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被这诡异的气氛所激,蔡兴此时的思维竟然极为敏捷,他擦了擦嘴角,抬眼看着父亲说道:“阿翁,您在荆州故旧部属众多,若登高一呼,当应者如云!更何况您与曹公有旧,若能掌控荆州,想必曹公也会鼎力相助,到那时您大权独揽,内有世家支持,外有强援相应,谁还敢违抗您的意愿?”
话说到这个份上,蔡瑁也有些动心了。然而刘表毕竟统治荆州这么几年,声望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万一事不成,蔡家可就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见蔡瑁仍旧迟疑不决,蔡兴眼珠一转,又道:“阿翁若是碍于情分,也不必将姑丈怎样。只要除掉了刘琮,难道曹公所做之事,咱们就行不得吗?”
“兴儿的意思是?”蔡瑁翻着眼皮瞥了眼儿子。
蔡兴见父亲态度松动,顿时两眼放光,对蔡瑁说道:“只要将姑丈幽禁于府,对外称姑丈病重,那刘琦和刘琮定然不疑有他,待他们赶回襄阳之后……”蔡兴眼中闪过一道杀意,面目狰狞:“到时候阿翁兵权在握,跟随刘琮的那些家伙还能翻天不成?”
“可若是他们造反,又当如何?”蔡瑁脱口而出。
蔡兴握拳道:“哼,姑丈仍是荆州牧,到时公文发出,看谁会跟他们造反?即便真的有人敢造反,阿翁还可以向曹公求援啊!何况现在江东孙策还想着报杀父之仇,黄祖老儿哪儿能抽得出身?”
之所以专门提起黄祖,是因为黄祖与蔡瑁不和,若是有人造反的话,非他莫属。
蔡瑁揪着下巴颏上的胡须思忖片刻,沉声说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阿翁!事不宜迟啊!”蔡兴一听立即出言反对道:“阿翁难道忘记衣带诏之事?须知夜长梦多!”
蔡瑁一瞪眼:“你这毛糙性子,如何能成大事?且等等看吧……”
“万万不可啊!阿翁,如今城内并无多少南阳兵卒,咱们家的部曲足够使用了!”蔡兴好容易说动了父亲,生怕他过一夜之后便忽然反悔,当下趁热打铁道:“明日儿子便带他们入牧守府,只要控制了姑丈,大事可成!”
蔡瑁迟疑道:“也用不了多少人吧?若是动静太大,反倒容易走漏了风声,万一被刘琮得知真相,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阿翁言之有理!依您来看,多少人合适?”蔡兴连忙表示佩服,追问道。
“这样吧,明日我亲自领着你去,就说今日醉酒无状,特地去给甄氏赔礼的,让随行的二十个精壮汉子,暗中准备兵刃,藏于礼盒之中。”蔡瑁沉吟半晌后,缓缓说道:“再准备两百士卒,只等控制你姑丈之后,便让他下令撤换守卫。以后的事情,等明日过后再说!”
蔡兴闻言大喜,一咧嘴牵动嘴角伤口,却仍然喜形于色地说道:“就是如此!要不要让儿子去联络些可靠的人手,暗中预备?”
“可靠?哼,你那些狐朋狗友,哪一个是可靠的?”蔡瑁听了冷哼一声,说道:“不必多事,就按我说的去准备吧。随行的人一定要忠心!不能选那些没家里人的。你明白吗?”
“儿子明白!”蔡兴兴冲冲的应了一声,起身便要出去准备行事,却被蔡瑁喝道:“站住!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蔡兴连忙又跪坐于地,抬头望向蔡瑁问道:“父亲还有什么吩咐?”
