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秀夫面色煞白,想要呵斥卫士上前,又顾虑着真逼死了公主。有宋一朝,虽然宗室一般不拿权,但朝野最重尊卑礼义,赵筠是册命的大长公主,当今官家地皇姑、杨太后的小姑子,她要蛮做,漫说官家不能拿她咋的,就是身为嫂嫂的杨太后。也担不起逼死小姑子的罪名。
赵筠心情激荡。捏着鱼肠剑的手抖得厉害,陆秀夫看着一颗心悬在半空。这一下扎进去,莫说自己万死不辞,就是两宫圣上,后世史书中永远都洗不清污名!
锐利的剑锋抵在白皙地脖子上,刀锋陷进了肉里,一滴殷红的血浸了出来。
“楚某虽然不才,生死关头,还没沦落到要靠女人保护。”楚风看着陆秀夫,脸上露出讥诮之色,捉住赵筠握剑的手,轻轻挪开,“不急,再等会儿,咱们堂堂正正的走出去。”
楚风手指在她脖子上一按,赵筠愕然,却见他当着陆秀夫几人,众目睽睽下把沾的一滴血舔掉,嘻嘻一笑道:“筠妹,这行朝怕是容不下你我了,琉球岛风光殊异,可愿屈尊一行?”
法本全身湿漉漉的游回了炮船,和李鹤轩、侯家兄弟一见面,都说朝廷怕是要做那“莫须有”的勾当了。侯德富立刻集中了全船水兵炮手,给他们训话。
“各位兄弟,可知道文天祥文丞相是忠臣还是奸臣?”
文丞相是忠是奸,这个问题除了朝廷诸公,全天下人的看法都一样,甚至连汗八里地忽必烈都知道他的忠名。士兵们叫道:“侯大人,就算咱是粗鲁汉子,也不须拿这话来寻开心。文丞相若不是忠臣,天底下就再没得忠臣了。”
“弟兄们,我再问问秀王赵与檡是不是个忠臣?”
秀王处州殉国,别说泉州本地兵,就是临安匠户听说了都唏嘘不已,此刻问起,自然人人道一声:“好个秀王,不怕死的赤胆忠心!”
“最后问问,咱们楚总督是不是个好官?”
侯德富最后一问,问的不是忠臣,而是好官,这里面的道道就深了。这些水手炮手哪儿有这个心思,一问之下纷纷叫道:“楚总督治下的琉球,饭吃得饱、衣穿得暖,人人有房住、家家有田耕,是天底下第一号地好官!”“飞兵千里援赣南文丞相,楚大人是当世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杰!”“当汉军的兵,替楚大人卖命,走在街上抬得起头、挺得起胸,哪个老百姓不是翘起大拇哥夸一声‘楚大人的兵,真是好汉子!’”
人心可用!侯德富微微点头,沉声道:“就是秀王,朝廷派他往处州督战,不发一兵一卒,活活的断送了个忠肝义胆的王爷;文丞相一片赤诚,朝廷却不许他入朝柄政,远远的发配到赣南,还不拨粮饷军器,丞相上表要亲来拜贺,屡次被驳了回去,竟不准他入朝一步!
今天,咱们的楚总督又被他们扣押了!法本队长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一条性命没丢在赣南鞑子刀下,却差点丧命泉州宫中!兄弟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初时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群情激奋下士兵们叫道:“朝中有奸臣!”“大宋朝又出秦桧啦!”
侯德富正色道:“对,朝廷里有奸臣!不是别人,就是陆秀夫!”
这会儿侯德富并不知道是陆秀夫主使地这码事,陈宜中、张世杰做官资历长威望大,只陆秀夫两年前还是个幕宾,突然窜起到当朝大臣,本身就让人生疑,拿他说事最能服人,却不知歪打正着了。
底下不知是谁喊了声“清君侧”士兵们轰地一下叫起来:“杀了陆秀夫!”“打进泉州城,救出楚总督!”
