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渔夫在小船上撒网一般,老叶叔弯腰捡起了一副绳网攥在了手中,先是慢慢转悠着腰身深吸了口气,在那一口气快要吸到头儿的一瞬间,方才慢慢扭转的腰身却是猛地一回一抻,一双胳膊也是在这眨巴眼的功夫一扬一抖,整张绳网顿时高高扬了起来。
还没等那绳网叫甩出去的势头去尽,老叶叔一双高高扬起的胳膊猛地一垂一扬,把个飘荡在半空中的绳网舞弄得如同波浪般上下起伏。眼瞅着那绳网将要落地的一瞬间,老叶叔脚底下猛地跨了个盘弓射虎的架势,借着身子挪动的寸劲儿把将要落地的绳网轻轻一拽,几乎是片尘不起地将绳网抖落在了地上。
看着从绳网的网眼里伸出头来的嫩草芽恰到好处地遮掩了几分网绳,老叶叔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拾起了剩下的几张绳网,绕着相有豹钉上了地钉的位置一一铺开了其他的绳网,这才捡拾起了绳网上溜出来的索头走到了相有豹身边,麻利地将那些索头在黄杨木根儿做成的地钉上拴了个伏虎扣。
半蹲着身子伸手把那刚系好的伏虎扣拽了好几下,眼瞅着那黄杨木根儿做成的地钉颤巍巍来回弹动,但却丝毫都没从石缝里滑脱的模样,老叶叔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从自己怀里摸出来一团黑漆漆的线绳模样的玩意和几根只有手指头长短、带着几分透亮的尖刺。小心翼翼地在几根地钉之间寻了个合适的地方,用那几根尖刺和线绳慢慢编制成了个蝈蝈笼子般的小玩意。
一言不发地站在老叶叔的身边,相有豹仔细瞧着老叶叔像是刻意放慢了几分的动作,自己的一双手也在微微弹动着,仿佛是在模仿着老叶叔的行动一般。等得老叶叔将九猴儿剩下的那些黑豆面儿一层层细细洒在了那蝈蝈笼子般的玩意上头时。相有豹这才开口低声说道:“老叶叔,您方才捯饬出来的这玩意,怕就是这些绳网上的总催扣儿吧?”
将最后一点黑豆面儿洒到了那蝈蝈笼子似的玩意上,老叶叔慢悠悠地站起了身子,朝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相有豹微微一点头:“斑羚胆儿小,哪怕是吃食的时候都是吃两口、一抬头。只要这总催扣儿叫斑羚的舌头舔上。埋在绳网底下的窝弓一跳,这些围拢过来吃食的斑羚就得四散炸营。到时候咱们布下的这些个绳网打从四面朝着里边卷过来,不怕拿不着这些玩意!”
抬眼看着九猴儿已然把一些足有半人高、三指粗的柳木弓臂抱了过来,相有豹一边与老叶叔一块儿迎着九猴儿走了过去,一边开口低声问道:“老叶叔,我瞅着您这些黑色的线绳倒是不像寻常的牛筋铁线。反倒是。。。。。。有点像是铜丝蛇(注2)的蛇皮?还有那些带着几分透亮的尖刺,该不会是皇鱼(注1)身上那几根喉头刺吧?”
有些意外地扭头看了看相有豹,老叶叔一边接过了九猴儿抱来的柳木弓臂支在了绳网旁,再把那铜丝蛇蛇皮缠成的细绳栓在弓臂一头,一边随口应道:“能认出来这些线绳是铜丝蛇蛇皮拧成的玩意,倒也还算不上稀奇。可这皇鱼的喉头刺。。。。。。。感情你是在关外见识过皇鱼?”
抓过了一张柳木弓臂,相有豹一边用力把那柳木弓臂弯曲着别在了绳网下边。一边朝着老叶叔应道:“跟着师傅走关外的时候见过鄂伦春人打开江鱼,见识过他们拾掇皇鱼时候取下来的喉头刺。听着鄂伦春老人说过,这皇鱼的喉头刺是宝贝,平日里都是由鄂伦春人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仔细收着,外人连见都难得见上一回!可我瞅着您手里头。。。。。。。十来根皇鱼的喉头刺,这可真是了不得的宝贝呀!”
