑到渤海拜菩萨?
淑敏说,渤海的菩萨灵验。远来的和尚会念经。
潘耀祖说,就你一个人来的?
淑敏说,有个伴儿。她往下山的小径上虚晃一指说,那不,那个戴墨镜的。
潘耀祖大叫,抓住他。
淑敏机警地往山下跑去,煞有介事地边跑边喊,喂,快跑,快跑。
潘耀祖紧紧追着淑敏,跑到山下的淑敏被特务们带走了。淑敏的机智掩护了陈参谋长和陈龙。陈老六说,龙儿,你暗中监视他们把淑敏带到哪儿去。我回山想办法救淑敏。
陈龙在远处瞄着潘耀祖一伙把淑敏带下山,令陈龙奇怪的是,特务二疙瘩们并没有把淑敏带到宪兵队去,而是带到了潘耀祖的家里。
潘耀祖的老家潘家峪是八路军的老根据地,他当特务队长,在乡里名声很臭。他爹潘阎王不愿意在老家被人指脊梁骨,就收拾细软带着家眷迁到渤海西郊的山西刘庄落户。买了几顷好地重打鼓另开张。
这一天,潘阎王在家里苦眉愁脸用半拉眼睛看他的两位夫人。这两个女人在老家时,鬼子扫荡根据地看她们长得有几分姿色,就都给咪西咪西的了。因而每每看见她们就恶心,就萌发讨三姨太的念头。就算是老牛啃嫩草,这牙口还是有的。他吃饱喝足端着水烟袋想入非非的时候,忽听门口一阵喧哗。原是他的儿子潘耀祖绑了淑敏拥进门来。潘阎王一看认得,心说,老夫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心想事成。他拍拍儿子的肩说,好小子,这是孝敬你爹的,还是我儿子摸着爹的脉了。
潘耀祖听了爹的话,半夜喝凉水,先凉了肠子。本来他抓淑敏没有往宪兵队里送就按了坏心眼。收在家里先玩几天再说。可是,老爷子心眼也挺光滑。都那个岁数了,见了年轻的就稳不住架子,也不怕费筋力累个好歹。爷儿俩的主意裤裆放屁两叉去了。潘耀祖说,爹,我两个妈正当年,身强力壮。你办这种事,她们能乐意?她们若反了,那可是自找不四至。
潘阎王一拍桌子骂道,放你娘的屁。一提她们俩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潘耀祖学得可乖了。反正胳膊拧不过大腿去。这事让老爷子顺心何乐而不为?于是说,爹,我是为你好,说说拉倒。这事就依爹了。
潘阎王心花腾一下就绽开了。他牛气地吩咐说,来人哪。
两个老女佣进来听差。
老爷子说,把淑敏姑娘带到后堂,好生伺候。被堵着嘴的淑敏发出呜呜的反抗声,挣扎着被人推下去。
潘阎王说,这丫头是个好姑娘,一个庄人,摸底,我呢,也不会亏待人家。要明媒正娶,择个好日子拜天地。儿啊,你准备一下,大撒帖子,包几桌九美斋。
潘耀祖说,操办喜事,我一句话。只怕是那丫头不肯答应。我的意思是叫她家里来人劝一劝。
潘阎王说,不,这么个大事,怎么叫人家来呢?要派人去说媒。
潘耀祖点头答应,心里还是很不自在。他长叹一声,没辙。潘耀祖啊,潘耀祖,除了给日本鬼子这个洋祖宗办事之外,还得给爹这个活祖宗办事。于是,他挑选了六位老妇人组成一个庞大的说媒团。约六位在渤海著名的馆子叫了一桌酒席。潘耀祖捏着小酒杯开宗明义说,拜托几位了,我爹有这个心思,就烦劳几位走一趟潘家峪,找老寿星说媒。
一位满脸褶子的媒人名叫大花鞋,她一惊一乍地说,哎呀,那可是八路军的老窝,担着九分九的险啊。潘少爷,这……
一个媒人叫两片嘴,一个媒人叫舌头精,她俩屎壳郎跟着屁飞说,是啊,是啊!
潘耀祖说,放心,八路军已经被皇军消灭,个把的土八路别把他们放在眼里。我派武装护送。
大花鞋说,老寿星不答应咋办?
潘耀祖说,这就靠你们的本事了。你们不能白吃白喝白拿。听明白了没有?
