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人,生气时拿你出气,高兴时拿你撒欢,如今他大胜回朝,还不把下巴昂到天上去?诸位新附军将领也是习以为常了,跪在地上,把头埋得更低。
惟有中万户何魁不待参政发话,竟然自顾自的站起来,还冲着李恒拱手道:“大人,去时两万兵马,您带回来的只有一千,其余一万九千在何处,还请明示,下官好把粮草运去供应。”
李恒脸上青气一闪即逝。两个万人队,要么埋骨揭阳城下,要么死在回惠州的官道,要么葬身东江波涛,只剩下一千幸运儿,抓着马尾巴抱着马脖子,渡过了东江。
好在过江之后,汉军就再也没有追击,得以回到广州。可李恒也知道,自己待广州新附军太过苛刻,损兵折将,恐怕他们心头难免生出些不忠不孝的念头,为今之计只有装作大胜,进城后尽快和阿里海牙的水军取得联系,才能镇得住广州的局面。
“大胆何魁!”李恒大喝一声,手中马鞭抽到中万户的肩头,打得官服破裂皮开肉绽。越是失败,越要把气势装到十二分,他比平时对何魁更加严厉:“朝廷军机大事,岂能当众相问?本参政大军和吕大都督配合行动,粮草自有韶州供应,何劳你多事!”
第302章 登陆,广州湾!
李恒败了!林德水看着他抽向何魁的马鞭,立刻得出了这个结论,并且,不是一般的失败,而是一场损失了九成半人马的惨重溃败!
李恒千算万算忘了一点,党项人的智谋计略都是跟汉人学的,徒弟的本事,老师见了只是付之一哂。新附军军官们虽然无耻的无耻、懦弱的懦弱,可他们都是在大营中熬了十几年几十年的老油条,你放个屁他都能琢磨出五六种味道,何况明目张胆的在他们面前玩花招?
孔夫子面前谈论语,关公门口耍大刀!这是林德水对李恒那点小把戏的看法。新附军千户从接官亭回家的一路上,脑海里都在不停的幻想李恒大败亏输、狼狈逃窜的倒霉样儿,心头更是把李家从西夏皇帝李元昊开始的十八代祖宗操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天道不公啊!那么宽的东江,夏天雷雨又发了山洪,怎么让狗日的渡了过来?汉军枪炮不是说飞鸟难逃吗,怎么没把狗日的炸成肉酱?
林德水默默的抱怨着,他不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留给李恒的,是更加公正更加彻底的审判。
刚进家门,仆役老苍头就朝他使眼色,说厅上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林德水闻言大怒:什么人,主人不在家的时候,竟然不是留下拜帖离开,而是大模大样的坐到了厅上,岂不是欺负我家里只有娇妻幼子么?
广州城除了李恒,还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气鼓鼓的走上厅,却见一人笑盈盈的迎了出来:“老同年,故人来访,也不置酒相待么?”
定睛一看,竟然是当年在苏松常驻守期间的知交好友,统制官李世贵!林德水呆了一呆,惊问道:“李兄!当年咱们一块投降、哦不、是弃暗投明,你不是在范大都督手下做千户吗?陆路被反贼从闽西切断,水路有炮船阻塞,兵荒马乱的,你怎的能到广州?”
“来来来,咱们见面先叙旧谊,莫谈国事!”李世贵笑呵呵的指指身后一个衣饰华贵、满脸堆笑的大胖子:“这位金泳金大官人,对林兄慕名已久,今日央小弟携来一访。金大官人乃小弟知交好友,务请林兄不要见外。”
金泳金大官人!林德水一愣,这位金大官人在闽广好大的声名,据说他手上海船数十条,航线通到了大食、天竺,家中珍珠斗量黄金箩装,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财神爷,背景更是深厚无比,汉国、大元,江南范大都督、韶州吕大都督的地盘,都有他的生意往来,漫说自己一个小小千户及不上人家,就是中万户何魁何大人,也要对他奉若上宾啊!
只见他身高不过中人,胖得起了双下巴,两只眼睛笑眯眯的弯成了月牙儿,举动之际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却不知金大官人,是这般富态的巨贾模样。林德水不敢怠慢,当即让座、奉茶。
寒暄几句,林德水看看老朋友李世贵,这家伙高深莫测的笑着,冲金泳努努嘴,就知道今日以这位为主,便问道:“金大官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却不知大官人此来,有何见教?”
金泳端起盖碗茶,用茶碗盖儿撇着水面上的浮沫儿,轻轻吹着茶水:“无他,在下本是个商人,在商言商,自是来和林大人做一笔买卖。”
“哦?下官常年征战沙场,却没有经商,若是做买卖,金大官人不妨和何万户大人谈谈,何家累世巨富,广州城的生意,有一半是他们家的。”
金泳小口啜饮之后,放下了茶碗,眼睛盯着林德水,斩钉截铁的道:“这等生意,须得大家合伙,林大人是一定要算一票的。”
“什么生意?”林德水的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眼神中带着点儿期待。
“咱卖的是夺妻之恨,价钱只要一颗红心加上满腔热血!”
