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扎堆,彼此间压根也不搭腔拉话,怎么瞧都透着一股子诡异的气味。
而在那宽敞的后院周遭,十几盏半明不暗的油灯也早早挂在了院子周遭的廊柱上边。豆粒大的灯光后边,也全都站着一个个穿着对襟短打衣裳的打行刀客,一个个手里头全都抓着称手的家什,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蹲在大车旁扎堆的壮棒汉子们。
而在那宅子后院的院墙和屋顶上。隐隐约约的趴了十好几号手里头攥着硬火长枪的人物,虽说身上穿着衣裳各色各样,可只要瞧一眼那些个瓦蓝锃亮的硬火长枪,四九城里走场面的爷们一眼就能认出来——除了巡警局里那些个巡警,谁还能在四九城里找出来这么多一水齐整的硬火长枪?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辰,从那大宅子通往后院的月亮门后,猛不盯地响起了个别扭着嗓门的声音:“诸位爷们,久等了!”
也不抬头。更不动身,三拨扎堆凑在一块的壮棒汉子中。分别有人压着嗓门接应道:“出力扛活,将本求利!”
“舀命换钱,两不相欠!”
“刀头舔血,百无禁忌!”
依旧是别扭着嗓门,站在月亮门后阴影里的人物低笑几声:“嘿嘿。。。。。。行啊,还真是做‘拦斋’买卖的。江湖上套交情的场面话都省了不是?得了,既然是一锤子买卖,那咱们也就用不着攀交情了!日后要是还能在四九城里见了,丁是丁,卯是卯。是同桌吃饭,还是白进红出,那就各凭造化了!诸位爷们,照着规矩、亮彩头吧!”
像是驾轻就熟也似,三拨扎堆聚拢的壮棒汉子里各自走出来两个人,从那些大车上卸下了几个箱子,抽出腰间的短刀撬开了箱盖,再一股脑地将那些箱子里的东西倒在了地上。
同样是轻车熟路一般,一个站在油灯后的打行刀客麻利地点起了一盏明亮的气死风油灯,快步走到了那些从箱子里倒出来的东西面前,将气死风油灯凑到了那些东西左近。
虽然是站在月亮门后的阴影里,那别扭着嗓门说话的人显然也看清了从箱子里倒出来的东西是寥寥几个长方形的纸盒,剩下的却全都是一块块缺边损角的青砖。
冷哼一声,那别扭着嗓门说话的人不禁略略提高了些声音:“诸位爷们,这不对吧?我请诸位爷们拦下来的东西,可不该是这么个数目?”
同样看到了那些从箱子里倒出来的砖头,那些扎堆蹲在了一块儿的壮棒汉子中,有个像是主事的人物闷
着嗓门应道:“爷们,我们接应的可就是拦下这十几辆大车。可车上装着的是什么东西,这可就不管保了!”
嘿嘿低笑着,那站在月亮门后阴影中的人物只一听这话,顿时慢悠悠地踱着四方步走到了众人面前,仰着脸朝那三拨扎堆蹲在一起的壮棒汉子笑道:“怎么着?趁着月黑风高,您诸位还想跟我这儿唱一出狸猫换太子不是?!把话挑明了说,可着四九城里数算下来,能从我姓段的眼皮子底下抢食吃的,恐怕还没从他娘肚子里钻出来呢!”
像是压根也没预料到请人做这‘拦斋’买卖的人会是北平巡警局的局长,那三拨蹲在一起的壮棒汉子中出头主事的人物犹豫片刻,却是亢声朝着满脸假笑的段爷叫道:“这位主家,兄弟们今年手风不顺,这才逼不得已在四九城里做上了‘拦斋’的买卖,只求能有条活路熬过今年冬天!虽说这‘拦斋’的买卖有些不讲究,可毕竟还是有几分规矩!这位主家。您要是信不过我们,那您也得信得过那些个镖行里的达官爷——您一问就知道,从‘拦斋’的地面到这儿,我们这帮子兄弟可是马不停蹄、一刻也没敢耽误!就算是想要耍些什么花活儿,那也腾不出这个手脚不是?”
