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上的盾牌被砸裂开来,抓着云梯的手被箭矢钉住,一个人掉下去之后,另一个人紧接着向上扑去。
一同攻城的除了飞熊军将士之外,还有荆州军其他各部,包括益州营的大部分将士。虽然吴懿并没有随同此次出征汉中,但益州营的泠苞和邓贤等将校,同样将他们的部下率领的很好。
数里长的城头上,守军的防线终于薄弱了,他们无力抵抗源源不断的荆州军的猛攻。有的部曲督战死,有的别部司马受了重伤,但却没有人带领部下逃跑。他们在接受死守南郑的命令之时,就已经知道了必死无疑的下场。然而对于张鲁的狂热忠诚和追随,使得这些汉中将士爆发出极大的战斗力。
随着城下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刘琮知道那处城头必然已有荆州将士攻了上去,扭头望去果不其然,虽然朦胧中看不真切,但那处城头上厮杀的极为惨烈,不时有人惨叫着跌下城头,也不知道是汉中兵还是荆州兵。不过云梯上的荆州将士更加卖力的向上攀爬,越来越多的人跃上城头,很快便将那里牢牢占据。
突破了一点之后,荆州军将士顿时士气如虹,紧接着便是第二处,第三处。越来越多的荆州军涌上了城头,将守军分割包围,渐渐淹没。
城头上残余的汉中守军或自发,或被动的聚拢在城楼附近。他们大多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然而却依旧不肯放下刀枪投降。从城楼上不时射出几支冷箭,却压根抵挡不住汹涌的荆州军人潮。
攻上城头的将士们一边肃清残敌,一边从马道冲下城去,抢夺城门。城内已经没有多少汉中军了,所有人都猬集在城门附近,做最后的抵抗。
渐渐的,厮杀声小了下来,当城门前的吊桥轰然落下,刘琮知道,南郑城已被攻破。
猎猎风中,刘琮轻夹马腹策马徐行。身后的一百余明光骑和数十近卫,随之而行,接着便是未曾参与攻城之战的高顺等部,熊熊燃烧的火把形成了一片明亮的光芒,在背后吹来的寒风中,在城头上将士们的欢呼声中,踏上吊桥,进入城中。
“大将军!”吕蒙兴奋地迎了过来,刚才正是他率领部下,夺取了城门。入城首功,非他莫属,也难怪他现在如此激动。
刘琮翻身下马,环目四顾,只见城墙两侧遍布尸体,刀枪散乱一片狼藉,而南郑城内却黑黢黢一片,死气沉沉。
“如何?还有余力追击残敌吗?”刘琮丢开缰绳,对吕蒙含笑问道。
第414章 弈棋天下说地理
吕蒙听了眼睛一亮,用力点头道:“当然有!”他现在满心巴不得立即出发,追上张鲁将其生擒活捉呢。
不过刘琮并没有让他如愿以偿,毕竟从昨天夜里一直到现在,吕蒙及其部下都未曾合眼,关键是体力消耗太大,经此强攻之战,伤亡也很不小。
相比之下,实力保存最为完整,体力也保留的很好的有霍峻所部三千余人,因霍峻护送刘璋去往荆州,他这部分人马便暂时由王威率领。再加上高顺的陷阵营和刘虎的一千余长枪兵,以及成当所率的两千丹阳兵,便成为了追击敌军的主力。
甘宁本也想争一争,但他在攻城时受了伤,虽不严重,但却被刘琮留下了。于是这支追兵的统帅,便落到了高顺头上。
“赵云所率人马已攻下城固,数日之后便可到南郑,彼时两军会合之后,再同时南下,直取巴中。”刘琮对众将说道:“今夜肃清城内残敌,高将军则立即率部出城,沿途追击汉中军主力。”
高顺点头应诺,当下便召集人马,穿城而过,而此时城内的汉中军残兵败将,已多数消灭,唯有北门附近还有数百人马。高顺率部赶到之后,很快便将其击溃,夺门而出。
至于被他们冲散的汉中士卒,则留给其他各部收拾,不管怎么说,大小也是战功。
城内的汉宁太守府早已人去屋空,不过堂上的火塘内余烬未熄,暗红色的炭火在白灰下缓缓释放着热量。张鲁虽然离开的很仓促,但堂上却并不凌乱,案几依旧很整齐的摆放着,就连木榻上的软席都未曾撤掉。
这么看来,张鲁难道还抱着别的心思?
