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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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兽-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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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缓了脚步,左之助胜政转头看向了跟在自己身边的齐三爷:“极强与极弱、睿智与愚蠢、高傲与卑微、创造与毁灭,你们中国人,似乎永远都在这样无休止的循环中轮回而且像是乐此不疲?齐君,请你回答我,为什么同样的中国人,他们做出来的事情,却是如此的不同?”
  微微弓着腰身,齐三爷犹豫了片刻,方才抬头朝着自顾自踱步的左之助胜政应道:“左爷,中国有句老话——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您该是知道这句话?就您方才问的那些话,照着我来瞧着那就只能是说哪朝哪代,也全都有各自的运势、气数!运势来时,天下英雄皆入罄;气数尽了,风云流散万事休!说句不怕您听着扎耳朵的话——就您那大日本国,这不也是同样的路数?”
  似乎是觉得自己话语中的有些字句会让左之助胜政听着不入耳,齐三爷很有些斟字酌句地接着说道:“就像是眼面前,这大清国的气数尽了,民国的运势上来了,得江山、坐天下的就是民国政府。等再过上些年月,民国政府的气数再耗尽了,那这天下是捏在谁的手心里,倒还真未可知?”
  在嘴角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笑容,左之助胜政很有些不屑地冷哼道:“中国人就是喜欢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运势、气数,这些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似乎就真能决定了一个国家的命运么?”
  轻轻摇了摇头,齐三爷的语气谦恭依旧,但嗓门却是略略提高了些:“倒也不是全然虚无缥缈!一国运势、皆在于人!说得浅白些,那就是这一国中人,若是都踏实做人、认真做事,这一国运势,自然长久!反其道而行之那一国气数,自然也就飞快消散了!”
  带着些讥讽的笑容,左之助胜政回身指了指方才踩到的那冻僵在街心的倒卧:“就像是这样的踏实做人、认真做事?!”
  看也不看左之助胜政指着的方向,齐三爷却是低声朝着左之助胜政应道:“这就是我方才说的反其道而行之!一国之中,若是处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这一国的气数,也就将尽了!”
  很有些好奇地停下了脚步,左之助胜政上下打量着身旁同样停下了脚步的齐三爷:“齐君,既然你对这一国之运势、气数,都看得这么明白,那么你为什么不去为你的国家做一些事情?毕竟,你也曾经是这个国家的成员之一?”
  缓缓摇了摇头,齐三爷毫不遮掩地朝着左之助胜政应道:“齐某不敢做!齐某闲来也曾读史,看史书中可为一国逆天改运者,莫不具大智慧、大毅力,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孔席不暖,墨突不黔,赴汤蹈刃,死不还踵!此非齐某所求!”
  晒笑半声,左之助胜政不由得接口问道:“那齐君,你所求的,又是什么?”
  谦恭地低下了头,齐三爷很是淡然地低笑起来:“齐某所求,不过是富贵荣华,人前显赫!只要齐某能得了这些,所谓国运气数、天下兴亡,又与齐某何干?”
  带着些许玩味的笑容,左之助胜政若有所思地朝着齐三爷笑道:“这也就是你们中国人所说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齐君,至少你懂得在什么时候,该为自己做些什么事情!为了能得到你自己想要的东西,其他的一切,对你都不重要了,是不是这样?齐君,你的确是个聪明人!”
  低笑几声,齐三爷却是抬头朝着左之助胜政应道:“还不够聪明!真要是聪明人的话,那在秋虫会之前,我就该自己上门向左爷投效。至少在那个时候,咱们还能并肩走路、平起平坐!左爷,齐某是个生意人,从来就讲究将本求利、一本万利,甚至是无本求利!像是这么就把自己便宜卖了的生意,齐某一生倒是第一回”
  冷哼一声,左之助胜政毫不客气地朝着齐三爷低喝道:“齐君,你应该知足了!一个大日本国国民的身份,已经让你重新出现在北平城中,甚至还能让你的债主们偃旗息鼓!至于以后,只要你把我们交代的事情做好,你自然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但前提是——你必须竭尽全力!”
  就站在街心当中,齐三爷恭恭敬敬地朝着左之助胜政作了个揖:“左爷,您放心!齐某既然都把自己卖给了您,那已然是没了退路!况且您给的价钱也不低,齐某又何乐而不为?”
  轻蔑地冷笑着,左之助胜政倒背着双手,转身缓缓朝前走去,口中却是朝着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半步的齐三爷低声说道:“至少有一点,从你和那位段爷身上,我还是能看懂中国人的——只要价钱足够,你们什么都可以卖!那位段爷做出的保证,可靠么?”
  再次回复了那半弓着身子的谦恭模样,齐三爷飞快地回应着左之助胜政的问话:“四九城里拿钱办事的人物中,这位段爷倒还有几分信誉!再加上今晚上这十万大洋和往后的流水利,场面上又能净扫了那些私烟馆、博个好名声,这里子、面子都占全了的事情,他又何乐而不为?”