嗤笑一声,段爷倒背着双手。慢条斯理地走到了那堆砖头旁,费力地弯腰从砖头里捡起了个长方形的纸盒撕开来看了看,嘴里却是曼声说道:“行了,四九城外八十里、蛤蟆湾汪大蛤蟆的人马从来就是一股子,就算是汪大蛤蟆今年开春的时候失了风、叫人把脑袋挂在了城墙上,那也没听说汪大蛤蟆手底下的人散成了三拨!还跟我这儿捏弄着场面、一拨人想收三拨人的钱不是?甭装着不认识我姓段的!话说明处,这趟差事,你们可是给我办砸了!该怎么着,还用得着我再说?”
狠狠地一咬牙。那些壮棒汉子中主事的人物朝着段爷一抱拳:“段爷,既然都叫您瞧出来我们是汪大蛤蟆手底下的兄弟,那我们也不藏着掖着——今年兄弟们流年不利,几趟买卖都失了风,实在是逼得没辙了这才。。。。。。旁的也不说了,嘴头子官司也好、动家伙玩命也罢,我们这帮子兄弟都不是段爷您的个儿!这趟活儿,就当是我们兄弟白干!只求段爷赏条路走。我们兄弟明儿天一亮就出四九城,上别处寻活路去!”
扭头看了看那主事的人物。再从怀里摸出块挂着金链子的怀表瞅了瞅时辰,段爷微微摇了摇头:“这都认出来我姓段的这张脸了,那我姓段的怎么着也不敢让你们留着活口出四九城不是?没得说,诸位爷们这就上路吧!日后逢年过节的纸钱香火,都算我姓段的,绝少不了诸位爷们的供奉!”
猛地抽出腰间别着的短刀。那主事的人物顿时变了脸色,狞声朝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段爷叫道:“段爷,您大人大量,赏兄弟们一条活路走,兄弟们记您一辈子人情!可您要是。。。。。。要是。。。。。。。”
话没说完。那群壮棒汉子中主事的人物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重重地跪倒在段爷的脚下,手中攥着的短刀也掉落在一旁。
几乎在这同时,那些同样拔出了腰间短刀的壮棒汉子,也纷纷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惨叫起来。有几个看着身子骨虚弱些的,更是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起来!
摇晃着肥硕的脖子,段爷抬腿一脚蹬在了那跪在自己面前的主事人物肩头,将那捂着肚子的主事人物踹了个翻滚:“怎么着?还想着跟段爷我耍横不是?我就见不得你们这路饥荒贼,截道都能混得肚里没食、身上没衣!还想着在我姓段的管着的地面上做‘拦斋’的买卖?不净扫了你们这路饥荒贼,我***能放心在四九城里走鬼道买卖?”
死死地捂着肚子,那二十几个壮棒汉子全都在地上挣扎翻滚起来,惨叫的声音伴着从口鼻中涌出来的黑血,把个原本就有些荒僻的宅子渲染得像是阴曹地府的刑房般恐怖!
挣扎着抬起了头,那些壮棒汉子中主事的人物死死地瞪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段爷,一双手玩命地朝着段爷的腿脚抓了过去:“姓段的,你不江湖啊。。。。。。爷们。。。。。。爷们做鬼也不放过你!”
微微朝后退了半步,段爷勘堪避开了那朝着自己腿脚伸过来的巴掌:“可拉倒吧!经我姓段的手里送去阎王爷那儿的人命,少说也得有好几百了,可我还真没见过半夜里有鬼上门找段爷我的后账!我说,这还有一个带点眼力见的没有?还等着段爷我亲自验货不是?”
