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杰慌忙跪下谢罪:“微臣御前失态,惊了圣驾,有罪,有罪。”
杨太后却十分的客气,温言抚慰这手下头号大将:“张将军豪杰本色。你们商议军国大事,小官家奴自照顾,不妨事的。”
张世杰谢恩不迭,好一派明君忠臣的气象!
偏偏就有笨小孩来戳穿皇帝的新衣。楚风皱着眉头,指着山河社稷图:“张镇孙、文天祥两路。本是各地义军,刚拿起武器地老百姓,战力和鞑子精兵相比,十不当一,在山中凭险据守有余,平地野战不足,若要他们出兵策应。恐怕挡不住鞑子铁骑冲击。
从仙霞岭古道入两浙,且不说一路上艰难险阻。便是到了临安,那里地形起伏平缓,鞑子铁骑之外,还治了长江水师,去年全太后、恭皇帝守不住临安,如今更是山河残破,我们又何以能防守得住?”
楚风这番话。本是诚心诚意的肺腑之言,但张世杰脸上就挂不住了,因为去年前年防守临安的主将就是他自己。
张世杰出身北方,是指挥步骑兵的高手,防守鄂州、出援黄州几次陆战打得非常精彩,不过水战就十分的稀松平常。
前年七月间,他指挥水军,刘师勇指挥步军。在焦山江面和蒙古大将阿术决战。其时,宋军“舳舻连接,旌旗蔽江”本来具有很大优势,张世杰却以十船为一方,用铁锁连在一起。下碇停泊,并且严令船只不准起碇开动……他把灵活机动的水上力量,按守城或者连环甲马的套路来用了。
结果元军以火箭射击,宋军船只停在水上被动挨打,士卒不战自乱,张世杰大败亏输,宋军元气大伤,“宋人自是不复能军矣”。当时有人说“张世杰步兵而用之于水,刘师勇水兵而用之于步,指授失宜。因以败事”。
去年初。元兵迫近临安,张世杰请求三宫移驾入海。自己和文天祥合兵背城一战,那时全太后要投降元朝,不许出战,于是他就带兵离开了临安去定海。
和上次焦山大战指挥失误不同,这次确实是形势所逼,毕竟皇帝太后要投降,你一个将军还能怎么办?但眼高手低嘴巴大地清流文人不这么看,他们纷纷冒出来破口大骂,指责张世杰“惟务远遁”搞得他丢尽了脸面。
就是因为有这段缘故,张世杰听了楚风说“去年没守住临安,今年打下了也守不住”他心里面就十二分的不痛快,面子上也挂不住了:“本帅自然不如楚总督神机莫测,琉球军大炮震裂云霄,本帅麾下大为不足,但众将士只愿收复故土,满腔热血就洒在临安,也无愧于天了。”
陆秀夫心头暗笑,张世杰分明是说琉球人只仗着大炮厉害,并无实在本领,所谓血洒临安,也是要一洗“惟务远遁”地耻辱呢!这楚某人把别人的策议贬得一钱不值,倒要听听他有什么妙计:“楚总督有什么高见,不妨指点一二,下官们洗耳恭听。”
楚风也不是傻子,见众官神情怪异,张世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猜到也许哪儿得罪他了,便向他躬身行礼:“张枢密黄州、鄂州力战,浴血厮杀令鞑虏胆寒,下官是十分佩服的。”
张世杰一股无名火从顶门心上冒出三尺高,你说我黄州鄂州力战,岂不是讥笑焦山大败、临安不战而走?却见楚风神色正肃,不像讥嘲的样子,只好板着脸听他怎么说。
“高宗南渡后,江南半壁得以保存,除了民心士气忠臣良将,关键还在长江天险。”楚风将连日和手下军官议论的内容倒了出来:“金兵水师较弱,兀术说‘南人使船,好像我们北人使马,怎么了的’,我军以此天险为凭依,方能又保得百余年江山。
如今不同高宗朝,两川、荆湖尽在蒙元掌中,敌船从上游顺江而下,其势难挡,长江天险非我所有,而为敌军之助,则临安必不可守!”
朝堂众人听了这番话,轻轻点头,确实,韩世忠黄天荡困兀术,虞允文金山大捷,这几次保全江山的关键,都在长江水师,如今长江为蒙元所有,临安地势平缓山形低矮,实在无险可守。
“为今之计,守江不如守山!”众人目光随着楚风地手指头在地图上移动,忽然眼前一亮,“诸公请看,从仙霞岭到南剑州,再到文丞相开府的莲城、汀州,武夷山连绵不绝。两广以北,以韶关为中心,南岭向东西展开,东端和武夷山相接。武夷山、南岭将两广八闽与荆湖两浙隔开。
既然长江天险已不可守,不妨将战线南移千里,变守江为守山。蒙古鞑子兵骑射厉害,只能在平原逞凶,山地间难以施展,我军只须在要道筑城寨、用大炮,凭险据守,再加畲人、客家山民为辅助,鞑子铁定过不了这连绵群山!”
