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朝前走了几步。
山洞中说话有回声,回声传出去很远,夹带着阵阵潮湿的冷风,显得很幽深。皇叔低声说:“你母亲在哪里?”
我摇了摇头。
“那好,你姨母呢?”
我思绪混乱,低下头去想了想,依稀记得我们下地道来的时候,她应该是在西宫中和我母亲在一起。
可是,皇叔为什么要问这些?为什么?
我还没有决定到底是否开口,他就看出我不太愿意说,不耐烦地扇了我一个巴掌,恶狠狠地说:“你这丫头,说,你母亲到底在哪里?”
“不知道。”我茫然意识到某种危险,战战兢兢地说。
皇叔的眼睛眯起来了。
我看了看他,觉得异常恐惧。
“先把她带下去,跟那几个人分开关押。”
那些人来拉我的时候,我满心希望皇兄能够站出来,结果他只是垂下手臂,没有说一句话。
我才刚刚回头去看了他一眼,就被狠狠地推出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们将我带出山洞。
顿时,外面的阳光充盈地照满了我面前的天地,看起来有些刺眼,鸟语花香,同时扑面而来。
我闭上眼睛,阳光轻轻穿过我的眼睑,透出一种鲜嫩的红。很久很久以前,我在南齐,也曾经这样做过。闭上眼睛,那种杯盘轻轻撞击的声音似乎还在耳际萦绕。九重宫阙,仿佛也还在我的身边。
“快走!”
耳边传来一句暴喝。身后那几个士兵将我推推攘攘地拉到一条山路上去。山路很偏僻,前方有一座很破败的山神庙,他们就将我推到庙门中。一把将门关上。
被他们推进来的时候,我立足不稳。摔在一堆草堆上,几只老鼠之类地东西惊慌失措地爬出来,四处乱窜。还有一窝小的毛绒绒的东西,在我脸地附近不安地蠕动。
我吓了一跳,连忙缩到门边。风从门缝里吹过,隐隐给了我一种安慰。
过了很久,眼睛习惯了这种黑暗的环境,我才慢慢看清这庙中地环境。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山神庙,或者说,佛像都不知何处去了。前面只有一个空荡荡的高台,上面残留着一些香烛,还有低垂的帷幔。
这庙并不大,再加上没有什么陈设。就更加显得局促。除去那个高台,四周就只剩下一堆散放着的稻草,到处都是灰尘堆积。
我小心翼翼地四周走了一圈。发现除了老鼠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心里稍稍有些安心。将一些稻草归拢堆。自己坐在上面,抱着膝盖。不知道该做什么。
到现在,我还是有些不相信,皇叔并没有死。
想不清楚,索性就不要想。我抬头去,只看见墙上有几扇破破烂烂地窗户,随着风轻轻摆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我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可笑。
公主,宁妃,所谓的西王侯,所有这么多混乱而莫名其妙的事情,都堆在我一个人的身上,而我只是想要平静的生活,如果有一天我能够什么也不想,安安静静地看着日出日落,该是多么好哇。
我闭上眼睛,只觉得有些难过。
那种日子,似乎是离开我很远很远的。
恍恍惚惚中,我竟然就靠在草堆上睡着了。直到半夜天寒,才被冻醒。
不对,那几扇又小又高的窗户应该是透不了多少风的。
我没有醒得明白,一时之间还觉得自己似乎又是在西宫中,下意识地认为是侍女出去了没有关门,才会这么冷——锡娥常常粗心大意,一定是她。一边这样想,我一边忍不住叫侍女道:“锡娥,把门关上。”
身边没有人回应。
我叫了半天,渐渐清醒了,猛地意识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坐起来,却赫然发现季书在我身边。他看着我,微微有些惊讶,说:“才刚要叫你,你就醒了。”
“你怎么在这里?”我吃了一惊,问:“你们不是都被关起来了么?”
季书朝外面努了努嘴。
我站起身来,走到门边。
夜晚地寒风吹过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月色如水,照见天地一片朦胧。
破庙外面有一个人牵着两匹马,立在那里。
“皇兄?”
我看见那人背影熟悉,忍不住叫出声来。
那人慢慢回过头来,正是他。
他牵着那两匹马朝我们走过来,将一个很沉的小包袱塞在我的手中,对我说:“走罢。”
走?