屁颠屁颠地凑到了段爷身边,在段爷身边使唤惯了的跟班也不必再等吩咐,已经伸手从段爷手里取过了那长方形的纸盒,舀小指甲从纸盒里抠出一丁点白面搁舌头上一舔,立马就亮着眼珠子、伸着四个手指头低叫起来:“段爷,正经的好白面儿!就算是这些箱子里全都只有几盒白面,凑合起来也有不少的分量。再掺和上点儿旁的玩意压住分量,咱今儿晚上少说就是这个数的进项!”
横了身边那跟班一眼,段爷没一点好气地低声骂道:“就你他妈聪明不是?!咱们开的是正经买卖,自然就得讲究个货真价实!要不然抽死十个八个的,那招牌字号一倒,这买卖可就全砸自己手里了!”
微微一缩脖子,段爷身边的跟班谄媚地笑道:“还是段爷您看得长远!就今儿这一手,咱们到手发财的还不算,就凭着几副慢药兑在酒菜里,兵不血刃的就拾掇了这些个在四九城里做‘拦斋’买卖的主儿,舀出去就是大功一件!我说段爷,您这回可是又得在四九城里露脸出彩了!”
低头看着脚底下已经不再挣扎的那些壮棒汉子,段爷冷笑着转过了身子:“树大招风!真要是在把这些个做‘拦斋’买卖的主儿舀出去邀功,再加上上回拾掇了拍花子的场面,恐怕这四九城里走偏门的人物就得朝着我姓段的下绊子了!把箱子里的白面都拾掇出来,再把大车上的砖头装箱、连着这些个做‘拦斋’买卖的主儿,全都给我送菊社去!记住了,要亲手交给菊社那位左爷!”
没口子的答应着段爷的吩咐,那名跟班却又犹豫着追问道:“段爷,我再请您个示下——就这么把尸首送过去?咱还有什么说法没有?”
叹息一声,段爷很有些怒其不争地低声骂道:“我说你那脑袋瓜子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塞着呢?!告诉那位左爷,我姓段的答应保他货物的平安,已然是说到做到!敢动他的货的人,姓段的也蘀他都处置了!日后再有这样的买卖,尽管放心大胆的交给我姓段的就是!”
挑着个大拇哥,段爷身边那跟班压着嗓门叫道:“就一晚上的功夫,犁庭扫穴、杀鸡儆猴,一举两得的事儿就这么叫您翻手就给办了。。。。。。段爷,您真高!不过段爷,您怎么就知道是菊社的人在货里头耍了花样?”
“这要是搁着你,这么十几大车的白面,你就弄俩人来押车?再说了,这可是白面,一盒子都够百十来个大烟鬼抽半拉月了。十几大车的白面。。。。。。。你当这是能包饺子烙饼的洋面、几天就能造干净了?甭说废话了,外头街面上那几个做‘拦斋’买卖的留下的暗桩,都拔干净了没有?”
“三拨人一共留下十一个,都搁在宅子外边,这会儿怕都冻硬了!”
“还有那出头跟这些做‘拦斋’买卖的人物勾搭的主儿,拾掇干净没有?”
“段爷您放心,早半晌就灌醉了埋到城外乱坟岗里边去了。就这会儿功夫,不憋死也叫冻死了,您就把心踏实放肚子里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暗室欺心
没叫人跟着,段爷一个人揣着两支德造二十响的手枪,穿街走巷的在四九城里兜了好大一个圈儿,这才悄没声地走进了茶碗胡同新置办的一处小宅子里。
自打段爷亲手勒死了那野戏子外宅之后,再加上叫那报号**的爷们给吓唬得不轻,心里头一直就犯了嘀咕的段爷细一琢磨,也就在茶碗胡同里辗转托人置办了这座小宅子。
虽说宅子小,里外里满打满算的也就是三间房加个七八步宽窄的院子,可这宅子恰巧就在胡同背角的地界,是个三角开门的模样。情急时翻墙而过,哪面墙后边都是七弯八拐的胡同,用来逃命护身再合适不过。
甭看段爷身边走马灯似的换着外宅、养着野戏子,可真正能贴心管事的倒是一个没有。别瞅着平日里那些个娘们在段爷面前撒娇扮痴、做足了一副小凤仙、杜十娘的架势,着实叫个有情有义,段爷心里可是明镜似的——就这路拿钱上炕的角色,哪怕是有情有义,那也是*子的情在床上、戏子的义在台上,谁当真谁就是傻子!
