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时辰,从活捉楚风、陈淑桢,加官晋爵的美梦。一下子跌到兵败城破身为俘虏的境地,刘深被这巨大的打击弄得神色惶然,垂头丧气地,全然没有了往日里刘阎王的威风。
“我要见你们的皇上,我有紧急军情禀报!我要见楚风!”刚走了一小段,刘深突然挣扎起来,因为他看见一队队的汉军士兵,在百姓指认下,把那些欠下血债的汉奸官兵从俘虏群中挑出来,不少罪大恶极的。军法官在本子上批个斩字。就拖到偏僻地方,一刀两断。
若论荼毒百姓。满惠州城除了刘深,还有谁敢称第一?他预感自己地生命,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刘深虽然不把汉族同胞当人看,但他倒是很珍视自己的生命,此时还要作最后一搏,“带我见皇上,我要弃暗投明!我要将功赎罪!”
老狗挣扎的力气倒是挺大,闹得亲自领兵冲进平南元帅府的仇灭虏,也累得出了一身汗,干脆一刀柄敲到刘深肩头软筋,疼得他呲牙咧嘴。
“叫什么叫,本来就是押你去见皇上,明正典刑的!”
刘深闻言反而放了心,闻说那大汉皇帝雄材大略,有并吞宇内之志、混一四海之心,越是这样的雄主,越是不拘一格用人材,自己深知蒙元内情,又多年征战弓马娴熟,皇帝必不会轻易放过!
钉了铁掌的马蹄踩在惠州正街的青石板路面上,响起了清脆的撞击声,先是一队开道的卫兵,人似虎、马如龙,个个精神昂扬,让大道两边被押送地新附军俘虏们自惭形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人家那是什么人?打进泉州城、活捉蒲寿庚,逼死金刀张弘范,阵斩唆都百家奴……一等一地天下强军!自己又算个什么?先不忠大宋,后归于蒙元,只能欺负欺负老百姓,在蒙古大爷面前装孙子,人比人,活活羞死人!
待卫兵队过了,旌旗招展两边雁翅排开,一个时辰前还在城外土坡上的杏黄、赤红双色大旗,现在已飘扬在惠州城内。
当先最高大地大食神驹,驮着位青年帝王,身旁桃花马上,威震闽广的女总督粉面含霜,陆猛、陈吊眼、法本等等声名赫赫的将军们,风云龙虎般紧紧簇拥。
仇灭虏正带着刘深过来,见此立刻停下脚步站在路边,举拳于胸行礼道:“大汉陆军金刚师副师长仇灭虏,擒拿伪元平南元帅刘深于此!”
“哦,你就是刘深?”皇帝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糟老头子。
原来这位皇帝如此年轻,看上去并非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嘛!刘深顿时放了心,挣扎着跪下道:“罪臣刘深,叩见大汉皇帝!”
“罪臣?你是哪家的罪臣?”皇帝身边的美貌女子不屑一顾的轻笑了声。
“想必这就是大宋的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大汉的闽广总督陈夫人吧?”刘深站起身来,昂昂烈烈的道:“夫人先为宋臣后为汉臣,实为罪臣羡慕。正所谓见贤思齐,罪臣从前种种,不过是各为其主,今日既然败在皇帝手下,愿弃暗投明,从此追随陛下!蒙元军力、朝中态势,罪臣尽知,从今往后愿为大汉忠臣!”
难道皇帝真让他投降,翻身又做汉官?街道两边的百姓,都捏着一把汗,他们被刘深刘阎王荼毒得久了,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要是就这么轻轻放过,怎么对得起惠州三四年来屈死的兄弟父老!
楚风笑道:“吾登基之时昭告天下,你不降;去岁斩唆都、败张弘范,你不降;前日兵临城下,你还不降!及至身为俘虏,才说什么弃暗投明,不嫌太晚了么?这一刀之苦,断难饶你!”