我看了看他,再回头看了看何公子。
“青枝,”皇兄突然唤我原来地名字,这么多年了,在听见他叫我的名字,忽然有些感慨。
“青枝,”大哥说,“你们二人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深深地看了季书一眼,季书一言不发地躬下身来对他很郑重地行了个礼,便将我抱上马去,他自己乘了另外一匹马。
寒风中,我微微有些哆嗦,牙齿打架,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皇兄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笑着对我扬了扬手。季书对马狠狠地抽了一鞭,马儿就狂奔起来,等我回头地时候,奇+shu网收集整理已经看不清楚皇兄地脸了。
第三卷 兵戈 第十七回 心若问时(中)
我们走了很远很远。
沿着那山路,一直上到山顶,再向东边走,一直走到一个路口附近,我才停下马来,让马儿歇脚。
“你皇兄会将你母亲和姨母送到成州那边他的一个朋友处。”季书温和地说,“不用担心。”
皇兄的意思就是让我跟着穆季书走么?
我摇了摇头,说:“不行。”
我没有说不行的原因,不过我想他应该明白。
九王爷还在那里,母亲他们还在那里,更重要的是,我走了,皇兄会怎么办。
“我们的大军还在城中。”季书听见我说不愿意走,竟然很平静地说:“那么,我们可以回城去,想办法召集人马,去救他们。”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他们舍得那样来救我,我又怎么能够这样独自走掉。
再说,皇兄或许为我选择了穆季书,我却是不能接受的。
我们闷头不说话,一直朝城中赶路。
一路上,我不断地设想城中的景象:季书和叔毅这两个主将失踪,兵士们或许已经乱成一团,而皇叔——他这支人马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城中已经是他的天下了吗?
进城的路上,我留心察看四周的情形,却并没有看见多少慌乱的景象。不但没有慌乱的景象,沿途还渐渐有回城的人。
我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些奇怪。”
季书也在这样低声嘟囔。
我点了点头,说:“怎么会这样平静?简直就好像——”
“简直就好像已经有人控制住了城里的局势一般。”季书接口说,“而且——”
“而且是个名正言顺的主儿。”我冷笑着说。我们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妙。季书策马奔到前方,从道旁捡起一张黄色的榜文,上面写着几行大字,我凑过头去看了看,落款赫然是九王爷。
“他?”
我十分诧异,道:“他不是已经被抓去了吗?”
季书看完那张榜文,慢慢将手中的榜文捏紧,低声说:“他说他已经平息了叛军,让百姓们安居乐业——这才古怪。我看我们还是先不要进城了。”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要立刻进城。”
季书看了我一眼,再也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说:“好。”
越往城里走,我愈加肯定,皇叔已经控制了整个都城。
守城门的人是一个陌生的将
照例,他迎面将我们拦下,我说明自己的身份,要求要进宫。既然是“皇上”平叛成功,自然不能拒绝皇妃进宫的。
可是如果是真正的守军,一定会先问明白,这是不是真正的皇妃。
但是我看见面前的那个将军眼睛里露出惊喜的表情,立刻点头哈腰地让我进去。
我走在前面,走了几步,猛地转过身来。我看见他猝不及防,忙不迭地将一幅画像塞到自己的袖子里去。
不用问,那肯定是我的画像。
我装作没看见,向他打听一个姓孙名德的将军。
那人想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诧异的很。
“怎么,你不认识孙德将军?”我故作吃惊状,说:“孙德将军可是这南门的守将啊。”
那人面露尴尬,支支吾吾地说:“对,小的是刚刚调来的,还不太认识上面的将军们。”
我和季书相互看了一眼,心中雪亮。
孙德将军根本不是城门的守将,他是京城左营当中的一员将领,战功虽然不够卓著,却曾经救过九王爷,所以我才知道他。
“那么麻烦你去替我将孙将军叫来。”我含笑说。
那人立刻面露难色,不过他不敢说什么,只好退了下去。
我心里暗笑,不知道他又会找什么借口来。
我们等了许久,他都没有来,过了很久很久,那人才汗流浃背地带了一个人过来,道:“宁妃娘娘,孙将军来了。”
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倒真是孙将军。
只不过他走路有些弯腰驼背,还有些踉踉跄跄的,虽然满身都是新铠甲,却怎么也掩饰不了那种疲惫的神态。
他的额角上,有青肿起来的伤痕。
我顿时明白,想必他已经被俘,那人是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位孙德将军。
“派人将孙将军放出城。”我下令道。
“什么?!”那人原形毕露,竟然这样吼道。
我冷冷地看着他。他顿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点头道:“很好很好,小的这就照办。”
“将军,”我笑吟吟地对他说:“走了个孙德,并不算什么,我准备同您进宫去见皇上,这才是您想要领的功吧?”