侯德富双手往下压,待众人声音小点,才正言厉色的说:“各回各地战位,准备作战!”说完使个眼色,站旁边的李鹤轩脸一板,杀气腾腾的道:“一切行动听指挥,待会儿谁要是违抗军令,琉球军法须不容情!”
这位李大人手段的狠辣残毒,那是尽人皆知的,士兵们打个寒噤,连话都不敢说了,飞快回到各自的战位,有条不紊的摆舵、升帆、装填弹药。
见琉球船有异动,宋军水师早已布置好的两条大船靠了上来,三只内河、港口用的划子船也往钓鱼岛号划过来。
“快快,捉住琉球船,人人有重赏!”当头那条划子船上,一个宋军官儿大声叫道,催逼着士兵卖力划船。
侯家兄弟失笑,一条划子船捉我炮船?真真是老鼠给猫拜年……嫌命长!
“开炮窗!”侯德禄的命令从传声筒中传到炮甲板,炮手们马上把舷侧的炮窗打开,露出一排排的大炮。
妈呀!怎么琉球船上装了这么多炮?钓鱼岛号驻在漳州,从来没发过炮,炮又藏在船舱中被炮窗遮住,宋军水师还当它是剪式船一样只用来运输的呢,此刻见它舷侧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吓得亡魂大冒,两条大船掉头就走,三只划子船跑了两只,跑前面那只看看跑不掉,兵丁扑通扑通跳下水,奋力朝远处游去。
琉球炮的威力,泉州城墙下是人人见过的,这许多炮打来,自己不轰得连渣都不剩下?那官儿吓得脸色煞白,胯下一热尿水就顺着裤裆流,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不会浮水……”
亏得两个兵有良心,在水里攥住他脚脖子一拉,给拖下水,那官儿胡乱挣扎,免不得灌了几口水,好歹喝饱呛晕,两个兵左右拖着游走了。
这些兵都是奉命行事,没必要让他糊里糊涂送掉这几条小命。见人都游得远了,侯德禄才下令:“瞄准划子船,开炮!”
火光绽起、声音炸响,钓鱼岛号左舷的炮窗,就腾起了一朵朵的白烟,二十丈外水柱冲天、水花四射,可怜那划子船不过是坐三十来人的小船,怎经得起十五门三斤炮的攒射?瞬间给打得粉粉碎,超过脸盆大的木块都没剩下几块。
钓鱼岛号乘风航行、调整姿态,避过几条遮挡射界的大船,右舷的十五门大炮,瞄准了乘着小官家和杨太后的御舟!
第138章 大宋,再见了!
陆君实啊陆君实,你千算万算没算到琉球船上有这许多炮!御舟上,陈宜中心头五味陈杂,退往琉球的计划不成功,自然说明自己的主张是正确的,但目前闹到这一步,对整个抗元大计,必然有害无益。
也许是防着陈宜中泄密暗地里通知楚风,也许是丢开他方便行事,给他和刘黼安排的任务是“随朝护驾”所以才到了这御舟上,落到被十五门大炮指着头顶的下场。
“陈相爷,琉球人这不是反了么?”刘黼惊得目瞪口呆,“大宋朝三百余年,敢行此大逆不道者,屈指可数、屈指可数啊!”
“这不是还没朝御舟开炮,没打死人吗?我瞧楚总督的兵,好歹有几分敬畏之心。”陈宜中白了他一眼,知道这个老同学没什么大本事,干脆自己进了官厅,呼喝太监宫女们扶两宫下船。
听得炮声隆隆,官舱中乱作一团,太监宫女们求神拜菩萨,只求那楚总督的轰天炮不要打到自己头上。杨太后抱着小皇帝,孤儿寡母缩作一团,看上去好生可怜,有见机得快的伶俐人,就摆出副赤胆忠心的样子护在两宫身前,似乎一道人墙就能挡住炮弹了。
陈宜中进来大声下令弃船上岸,宫中人尽知道这位权倾朝野的相爷,已经失了圣眷,几个太监捏着拳头护在太后前面,抖抖索索的道:“陈相爷,你要劫驾吗?”