老女人们酒没有吃完就被推上拉彩礼的马车。车把什的鞭子一甩,呜的一声就到了潘家峪。在村口一打听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淑敏她爹老寿星。
如今的老寿星自夏季扫荡一下子就老了十年。驼背、耳聋、眼花,走路迈着小跺跺步。媒人们不相信,难道他就是当年的老寿星?当年那可是一撂三截的人,说话嘎巴山响,稀酥嘣脆。今日是咋的了?会不会是因为不乐意这门亲事而装聋卖傻推脱搪塞。媒人们就凉了半截。
对于这档子事老寿星究竟怎么打算,只有老寿星知道,个人的梦个人圆。那天南卢陈回来,一头扎进司令部说,淑敏出事了。易翠屏吃了一惊。鹿地说,暴露身份没有?陈老六说,不清楚。忽然,陈龙派人送信来,说是潘阎王要娶淑敏做三姨太。她嫁人,我咋办?我可受不了,真是越渴越吃盐。一旦陈龙按耐不住性子,一闹就露馅。鹿司令的计划可就全砸锅了。
鹿地说,翠屏啊,你去请老寿星来。
易翠屏去不多时,老寿星来了说,司令、参谋长你们就看着办吧,我能有啥好主意?易翠屏说,半路上就想出一个法子来。鹿地问,什么办法?易翠屏说,抹红。参谋长立即做出反应说,好主意,我俩不谋而合。老寿星急忙问,啥啥,啥叫抹红?给那个抹红?
鹿地说,参谋长足智多谋,你就别问了,按计行事。
鹿地给易翠屏个眼色,她心领神会。片刻,东卢周应约进来。鹿地附耳吩咐,你进渤海见董团长、朱欣。请他们暗中协助、保护参谋长他们的抹红行动。
南卢陈立即调动人马。双枪手王殿、斧子、谷雨、老三、大炮、马勺等人实施抹红计划。老寿星问,参谋长,我干啥?
南卢陈小声说,你呀,就这么办。他们俩嘀嘀咕咕说一阵体己话。他就猫在家里装聋,冒傻气。
这一天说媒的终于到来了。老寿星装聋买傻地把大花鞋、两片嘴、舌头精等媒人让进家里。烧了壶白开水待客。他说,日子寒酸,没有茶,将就着喝吧。大花鞋她们一看村里的房子扫荡时烧得豁牙豁疵,对于招待好歹也就没有可挑剔的了。况且说媒是求人家的。于是,大花鞋说,亲家公,那话就说远了,谁跟谁呀,亲戚礼道的,没说的。
大花鞋一摆手,就堆了半拉炕的彩礼。老寿星说,老姐姐们,这叫干啥?
一位掉了一棵牙齿的媒婆绰号舌头精的,说话露风煞气,又有点咬舌子,吐字不清。老是把说媒哦,说成喝北风。
老寿星忍住笑,打叉说,不怕老姐姐们笑话,今天晌午这顿饭,我还真管不起,喝北风就喝北风吧。
大花鞋说,老寿星,给你道喜了。我们来是为你老闺女说个人家的。你家淑敏一年大二年小,女大不当留,都十七大八了。
老寿星说,啊?哪个不要家了?
大花鞋说,给你们淑敏找个人家,当庄潘财主看上淑敏了。
老寿星说,是他家二小子?我不误迷。他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猜到那小子有门道。如今成人了。在宪兵队混事,兴许混出个人模狗样的来。这小子生得逢时,正赶上一个不要脸的时代。我老眼昏花,我咋就看不见人的脸呢?就拿你们老姐几个说吧,我就是只看见你们的身子,就是没有脑袋。
两片嘴寻思,包涵是买主,老寿星心眼有点活动,对于那些疙瘩话也就卵子上扎刺没挑了。忙点头啊哈啊哈地称是。
可是,大花鞋半辈子说媒拉纤成了人精。她们的本意不是给儿子说媒,而是给老子说媒。猴吃麻花满拧。她就提话引话地往老子道上领,于是说,老寿星,你攀上这门子亲戚可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是祖上的德。潘财主,人缘好,心眼善,地多进项宽。他是一家之主,闺女进门就当家。
老寿星说,这位老姐姐怎么说话败道?说儿子,咋就说起他爹来。潘阎王我心里有数。他尾巴大苫他的屁股。我可不图希那些钱财。给闺女找个年岁相当的。
大花鞋脑瓜子一转动了心眼。只要他答应,就别凿那个四方眼了。她说,寿星大哥,魏潘两家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咱就说定了这门亲事。三天下定礼,七天换帖子,七七四十九天就过门。老寿星是一句话的人,那我们就回复潘财主,备酒席,办喜事。
老寿星暗喜。她们终于上套了。
媒人两片嘴、舌头精、大花鞋一干人等一路疾行不带喘气地回到渤海就向潘阎王一五一十地禀报。媒婆的巧言……两头瞒,外加含糊其词。潘阎王乐得抿不上嘴,捻着胡须吩咐操办婚事。
七七四十九天一出溜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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