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齐清海,他说话的时候口气中忽然多了许多的锋芒,也有力得多。
齐清海高高在上地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问皇上道:“什么时候给那个九王爷送信?”
“又要拿我来做诱饵?”我气愤道:“无耻。”
“公主误会了。”他笑着拂了拂旁边的一张凳子,自顾自地坐下道:“我倒是不想抓公主来的,可惜九王妃非要让我们将公主请来,否则就不跟我们合作,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这个答案倒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齐清海看到我吃惊的表情,冷笑道:“不错,九王妃只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要见见公主。”
“她在哪里?”我颇有些好奇地问道。
话音刚落,门就无声地开了,人还没有走进来,先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说:“公主别来无恙?”
我想也没有想,脱口而出道:“我现在已经是他的宁妃。”
门外的脚步声顿了顿,紧接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脸上虽然蒙着面纱,仍然看得出一脸的恨意。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她低声说。
“我说,我已经是他的宁妃。”我站直了,昂首说。
她的眼睛中透露出仇恨,站住不动。
“你如果这样恨我,当初又何必离开他?”我安安静静地问道。
就这么一句话,她的眼睛中竟然就已经溢出了泪水。如果是在平时,我一定相信她爱九王爷至深,可是在现在,尤其是在我曾经看到我翻弄那箱绣作中毒之后九王爷那种恍然大悟无法接受的神情,我只会觉得这个女子异常虚伪。
“公主出生贵胄,怎么会了解我的痛苦。”她冷笑着说:“我的一生,动荡不安,还背负着家国大恨,怎么能够跟公主相比?!”
“我的一生,难道就不是颠沛流离?!”我提高声音说道:“可是我——”
“可是你还是亲手下毒杀害你的大哥。”她冷笑着说,那种笑容,异常毒辣,竟然让我打了个寒战。
可是她说的是实情。
一个终我一生都不能回避的实情。
我忽然想起来仿佛是很久之前的那一幕。
我端着杯盘,杯盘中盛着有毒的食物,站在大哥房门外。阳光暖融融地照着我。
我哑口无言。九王妃冷笑着发出讥讽的笑声。
我抬起已经抑制不住充满泪水的眼睛,瞪了她一眼。
“你们如果要想让我跟你们合作,就得把她交给我处置。”她昂起头来,对齐清海说。
“悉听尊便。”齐清海漠不关心地笑道。
倒是那个皇上看了我一眼。
我倒是颇为好奇地看了一眼那个九王妃。她对我,倒真是很仇恨的样子,难道她当真有那么爱九王爷么?
“皇上他……现在在哪里?”
我低声问道。
不用我说,他们也明白,我这一声皇上,说得就是九王爷。
齐清海撇了撇嘴,道:“他在你面前或许是那个给了你封号的北辽皇上,但是在我们这里,至多称呼他一声九王爷。”
“闭嘴!”
他还没有说完,九王妃就将他喝住,然后低声回答我道:“皇上的兵马,现在驻扎在不远的地方。不久之后,恐怕就要开始大战了。”
她竟然称呼他皇上。
难道她还自认为她还是他的人么?
我想到这里有些不开心,不过能够听到九王爷的下落,心里自然而然地有了一种安慰。
“跟我来。”九王妃慢吞吞地看了我一眼,低声说。
齐清海幸灾乐祸地看着我,我自是昂着头走了出去,心里却着实有些打鼓。
第三卷 兵戈 第四十一回 心无象(中)
从这里走出去,就是一条古旧的甬道。那青黑色的石块,仿佛永远冰冷而潮湿,静静地在夜色中延伸。
甬道两旁,一洗帝宫中的繁华,更没有睿王府中的精致典雅,有的只是苍凉。甬道两旁只有稀稀拉拉的杂草,中间露出湿漉漉的土壤。中间就算有一星半点瘦弱可怜的野花,也早已在单薄的土壤中瑟瑟发抖,根本看不出来一点娇媚可爱的样子。
九王妃将她的那几个侍卫都留在甬道进口——其实也不叫进口,只是那条小道开始的地方。
我走了几步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几个人笔直地站在原地,不言不语,如同石像。他们全身都包裹在青黑色的布料中,从头到脚。
九王妃无声地在前面走着,她的背影看起来还是窈窕动人,只是步伐有些迟缓。
我们默然朝前面走了许久,久得我都觉得已经出了皇宫的地界。
“我住的地方很是简陋,公主不要见怪。”她轻声说。声音还有些沙哑,听得我心里一阵寒冷。
眼前是一间茅屋,用野草铺成,夜风萧瑟,那茅屋的草顶就在风中轻轻地吹拂。
“你就住这里?”我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一路看小说网放眼望去,这里似乎是一座行宫,虽然不是金碧辉煌,可也是亭台楼阁俱全,在飞檐画栋只见夹杂了这么一间小小的茅屋,在夜色中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我说了公主会不习惯的,”她冷笑道:“公主是当惯了……当惯了娘娘的人,怎么会看得惯我这里的粗茶淡饭。”
她的语调微微颤抖,口气中带着一种不忿,狠狠地推开了茅屋的小门。
“小姐回来了么?”房门一开,顿时有个老人在里面问道。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不经意地转头一瞥。却看见附近地一处楼阁中有几个黑衣人的影子,刀剑森森,龙吟细细,似乎正在练剑。
我好奇地又重新看了一眼那茅屋:如果那些黑衣人都在那些并不破烂的地方,为什么他们的主子又住在这里?