“下船、送两宫下船!老子劫个什么驾?是琉球人在打炮!”瞧这群太监吓得掉了魂。到好像是自己要劫驾似的,陈宜中又好气又好笑,上前几步要和人群后面地杨太后答话,不料竟被几个吓傻了的太监拦住。
这几人像得了失心疯似的,满以为在两宫主子面前铮表现博忠心的时候到了,张开双臂拦在陈宜中身前,一幅奋不顾身的模样。
相爷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当年总督御林军的殿前指挥使韩震,他尚且说杀就杀了。哪儿在乎几个小太监?正好旁边有个吓呆的殿前护卫,陈宜中从他腰上抽出宝剑,不由分说就捅进了打头一个太监地心窝里,“扶两宫下船远逃!遵令者生、违令者死!”
陈宜中抽出长剑,那太监心口鲜血喷了他一身,小皇帝吓得哇哇大哭,一群宫女太监更是面无人色。杨太后哭道:“求相爷留我赵家一块骨肉……”
陈宜中简直要抓狂了,自己和琉球一向亲近,甚至把雪瑶送给了楚风,如今琉球人玩这么一手,恐怕人人都以为自己和他们勾结,要行那汉末曹孟德的作为了。这会儿火烧眉毛,也没空慢慢解释,只得提着剑向杨太后拱拱手:“陈某心迹。日后便知。”又对着侍卫们喝道:“还不扶两宫下船?”
自贾似道以后,好几年陈宜中都是朝堂第一人,多年丞相地积威还在,侍卫、太监们被他喝醒过来,一群人上前,扶的扶、抬的抬。拥着两宫上船头。
刘黼也叫了条划子船过来,宋军中总有胆子大够忠心不怕死的,两三条船摇了过来。
杨太后见有船来接,周围宋军船只甚多,知道陈宜中确是要送自己上岸,便渐渐放下心,忽然看到琉球船上一场溜黑洞洞的炮口指着这边,忐忑不安的问道:“丞相,琉球人不会打炮吧?”
“应该不会。”
话音刚落,轰的一炮打在十丈外地水面上。足有桶粗的水柱冲起来四五丈高。水花甚至溅到了陈宜中脸上。
杨太后吓得两眼翻白,小皇帝又号啕大哭。陈宜中无奈,只得把他们送回官舱。此后,只要一有船试图接近御舟,琉球船就放炮,反正一条:不准两宫离开御舟跑路。
宋军水师的大船比钓鱼岛号笨拙得多,此时有几十上百条船重重叠叠的围了过来,要说打,这些船一起上就是十条琉球船也打得稀烂。但钓鱼岛号前进到距离御舟五十丈的距离,炮口就一直对着御舟。琉球大炮只须把烧红的铁签子往后面一戳,炮弹就力逾千钧的打出来,谁敢拿两宫性命开玩笑?只得远远停下,把三弓弩双弓床弩火箭灰瓶什么的全对准钓鱼岛号。
“哎呀妈呀,刚才咱们冲着官家、太后地座船开炮了?”钓鱼岛号的炮甲板上,炮手康国武摸摸还在发烫的炮管子,不敢相信自己竟朝着皇帝打了一炮……尽管是瞄着离船十丈的水面。
那可是大宋朝的皇帝,坐了三百年龙庭的赵家皇帝啊!朝皇帝开炮,在过去简直想都不敢想,就在刚才,战友们给这门炮装好了弹药、瞄准了水面,轮到自己点火地时候,不知怎的手就开始抖个不休,突然麻炮长在脑袋后面一声吼,鞭子啪的一甩,自己梦里梦憧的就把铁签子插进了火门。
直到炮声响过好一阵子,康国武才想明白,虽说是清君侧诛奸臣,但这朝皇帝开炮,不折不扣的大逆不道,夷三族啊!嘴里就忍不住自言自语:“完了完了,大逆不道,夷三族……”
“放你妈的屁!”想到劫驾的大罪,炮长麻老五自己心里也真的麻了半边,不过在士兵面前绝对要硬气,“朝廷能不能到琉球岛上去夷你三族,老子不晓得;但是违了琉球军法,叫你掉脑袋是一定的!”