刘琮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断然不会放过张鲁,也绝不会允许天师道继续存在下去。不过这个过程也许会很长,甚至很有可能出现反复,但是刘琮觉得与其放任不管,不如尝试去做。毕竟自己知道该如何去做,才能最大程度的争取人心,只要一直坚持下去,总会有成功的时候。
从地理上而言,夺取了汉中之后,固然可以进退自如,威胁关中,控扼巴蜀,但刘琮也很清楚,地理因素虽然重要,但绝不是在政治兴衰和军事成败中起决定性的作用。
战国时吴起事魏武侯,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而谓吴起曰:“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起对曰:“在德不在险。……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也。”
因此在刘琮看来,决定政治兴衰和军事成败的根本性因素,是政治、军事本身上的积极进取,而刘琮也一直在向这方面努力,所以才会取得今日之成就。
正所谓“险可恃而不可恃也。”言其可恃,是其自有在政治军事上的价值,而不可恃则是这句话的重点所在,就是说不能因有险可恃而放弃了民心所向,若是在政治、军事上积极进取的前提下,因地设险,防患于未然,甚至以弱敌强,都是可以的。险之不可恃实在战略乃至政略层面上而言,险之可恃则是战术层面上的。
对于刘琮的这个观点,法正也深以为然,他本来还对自己看出汉中的重要性而略有些沾沾自喜,但现在看来,刘琮所站的高度比他要高许多,乃是着眼于全局,远远超出了军事上的考量。
至于甘宁、吕蒙等诸将虽然暂时理解的并不很透彻,但也都听的非常认真。他们都知道,刘琮这会儿说起这些,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的闲谈,必定有其目的。而对于战略方面的谋划,又是他们最为欠缺的,哪怕在军学中听过刘琮讲过这方面的内容,也觉得没办法应用。
“诸位弈棋乎?”刘琮环视诸将,见只有法正、邓贤等出身世家的大族子弟微微颔首,不由失笑道:“这却是我疏忽了,来人,挂上舆图。”
待天下形势图挂起来之后,刘琮起身,背对着众人,在地图上指点道:“从军事地理而言,天下的地理格局就如一个不规范的棋盘。你们看,关中、河北、江东以及西川是其四角,并、青、荆、三州和汉中乃是这棋盘的四边,而豫、兖则是其中央腹地。”
“那凉州、交州、幽州还有辽东呢?”甘宁皱眉问道。
刘琮转过身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些地方固然也有其作用,但天下地域虽然辽阔,起决定性作用的却主要是我所言的这九大地域。”
他这么一说,众人看着这幅天下形势图,若有所悟。
“兵法常言山川都会,一般说来在那些既有山地险要可以凭恃,又有江河水道可以流通的地方,才最容易形成战略要地。你们看看,这几处东西走向的山河,与几处南北走向的山河纵横交错,可不就是将天下腹地分割成了数个相对**的地方吗?就拿荆州来说,江陵乃是腹心,外有险要山脉,内有大大小小的江河周流内外,既可以将各郡彼此连接,又可成为运输之干流,所以荆州即便处于四战之地,但只要外围据点不失,就仍然可以长期坚守。”
刘琮说完之后,转而指向汉中,又道:“汉中亦如是,只是地方比荆州要小许多而已。相比之下,更倚重山脉之险。而且山脉和江河的战略意义各不相同。山脉重在阻隔,而贵在有孔道可以通行,江河却重在流通,贵在有据点可以扼守。”
“有山地险要可以凭恃,则易于在乱世中建立割据,称王称霸也好,独善其身也罢,都能够形成局部的秩序,从而积蓄力量,以待时变。有江河水道可以流通,则便于向外部投递力量,进行势力的扩张,也便于介入全局。方才我所言这九大地域,全都拥有这些条件。反观甘将军所言之凉、交、幽以及辽东等地,皆地处偏远,进出不便,难以对天下造成太大影响。”
“当然,这并不是说这些地方就可以弃之不顾,而是说在全局未定之前,这些相对**的地方可以暂时不加考虑。现在诸位应该能够明白,为何我会对交州听之任之了吧?”