“公主不敢进来了吗?”九王妃看着我,高傲地问。
我怅然微笑,道:“你还以为我是个受人怂恿的人么?”顿了顿。我又说:“不过既然到了这里,进与不进,都是王妃说了算。
说罢,我轻轻站到她身边,低声说:“请您带路。”
她冷冷看了我一眼。掉转头朝里走去。我也紧跟其后。
茅屋中漆黑一片,只听见九王妃低声说:“爹爹,娘,我回来了。”
屋中先是没有人回答,之后才有个苍老的声音说:“好。你坐下,将事情禀告给你父亲听听。”
这声音很是沙哑,我听不出来是男人还是女人。又怕在黑暗中踩到绊倒,于是站住不动。
九王妃暂时没有说话,屋子里就听见我们几个人呼吸的声音。
“怎么,今天有客人来?”
屋子尽头一个老年人低声说。
九王妃低声说:“爹爹,我把赵明喜带来了。”
那老人“哦”了一声,声音中不但有吃惊,还有一种惊喜地味道。
我一直沉默不语,只觉得这间茅屋大有玄机。并不是我所想像的那么简单。
“你真的是赵明喜?!”
先前说话的那个老妇人——现在我依稀听得出她是个妇人了——立刻说道:“名儿,点灯!”
角落中立刻响起一阵的脚步声,接着是一片安静,然后就是光明大盛。那刺眼地光芒透到我眼中,刺得我眼睛一阵酸痛流泪。紧紧地闭了一会儿眼睛,再张开来。只看见茅屋中间的一张破烂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桌子旁边坐着一对老夫妇,全身都是穿着黑色的衣服,不过没有将自己的脸蒙起来。他们身后,站着一个青衣小童,面黄肌瘦,满脸瑟缩之色。
九王妃站在我身旁,轻轻地将我朝他们推过去,冷笑道:“爹娘,这就是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仇人之女,咱们理应当将这个女子碎尸万段,为咱们地家人们报仇。”
听到她这句话,我吃惊不小。
她既然称呼我为“赵明喜”,那么她所说的那个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仇人自然就是我地亲生父母了——西赵的皇帝和我的母亲。我母亲只是一个宫女,自然不可能与他们有交集,可是如果是我的父亲,他身份特殊,就算是战场上杀害了他们家的人,也只是兵家胜败,为什么要如同有了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我思来想去都有些想不通,只有戒备地看着他们。
只见那两个老人看着我,冷笑道:“哼,不错,倒是跟那个人长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我身上,而且是带着那样明显的敌意,我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那老妇人又说道:“西赵国灭地时候,你多大?”
“六岁。”我禁不住答道。
“也是个孩子。”那老妇人的目光慈祥了一点,叹了口气道:“抓她做什么,那个时候她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罢了。”
“话不能这样说。”那老头满脸憎恨,道:“他们一家对我们做过什么,那是非要算清楚不可的。”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插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就算是我父皇曾经在战场上得罪过你们,那也是你死我活的时候地无奈之举,两位为何一定要口口声声将我称作仇人之女?”
那两对老夫妇听了之后哈哈大笑,笑了半天,才冷笑道:“你以为我们所说的仇人是你地父亲?!”
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我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期期艾艾地问道:“难道你们所说的是……我母亲?!”