张世杰微微点头,他久历战阵,一听就知道这个方略的可行性比自己的高,自己一心收复临安洗雪前耻,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想到。到底武人心眼直爽,刚才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诚心问道:“据守两湖八闽固然是好,但我们就留在这湿热瘴气之地么?”
杨亮节笑道:“张相公到底是北人。两广之地在汉唐时为远瘴地面,如今北人南迁,遍地种植水稻,两广八闽已成膏腴之地,富庶不下江南,何来瘴气一说?”
“我们占据岭南,并非不图进取。”楚风的手指继续在地图上移动,“守住南岭、武夷山,八闽两广琼崖四州便全为我有。此地温暖,水稻一年两熟,军粮无忧,广州泉州俱是通海大港,可以大兴海贸征收财税。
朝廷再出兵,联合文丞相一军,沿罗霄山北进,长沙、鄂州(武汉)、隆兴府(南昌)三大城分别在罗霄山东西北三面,徐图收复,则荆湖可定。
两广兵出柳州北上,经武陵山东麓,过黔阳入川,那里合川钓鱼城还在坚守,元鞑子的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打了许多年也不曾打下,两川人南望王师地赤子之心殷切,只须王师北上,则两川不难平定。
收复两川、湖广,则云南贵州之敌和北元断开联系,不足为虑;两川荆湖在手,顺江而下取金陵,则长江天险又回我掌中,江南不攻自克,此时再以南方人力物力北伐中原,直捣黄龙!”
“好!”张世杰完全抛开了之前的芥蒂,鼓掌高叫,幸好小皇帝手上没有拿什么东西了,否则又要打得粉碎。
陈宜中不懂军事,但看了张世杰的反应,也知道楚风这个方略大约不错,便问道:“实施这个方略,有什么要点?”
楚风道:“如今行朝军兵十五万,守武夷山应该没什么问题,张镇孙广州坚城,又在更南方,料想他还能坚持,唯有赣南的文丞相,位置十分关键,罗霄山在南岭和武夷山之间,若是赣南不守,则八闽两广不能保全。
文丞相手上没有朝廷经制军队,全是各地豪强、山贼、义军,战力与蒙古兵十不当一,是目前最危险的一环。正好陈将军”楚风看了看陈淑桢,“陈将军畲汉义军山寨都在闽西,与赣南相接,楚某愿领琉球军与陈将军携手,北上助文丞相一臂之力,若赣南得以恢复,再西进南岭,和广东张镇孙、广西曾渊子联成一片,则大势定矣!”
听到楚风要和陈淑桢、文天祥联兵,陆秀夫心里就打个突:这楚某结交公主,又和外臣、畲汉义军联络,别是另有企图吧?
陆秀夫这人,清忠耿介,和后世的海瑞是一类人物,就是全天下我最忠心,除此之外看谁都有毛病。到崖山海战时,张世杰劝小皇帝逃跑,其实跑路还大有希望,毕竟后来张世杰曾渊子等人带着好几万兵成功跑掉了,但陆秀夫谁都信不过,说怕被奸细出卖……明白指着说张世杰想将皇帝送与元朝邀功请赏,如今事不可为只有一死,于是背着小皇帝跳了海。
连大半辈子替朝廷拼命,宋亡后投水自尽地张世杰,陆秀夫尚且信不过,他又怎么会相信楚风?
第118章 对抗演练
“琉球兵器锋锐、盔甲坚固,可以低价卖给朝廷;琉球火器犀利,现在库存还能腾出一些,可以分给朝廷大军使用,”楚风顿了顿,接着说:“但是火器使用必须要经过训练,下官愿派军官到张枢密军中教授用法。”
“不行,绝对不行!”陆秀夫立刻叫了起来,“朝廷军队,岂能容你藩国派官进驻?”
陈宜中也微微摇头,大宋祖制将不专兵,如今兵乱,方事急从权,让张世杰专制兵马,已是违了祖制,怎么肯又让楚风派官到营中去?便是他为人圆转,也不敢开这个口子。
楚风恳切的说:“朝廷水军十五万,其中能在陆上和蒙古鞑子一较长短的,不过是张枢密麾下淮军万余,其他是江南带来,甚至是到福州后新招募的,只能打打顺风仗、做做后勤,这样兵若没有火器相助,恐怕难以和阿剌罕、唆都的精锐相抗。
火器使用步骤繁复、自身有危险,不怕列位笑话,我琉球军千余人,训练投掷手榴弹、发射火炮,都有死伤。若是觉得我琉球派官教授不便,可以将各营都头以上将官集中起来,由我琉球传授火器用法。”
陆秀夫冷笑道:“那和你派官到各军,并无区别。”
楚风还待再劝,张世杰摇摇手:“我大宋军便是没有火器,亦能取胜。再者,虽然我火器不如琉球犀利,但也有震天雷、霹雳炮。足可克敌制胜。”
楚风无奈的摇摇头,闭上了嘴。大宋朝,永远是防自己人比防外人厉害十倍。
很快拟定了作战计划,朝廷军队经蒲田攻福州,待打下福州,沿闽江逆流而上,到去年文天祥曾经开同都督府地南剑州。利用那一带的大山进行防守,同时遏制敌人沿闽江下福州。
楚风的琉球军、陈淑桢的畲汉义军则西去漳州。自漳州北上龙岩、莲城、汀州入赣南,和文天祥会师。
“喂,楚总督,”走出行宫大门后,楚风被叫住了,身后,陈淑桢的眸子灿若晨星。“你刚才说的火器、训练什么的,能教我们畲汉义军么?”
