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天明时分;都还没等左之助胜政打发人出去看看动静;几个德国人已然气势汹汹地冲到了菊社商铺门口;二话不说抬枪就打;当场就把菊社里的二管事和几个站在门口充当店员的菊社情报人员打了个血肉横飞!
眼瞅着人家二话不说、打上门来;菊社里那几个情报人员自然也不能束手待毙;也就从菊社店铺后面的偏厅里取出了家什;跟那些个打上门来的德国人火拼起来。
一场莫名其妙的火拼之后;虽说菊社中人也撂倒了个德国人。捎带手的还打退了那些打上门来的家伙;可随之而来的麻烦却是连绵不绝!
原本想着。北平警察局那边上门找事倒是好办;大不了就是拿钱打发了事;再把那些个开枪跟德国人火拼的伙计安上个刚请来的临工的名头;自然也就糊弄过去了。
可等着去偏厅里拿钱使唤;这才发觉放在房梁上暗格里头的一包大黄鱼已然不翼而飞!
再仔细一踅摸;不光是房梁上的大黄鱼;偏厅里藏着的手枪、手雷都少了数目;那藏在地砖下面的白面也少了数目。剩下的还叫人撒了一泡尿
紧着手玩命倒腾;再把菊社明面上店铺里的流水钱都掏了个干净;这才好歹算是打发走了上门嘬事的警察;勉强算是没露了菊社的底细。可还没等左之助胜政喘过一口气来;菊机关上面管事的头目已然亲自找到了左之助胜政;见面就赏了十来个脆的;生生把左之助胜政的后槽牙都打得椅起来!
也没问旁的。就一句话——怎么就能那么傻呵呵的派人去撞德国善堂;捎带手的还给人留下那么多把柄?!
甭说不是你干的;人家德国人查得明明白白;就在善堂对面的小客店;菊社左先生掏钱开的房间;招待两位贵客。可那两位贵客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人了;这不就是那俩在德国善堂里头叫人认出来行藏的主儿?
‘苗子’那玩意;四九城里潜行人物的确是有人用;可菊社里头那些个没事就端着什么‘甲贺’、‘伊贺’招牌的、半真不假的忍者;不也有那差不离的玩意?
还有那拍花子的用的闷香。谁不知道你左之助胜政刚跟一帮子拍花子的打过交道?!
眼下倒好;德国善堂里主事儿的那位克林德克大夫倒是醒了。可估摸着是叫人在他脑袋上多踩了几脚;醒过来之后谁都不认识了;就会一个人傻呵呵的张开了大嘴流哈喇子;外带着见谁都叫爹。
人家德国人也说了;自此之后在跟菊机关在病毒方面的合作永久性中止;捎带手的还撤回了驻北平的大部分情报人员。
就这些其实都无关紧要;最要紧的是——你左之助胜政花了这么大气力;你倒是能淘换出点管用的玩意不是?
可你到眼前啥都没弄着还不说;就连菊社里头都叫人来扫过了一遍!
你左之助胜政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说到这儿;那位菊社里头大管事一类的人物怒从心头起;这就顺手又赏了左之助胜政十来个脆的!
挨过了一通暴揍;再恭恭敬敬送走了那位菊机关里大管事一类的人物;左之助胜政回头再一瞧菊机关里驻北平情报人员那用来传递消息的报纸;好悬都把自己肺给气炸了——那就没一句人话!
“出现这么大的纰漏;怎么也要切腹谢罪才好!”
“是白痴吗?居然会出这种洋相?”
“也是件不错的事情;至少德国人不会再来烦我们了!不过。听说手下玉碎了好几位?跟着这样的上官;真是前途黯淡啊。”
不仅是那张菊机关里的情报人员用来传递消息的报纸;就连菊社中的那些情报人员;在看着左之助胜政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也大都是带着些许不屑的眼神。
深深吸了口气;左之助胜政努力压抑着心头的怒气;扬声朝着门外叫道:“来人!”
隔了好一会儿的功夫;刚刚被提拔为二管事的一名情报人员方才走进了左之助胜政的屋里;朝着阴沉着面孔的左之助胜政微微鞠了一躬:“您有什么吩咐?”
抬眼看着这个由菊机关直接提拔为二管事的情报人员;左之助胜政眯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为什么来得这么慢?”
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左之助胜政话语中蕴含着的恼怒意味;那刚刚提拔为二管事的情报人员再次朝着左之助胜政鞠了一躬:“前面店堂里有些事情;忙碌了一些”
慢慢站起了身子;左之助胜政倒背着双手踱到了二管事的面前;慢悠悠地伸手在二管事的脸上轻轻扇了一巴掌。
被左之助胜政这明显带着侮辱与挑衅意味的一巴掌扇得有些愣神;那刚提拔上来的二管事瞠目结舌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左之助胜政;不由自主地用日语低声叫道:“阁下”
抬手再次朝着二管事脸上扇了一巴掌;左之助胜政依旧保持着沉默;但手上的气力却是略加了几分;一双眼睛也死死地盯住了二管事的眼睛。
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孔;二管事吭哧了好一会儿;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眼神中原本带着的稍许不屑;也渐渐地转化成了略带着几分不甘与惊讶的模样!
