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沿着那条支流小河进去五六里,树木苍翠葱茏,在初夏的骄阳下肆意的伸展着枝叶,就有好些梅花鹿、黄羊呆呆瞪瞪的跑到河边饮水,啃啃河边的嫩草,尽情享受着大自然的丰饶。
就连一个百人队的蒙古武士来到这里,野兽们也不知道躲着人,只顾着低头饮水呢!可怜的动物们,尚不知道一场浩劫即将到来。
看着梅花鹿漂亮的毛皮、黄羊肥壮的身躯,几乎所有的蒙古武士眼中都射出了贪婪的目光。他们几次三番伸手去摸背上的大弓,却又悻悻的收回手来。
十来丈远,这么近的距离,以草原武士盘马弯弓射大雕的箭术,可以说百发百中,偌大的黄羊、梅花鹿,整个躯干部都是目标,可比骑在颠簸的马背上、只能射汉军士兵没有盔甲防护的头颈部容易多了!
可不管多么心痒难耐,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在这个节骨眼上打猎,只怕立马被百户官拉出来行了军法,且不看看身后跟着的是哪几位人物!
这个百人队的士兵,每人都牵着马,马背上驮着两个大口袋,而区区一个百人队,跟着监押他们的,竟然是大元朝的平章政事紫金光禄大夫世袭蒙古上万户阿术大人!
阿术一个百人队的士兵悄悄来到这里,既不是进山打猎,也不是寻荫凉处避暑,他到这处被山体挡住了汉军热气球观察哨视线的小河湾中,自然另有图谋。
老实说,沿着小河进山五里,已是阿术的极限了,一路上他提心吊胆的,生怕汉军突然冒出来,那堂堂平章政事的性命,就得交待在这儿了。阿术看了看绿油油的、树木茂盛葱茏的山体。心头不由得一阵发毛。
万幸,这里是被山体遮挡的死角,汉军就算坐在热气球上也看不到这里。
阿术定了定心神,命令士兵们解下马背上的口袋,把装着的东西倒进河里……他甚至不敢大声下达命令,尽量压低了嗓门,仿佛这样就能避开汉军的耳目。
被士兵们略带惊诧的目光扫过,阿术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他羞恼之余,又有些自鸣得意:这秘密行事,是得小心谨慎才行,哼哼,只要过了今天,老夫叫汉军一个个都死无葬身之地!
士兵们将一口口牢实的布袋打开,只见里面装着一些漆黑的、黏稠状的东西,天不怕地不怕的蒙古武士们,此时却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的将袋子里的东西倒进小河里,唯恐沾上了一点。
有人往河里倒的时候,不小心溅起了水花,登时面色大变。立刻撕下布把手包起来,再飞快的擦掉水花,好像那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毒药。
不,没有好像,这本来就是全世界最毒辣的毒药,蒙古武士们在箭头上抹一丁点,野牛、野马、老狼、狗熊,不管多么强壮的猛兽,射中就要见血封喉!
漆黑的毒药混进河水中,稀释,颜色也渐渐改变,从漆黑变成深绿,从深绿变成浅绿,最终与河水本来的颜色融为一体,再也瞧不出来。
它的毒性有没有降低?
阿术投放毒药的河段,几乎从毒药投放那一瞬间开始,就有死鱼泛着白肚皮浮出水面,而随着毒水向下游流淌,整条河流不断有泛着白肚皮的鱼浮上水面……整条河正在快速的死亡!
下游对岸,一只美丽的梅花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对岸,它不明白这些奇怪的人在干什么,但野生动物天生对死亡气氛的敏感,让它感受到了威胁,所以它立刻停止河水,撒蹄逃回森林。
晚了!
毒水已沿河流下,方才它所喝的水,就已经含有致命的毒素!
仅仅跑了五六步,毒素通过胃进入循环。梅花鹿已感觉到身体的麻痹,它用尽力气高高跃起,就在跃起的顶峰上毒素通过血液摧毁了它的心脏,于是,灵动的一跃半途而废,美丽的动物从抛物线的顶点像一块石头那样死死的摔了下来,只抽搐了几下,就成为一具渐渐冷去的尸体。
“捡起来吧,小兔崽子们!”阿术平章终于发话了,早就憋得慌了的蒙古武士们,纷纷把下游被毒死的黄羊、梅花鹿捡起来……这种可怕的毒素,经过烧烤蒸煮之后就失去了效力,被毒死的动物便能食用,若非如此,猎人用毒箭打猎岂不是空欢喜?
说到毒药,还得感谢漠北那个善于制毒的部族,他们的首领为了讨好现在的皇太孙、未来的大元皇帝,把多年积攒下来的毒药都送给了铁穆耳,阿术才有这么多的毒药使用。
最初,他想把毒药涂在箭头上对付汉军,但仔细考虑之后阿术发现,这只能给汉军带来更大的伤亡,却不能一举改变形势。毕竟汉军士兵占身体六七成面积的躯干和头部有钢铁盔甲保护,毒箭再厉害,射不穿盔甲也白搭呀!