因此上,置办这宅子的时候,哪怕是贴身的几个跟班,段爷也没让他们知道,反倒是自己寻了个牙纪行里的人物、假托旁人的名头拿下了这宅子,平日里等闲也不在这宅子里露面,就任由这宅子空荒闲置。
但私底下,段爷身边的一些要紧的玩意,倒是全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没声的亲自腾挪到了这宅子里。就连平日里洒扫拾掇的杂活儿,也全都是段爷亲自动手,绝不假手旁人。
摸黑踅摸到了搁在桌上的油灯,段爷划着洋火点亮了只有丁点大火头的灯芯,再拿着个笤帚疙瘩扫了扫很是落了些灰尘的炕席,这才从腰间抽出那两支德造二十响的手枪放到了炕桌上,一屁股在冰凉的炕席上坐了下来。
大冷的天气,四九城里的屋子只要一天不烧炕,整间屋子里就能冷得见了白霜,茶壶里的水都能倒出来冰茬子。搓着两只肥厚的巴掌,段爷一边朝着冻得发红的巴掌哈着热气,一边却是看了看屋里正墙上头挂着的一幅杨柳青的年画。等得巴掌搓得略暖和了一些,段爷这才站起了身子走到那幅杨柳青的年画面前,伸手揭开了那年画一角,从墙皮上抠出来的一个小窟窿里摸出了一把钥匙。
费力地弯下了腰身,段爷半跪在炕脚抠出了几块活砖,再从炕脚的砖洞里摸出来个半尺见方的樟木匣子放到了炕席上,这才喘着粗气站了起来,用那把钥匙打开了樟木匣子上的黄铜锁头。
足有半尺见方的樟木匣子里,满满当当塞着的全都是一张张各家外国银行的存单,尤其以花旗国银行的存单居多,最小的一张存单上也的是一千大洋的数目。除此之外,还有四个核桃大小的、拿来压箱底的金粿子,瞧着也是足赤的成色,很是能值几个钱。
从怀里摸出来两张五万大洋的存单,段爷先是把那两张存单举在眼前仔细瞅了瞅存单上的钤记、暗花,这才放心地将那两张存单放到了那樟木匣子里,嘿嘿低笑着自言自语:“十万大洋就想买你段爷在四九城里的鬼道买卖?做什么好梦呢?”
话音刚落,隔着已经叫老北风吹破了几个豁口的窗户纸,一个沙哑的声音猛地在窗户外面接上了段爷的话茬:“段爷从来都生财有道,区区十万大洋的小数目,哪能放在段爷的眼皮子里?!”
以一种与痴肥的身板绝不相称的敏捷,段爷闪电般地抓起了放在小炕桌上的两支德造二十响手枪,笔直地指向了窗外:“哪路朋友?甭在外面藏头露尾的,利索着报个字号吧?!”
像是压根就不怕段爷手里头的家伙一般,窗户外边说话的那人反倒是大大方方地站到了窗前,毫不顾忌地显露出了自己的身影:“段爷真是贵人多忘事!上回才去了段爷的外宅里,给段爷送了一份四九城里出挑拔份儿的功劳,怎么着,这就不记得那事儿了?”
抓着两支德造二十响手枪的巴掌猛一哆嗦,段爷好悬就闹出来个走火的洋相:“您是那位共爷们,咱们可是有交情您这回是要”
嗤笑一声,站在窗户外头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