第三卷 兵戈 第四十二回 心无象(下)
我的母亲……说出这句话来,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我的母亲,只不过是个平凡的宫女,失宠的妃子,她怎么可能是……
可是,面前的那一对老人都是面色凝重,九王妃的眼中更是流露出一种极端痛恨的眼神。
这茅屋忽然变得异常恐怖,我正想夺门而逃,忽然听见那老妇人叹了口气,在我背后轻声念道:“鸳鸯离别,朝阳梦影,从此成往世。别后年年,犹自相忆离别时。无可释然时节,试听曲中心,细辨花前友,可解当年疑问……”
这诗句越念我越觉得耳熟(请见第二卷第二十六回),直到后来,我已经有些恐惧:这首诗听起来似乎就是一个女子在怀念他的情人,当年他们还对我说,那八十万大军的统领有可能就是个女子。
“公主听过这诗句么?”她看见脸上的表情,很自然地问道。
对,我听过这个诗句。我听过。
在这一刻,我的脸色一定是苍白得吓人。
“令堂如今还健在么?”
那老人问道。问的时候,他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如同狼的凶光,如同不怀好意的野兽,那眼光从眯紧了的眼皮中透出来,让人觉得异常吃惊。
我的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现在的感觉,仿佛是我一直走在夜路中,猛然回首,却发现自己战战兢兢所害怕的野兽其实就在我身后。
那种恐怖的感觉,让我毛骨悚然。
“我母亲……究竟是什么人?”
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那老妇人冷笑一声,道:“你母亲,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一个西赵宫廷中小宫女,竟然敢与手握重兵的将军私通,并且还做下这等瞒天过海的大事!就连我们家,那一个人不是死在你母亲的手下?”
她每说一个字,我后背就冒出一滴冷汗。
不知道怎么的,她刚开始这样说的时候,我就已经确定,非常肯定,他们说的是真话。
也许这个世界上的真相总是让人难以置信的。
那些难以置信的事情,却总是带着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真实性。
就是在这个时候,九王妃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珊瑚手镯,放在我面前。
这个手镯跟我从小戴到大的手镯如出一辙,仿佛原本就是跟我那手镯是一对的。
我开始恐惧起来。
母亲和善儿已经到了很安全的地方了,可是她为什么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些?为什么?
“将军。”
门外忽然有个人大声说:“南齐摄政王妃已经到了。”
南齐摄政王妃?我大吃一惊,全身上下都为之一震。
南齐摄政王妃?!也就是说,我曾经的婶娘?!
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婶娘已经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仿佛憔悴了许多,脸色蜡黄,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摄政王府中那个光彩照人的王妃,而是一个普通的病恹恹的村妇。
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孩子看起来也是面黄肌瘦。但是我分明就能辨别出,那就是皇叔当年的一对子女。
看见他们,我忍不住弯下腰去,向他们伸出手臂。男孩子的那个怯生生地靠近我。他长高了。可是我忽然想起来,几年前他们刚刚从南齐都城中逃跑出来的时候,皮肤吹弹可破,一看就是世家子弟。可是现在,他呆呆地看着我,眼睛中完全没有应当有的灵气,反而只有呆滞。
看着他,我的内疚一点一点地升起来,无法排解。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接触到了婶娘的眼神。
她的眼睛中,满是痛苦。
我朝她那边动了动脚,却终于没有走过去。
九王妃在我们身边得意地冷笑出声。
“今天让公主过来,原本就是想让你见几个人的。”她冷笑着说道:“还有几个人也想见见公主——来人啊,把方大夫带进来。”方大夫?!
我大吃一惊,扭过头去。她说的,难道就是那个如影随行,经常在我四周如同窥探一般在暗处出现的孙氏偏房一支。
门外有人应了一句,然后就推门走了进来。
进来的人低着头,直到走到我面前,才将头抬了起来。
我心中方寸大乱,以前所有的设想全部崩溃,留下一片空白,让我仿佛在面对着一片虚空,毫无着力之处。
人的心,到底有多么深远,多么恐怖,能够搞出这么多可怕的东西。
第三卷 兵戈 第四十三回 山将别恨和心断,水带离声入梦流(上)
进来的人,我自然认得。
曾经见过一面之后就封存的形象,竟然随着他的出现,又慢慢鲜活起来。
“你——”
一看见这个人,我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见过将军和夫人。”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中倒也看不出是什么情绪,然后就对着九王妃的父母深深地鞠了一躬。
“奴儿,坐吧。”
那老妇人异常和蔼地欠了欠身,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说道。
他倒是谦和的很,笑了笑,说道:“老将军和夫人身边,小子不敢擅坐。”
“坐吧。”这次那个老人也开了口,道:“如今早就不是什么将军和夫人了,讲这些做什么。”
袁大夫笑了笑,躬身说:“那也得让李将军先坐。”
说罢,他转头去看着外面。
我们几个人也随着他朝着外面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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