  冷笑着将双手拢到了一起,左之助胜政却是微微地摇了摇头:“太喜欢钱的人,有时候倒也不那么值得信任!齐君,方才商定的第一次运货时间,是什么时候?”
  不假思索地,齐三爷飞快地应道:“后天晚上!城门口已经打点好了,只要段爷能空出来一条在四九城里走着的道路,让我们把货运到菊社,那剩下的事儿就好办了!”
  朝前略走了几步,左之助胜政把拢在了袖子里的手抽了出来,朝着跟在自己身后半步的齐三爷轻轻一摆:“不能运到菊社!在这两天时间里,找到个合适储存那些货物的地方,以后运到的货物,也全都储藏到那个地点去!还有去向段爷说,让他准备三条在北平城内行走的路线,通向三个不同的地方!”
  只是微微一皱眉,齐三爷立马反应过来:“化整为零?打草惊蛇?”
  冷笑一声,左之助胜政压根都不搭理齐三爷的反问,只是自顾自地朝前走去,嘴里也轻轻哼起了一段京戏里头的唱段:“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人马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我也曾命人去打听,打听得司马你带兵正往西行。一来是马谡无谋少才能,二来是将帅不和就失街亭”
  紧随在左之助胜政的身后,齐三爷却是微微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跟上了左之助胜政的脚步,就像是一条刚刚找到了新主子的老狗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昌平驼行

  天大亮的时候,火正门堂口里的小徒弟们已然完成了日常洒扫的杂活儿,精气神十足地在宽敞的二进院子里扎起了小功架。
  而在伙房里头,羊腿骨头熬汤时散发出来的香味,已然隐隐约约地飘散在了整个二进院子里。
  老话都说穷文福武,虽说火正门算不得是正经八百的武行做派,可门里的小功架之类的玩意,也是熬炼筋骨的手法。这要是在吃食上跟不上趟儿,那这帮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年岁的小徒弟们,只怕身子骨上就得顶不住!
  也不知道相有豹是打哪儿踅摸来的法子,在每天必备的羊腿骨头熬出来的汤里,捎带手的再扔进去十来条带着鱼鳞的、只有二指宽的小鱼,顺便还把些个不值钱的猪、羊下水洗涮干净了,全都熬到了锅里。起初的时候腥膻得不行,可等汤水滚了三滚,那香味、鲜味可就慢慢渗出来了。
  也不放旁的佐料,就是洒点盐花,一锅汤熬上一个多时辰,刚好就是晌午饭档口。给小徒弟们一人配上俩棒子面的大窝头,一个个坐在二进院子里的台阶上吃得眉飞色舞,小肚子涨得滚瓜溜圆!一天两顿这样的饭食吃下来,那些个小徒弟身上多少也都见了些腱子肉,有些个正当年岁的小徒弟更是抽开了骨架子,眼瞅着衣裳就变得短小了。
  而纳九爷和其他的坐馆师傅们,平日里吃的也是这个。最多也就是桌上多一碟子小咸菜、一碟子卤下水,捎带手的还能烫二两老白干。
  搁在四九城里数算,除了镖局子里头保镖的达官爷是同桌吃饭、师父徒弟见天儿都能见着点不拘好赖的荤腥,旁的买卖字号里头,从来都是师傅另开小灶、徒弟凑合一口了事。
  照着纳九爷的话来说,谁家的孩子谁不心疼?左不过就是一口吃食上的事儿,关上门来过日子的时候再分个高低贵贱、打小徒弟嘴里抠搜,这也就没意思了
  打眼抽着在二进院子里吃得正欢实的小徒弟们,纳九爷坐在自己屋里,就着一口小咸菜喝下去一盅烫热的老白干,却是抬头朝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相有豹说道:“该带着的玩意,全都备齐了?”
  恭顺地点了点头,相有豹回手指了指放在纳九爷屋里的一个大包袱:“照着谢师叔的吩咐,家伙什全都备齐了!谢师叔这时候正回屋收拾些零碎,一半会儿就能动身。”
  微微叹了口气,纳九爷却是放下了手里捏着的小酒盅,很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哪回都是叫人逼得没了退路,每回也都是急就章的做法!我说有豹,我这心里头还真是有些犯嘀咕这斗牛可不比旁的斗兽,就算是能踅摸来一头勉强合适的玩意,可就这么几天功夫下来,那就算是使上荤招儿我这心里是真没底啊!”
  替纳九爷满上了一杯老白干,相有豹和声宽慰着紧锁着眉头的纳九爷:“师叔,这您就甭多琢磨了!昨儿晚上严爷也去街对面那宅子里探过,说是韩良品也正和南沐恩也为这事儿挠头。听他们话里头的意思像是说齐三爷不知道从哪儿踅摸来的路子,打从口外给弄来了几条好犍牛,可也都没怎么调教过,就连韩良品的心头也不托底?”