楚风大喜,拽了句文:“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天呐,这是支什么样地军队啊!第二天,在泉州城东边空地上,看着集合起来的畲汉义军,楚风头皮发麻。
人数的的确确有五万,不过战斗力恐怕当不了鞑子精兵三千。小的十二三岁不到大人肩膀高,老的甚至年过花甲,还有不少妇女;没有军纪,东一堆西一堆围成团,每个团的人互相之间倒是非常熟识。大概是同一个村寨里出来的,并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多半是全家齐上阵。
陈淑桢脸有点红,她的解释让楚风哭笑不得:“畲人、客家人民风强悍,和邻村抢水、抢地,往往全寨出动,不分男女老幼都能打地。”
晕倒,他们把两军对垒当成打群架吗?楚风再看看他们的装备,更加破烂不堪:没有制式的军服,穿得破破烂烂。少数人有件皮甲。而锁子甲、鱼鳞甲一千个人当中大约有一件,拿的武器五花八门。猎弓、砍柴刀、斧头、削尖的毛竹,甚至还有人扛着扒粪的铁耙子……
楚风喃喃自语:“这样的军队,也能打胜仗么?”
陈淑桢就站在楚风身边,她自幼练武,耳力甚好,听了这话立刻反驳:“怎么不能?我们在漳州一带杀了不少元兵呢!”俄而声音低了下去,“只不过,只不过伤亡比较大。家父兵书上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们杀敌一千,自损三千有余……”
楚风听的悚然动容:一支能承受如此巨大伤亡地军队,就算是训练再差、装备再烂,它也能让人肃然起敬!
客家人,是三国、东晋、唐、五代为避战乱,从中原南迁的汉人,他们保留着汉民族最初的优点和缺点,他们不知变通、脾气又臭又硬、规矩大得吓死人、一言不和就要吵闹打斗,一千年两千年仿佛一直不曾改变过分毫,但他们有一个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永远不投降!
是的,历史上至元十六年初崖山海战宋朝灭亡,但陈淑桢的义军一直坚持到至元十九年(西元1282),其时大宋已经亡了三年,这些客家人还在坚持斗争!
义军失败以后,客家人是否做了大元朝地顺民?决不!他们逃进赣、惠、梅、汀四州的莽莽群山,父传子子传孙,终究不降元。林天成、钟明亮、朱光卿、聂秀卿等人前赴后继的举起义旗,向蒙元政权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他们的后代中,还会有下列威名赫赫的人物:洪秀全、冯云山、杨秀清、韦昌辉、李秀成、石达开;邓小平、陈丕显、叶剑英、杨成武、肖华 、朱德 、刘亚楼、宋庆龄、胡耀邦。
楚风虽然不知道这些,但他从这些傻呵呵憨笑的军人,或者说男女老幼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不会熄灭的火焰,好好锤炼,他们会是一支极好的军队。
首先必须裁汰老弱,选练精兵。
“这五万人中,十选一,选出精兵来好好训练,其他人解散回家。”
楚风第一句话就让陈吊眼炸了:“凭什么?凭什么听你地?他们都是打过仗、杀过鞑子地兵!”
陈吊眼是陈淑桢的侄儿,年纪却和姑母相差无几。昨天,从朝廷回军营后,陈淑桢曾这样和他解释:若是山岭上,畲汉义军五个当鞑子一个,若在平原,恐怕五十个当他一个,拉通算,楚总督说十不当一,确实如此。如今朝廷不派人帮忙,军饷按三千人发,盔甲器械也没有,如果再不好好训练,只消打上几仗,便是全胜,咱们地人也剩不下几个了。我瞧琉球军纪律最好、战力最强,况且眼下要和咱们并肩作战,能帮我们的,也就是他们了。
陈淑桢只是暂时说服了侄儿,毕竟打过几次胜仗,陈吊眼心气也高了,怎会三言两语就心服口服?听楚风要让自己裁汰九成兵丁,他蹦起来八尺高:“我看,你们琉球人不过是大炮厉害、盔甲坚固、长矛锋利,除此之外不过稀松平常!”
楚风看看这个典型的热血青年,身材不高但肌肉筋节,皮肤晒得黧黑,吊稍眉,眼睛有点斜,怪不得叫做陈吊眼。
即便成功和文天祥会师,琉球汉军不到千人的作用也有限,何况楚风并不准备拿这些军人种子去拼消耗。那么,畲汉义军的帮助就显得尤为重要,但他们现在的战力,和文天祥麾下十万义军没什么区别,如果文天祥会失败,多五万少五万炮灰部队并没有实际意义,必须把他们改组,提高他们的战斗力,才能真正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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