船长室,侯家兄弟心有灵犀的同时一笑,大宋朝地军民百姓,敢反叛朝廷地不多,只不过换个名目,什么“替天行道”啊,“清君侧”啊,“只反贪官不反皇帝”啊,人们就好接受得多,水泊梁山不就是玩的这个道道吗?
李鹤轩望着御舟,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睛里却冒出凶光,恨不能一口平吞了那御舟上地两宫。如果这时候有人和他对视,一定会心胆俱寒。
哈哈,大宋朝三百年,你也有今天!当日你欺后周柴家孤儿寡母,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今日叫你孤儿寡母亦被欺,真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想赵宋最后的皇帝、太后,生死甚至可以说就操在自己手上,李鹤轩只觉得意气风发,若不是顾忌着侯家兄弟,他简直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听到传来的隆隆炮声,陆秀夫脸上的肌肉刷的一下僵住了。琉球炮兵,不是还在汀州么,这是哪儿传来的炮声?连忙叫几个侍卫查探了报来。他自己则是坐立不安,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坐下去,好像那椅子上长了钢针,把敦厚君子的风范抛到了九霄云外。
楚风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和赵筠沏茶,还时不时喂她吃块点心。赵筠生死已置之度外,更不在乎什么礼法了,楚风递过来什么,她就吃什么,还笑盈盈的看着他,只不知道楚兄有什么妙计高招,可以脱得朝廷的罗网?
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是谁在这行宫中跑马?门外一声长嘶,那马居然停到了屋门口。
杨亮节满头汗水,一阵风似的撞进来,气急败坏的指着陆秀夫狂骂:“姓陆的,你出的好主意!琉球船上几十门炮指着御舟,要行兵谏。我且告诉你,要送了我姐姐和侄儿性命,你陆大学士就是千古罪人!”
原来,杨亮节气冲冲的去找姐姐告状,刚到码头就撞上琉球船发炮劫驾的一幕,他这个国舅爷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全靠着太后姐姐和皇帝侄儿,若是没了两宫,他又算个什么玩意?当下急得心头火烧油煎,想到姐姐侄儿性命难保,他恨不得跑回来一口咬死陆秀夫。
陆秀夫闻言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张世杰和苏刘义翁婿也抓耳挠腮犯了难,杨亮节关心情切,一头拜在楚风身前:“楚总督,此事全是陆秀夫这个奸诈小人撺掇,我姐姐是受他蒙蔽啊!你是大忠臣,大大的忠臣,只要你放了我姐姐侄儿,咱们给你封亲王、不、一字并肩王,裂土分茅!”
“裂土分茅?”楚风笑道:“如今大宋的土地,也没剩下多少了。”
杨亮节见着赵筠在旁边,连忙又朝着她哀求:“大长公主,秀王爷的事是我不对,哪知道意气之争闹到那么大呢?”他批着自己耳光,求道:“只要您发个话,楚总督必定依从。我是不好,但那毕竟是你嫡亲堂嫂、嫡亲侄儿啊!”
赵筠是对行朝没了半分感情,但小官家才八岁大的孩儿,他有什么责任呢?心一软,正要和楚风求情,陆秀夫腾的一下站起:“国舅何必求他?两宫被琉球炮船逼住,咱们不也拿着楚某人了吗?”
楚风嘿嘿一笑,耍起了光棍:“我这条贱命,若是换一个太后一个皇上,千刀万剐都不亏本!”
“陆学士、陆大人,如今两宫安危为重,千万别意气用事。”张世杰、苏刘义翁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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