第三卷 兵戈 第十八回 心若问时(下)
我不等他说话,就自己朝着宫中走去。季书跟在我身后。
重新绕过面前熟悉的重重宫阙,那种感觉却非常刺心。我知道皇叔这一次准是有备而来,但是我没有想到九王爷竟会这么容易就被击垮。辽东铁骑,难道这么完了么?
“你为什么一定要进宫?”季书有些不赞成,蹙着眉说道:“一进宫,你想要活着出来可就难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必须去拿宫中的兵符。”
“兵符?”
我点了点头,低声说:“辽东王的人马能够横行天下到今天,其中很大一个原因是九王爷治军甚严,就算是他自己犯了错,也是照罚不误。六军之中,千军万马,只要辽东王的兵符一到,就没有人敢不听从。如今辽东王被皇叔……不,被南齐曾经的摄政王抓在手中,假传皇令,那么唯一能够调动辽东军马的,就只有辽东王的那几块兵符了。”
“可是如今南齐的人已经进了皇宫,”季书皱眉说,“他们一定已经将整个皇宫翻了个底朝天,难道他们不知道去用那几块兵符去调动兵马么?”
我点了点头,冷笑道:“这个么,我估计他们多半不能找到那块兵符的位置,就算是找到了那几块兵符,也调动不了兵马。”
“为什么?”季书颇有些不解地问。
我笑了笑,道:“那几块兵符,分别对应着京城附近的五座大门。16K小说网…那几块兵符看上去是一模一样,其实却是某一块只能对应某座大门外的兵马,如果不是九王爷亲口说出来。旁人根本发现不了。就算发现了几块兵符不一样的地方,也根本不知道其对应关系。”
季书顿了顿,又说:“难道他将这个对应关系告诉你了?”
我点了点头。
季书顿时住了口。看我的眼神当中满是疑惑。
确实,九王爷兵符地秘密多半只有我才知道。
“娘娘。请。这位……咳……多半也是娘娘和皇上的至交好友了,护送咱们娘娘回来,万分感激。”
我抬起头来看了看,发现说话的人是原来宫中地一个太监,名叫李全。
他低下头去的时候。脖子上还是有青肿地痕迹。
李全一边说着欢迎娘娘回宫的话,却又一边对我使眼色。
我却装作没有看到。他的眼色,他走路时一瘸一拐的动作,我都视而不见。
李全虽然着急,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在那个陌生将军的带领下引着我们朝宫里走去。
“娘娘,咱们是去西宫啊还是去……”李全迫于无奈,只好问我们。
“西宫。”我笑着说,“请皇上忙完大事。就赶快来见我。”
李全着急得几乎要开口说出实情,我看他不顾一切地走上两步,想要说话。赶忙堵住他地话头,道:“李全。我今天骑了一天的马。疲累的很,你随我一块儿进来。替我点些香,捶捶腿。”
我说话的时候口气平和,那人一点疑心也没有起,在一边冷眼旁观。
李全只好点头答应。
我笑着对季书说:“你和皇上是好兄弟,皇上若是看到您,定然十分开心。”
那人生怕季书不进去,便笑道:“皇上宠爱娘娘,将军将娘娘送了回来,皇上当然大大有赏,如今情况特殊,虽然宫禁森严,还是请将军随娘娘一同进去。”
季书笑了笑,点头道:“多谢将军盛情,我也有许多年没有见过皇上了。”
我们两人说说笑笑,口中提到的,尽是此次皇上剿灭叛贼,如何英勇,如何果断,一路上赞口不绝。丝毫没有大敌当前的恐惧。
那个人看看我们已经快要走到西宫,慢慢放下了心,笑道:“娘娘,小的是守护宫禁的将军,按规不应当在内宫中走动,这个……”
我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说:“嗯,你退下吧。”他一走开,我立刻对李全和季书说:“良机莫失,咱们马上走。”
“到哪里?”季书问道。
我笑了笑,道:“去拿兵符。”
“兵符在何处?”
我顿了半天,才说:“兵符在冷宫中。”
这个答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季书惊讶地看着我重复道:“北辽皇宫是刚刚修建地,宫中又只有你一个妃子,怎么还会有冷宫?”
我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这个冷宫,其实是对他母亲的纪念。他母亲锦妃娘娘在世的时候曾经受到北朝前皇上地怀疑,被打入冷宫中,九王爷一直对他母亲甚为怀念,因此就修建了这个名不副实的冷宫。”
“原来如此。”季书长出了一口气,道:“这么说来,兵符放在这冷宫之中,是理所当然地了。”
我点了点头,领着他们朝冷宫走去。
那冷宫是按着北朝后宫冷宫地样子修建的,看起来荒凉残破,和周围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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