脸上骤然闪过了一丝黯然神色,老叶叔很有些掩饰似的咳嗽几声,却没回应相有豹那带着明显疑问的话语,只是用力把一根柳木弓臂压在了绳网下:“手底下得加点紧了,再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日头就该出来了。等得露水一干。斑羚就该顺着我们来时的道儿边吃草边朝着这儿奔。这要是跟咱们劈头撞上,怕是十天半个月之内,那些斑羚就再不会朝着这儿踅摸了!”
眼睛都不眨地盯着老叶叔与相有豹安装柳木弓臂的手法,九猴儿倒是在这时候接上了话茬:“老叶叔,咱们不在这儿看着?那要是斑羚从绳网里挣脱出去了咋办?再说这大早上的光景。咱们这时候朝回赶,晚上再转悠回来。。。。。。两头不见天,这是不是有点儿耽误功夫?”
撩起眼皮子看了看一脸疑惑模样的九猴儿,老叶叔抬手指了指九猴儿背来的背筐笑骂着说道:“刚说过行猎的时候脚不空走、手不闲停,这眨巴眼的功夫就忘了个干净?你那背筐里头带着的物件,今儿可还没发利市呢!”
扭头看了看那半空着的背筐,九猴儿很是纳闷地嘬起了牙花子:“这背筐里可也没剩下啥了呀。。。。。。。”
PS:注释1:铜丝蛇又名天丝,两种称谓都是铁线虫的别称。大的铁线虫能长到300到1000毫米,海水或是淡水中都能生存,寻常利刃都难以切断。旧时科学不甚发达,常常误将大型铁线虫与铁线蛇相提并论,并用大型铁线虫鞣制之后用作绳索使用,尤以江湖门派中人或猎户居多。
注释2:皇鱼即鲟鳇鱼,原产黑龙江流域。相传清朝乾隆时便被作为贡品送至紫禁城中,清末光绪年间,抚远大都督那斌上京进贡此鱼,慈禧太后见此鱼体庞、味美且无名,赐名‘皇鱼’,鲟鳇鱼因此而得名!
第二百八十四章 凶禽猛兽 (上)
估摸着老叶叔是早有准备,在安顿好了山坡上的绳网与弓臂之后,老叶叔领着刚歇过了一口气的相有豹等人顺着山腰上的陡坡横着走了十几里地,再朝着山顶方向走了老长一截路程,直到了吃晌午饭的档口,一行人才在山顶上一大片灌木丛旁停下了脚步。
从九猴儿背着的背筐中取出了夏侯瑛荷赶早准备的硬面干粮和咸菜疙瘩,再把两个装满了清水的水葫芦搁在一旁,老叶叔眯着眼睛朝晴朗无云的天空中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咂巴着有些干涩的嘴唇坐到了一块还算得上平坦的石板上,抿着嘴唇轻轻打了个唿哨。
伴随着轻轻的唿哨声响起,从老叶叔等人方才来路的方向,猛地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草叶拂动声。不过是眨巴眼的功夫过后,两条毛色漆黑的走地狗已然摇头晃脑地从茂密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摇晃着尾巴在老叶叔身边撒欢蹦跳,但却连一声犬吠也没发出。
很有些惊奇地看着那两条绕着老叶叔身边撒欢的走地狗,九猴儿禁不住讶然朝老叶叔叫道:“这两只玩意是啥时候跟上来的?早上咱们出门的时候可也没见着您打开篱笆墙把这两只玩意给放出来呀?”
伸手从怀里摸出个只有拳头大小的皮兜儿,老叶叔小心翼翼地从皮兜儿里头倒出来两颗指甲盖大小、瞧着像是肉干似的玩意,抬手朝着两只走地狗抛了过去,口中却是带着几分得意地笑道:“这山里头打猎用的走地狗跟旁的玩意不一样,平日里都知道跟着主人同进同出。想要不叫它们跟着,倒是得另外多吆喝一声才成!篱笆墙朝着院子里头的一面有个活门,只要是这两只玩意瞧见我背着家什一动步子,立马就能知道得跟着出来!”
