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人在屋檐下,哪得不低头?老板只好自认倒霉,走到柜台后面,从柜子里取出三两雪花银子,颇有些儿舍不得的放到吴边眼手心,“吴大爷,小店冒犯了,切勿记在心上。”
吴边眼只觉得就算提百万大军,收复燕云之地,都没有此时此刻志得意满,他捏着银子揣进袖子里,脸冲天哈哈大笑。
本来是一双边眼,不笑还好,一笑起来两个黑眼仁往两边眼角跑,看上去别提多可笑了。二楼窗子边的雪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楚呆子,你瞧那人眼睛都快长两边太阳穴上去了,忒也好笑。咱们有个吊眼'。 ',这里又有个边眼,你瞧他不正和陈吊眼是一对么?”
楚风微笑道:“吊眼作司令转战南北,边眼却只好在偏僻小县唬诈百姓,容貌虽类似,境界可天差地远了。”
两人正在说话,却不料雪瑶的笑声吸引了吴边眼的注意,见了雪瑶的天姿国色,他两只边眼顿时往中间一挤,差点儿变成了对眼。
他一把抓住老板:“掌柜的,我问你,上面天字号房住的,可是外地来游山玩水的一票人?”
老板不知道他又要闹出什么花样,可也不敢隐瞒,只得点头道:“没错,是外地来的,今天刚到。”
“他们是官宦子弟,还是富商缙绅?”
老板老老实实的道:“住店时说了,是在琼州做生意,新近才发了财的。”
吴边眼的两只边眼顿时一亮,对刚才唱红脸的伙伴嘿嘿笑道:“原来点子是羊牯,半点儿不扎手,今个儿咱们算捞到肥肉了。”
就如做官要有护官符,做地痞流氓的也得有几分眼色,头一个惹不得的就是兵大爷,哪怕是个牌子头,手底下也有十来号刀头舔血的汉子,一言不合杀气来,你拿什么抵挡人家的长枪大戟?
第二个惹不得的,是官衙中人,便是那知府、知州的拐着弯的八杆子打不着的七大姑八大姨表弟小舅子,也是万万不能招惹的人物。
第三个惹不起的,还有江南世家大族,比如范家、葛家之类,手里有兵家里有钱田地跑马一天还得在他家田里拉屎,这号人你去招惹就等着掉脑袋吧!
除此之外,所有商民百姓小商小贩佃户客人,都是任人宰杀的羊牯,就算告官,咱吴大爷就是婺源县的衙役头子,连张太爷也要给三分薄面,你能告到哪儿去?
所以吴边眼就提起胆子,雄纠纠气昂昂带着一群衙役、混混,冲到了楼上。
客栈老板急得跟什么似的,不停的跺着脚,那位公子也许折财罢了,可他带着的几位女子,就不容易脱身了呀!
“快,快去报官!”老板催促着活计,后者刚想拔腿往县衙门跑,跑了两步又停下来,苦笑道:“官?掌柜的,吴大爷就是官啊!”
准确的说,吴边眼只是吏,不算官,可在婺源县百姓眼中,把持官府欺压良善的吴边眼,岂止是官,简直就是这里的一号土皇帝呀!
唉……!老板不停的叹着气,那如花似玉的两位姑娘,还指不定要怎么的呢!作孽啊!
听到噔噔噔的脚步声,楚风的手下们早已齐聚到宽敞的天字号房中,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出去将吴边眼一伙全部擒下,可楚风显然另有打算,只让他们少安毋躁。
“老夫治下如此混乱不堪,青天白日的讹诈钱财,请皇帝治我失职之罪!”文天祥忍不住先请罪了,江西、两浙虽然还没有全面接管,特别是偏远地区暂时还没有建立完全属于大汉朝廷的地方政权,可毕竟江浙总督守土有责啊!