犹如渐渐强劲起来的冬风一般;左之助胜政伸手在二管事的脸上抽打着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量也越来越沉重;当二管事终于被左之助胜政重重的一巴掌打得瘫软在地之后;左之助胜政方才重新倒背了双手;一边活动着很有些胀痛的巴掌;一边朝着瘫软在地的二管事和声问道:“为什么来得这么慢?”
伸手虚捂着被左之助胜政打得青紫的脸庞;二管事挣扎着跪在了左之助胜政的脚下:“是是我的失误;请您原谅!”
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二管事;左之助胜政转身坐回了椅子上:“南沐恩;还有韩良品;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把额头死死地贴在了地面上;二管事飞快地回应着左之助胜政的问题:“南沐恩已经联系了许多人;会在预定的日子里出现。韩良品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那有孝红、肿胀的巴掌;左之助胜政再次开口问道:“还有那个人呢?”
依旧不敢抬头;二管事不假思索地应道:“已经为那个人安排好了一切;在新的火正门开张的时候;那个人也会在所有人面前露面!只是。”
犹豫了片刻;跪在地上的二管事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了左之助胜政:“属下不明白;为什么要给那个人办理大日本帝国公民的证件?他只不过是个无处可去、只能听我们指派的小卒子而已。”
轻轻地摇了摇头;左之助胜政缓缓地端起了身边茶几上的一杯雨前龙井芽:“你还不懂这些中国人;而且你一直在用一个日本人的眼睛看中国人所处的环境!一个无处可去、离开了我们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且对他身边曾经出现过的人都抱有极大仇恨的人;还能有比这更好用、更可靠的棋子么?!”
浅浅啜了一口清香四溢的雨前龙井芽;左之助胜政看也不看跪在自己面前的二管事;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们才刚刚来到中国;尽管我们对中国和中国人做了足够多的研究;但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一些东西存在!而。这个人;土生土长;知道北平城里的许多事情;还掌握着许多用金钱就能收买的渠道和人物!像是这样的人;用中国象棋里的两句话来说;那就是过河的卒子不回头!过河的卒子当车用!”
重新将额头贴到了地面上;二管事一迭声地朝着左之助胜政应道:“属下明白了!”
把手里的盖碗茶放回了身边的茶几上;左之助胜政冷笑着看向了跪在自己面前的二管事:“你不会明白的!你只需要记住——我们可以给任何人地位、金钱、女人;还有他们想要的一切;但却必须保证能随时拿走我们赐予他们的一切;这样才能让我们拥有一大批随时能供我们驱策的。玩物!”
慢慢站起了身子;左之助胜政抬腿朝着门外走去:“去告诉菊社里的所有人;不要去想一些他们不该去想的问题!否则的话。让他们看看你的样子;他们会明白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残棋旧谱 (上)
大栅栏的力巴行,打从满清那会儿就有。一些个有的没的规矩、讲究,也在这大清国到民国的小二百年里形成了惯例。
而这些个讲究、规矩里,其中一条谁都知道的,那就是冬不动土!
北边地界天冷,打从头一场雪下来开始,一直到来年开春的时候,那地皮子都冻得硬邦邦的、石头一般结实。壮棒汉子吃饱喝足了,抡起好钢打的镐头玩命刨一个洋人钟点,地面上也就是个大点的鸡窝坑,一只脚踩进去还能瞧见脚背。
再加上冬天的冻土里头多少都有些水结成了冰,哪怕是瞧着再结实的地基,到了一开春化冻的时候,万丈高楼都能因为那渐渐变软的地基坍塌成一堆残砖碎瓦!
也就因为这谁都知道的规矩,一到了冬天头场雪下来,大栅栏的力巴行里也就少了不少的活儿。有不少力巴饿着肚子在大栅栏力巴市上蹲一天下来,却还是只能勒紧了裤腰带回家,再叫自己家里头饿得嗷嗷直叫的孩子拿了个和面的盆儿,上街坊邻居那儿央告来点儿杂合面救急
可也不知道今年是哪儿来的一股子邪风,才是大早上的功夫,力巴市上蹲着的那些力巴全都叫人招揽到了一块儿,一人手里还塞了俩硬面的饼子,这才领着好几百号力巴浩浩荡荡奔了珠市口儿大街!
走到了地头,来揽力巴的主家抬手一指——就这儿,里外三进的宅子,齐着地皮子都给扒拉、收拾一遍!该换瓦的换瓦,该补泥灰的补泥灰,每天管三顿饭,见月亮给工钱!