“皇上不能失信于天下,皇上的报纸说了,未经审判不得定罪处刑!我冤枉!”刘深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灵感,居然把平日里看的报纸上的说法给搬了出来。
一位元朝的元帅,用大汉的法律为自己辩解,不是奇闻怪事么?随军创作的关汉卿在笔记本上写道:汉法之颁行,如春日经天,虽蛇虫鼠蚁亦感其光热。北元名帅竟暗读大汉报纸,知大汉之法,则天命之所归,不问可知。
康乾说盛世,大唐李世民笑了;蒙元说仁政,大宋历代皇帝笑了;刘深提律法,全国人民都笑了。
街边的百姓,一叠声的叫起来:“刘阎王在惠州欺男霸女,几时讲过律法?”
“刘深狗贼也有今天,和他讲个屁的律法!”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刘阎王也有今天,满惠州千百条人命,他一人一条命还得过来吗?”
楚风笑笑,双手往下虚按,待百姓们吵嚷声小了,才高声道:“大汉律法只保护大汉公民,刘深,你是大汉公民吗?”
刘深低着头,无言以对,他早做了蒙元的奴才,怎么会有大汉公民的身份呢?
楚风面沉如铁,断喝道:“仇灭虏,与我将这汉奸千刀万剐,以为冥顽不灵者戒!”
刘阎王的脸色,顿时白如宣纸,全身软得跟臭狗屎似的。
“我操,这家伙撒屎尿了!”仇灭虏捂着鼻子,往刘深嘴里塞了块破布,免得老狗咬舌自尽。
杀刘深活阎王,看刘阎王千刀万剐啦!整个惠州城一片欢腾,受尽苦楚的百姓,纷纷走出家门,看大仇人被明正典刑,细细碎割三千六百刀。
第293章 祭奠
清晨,惠州城墙上的血迹被洗得一干二净,大汉的金底苍龙旗高高飘扬,初升的朝阳下,这座古老的城市焕发了新生。
出现了经营早点的小贩,白米糕、蒸甜面馍馍、肉馒头的香气,弥漫在大街小巷,街头巷尾,人们的身上没有了四等奴隶的枷锁,脸上就多了自信的笑容。
“沙糕,香喷喷的胡麻沙糕,桂花沙糕,糖瓜沙糕……”江大郎挑着担子,走在惠州的青石板路上,只觉得今天两只脚,比往日有力得多。
是嘛,以前刘阎王手下那些瘟兵,拿你的沙糕几时给过钱?但凡道个不字,不是打就是骂,担子都不敢挑到正街上来,穿小巷子躲兵大爷跟躲土匪似的,一天尽钻巷子,做不了多少生意。
昨晚半夜里搜完新附军逃兵,汉军就撤了出城,现在城里只有不多的几个衙役,再加百十号汉军维持秩序,江大郎可以大摇大摆的把担子挑了上街,看着宽阔的街道,他觉得心里是分外的舒坦。
“沙糕,香甜不粘牙的胡麻沙糕,桂花沙糕,糖瓜沙糕……”
忽然见远处,几个士兵从街道那头过来了,江大郎吓得亡魂大冒,挑着担子就往小巷里跑。
“别跑,卖沙糕的别跑!”士兵们拔脚就追。
妈呀,被这群兵大爷追上了,这百十斤沙糕不就填了狗洞?别看江大郎挑着担子,人家是躲新附军兵痞躲出经验来的。两条腿跑得跟风车也似,肩膀上地担子像生了根,绝对不磕磕绊绊。
从一个小巷子钻进另一个更小的巷子,从东西向的巷子拐进南北向的巷子,江大郎轻车熟路的逃跑,若是原来,早把那些泡酒馆、逛窑子掏空了身子骨的老兵油子甩下老大截儿了。可今天撞了鬼,后面那几个汉军的兵。明明不熟悉路,有时候还跑岔了,却总能追上来,而且越追越近!
“老乡别跑,我们买你地沙糕!我们给钱!”