瞧着那两只走地狗闪电般地将老叶叔抛出的两颗玩意叼到了口中咽下,九猴儿很是好奇地朝着正将那皮兜儿揣回了怀里的老叶叔问道:“老叶叔,照着您这么说,这两只玩意跟了咱们一路了。可咱们怎么就一点动静都没听见?还有。。。。。。。您给这两只玩意喂的是什么呀?”
把那小小的皮兜儿托在掌心中掂了掂,老叶叔却不答应九猴儿的问话,只是将那皮兜儿重新揣回了怀中,带着几分戏谑的模样朝九猴儿笑道:“这两只玩意走道儿的动静要是都能叫你给听见了,那山里边的野物不也都能听着?麻溜儿的吃饱喝足,一会儿且还有得忙累呢!”
嘴里朝九猴儿说着话,老叶叔手上却是朝着那两只毛色漆黑的走地狗比划了个手势。再朝着山脚下的灌木方向一指,两只走地狗立马便顺着老叶叔手指头指点的方向疾奔而去。
撕开了一块硬面干粮,再挑了块腌得入了味儿的咸菜疙瘩,九猴儿先就把这份吃食送到了老叶叔手边。等得老叶叔接过了那份吃食,九猴儿方才转身将剩下的吃食分到了相有豹与韩良品的手中,自己却又捧着个水葫芦踅摸到了老叶叔身边。讨好地将手中的水葫芦朝着老叶叔递了过去:“老叶叔,您喝口水。这硬面干粮可好噎人。。。。。。”
很有些大刺刺地接过了九猴儿递到自己手边的水葫芦,老叶叔抿了一口清甜的泉水,眯着眼睛看向了身边蹲着的九猴儿,似笑非笑地朝九猴儿说道:“怎么着?还惦记着我那皮兜儿里头装着的玩意?”
扭头看了看闷头吃着硬面干粮的相有豹,九猴儿涎着脸朝老叶叔身前又凑了凑:“这不是。。。。。。。您那玩意我瞧着稀奇么?要说像是肉干吧,可肉干哪有那么圆乎乎的模样?要说是啥旁的玩意。可闻着味儿倒又有股子荤油的意思?老叶叔,您就跟我说道说道,也好叫我开开眼、长长见识?”
哈哈大笑着,老叶叔伸手从怀里摸出了那皮兜儿,轻轻抛到了九猴儿的怀里:“还真没瞧出来,你这孩子不但是心思灵醒,一双眼睛、一个鼻头也都带着本事?东西在这儿,自己拿着玩去。。。。。。”
如获至宝一般地将那皮兜儿捏在了手心。九猴儿也都顾不上吃一口硬面干粮,忙不迭地坐到了老叶叔身边,小心翼翼地从那皮兜儿里头摸出了一棵黑漆漆、硬邦邦的玩意,举到了眼前端详起来。
三两口吃光了手中的硬面干粮,相有豹举着另一个水葫芦喝了几口清水,一双眼睛却是朝着九猴儿手中举着的那颗玩意看了过去。。。。。。
搁在调教玩意的行当里头说来,也都甭论是大小犬种。主人家都有配了杂食喂养犬类的手段。像是京吧就得喂糙米末儿、黄豆面儿加上鸡胸脯肉泥捏合出来的饵食丸子,这才能叫京吧毛色鲜亮、肠胃顺畅。而草青、四眼之类的看家狗养活得粗糙,平日里主人吃粗粮的时候剩下一口喂狗,倒也恰巧应对了草青、四眼这类看家狗的胃口。
再论那拿来争斗或是狩猎的青龙犬、黑龙犬。昆仑犬、藏北犬,饵食丸子里边就得配上鱼骨末儿、苞米仁儿,牛骨髓、猪肺叶更是得见天儿不断,这才能保住了这些猛犬的凶悍斗性。
而像是老叶叔喂给那两只走地狗的饵食丸子,瞧上去却全然不是旁的饵食丸子那么松软喷香,瞧着九猴儿下了不小的气力捏弄,可那饵食丸子倒像是颗石子儿一般坚硬异常。再要仔细拿鼻子闻闻,隐隐约约还能闻着一股子带着膻味的血腥气?