楚风笑着摇了摇手:“且慢,待那个吴边眼来混点时间,也查查婺源那花石纲,究竟是从何而起……无风不起浪嘛,我相信绝不仅仅是一群混混造谣生事。”
李鹤轩阴沉的脸上,则略略泛起了一点儿红潮:情报司的工作主要针对汉元战争,婺源这样的偏远地区,没有什么战略战术价值,又是魔教方腊余党的巢穴,以前他们跟范文虎闹,于大汉并没有什么关系,就没注意往这个方向的情报工作,哪知刚刚收复江浙就出这么一档子事儿,叫情报司好生被动!
百密一疏啊!但愿李阎王的美名,不要毁于一旦!
李鹤轩暗暗下了决心,抓住这事的幕后主使,一定要让他尝尽情报司诸般酷刑,最后再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情报司长正在咬牙切齿发狠,吴边眼一伙就吵吵嚷嚷的撞了进来,这厮见房中十来号人,再加上自己带来的七八号人,使宽敞的天字号房都显得有些拥挤了,不由得暗中吃了一惊。
正所谓恶人先告状,吴边眼戟指领头的楚风骂道:“呔,你们这些外地客商,可是挖了本县准备进献给皇帝的宝石?快快交出,免得大爷们动手!”
楚风笑了:“在下只是路过游人,笑傲山水之间而已,身无锄头铁铲之类,何来挖掘宝石一说?”
吴边眼闻言一愣,在这婺源城中从来说一不二,像这么不亢不卑的回答,倒是头一遭遇到,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恼羞成怒,吴边眼干脆骂道:“老子说你挖了就是挖了,不信?小的们,都给我上,动手搜查!”
第456章 踢到铁板了
吴边眼七八个手下,有戴红黑帽子、拿水火棍铁尺铁链子的衙役,有歪着扣顶破毡帽脑袋上还插朵花的混混,听到了老大叫出“动手”两个字,顿时像饿狼似的逼了上来,铁尺高高举起,铁锁链抡得溜圆,在空中划出呼呼的风声。
若是平常商客,见了这副场面,早就吓得脚酸手软任人宰割了,可这一次他们遇到了硬茬,对面形貌清瘦的白须老者无奈的摇摇头、就想在看一群死人,两位美貌的女子嘻嘻笑着似乎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还有点儿兴奋,那位主事的年轻人非但没有吓倒,反而在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紧紧抿着的嘴唇中吐出三个字:“要活的。”
什么?当我们死人吗?吴边眼决不相信十来个手无寸铁的商客家仆,有胆和自己横行婺源的兄弟们放对。
可事实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楚风话音刚落,家仆打扮的卫士们就龙卷风似的冲了上去……那位贴身灰衣侍卫根本没有出手,这几个地痞流氓其实派一名卫士对付就称得上牛刀杀鸡了,一人服侍一个,不过是让兄弟们练练手罢了。
于是吴边眼就惊骇欲绝的看见,身高体壮的马铁牛拿着铁尺猛的砸下,和他放对的“伙计”不闪不避,竟然用左手臂往上一拦,无论吴边眼还是马铁牛本人都认为这下一定打得他筋断骨折,哪知道马铁牛脸上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熟铁打造的铁尺砸到那人手臂上居然弯了过来!
天,莫非这人手臂是钢浇铁铸的?吴边眼吓得心胆欲裂,对面交手的马铁牛更是魂飞魄散:方才那一下砸到的不像是人手臂,而是一段钢铁,反震之力让他虎口发麻,五根手指头痛得想要断了似的!
却见那“伙计”诡异的一笑,也没见他运气、也没见他甩臂,右手轻飘飘的一记直拳捣在马铁牛胸口,铁塔般的汉子就像个布娃娃似的往后飞出了丈余远,嘭的一声大响,撞到了墙壁上,震得房梁上哗啦啦直往下掉灰,人早软成一团泥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天呐!好俊的功夫,放故宋官军里,不是正军将就是副军将的角色呀!难道他是这公子爷请来的供奉,方才是真人不露相?