听见喊声,江大郎差点没笑出苦胆:当兵的拿东西,几时给过钱?这些话。只好哄鬼!更加快了脚步。
无奈挑着百十斤地担子,就算熟悉地形,怎么的也跑不过人家空手的,江大郎累得全身虚脱,恨不得甩了担子,就算沙糕喂了狗!
可他不能啊!全家老小,都指着这玩意儿吃饭呢,失了本钱。老婆和那些个嗷嗷待哺的小狼崽子,却拿什么喂养?
江大郎咬紧牙关,脚步却无奈的慢了下来,忽然后面有人伸手按到他肩头:“老乡,跑什么呢?咱们又不是不给钱,难道你对汉军有意见?”
唉……全完了!江大郎浑身一震。停下脚步,脸色比苦瓜还要苦:“老总,沙糕就送你们劳军,这副担儿是俺活命的靠山,千万别给俺砸了!”
汉军士兵一怔,俄而哈哈大笑起来:“你、你还怕我们不给钱?唉呀,跑这半天累不累啊,我们买什么东西没给过钱?”
后面几个跑错了路的兵,也陆陆续续地来了,听得这误会。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他们在闽西粤东几州待得久了。当地百姓从来不躲自己的子弟兵,突然发现居然有人怕自己白拿东西不给钱。都觉得跟大食国那啥夜谭有一比。
汉军军饷丰厚,超过同级的文官,琉球、汀漳泉梅的商户,见了汉军进门,都是笑脸相迎,拿出最好的货物,掏空大兵的钱袋,这见了汉军撒腿跑,真正是破天荒第一遭!
见老乡要信不信的样子,汉军士兵顿时觉得委屈,一个个从怀里摸出叮当响的银钱,“老乡,你这挑沙糕多少钱,咱们全买了,绝对不讲价!”
沙糕地原料,无非芝麻、麻油、熟猪油、白砂糖及精糯米粉,值得多少钱?这一担,不过五钱银子,江大郎还当这些兵戏弄自己,吞吞吐吐的说了价,却见其中一人把银钱往担子上一放:“咱们没东西装这沙糕,老乡替我们挑到城东北角,这一百块钱,就是一两银子,全归你了!”
这、这真是给我的?江大郎眼睛瞪得比牛还大,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却不敢摸那白亮亮的银钱。
“是给你的,千真万确是给你地!”汉军士兵不耐烦,干脆拿起银钱塞进了江大郎的手心。
沉甸甸的,还带着汉军士兵怀里的体温,这是大汉的银钱,往日里偶然在商人手上见过,今天则真真切切的放到了自己手上!江大郎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老总,去哪儿?”
惠州城东北角,江大郎发现,卖艾角的李四蛋也挑着担子等在那儿了,另外还有个汉军士兵,手里提着个食盒,看食盒的标记,正是城南会仙楼的标记,旁边头发花白地老头,不正是会仙楼主厨赵一勺吗?
奇哉怪也,会仙楼乃是惠州城第一等地馆子,老师傅赵一勺更不得了,老百姓传说他家的赵姓,还是当年先祖替大宋皇帝掌勺,一顿饭把病入膏肓地老太后吃得精神长了三分,这才赐的姓呢!
赵一勺是有名的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妈的,巳时三刻前在茶馆吃茶,晚上一交戌时就下回回番客开的澡堂子,不在这两个时间当中,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下厨的。
可今天出了奇,会仙楼开了三十年,赵一勺几曾在辰时下过厨烧过菜?江大郎百思不得其解,当着这里一大群汉军士兵,却不方便开口询问。
东北角城墙炸塌的地方,摆起了一块灵牌。江大郎认不得字,也不晓得那是谁,只见汉军士兵们打开食盒,把一盘热气腾腾的梅菜蒸肉放在灵位底下,又从李四蛋担子上取出艾角放在左边。
一名士兵走向他地担子,江大郎忙不迭的拿出沙糕,亲手捧着要帮忙摆。那士兵却摇摇手不要他帮忙,自己动手。一块块散发着甜香的沙糕,摆得整整齐齐。
原来是要在这里祭奠,只不知灵牌上那位,是将军还是元帅,摆出这么大的排场?