直到此时,甘宁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刘琮会对交州采取羁縻之策,却不怎么驻兵,也不派遣官吏前去治理。
不过汉中应该不会如此,反倒因为汉中的重要性,要采取更为严密的手段,将其牢牢控制在手中。
第415章 追兵已至立营守
鏖战多日困倦异常,此时南郑已破,按说大伙儿应该好好休息,不过刘琮之所以会拉着他们说这些,除了要让他们对战略大局有个更加清晰的认识之外,还有对接下来的战略布局,提前吹风的意思。
而就在刘琮等人在温暖的汉宁太守府内“上课”之时,高顺率领六千余人马已踏上了南下的追击之路。为了增加他这支追兵的实力,刘琮将一百六十余明光骑将士都暂时划给他指挥。
寒风呼啸,穿过山谷中阴森森的树林,卷起细碎的雪沫,扑在脸上犹如针扎一般。长长的火龙照亮了脚下的山路,依稀还能看到被丢弃在道路两旁的零碎物什。
斥候不断的在队伍侧翼来来去去,向高顺汇报他们的探查结果。
往巴中去的道路倒是挺宽,但毕竟在山里,若是被汉中军设伏,搞不好就会弄个灰头土脸,高顺是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为此他将三百余轻骑全都撒了出去,务必要确保不被敌军伏击。
正是因为高顺性格严谨而又不失勇猛,刘琮才将追击汉中军的任务交给了他。虽然汉中军很可能急于逃跑而没有斗志,但荆州军各部本就人困马乏,连夜追击的话危险系数大增,若是统帅不能够审时度势,谨慎的掌握好局势,很可能会给敌军造成可趁之机,从而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但是太过谨慎也不行,毕竟这是个一举击溃汉中军,甚至很可能将张鲁生擒活捉的好机会,如果没有勇气,是很难完成这样危险的任务的。
高顺将这六千人马分成了三队,前军、中军及后军,各军相隔里许,他亲自率领中军,行至二更时分,高顺忽然下令各军暂停,原地休息。同时又派出近卫,去给前军校尉传令,让其暗中做好准备。那校尉得令后不敢大意,马上派出心腹给各都尉司马通知戒备。
刚布置完毕,就听两侧山上传来一阵密集的弓弦震动声,紧接着箭矢破空而至,“嗖嗖嗖”地不绝于耳!
饶是荆州军将士已暗中有了防备,还是有不少人中箭,火把掉落在雪地上,很快便熄灭了。刀盾手们结阵立盾,长枪手探出长枪,各部军官指挥着部下各自结阵防守。
设伏的汉中军似乎箭矢并不多,很快箭雨便稀疏下来,与此同时,他们冲下山坡,挥舞中手中的刀枪向道路中的荆州军杀来。
山坡积雪甚滑,好些汉中兵冲下来时因速度太快,连滚带爬,而那些冲到荆州军阵前的汉中将士,却遭到了迎头痛击!
一个汉中士兵挥着环刀高高跃起,狠狠劈向面前的持盾的荆州兵,刀光在火把的照耀下,拖出雪亮的残影,然而那名荆州刀盾手却不退反进,轮开左手紧握的盾牌,盾牌的边缘正砸在那汉中兵的胸膛,使得那汉中兵闷哼一声,口鼻中喷出鲜血,然而下一刻,这名刀盾手右手持刀,锋利的刀锋轻易破开他的皮甲,在胸膛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投!”一声断喝后,队列中间的荆州士卒将手中的火把齐齐向两侧抛出,那些隐藏在黑暗中冲杀而来的汉中将士,顿时暴露在腾空而起的火把光亮中。
架在刀盾手肩膀上的长枪,猛地向前突刺,无数雪亮的枪头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破开了皮甲,刺入了体内,滚烫的鲜血随着枪头的拔出而喷溅出来,染红了地面上的积雪。
原本想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的汉中兵,这时候也顾不得敌军已有防备,因为他们既然已经暴露,便再也无路可退!
惨烈的厮杀立即爆发,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濒死的惨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即便高顺没有率领中军从后面包抄而来,这些汉中伏兵也支持不了多久,在高顺的冲击下,前军将士奋勇冲杀,迅速解决了这五百余人的伏兵。
“将军何以知道,此处有汉中伏兵?”率领前军将士的校尉见到高顺之后,有些疑惑的问道。
高顺看了看两侧黑黢黢的山坡,语气冰冷的说道:“方才有两名斥候本应回报,却不见踪影,想来已遭汉中军伏兵毒手。”
那校尉听了暗道庆幸,也不由佩服高顺,竟然连这等小事都注意到了,更难得的是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便记住了斥候的容貌以及规定往返的时间,并迅速做出了决断。
“出发吧,我们本就落后敌人,现在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高顺说完之后,翻身上马,那名校尉也立即下令,让部下继续前进。
汉中军很显然不会轻易让追兵赶上来,虽然他们逃跑的速度很快,但也在路上设置了许多障碍。有的地方堆积了许多砍倒的树木,用以堵塞道路,有的桥梁被毁坏,甚至还有好几路伏兵,即便人数不多,很快就被消灭,然而还是给高顺造成了不少麻烦。
将士们的疲乏可想而知,好在大伙儿士气高昂,尤其是被汉中兵各种障碍弄的憋了一肚子火,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即追上敌军大开杀戒。
然而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沉得住气,高顺并没有下令让将士们急行军,甚至每隔一段时间还会让将士们暂时休息。
高顺知道不能急于一时,他对于荆州军将士的韧性还是非常了解的,这是因为荆州军的训练强度一直很大,相应的伙食也非常不错,体质自然要比一般人好。只要能咬住汉中军的尾巴,总会将其拖住,然后再聚而歼之。
到天色微明,佛晓的微光透过云雾之时,高顺终于从斥候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