  吱吱作响地喝下了相有豹替自己满上的那杯老白干,纳九爷却依旧是愁眉不展的模样:“哪怕是这样,那也是让人占了先手!就齐三爷那德行做派,手里头要是没点能压住人的玩意,他能私下里准备了斗牛的场面来挤兑咱们?这也就他们一个不留神,叫你当众挤兑得提前应了这事儿”
  嘿嘿一乐,相有豹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些得意的模样:“甭管怎么说,是个疖子,那迟早都得出脓!真要是等着他们把啥都准备停当了,那吃亏的肯定就得是咱们不是?与其是在家里坐等挨打,倒还不如打上门去!反正现在两边都是光腚下河的做派——想要穿上裤子,那就得看谁先上岸!”
  用那根巨大的捣药杵挑着个小包袱,谢门神像是刚巧听见了相有豹的话头,却是一边走进屋里、一边接上了话头:“还真是这个理儿!如今的场面,左不过就是比谁手里懂的路数多,我还就真不信那韩良品一个空子,能懂多少门里调教玩意的路数!”
  尽管在心里头也觉着相有豹的话有几分道理,但纳九爷脸上的担忧神色依旧不减,只是朝着相有豹与谢门神说道:“快去快回!要是实在找不着合适的玩意,那咱们再想旁的法子就是!路上多加几分小心!那齐三爷、还有那韩良品,可都不是什么论理办事的主儿!”
  轻轻一晃扛在肩头上的捣药杵,谢门神一边重重地点头答应着纳九爷的吩咐,一边却又带着几分不在乎的模样笑道:“师哥,您把心放肚子里就成。真要是撞见了想使阴招的人物就凭着有豹身上带着的那家什,还有我用顺手的这玩意,咱们也吃不了亏!再说了,严爷叔侄俩也跟着咱们去,有他照应着,就更保险了不是?”
  抬眼看了看坐在二进院子里吃饭的小徒弟们,纳九爷果然是没瞧见九猴儿,这才多少有些放下心来:“嗯等这事儿了了,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严爷!且不论救了有豹性命的这事儿,就平日里头帮着咱们忙前奔后的,可也真是费了老鼻子力气了!”
  又再听过了纳九爷几句唠叨之后,相有豹这才扛上了早准备好的大包袱,与谢门神一起从火正门堂口后边的小角门溜了出去。
  四九城中早有牛马市,可真正要抢先买上好的大牲口、价钱还想便宜些,那还得上昌平寻那些个从口外贩来大牲口的驼行把式!
  早年间商路不靖,能上口外贩卖牲口的驼行把式大都是扎堆结队,外带着还得雇上几个保镖行里的达官爷,这才能仗着人多势众的闯口外做买卖。一来求个路途平安,二来本钱大了、进货的时候也好砍价。一路上风餐露宿、担惊受怕的辛苦自然不必多说,最难的却还是把那些个买到了手里的大牲口赶回口内
  成百上千的大牲口一路走来,哪里有水、何处有草,安营扎寨、放马瞭哨,稍有一点差池,那能不能将本求利的做买卖且都不论,一场大风沙过来就是大家伙一起小命归西的下场
  就这样一路煎熬着走到了靠近四九城的地界,这时候且还不能忙活着进城发卖了好容易贩卖来的大牲口,反倒是要寻个宽敞地界,好好把那些走得伤蹄掉膘的大牲口拾掇一番。
  要不然,谁乐意花钱去买个半残不废的大牲口搁家里供着?
  选来选去,四九城周遭也就昌平这地界合适——就一座小镇里头还有几分热闹,其他地方大片的都是农田、荒野,大片的空场都能让人来拾掇贩卖来的大牲口。
  天长日久,在昌平也就有了个口外来的牛马扎堆的地方。有那懂做买卖、会做生意的主顾要买口外贩卖来的大牲口,全都是朝着昌平那牛马扎堆的地方去,绝少在四九城里边的牛马市中掏钱买卖。
  可话又得两说,虽说在昌平买来的大牲口的确是能便宜不少,但却是极考人眼力——全都是长途跋涉、走得伤蹄掉膘的大牲口,一眼瞅过去全都是没精打采的模样,没点真本事的人物,压根都选不出来那些大牲口是调教几天就能缓过来宝马犍牛、哪些又是只能拉回去下了汤锅的废物点心?
  这要是没了这点伯乐相马般的眼力、本事,寻常人也压根不敢在昌平地界抢先买些大牲口。这要万一一个走眼,那赔出去的银子可就不是一点半点,还不如在四九城里牛马市中花钱买个放心呢!
  身上都扛着硕大的包袱,可相有豹与谢门神脚底下却是走得飞快。眼瞅着天刚擦黑的功夫,眼睛已经能瞅见不少扎堆在一块儿的牲口圈,耳朵里也能听见了些人喊马嘶的动静。
  打眼一瞅几个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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