所以,阿术把毒药用在了河里,他观察过了,这些天汉军都是从泾河取水喝,比起用毒箭,显然让整条河流变成致命武器,更为直截了当,更加防不胜防。
死亡带正沿着小河向下游蔓延,阿术知道泾水的流量比这小河大得多。正好让毒液稀释之后不至于这么猛烈,汉军饮用后大概会在一个时辰之后发现中毒,而那个时候,他们的一切都完了!
但泾水的流量又刚好不太大,不至于大到南边的长江、珠江、黄河那样,把全军的毒药用掉也瞬间稀释而失去效果。
阿术笑得很阴险,他身前,死亡的河流正在向汉军营盘蔓延,河里的鱼儿、河边饮水的动物成片死去,大元朝的平章政事就像一个地狱来的魔神:哼哼,你们南蛮子不是最喜欢利用河流吗?这一次,泾水站在我这边,站在大元朝这边!
……
汉军大帐中,君臣文武济济一堂,陈淑桢、王立、法本、许铁柱、张魁,或许十年前、乃至五年前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还籍籍无名,但现在,他们已踩在唆都、张弘范、伯颜、汪良臣等无数名将的尸体上,当之无愧的登上了无数军人梦想的高度。
每一名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名将,可在这顶绣着金底苍龙的大帐中,他们只能散坐在四边,因为正中央的位置,坐着大汉帝国的开国之君,光复华夏、北驱蒙元入朔漠的楚风!
每一位将军投向皇帝的目光中都带着崇敬,他们知道,是这位传奇皇帝把一切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收复燕云、直捣黄龙,救苍生于倒悬,也让自己实现了身为军人的光荣与梦想。
各种新式武器、战术,乃至全新的作战体系,在战争中无可置疑的证明了威力,汉军中固然强调厚赏重罚、严明纪律,不过火器的普及、神奇的热气球、强大的海上舰队,以及追溯到工商立国强调科学的根基,将军们都或多或少带上点技术至上论的调调。
“漫射法、曼古歹、凿穿蒙古军三大传统战术,战役层面上的迂回包抄,都被皇上淋漓尽致的破解。阿术还有什么办法可用?”蒙古铁骑纵横欧亚也就是这三板斧,再加大范围机动,除此之外王立再想不出蒙古人会用别的什么办法了。
“用毒,或者传播瘟疫。”楚风回答了他的问题。
陈淑桢在旁边补充道:“在黑海岸边的卡法、攻打巴格达和莫斯科,他们都这么干过。马可波罗应该非常清楚,据说黑死病,就是源自蒙古人攻城期间传播,又被人流扩散到整个欧洲。”
马可波罗听到黑死病三个字,登时脸都吓得白了,喃喃道:“黑死病,黑色死神,这些被诅咒的魔鬼,他们传播可怕的瘟疫,对,他们干过。”
王立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不仅是他,其他的将军们都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自己身处泾水下游,这条河的流量并不像南方的大江大河那么大,如果投毒或者用瘟疫污染,显然防不胜防!
“当年末将防守钓鱼城,鞑子兵就曾用回回炮往城里扔毒药!”
钓鱼城两江汇聚、流量极大,不好污染水源,钓鱼城又居高临下,七稍炮摧毁了回回炮,这才逃过一劫。王立想起往事,不禁一阵后怕,那毒药熏得人头晕眼花,闻到点味道就忍不住呕吐,要吃进肚子里还得了?
他急得连军中礼仪都不顾了,起身就往帐外跑,法本等人也坐不住了。
“回来!”只听得身后楚风一声断喝,王立身子一震停下了脚步,回身拱手道:“末将等有失察之罪,待吩咐营中再回来领皇上责罚。”
大帐之中只有楚风和陈淑桢安之若素,大汉皇帝笑盈盈的似乎早已胸有成竹:“什么责罚?这本来就不是你的职责,也不是我的职责!”
第537章 王立的疑问
就在众将怔忡之际。忽见一人飞马直抵帐外,跳下来马来打了个蹒跚,偏偏倒倒,上气不接下气的叫道:“报、报告陛下,鸽子、兔子全死了……”
有将军识得这是汉军军医总监田沛霖,做过故宋朝太医院的院判,医术上师承宋际第一名医陈良甫,在医术上,和大汉帝国的南洋总督陈宜中算得上同门师兄弟,只不过仕途上就天差地远了,师兄做到了正一品右丞相,师弟才从五品太医院判。
北元灭宋,田沛霖在临安乡下归隐林泉,等到大汉崛起、横扫江南半壁之后,陈宜中便举荐他出任军医官,因医术了得,没两年就登上了中将军医总监的高位,仕途上倒比在宋朝顺利得多了。
因为军医官一般不直接和战斗产生联系,所以田沛霖很少出现在皇帝召开军议的大帐中,此时见他贸贸然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什么兔子、鸽子死掉了。众位将军尽管心里头装着事儿,也也被他逗得发笑。
第二军军长王立就忍不住出言讥讽道:“田总监倒是有闲工夫,咱们沙场上拼死拼活,你在这军营中还有空喂兔子、鸽子!闲情逸致得很呐!”