哪知房梁上灰尘往下掉,落了房中人一身,那年轻公子微微蹙眉,这足可独当一面的大高手就面色大变,忙不迭的作揖请罪,似乎犯了多大的罪孽,直到公子挥挥手表示没什么,他才长出了一口大气。
如此高手,竟甘居家仆小厮的地位!见了这一幕,直把吴边眼吓得魂飞魄散,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房中七八个手下早已被一一放倒,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青年公子的几位家仆又退回了房间两侧,控背躬身垂首肃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本想宰羊牯,哪知道一脚踢到了铁板上!青年公子冷电般的目光略一扫视,吴边眼就感觉到了重重压力,他晓得今天怕是不能善了。
一不做二不休,只有制住对方一人才能脱身!吴边眼好歹有几分光棍,假作惊讶却暗暗分析局势:公子身后的灰衣人一直没有动手,看上去武功深不可测,那花白胡须的老者形貌清奇、白袍摇扇子的文士则面带阴狠之色,看上去都不好惹,方才窗前轻笑的女子和青年公子并肩而立,也不好下手,惟有蒙着面纱的波斯胡姬距离他们稍微远点。
便是你了!吴边眼双膝一软似要往前跪倒,将要跪下的一瞬间双腿发力,身子就像装了弹簧似的向塞里木淖尔猛扑而去,雪亮的匕首从右边袖子里滑出,向那胡姬雪白柔嫩的脖子逼去!
房间两侧的卫士们没有动,因为皇帝身后的灰衣人已经动了,如闪电、如疾风,后发而先至,堪堪便要拦在吴边眼前扑的路线上,出手将他擒下。
哪知这时候雪瑶也不知是被吓住了,还是要护住塞里木淖尔,竟然一个趔趄也朝同一个倒下!
灰影诡异至极的拐了个弯,将吴边眼与雪瑶之间的进攻通道封得严严实实……雪瑶有难,他的职责必须优先救助大汉帝国的皇后,保证她万无一失,而不得不放弃塞里木淖尔。
意外的变故让卫士们措手不及,他们有一千种办法杀死吴边眼,有一百种办法将他生擒,但灰衣侍卫头领的出手让他们没有行动,现在发动却已经晚了。
雪瑶看着塞里木淖尔,坏坏的笑了:狐狸精,早说好跟着咱们同行到婺源,偏生到县城了你还和咱们住一家客栈,方才底下院子里一闹,你又惊惊慌慌的跑进来,装出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骗谁呢?你和楚呆子一见如故,就差投怀送抱那样儿,须瞒不得我!
雪瑶可是长着副七窍玲珑心,察言观色早已把这胡姬瞧出了三分可疑,绝色美女、荒郊野外主仆二人独行,不是江洋大盗,便是妖孽奸邪!于是她故意在这节骨眼上和灰衣侍卫捣乱,试一试这波斯胡姬的来历……就算猜错了冤枉了她,吴边眼不过是想劫持她脱身,也不会有性命之险。
“小心!”瞧着弱女子有危险,楚风本能的往她身边靠近一步,但和侍卫们一样,终归晚了三分,吴边眼的匕首印着寒光电射而至,另一只手抓向她肩头,想将她劫为人质。
扶着丫环肩头、娇娇怯怯的塞里木淖尔神情似乎害怕到了极点,整个身子都瑟瑟发抖,便当此时,打开的窗口一阵清风吹过,将她的面纱微微掀开。
吴边眼拼尽全力的一记猛扑,不知怎的突然脚下一绊,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摔作了滚地葫芦,这下卫士们可不敢怠慢了,齐刷刷的涌上来,分筋错骨手、大力金刚指、大擒拿术、小擒拿术同时使出,吴边眼也不知是哪辈子积了德,能同时享受到这么多门派各别手法各异的擒拿功夫,手足关节从小手指到脚趾头,各处麻经从肩井穴到足三里全给招呼了一遍,漫说动武,就连撒尿都撒不出来了。