林德水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你们是怎么摸到我家的?二位的后台大老板是谁?这生意参了份子合伙的,现在有了几位?”
金泳弯弯上翘的嘴角抿紧了,他从怀里掏出块金牌,一块银牌,放在桌上,伸手平平的推到林德水身前。
新附军千户的瞳孔猛的一缩,呼的一下站了起来:金牌上,大汉金龙张牙舞爪似要腾空飞起,底下一行小字“大汉政府情报司副司长”;银牌正是广州城内通行无阻,中万户何魁的随身符牌!
李恒硬撑着回到府衙,党项武士累得人都快要散架了,军营就在参政府邸旁边,他们一进去,就瘫倒在地,一个也爬不起来。而李恒还强撑着,命人联系泊在内河港口的阿里海牙,让他速速上岸,合兵一处。
累得实在不行了,李恒倒在卧室的床上,眼睛一闭就进入了梦乡。
如果没有干扰,参政大人这一觉怕要睡上三天三夜才醒,可仅仅两个时辰之后,他就被乒乒砰砰的声音给吵醒了。
“谁、谁他妈在放鞭炮?我砍了这些南蛮子!”李恒跳下床,衣服没脱,腰刀还挂在腰带上,他一把抽出来捏在手上,气冲冲的往外走。
妈的,这广州城还是老子的天下,想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女人,想杀谁的头就杀谁的头,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在老子睡觉的时候放鞭炮!?
刚刚走到中庭,忽然从炒豆子般的鞭炮声中,听到了远方传来的低沉响声,轰—轰……轰……李恒张大了嘴,满脸惊愕,手中雪亮的战刀,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迷迷糊糊的参政大人,终于从美梦中回到了现实,这种低沉的隆隆声,他再熟悉不过了……无数党项武士,就丧命于隆隆的炮声中!
不是人在放鞭炮,而是汉军发动了进攻!
码头,新附军把床子弩抬了出来,对准江上的蒙古水军,不让他们登陆。蒙古武士们哇哇怪叫着毫无办法,在陆地、在马背上,他们绝对不正眼瞧这群新附军,但乘在船上,好不容易才学会几下狗刨的蒙古人,想冒着床弩、箭雨的威胁登陆上岸,无异于痴人说梦。
南边的珠江口方向,扬着白帆的汉船越来越近了,蒙古战船上,阿里海牙最后看了一眼没有城墙的广州城,命令士兵奋力划动船只沿江逃往佛山方向。他喃喃的道:“李恒,唉……你好自为之吧,至少这一万难得的蒙古水军,我得保住他们!”
所谓的蒙古水军,在水上力量严重依赖投降宋军,也即是新附军的大元朝看来,自然是宝贵无比,但在坚船利炮的大汉海军看来,纯粹就是个笑话,海军司令侯德禄不屑一顾的冷笑一声,派出五条吨位小吃水浅的护卫舰溯江追击,其他的护卫舰和吃水深进不了内河的驱逐舰,将炮窗打开,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岸上。
在此瞬间,尽管明知这些炮火不会倾泻到自己头上,岸上的新附军将士也吓得面无人色……被几百门火炮瞄准的感觉,让任何人的心头都麻酥酥的难受。
林德水头皮上炸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却见金泳金大官人举起早就绑在竹竿上的金底苍龙旗挥舞几下,对面的军舰就缓缓移开了炮口,跟在后面的民船放下了皮筏子、小艇,开始抛缆、系锚、上栈桥登陆。
一艘艘民船靠了岸,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排着整齐的队列走上栈桥,他们喊着口令、吹着铜哨子、敲着铁皮鼓、吹着军号,按照班排连营团的作战序列,有条不紊的列队、报数,一整套严整完备的程序,震得码头上的新附军张大了嘴巴,再也合不拢。
楚风站在船头,看着这激动人心的一幕,夜校、军校提高了官兵文化水平,再用大量条令条例规范军队,才能达到今天的效果!