有替火正门堂口干过活儿的听着这话耳熟,再抬头瞧瞧街对面火正门堂口挂着的那画着八样斗兽的大灯笼,也就嘴上没了把门的一般溜出来一句话:“好家伙!今年这年景一年里头逛两回珠市口儿大街,主家手面还都这么豪横的这珠市口儿大街地界,邪行!”
像是听着了那嘴上没把门的力巴溜出来的这句话,上大栅栏揽力巴的主家一扭头:“还真叫你说着了!就你们收拾这地界,三天后开张,也叫火正门!麻溜儿干活儿,今儿一天要是能把这里外三进的宅子收拾妥当了,那没旁的话——工钱翻两番!”
这话一出来,从大栅栏招来的那些力巴顿时就来了精神!
先不说今儿一天下来能吃个三顿肚儿圆,少说能扛两天饿,就那翻两番的工钱,照着眼面前的活计,怎么数算也得有半块大洋!
就着大冬天的日子口儿,还能有这么厚工钱的活儿,那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气!
眼瞅着招揽来的力巴一个个撒开了膀子干活儿,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热得脱了衣裳,那上大栅栏揽力巴的主家也不多话,把街面上几个卖吃食的摊儿全都招揽到了大门口,热气腾腾的就熬开了馄饨汤
大半个早上过去,珠市口儿街面上瞧热闹的四九城爷们已然扎了堆!
冬不动土的规矩,不仅是四九城里力巴行的人懂,四九城爷们也都知道。敢在这时候拾掇屋子开买卖的,要不就是腰里头着实有几个、事儿也赶得急,这才会花了大价钱扒拉了陈旧的墙皮、屋瓦,换上一套全新的,好图个开张时的喜庆。等得来年开春的时候,再找高手匠人慢慢修补,算是个花钱也不怎么落好的急就章法子!
要不然
那就压根就是外路来的买卖人物,连四九城里的规矩都还没趟明白,这就撒开了膀子遍地洒金钱。甭瞅着买卖开张的时候红火得不行,可熬不过一年半载的,没准这地界就得重打锣鼓另开张!
到底是人多好办事,也就在街面上瞧热闹的四九城爷们指点、议论的时候,小二百号力巴已然整理出来了一进院子。扒拉下来的旧瓦不管不顾的扔了一地,屋顶上换上的全是一水儿新烧出来的大青瓦。墙皮子也叫力巴们用铁笤帚扫过了一遍,新补上去的泥灰下面也全都生了炭盆,一半会儿的功夫就烤得那新补的泥灰变得干硬起来!
差不离也就在这档口,珠市口儿大街上陆陆续续过来了好些大车,车上装着的玩意也是各色齐全。有懂行市的四九城爷们偷空扫了一眼,顿时就认出来那些大车上的家常物件全都是四九城里出名的老字号里采买来的,价钱不便宜不说,寻常人家就是有钱也没这么懂行,楞生生就能把这些个南来北往凑出来的物件摆到一个屋子里,还能叫人瞧着就觉着合适!
有好事的四九城爷们仗着人面熟,上去跟那些个老字号里送货的管事打听——这到底是谁家要开这么张目扬眉的买卖?这还没开张呢,瞧着就是一股子豪横劲儿?
可那些个来送货的老字号管事都摇头——闹不明白!就知道来订货的那位主家脸上带着旧伤,瞧着倒是有几分面熟的模样,可仔细一琢磨倒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四九城里啥时候有过这么一位啥路数都懂点的主家?砍价的时候那叫个知根知底、熟练地道
眼瞅着大车送来的家常物件,叫那些力巴们一件件仔细搬进了刚收拾出来的大宅子归置起来,晌午饭口前就把那宅子门口收拾出了个门脸模样,有那眼快的四九城爷们回头一瞧火正门堂口的归置、布局,再瞧瞧眼面前这刚收拾出来的宅子,顿时就一口嚷嚷出来:“就这做派也叫火正门,也归置这么个迎客堂口的门面,这摆明就是来打擂台的不是?”
听着这么一嚷嚷,围着瞧热闹的四九城爷们回头多看个几眼,顿时便是乱糟糟地议论开来:“还真是虽说没街对面火正门堂口门脸归置得那么仔细,可瞧着场面倒是差不多!再要挂上几串大灯笼,那猛一瞅还真瞧不出来哪儿是哪儿!”
“这可有热闹瞧了!还记得早年间珠市口儿大街上两家鲁菜馆子打擂台,当街在大闺女腿上铺上块纱巾就切肉丝那场面见一回,多少年都忘不了!”
“可也没这么打擂台的吧?就不说门脸归置跟人家一模一样,连字号都用人家的?!这可真有点不讲究了!”
“没错儿!当年德聚全改全聚德,这都差不离闹出来一场官司!就眼面前这家,真要是也挂上了火正门的字号招牌那两家还不得打出来脑浆子?!”
“说半天,这家火正门倒是倒腾什么买卖的?难不成也是伺候玩意?!”
就在这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