大汉军制,陆海两军司令授元帅军衔,海军各舰队司令、陆军各军军长授上将衔,陆军师长、海军分舰队司令授中将衔,掌统兵作战之权;然后统帅部下属各专业军种总监,诸如炮兵、步兵、后勤、骑兵、军法、军医各总监,掌训练监察之权,二者合称军令系统。
除此之外,尚有全部由文职官员组成的兵部负责制订条令条例、考核晋升军衔、购买武器装备、授予勋章、核发饷银,是为军政系统。
这套制度下,假如统兵官要造反,文职的兵部只要把武器装备一扣,再把饷银一停,谋反者便如婴儿绝了哺乳,立刻就得消停下来;兵部文职官员呢,更好说了,有句话叫“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话说整个兵部除了门口站岗的卫兵之外,连把刺刀都没有,兵部长侯德富经常戏称自己连只鸡都没法杀!
军令与军政互为掣肘,军令系统中的统兵官又和各总监互相监督,楚风以这套近代化的军事制度,避免了历朝历代什么太监监军、什么贵戚统兵的弊病,牢牢的把兵权握在掌中。
和过去截然不同的制度。必然带来矛盾冲突,各统兵官,特别是故宋时代就开始独当一面的大将们,对各专业兵种总监就有那么些不感冒。
王立就是其中最明显的一个。
钓鱼城被汉军千里驰援而救,王立对楚风是感激涕零的,他曾暗中对天发誓要报效死力,但对各兵种总监时不时发来的文件,以及兵部秀才老爷们的文牍,他是非常不屑一顾的。
看了看因为骑马颠簸而跑到一边吐酸水的田沛霖,王立嘴角浮现出讥嘲的笑意:这个故宋朝太医院判,竟然爬到了中将高位,和钓鱼城苦战十年的樊忠并列!你凭甚么?
王立故宋时代就身为合州安抚使,独当一面的大将,到现在不过是上将军衔,而麾下浴血死战的樊忠提到师长位置,率一师兵力西征吐蕃的重将,也才是个中将!
哼哼,不是借着皇后陈雪瑶、南洋总督陈宜中的势力,你能爬这么快吗?幸进小人而已!
田沛霖从做故宋的太医院判开始,长年累月都是坐冷板凳,医术再高明。可锻炼少了、年纪大了身体自然也虚,方才骑马跑得太快,颠簸起来胃里直冒酸水,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立见状难免抢白几句:“鸽子、兔儿死了倒好,没死的干脆也杀了炖汤,给伤病员补补身子算了!”
“王老哥慎言!”法本扯了扯他手臂,又朝帐中努了努嘴巴,小声道:“随驾的两位皇后,指不定是她们让田总监帮着养的呢。”
陈淑桢是养过信鸽的,两个月前,乌仁图娅给大汉皇帝添了个小公主,刚满月就随驾北征,喂只兔子玩耍解闷也是无可厚非嘛!
王立诧异的看了看法本,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和尚军长,怎么这么小心谨慎,甚至近于阿谀奉承了?
第二军久在四川,当年和千里驰援的第一军陈吊眼部,王立还比较熟悉,方才他不是说了吗,陈吊眼还写信托他弄到阿术的人头,以便第一军的淮扬子弟们祭奠李庭芝用。
不过,长期在闽广江南作战的金刚军,王立就不熟悉了,前一段时间觉得法本为人直爽,值得深交,可现在看,他简直小心谨慎过头,以致有点唯唯诺诺的感觉了。
感觉到王立表情的变化,法本心头有苦说不出啊!
他上不怕天、下不怕地。皇帝都说了,和尚打伞无法无天嘛!但他最怕的就是师姐陈淑桢,从当小和尚的时候就被她把光头敲得梆梆响,苦练了二十年武艺,做到南少林达摩堂首座,全寺武功第一,可还是三招两式就被师姐拿下,继续把光头敲得梆梆响,你说这能不怕吗?
他小声道:“我怕的是那只母老虎,唉,这个一言难尽呐,不过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兄以后就知道了……”
“法本,你在外面乱嚼舌头呢?什么老虎啊,是不是在说师姐的坏话?”陈淑桢语声清冷,便是以开玩笑的腔调说出,也带着一股难以言表的威严。
糟糕,这位师姐打小儿练听风辨器的功夫,黑夜里双眼蒙上厚布,犹能接、放暗器,耳力非同寻常,方才那些话,只怕全被她听了去!
法本立马乱了方寸。双手乱摇,一颗锃光瓦亮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我刚和王军长说,顺着泾水下长安,长安南边有个镇坪县,那儿出华南虎……”
话音未落,帐中飞出几道黑影,速度胜过利箭,在视网膜上只留下了几道残影,快得根本无法闪避,不偏不倚落到了法本的光头上。
啪嗒几声轻响。那几件东西掉地上,定睛细看原来是几支饱蘸浓墨的毛笔!
法本号称军中第一高手,沙场上斩将夺旗的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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