都还没等相有豹仔细把九猴儿捏弄在手里头的饵食丸子看个仔细,九猴儿已然扭头朝着身边慢条斯理吃着硬面干粮的老叶叔开口问道:“老叶叔,我这可真是瞧不出来您这饵食丸子是啥玩意配出来的?捏弄着硬邦邦跟石头一样,仔细闻着那血腥味儿还带着股子子膻味,可又不像是羊身上的膻味。。。。。。。老叶叔,您好赖给我说道说道呗?这也省得我这儿一个劲儿瞎琢磨。。。。。。。”
有滋有味地嚼着咸菜疙瘩,老叶叔慢悠悠地朝九猴儿摇头笑道:“这可是我老头子的独门秘方,哪儿就能这么叫你拿几句好听的给得着了方子去?要想知道我这饵食丸子是怎么配出来的。。。。。。。那可得花一把子力气来换!”
只一听花点力气就能得着老叶叔这饵食丸子的配方,九猴儿顿时跳起了身子,很是豪横地朝着老叶叔笑着应道:“不就是花一把子力气么?这要旁的我还真没有,可要论力气,我这身子骨里头可多的是!老叶叔您吩咐呗?叫我干点啥?”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灌木丛枝条猛地一阵轻摇,两条毛色漆黑的走地狗已然各自叼着一只野兔撞出了灌木丛,飞快地跑到了老叶叔的身边。
只一看那两只走地狗口中叼着的兔子还在不停地挣扎弹动,相有豹顿时朝着老叶叔比划了个大拇哥,口中由衷赞叹道:“老叶叔,您调教的这两只玩意是真没得挑了!”
笑眯眯地从其中一只走地狗的口中取下了还在挣扎弹动的野兔,老叶叔一边伸手拽过了一根越冬的枯藤捆绑着那只野兔的后腿,一边故作不解般地朝着相有豹笑道:“左不过就是能自个儿在山里叼回来点儿野物的走地狗,这能有啥大不了的?”
朝着老叶叔呲牙一乐,相有豹朝前走了几步,抬手指了指叫老叶叔绑住了后腿的那只野兔:“能自个儿搜山逮野物的走地狗不稀奇,可能把野物活着叼回来的走地狗就不多见了。更兼得您这两只走地狗叼回来的野物,浑身上下也就见了点儿皮肉伤,骨头上头倒是一点没伤着,显见得就是已然叫调教得懂了抓野物要留活口!我这儿琢磨着。。。。。。您院子外边篱笆墙里养活着的那些玩意,也都是叫这两只走地狗给拿捏回去的吧?”
不置可否地将手中捆绑好了的野兔扔到一旁,老叶叔眯着眼睛看向了相有豹:“有豹,那你再说说我这会儿要拾掇回来两只活野兔是为啥?”
有些诡谲地朝着老叶叔呲牙一乐,相有豹抬手朝着晴朗的天空中一指:“方才您刚到这地界的时候,先就朝着天上打量,我估摸着您就是要拿捏回来一样飞禽。再想想我们昨儿来的时候,您躲在地坑里边瞅着那只叫拴住了的活野兔。。。。。。。您这是要拾掇一只金雕?”
哈哈大笑着,老叶叔三两下用枯藤捆好了另一只野兔,双手在膝盖上轻轻一拍,猛地站起了身子,朝着山顶上一处被枯黄的藤蔓野草覆盖的平地一指,扬声朝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九猴儿叫道:“九猴儿,这会儿可就到了你卖力气的时候了!去周遭寻点新鲜的藤蔓野草换下枯了的那些玩意,只能给你一炷香的功夫,手底下可千万麻利着点儿!”
眨巴着眼睛,九猴儿一边在自己扛来的背筐里取出了一把柴刀,一边恍然大悟般地低叫起来:“合着昨儿在路上我见着的那只野兔是老叶叔您预备着拾掇金雕的饵子?我说怎么那藤条是绑在野兔后腿上、瞧着就不像是下套儿套着的模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