远处军营方向,十余骑骏马奔来,当先两位。江大郎昨天在街上见过他们处置刘深刘阎王,不正是大汉皇帝和闽广陈总督?
那么,等待祭奠的灵魂,一定属于某位了不得的大将军了!
只见大汉皇帝和总督,远远的就下了马,并肩走近,对着那灵牌,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又亲手点燃香火,插在灵位之前。
跟着皇帝的将军们,一个个挨次上来行礼、进香,现场没得一个人说话,更没有人哭泣,只空气中弥漫着地肃然和哀伤。压得江大郎心头沉甸甸的。
皇帝带来的人,都祭奠过了,他走到士兵们中间,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然后才跨上马离开。
江大郎只觉得肩头沉甸甸的压力顿时一轻,只说要回去了,却见那些士兵们一起围到灵前,哭得昏天黑地:
“黄连长,惠州的沙糕、艾角和梅菜蒸肉,都在这儿了。您和天上的兄弟们。吃好喝好啊!”
“狗日地连长呵,你不该骗我们!嫂子早就在天上等你了。我们还要等几十年才看得到……”
连长,连长是几大的官儿?江大郎疑疑惑惑的问李四蛋。
“听说管百十号人,大约和刘阎王手下的百户官一样大?”李四蛋也不敢确信,“他是拿下惠州的英雄,在城下头点燃了三百斤的震天雷,炸塌了城墙。可怜呐,尸骨无存……”
百户官有皇帝亲临祭奠?江大郎简直不敢置信,他捏了捏手里的银钱,硬硬的,提醒他这不是一个梦。
“连长,咱们还得接着打仗,您和弟兄们,就在天上看着咱们揍鞑子,揍西夏奴,揍汉奸,放心,决不替丢您和弟兄们地脸!”汉军士兵们摸着脸上的泪水,头也不回的向军营走去。
江大郎这才和赵一勺打招呼:“赵老师,您今天挺早啊,没去茶馆?”
“忠诚老实,人人敬仰啊!老夫起早下个厨,又算得了什么?”赵一勺走到灵前,将衣襟下摆一抄,双膝跪了下去:“若不是黄英雄呵,阖城生灵不晓得还要受多少苦,老夫替惠州百姓,给您磕头了!”
江大郎和李四蛋,忽然脑袋里轰隆一声响,几十年为生计忙忙碌碌磨出的冷硬脾气,一霎时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心头热辣辣的,又酸又疼,跟在赵一勺后面,恭恭敬敬的磕下头。
朝阳照在惠州城头,也照在了揭阳城外,但这里没有金底苍龙旗,而是代表死亡地战旗肆意飞扬,党项人的帐房漫山遍野……虽然亡了国,但早成为蒙元的奴才,似乎也是一种了不得的资历,南侵途中,党项奴总是趾高气扬。
正中一座灰白色的帐房,李恒和费听捷利正在商议军情。
“少主,咱们倾巢而出,广州空城,要是让给了汉军,将来大汗怪罪下来,怕也不好啊?”费听捷利隐隐有点担心,空城而出,驻守广州的那些新附军,就真的和咱们党项人一条心吗?特别是少主那样对待他们,那样对待他们的妻女……连续奔驰三天,从惠州以东、东江上游渡江,过海丰昨夜黄昏入揭阳,满以为能打对方个措手不及,谁知揭阳城头已然严阵以待,既然突袭失败,干脆休息了一晚上恢复人力马力,这清晨还没开战呢,他的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
李恒看了看忠心的老臣,没有回答他地问题,而是问道:“费听啊,你认为南方地战事,还会持续多久?”
“伯颜丞相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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