虽然有惊无险,塞里木淖尔却被吓坏了,身子一软,不偏不倚倒进了楚风怀中,让咱们的楚同学软玉温香饱了个满怀,紧贴在胸前的玉峰、冲入鼻端的醉人甜香和那楚楚可怜的神态,更是让他心神一荡。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文天祥会意的笑着转过了脸,李鹤轩坏坏的冲楚风一挑大拇指,只有雪瑶气得直跺脚……她分明看见塞里木淖尔冲自己一笑,那笑容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吴边眼为什么突然摔倒,甚至连他自己都懵懵懂懂,刚才的情形就像噩梦中的经历一般,清清楚楚却又让人说不出个所以然:在威风掀起波斯胡姬面纱的一瞬间,他看见了两汪如冰川天池般清澈碧绿的眸子,那眸子深邃、迷离,就像漩涡一样让人不能自拔,然后似乎灵魂就离开了自己的躯壳,直到惊骇的发现自己瘫在地上,四肢百骸无一不酸麻疼痛,连小指尖都动不得半分!
妖术,妖术!吴边眼汗出如浆,浑身像筛糠也似的抖起来,双目紧紧的盯着地面,连看都不敢看那位美艳绝伦的胡姬了。
“塞里木淖尔小姐,您还要抱多久呢?”楚风坏坏的笑着问道。
刚刚还笑得像一只偷了鸡的小狐狸的波斯胡姬,闻言身子一震,柔软的身体似乎变得僵硬了,只好略带尴尬的站直了身体。
“哼!”雪瑶自是心花儿都笑开了,故意示威的挽住了楚风的手臂。
塞里木淖尔用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抚了抚有些儿散乱的云鬓,很快又恢复了风情万种的神态,全然不像方才在楚风怀抱中那幅楚楚可怜的样子。
这时候最可怜的人,无疑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吴边眼,全身上下除了眨眼之外,他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了。
“哼哼,哼哼,”李鹤轩摇着折扇,慢慢逼近,吴边眼从他的眼睛深处,能看到深深的嗜血欲望,而他的一袭洁白的儒服,根本掩盖不住浓烈的杀气……天老爷啊,吴边眼这时候才发现,此人身上携带的杀气竟然比纵横江湖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还要浓烈得多!
如果说吴边眼是只恶狼,不,最多算条豺狗,那么李鹤轩就是地狱中冒出来的恶魔,黑暗食物链上最顶端的家伙!
李鹤轩从随身包袱中摸出个小小的皮包儿,打开了便是些弯的、直的、圆的、方的各式钢制小玩意,每一件都擦得干干净净、锃光瓦亮,只是上面锋刃处闪耀着的寒芒提醒人们这些小玩意的用途。
他蹲下身子,压低了声音玩味的问道:“嗯,这些东西的用途,需要我给您解释一下么?比方说这种带弯钩的小刀子,能把人的眼珠很快的剜出来,甚至不会伤到你的眼皮子;这种带尖刺的钢桃子,则是放进嘴里的,当然,这样会有一点不舒服,呼吸之间合不拢嘴,你的口水就会呛到肺里去,但千万别咳嗽,否则这玩意上的钢刺就会深深扎进你的舌头、上颚……”
“他在说什么?那些是指甲钳吗?”雪瑶听不清楚李鹤轩说的话,她只看见情报司长展示着一堆不知用途的小玩意……看起来像指甲钳、开罐头刀之类的东西,那位吴边眼就骇得面无人色了。
“也许小李子想替他修修指甲吧,”楚风无可无不可的笑了笑,看了看好奇宝宝雪瑶,有些事情嘛,美丽的女士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就知道瞒我!雪瑶满不在乎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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