大汉四年五月二十,楚风以船海运步兵一万,从揭阳登陆广州。第一师、金刚师的部队,在揭阳城下消灭费听捷利所部七千残兵后,抽调全部骑兵和骑马步兵、部分步兵乘辎重车跟进追击李恒,其余军队在城下休整两天,然后船运广州。
揭阳到广州陆路曲折千里,李恒到东江上游渡江又拉长了距离;而海路不过三百多海里,船队走不到两天,汉军后发先至,早已到了珠江口,待混进城的金泳发出信号,就发动了总攻。
新附军临阵倒戈,汉军不费吹灰之力就轻取广州,李恒的疲兵再也逃不掉了,被汉军堵在了军营里。
金刚师师长法本问道:“请示陛下,怎么处理军营中负隅顽抗的敌人?”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百姓的犯罪。”楚风眯着眼睛,说了这么一句话。
子弹横飞、手榴弹肆意轰炸,探马赤军军营中,党项武士血肉横飞,这些刽子手用鲜血和生命,偿还他们欠下江南百姓的血债。
“阿弥陀佛,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呐,佛爷爷超度汝等,下辈子投个好人,再不要做禽兽不如的党项奴罢!”法本口中念念有词,一边指挥士兵大开杀戒施霹雳手段,一边念经超度显菩萨心肠。
只是他身边的卫兵,捂着嘴吃吃的笑,差点没把下巴给笑掉了。
第303章 李恒之执念
“狗奴才,狗南蛮子,背叛主人的王八蛋……”李恒被五花大绑着,押到了楚风马前。何魁、林德水一干新附军将领将他团团围住,每个人都伸出一只手抓在李恒身上,就像抓住个金娃娃,生怕他跑了似的。
捉住大元朝江西行中书省参知政事,“钱粮、兵甲、屯种、漕运、军国重事,无不领之”从二品的封疆大吏,自军兴以来,不管故宋还是大汉,都从来没有抓住过北元如此品级的高官,所以李恒在起义的新附军将领看来,就是一场天大的富贵。人人都想分一杯羹,当然不能松开手,这样才能在新朝雄主面前留下张脸,万一皇上心情好问谁几句话,岂不简在帝心,将来飞黄腾达都从这里生根了?
李恒头发蓬乱,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被七八只手按肩井、抓腰眼、掐脖子、揪头发,狼狈到了极点,兀自凶性不改,挺着脖子乱骂:“何魁,老子睡了你干女儿,她浪叫的声音最大;林德水,你老婆的大腿可是软得很呐……”
揭人阴私刺人心,偏偏又是在打算效忠的新君面前,几个新附军将领面红过耳,若不是当着皇上的面,真想把李恒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李恒在府中负隅顽抗,被熟门熟路的新附军一拥而入,连日征战、亡命奔逃,他早就累得虚脱了,几下子就被这群军官放翻,绑得跟大粽子似的拖到大汉皇帝跟前请功。若是被汉军捉住,倒还服气,被平日里看作猪狗一般的新附军背叛而被捕,李恒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反正自忖必死,还不如张着嘴巴乱骂一场出口恶气呢。
别的倒还好,这毕之贤平日里对李恒比亲爹还孝顺,此时也伸着手爪子搭在他腰眼上,掐得生疼,不由得李恒不怒:“何魁、林德水,你们倒也罢了,毕之贤,你平日里怎么说的,把女儿送到我床上,还有脸如此,下流、无耻、卑鄙!”
楚风笑盈盈的,看着这狗咬狗的表演,金泳刚刚把情况汇报了,何魁等人是被迫,姓毕的却是主动把女儿送给李恒蹂躏,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说辞,好道发人一笑。
都说毕之贤定然无颜以对了,谁知他上前一步,摆出副忠肝义胆的样子,义正词严的道:“鞑虏肆虐,华夏陆沉,本官常怀忠义之心,无奈兵微将寡,起事徒自送死,于国于民无益。因此上生出个痴念,要学那三国平话上王允献貂蝉的故事,以女色惑乱李恒,以财帛结好其心,于中取事。今大汉皇帝英明神武,汉军健儿勇于熊罴,一战而定广南,下官拙计自然无用矣。”
楚风一听,差点笑掉了大牙,语带讥诮的道:“如此说来,阁下倒称得上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苦心之人了?”
何魁、林德水等人闻言绝倒,只毕之贤不慌不忙的跪下磕头谢恩,爬起来满脸喜色的道:“皇上错爱,微臣不敢当,只忍辱负重四个字乃御口钦赐,微臣一定选用漆匾,绘了金字挂在堂上,永传后世子孙。”
楚风笑笑,这人无耻之极,不过好歹还识时务,临战倒戈够上了“起义”的条款,也不好太过苛刻,免得今后起义、反正者疑惧。反正一小人物,拿他穷开心罢了,不值得什么,倒是李恒,到现在还摆出副虎死不倒威的架势,没来由让人恶心。
“李恒,你在广州、常州、兴国、赣州作恶,残杀汉人百姓,拿我汉家子民肆意屠杀、淫辱的时候,可想到会有今天么?”
“哼,你也别得意的太早!”李恒突然发起蛮力挣脱了控制,恶狠狠的对楚风道:“闽西粤东,恐怕早就被塔出和范文虎的大军抄了后路,若是有胆让我多活几天,好道亲眼看看你被塔出打得落花流水的模样!”
毕之贤夺的一下跳到楚风马前,张开双臂拦着李恒,脸上神色是忠肝义胆万死不辞,压倒了鸿门宴孤身护刘邦的樊哙樊舞阳,羞杀了长坂坡单骑救阿斗的赵云赵子龙,戟指骂道:“党项奴,焉敢惊我圣驾!今日便是粉身碎骨,某也要舍身护主,保皇上平安!”
哇呕……楚风差点没吐到毕之贤身上,李恒被五花大绑,手上又没得兵刃,要惊驾,只除非我是纸糊的,一口就吹散。
整整两万从祈连山麓带来的党项子弟兵,当年平夏铁鹞子的嫡系传人,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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