“将这几个人唤来,我亲自与他们说!”怕蔡兴行事不周,蔡瑁还是决定自己布置,说了几个人名之后,便放蔡兴去准备礼盒、兵器等事。
这一夜蔡瑁直忙到子时才安排妥当,睡下之后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妻子张氏问起来,他只推说劳乏,并不告诉她实情。想到刘表这几年来对自己还不错,蔡瑁几乎想就此罢手,然而再想想儿子说的那番话,他又觉得未尝不可。如此折腾到夜半时分,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第二天清晨,蔡瑁尚未起身,蔡兴便赶到后院,在院子里驴推磨似的绕着一棵大树转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父亲神色肃然的踱步出来。
“阿翁!”蔡兴迎上去行礼问候,心中暗自惴惴不安,看这样子,难道父亲反悔了不成?不,昨夜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断不会在这时候反悔的。
“兴儿,今日入城之后,便再无退路!”蔡瑁到底是一族之长,经过一夜思索,虽然还是决定做成此事,但到底考虑的要多一些了。倘若事有不成,那蔡家可就真的完了。
蔡兴重重点头,眼中凶光暴露:“大不了一死而已!今日若侥幸成功,荆州以后就是父亲的了!”
他这种赌徒心态,其实还是遗传自蔡瑁。
蔡瑁听了,双眼微微一眯。这何尝不是自己的心声?
入城之后蔡瑁领着蔡兴便直奔牧守府而去,刘表得知来意后,心中的不快稍去了几分。昨夜听蔡氏说起侄儿酒醉后对甄氏无礼,让刘表大为光火,没想到今天一早蔡瑁就带着他来赔礼致歉,让刘表觉得蔡瑁没有辜负自己的信任和亲近。
虽然说是来向甄宓赔礼,但肯定不会当面致歉的。毕竟蔡兴算是外男,见甄宓于礼不合。不过当刘表看到蔡瑁还郑重其事的让人抬着数个大大的礼盒,便觉得有些过了。
“兴儿酒后失态,倒也没什么恶行。如何用得着这般?”刘表摆手道:“抬回去吧!都是自己家人,不用如此!”
蔡兴紧着走了几步到刘表面前,弯身弓腰,口中说道:“一定要的!”再抬起身子时,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已擎在手中,猛地刺向刘表胸口!
这下变故突生,蔡瑁惊的目瞪口呆,蔡氏吓的面无人色,而刘表压根就没有防备,双手伸直本来要去扶蔡兴起身的,却不防被蔡兴一刀刺入心口,张了张嘴,眼神中犹自不敢置信。
“将军!”见刘表仰面倒地,蔡氏尖叫着扑了过去,却哪儿还扶得住?反倒被身材高大的刘表带着摔倒在地。
蔡瑁此时才反应过来,冲上前一巴掌抽在蔡兴的脸上,怒喝道:“你疯了不成!”
“哈哈!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阿翁!姑丈死了,您以后就是荆州牧了!”蔡兴脸上浮肿,眼神却说不出的狠辣癫狂,尖刀上鲜血滴答落在姑姑蔡氏的身上。
蔡氏抬起头,怒视着蔡兴,厉声叫喊道:“来人啊!快把这疯子杀了!”
“二姐!”蔡瑁对那些随行的壮汉使个眼色,转身对蔡氏说道:“别喊了!你若是想让蔡家从此绝后,就喊吧!”
蔡氏茫然的看向自己的亲弟弟,一时竟嚅嗫着说不出话来。
这突如其来的惨事,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她想不通侄儿为什么会突然发疯。
可是,弟弟的眼神却为何如此冷静?
第127章 同室操戈赐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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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阿翁!姑丈死了,您以后就是荆州牧了!”
蔡兴方才说的话仿佛还在堂上回荡着,蔡瑁神色黯然,是啊,现在刘表死了,更是一点退路都无。想起这些年刘表一直亲近信任自己,蔡瑁只觉得后背发凉,自己竟然真的做出这等事来?
而蔡氏伏在刘表身上,一只手按着刘表胸前的伤口,鲜血自她的手指缝隙间不断涌出,她却恍然不知似的,只顾着抬头看向蔡瑁。后悔吗?原来此事竟是你主使的……他哪里对不起你,竟然会让你指示侄儿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虽然蔡氏是蔡家的女儿,可嫁给刘表这几年来,颇受刘表宠爱,哪怕未曾给刘表诞下只男半女,却一直宠爱不减。她念着娘家,处心积虑的为了蔡家着想,可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蔡兴那一刀刺的很深,又是直接刺入了心脏,刘表临死之前,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曾说出。
“阿翁,事已至此,不若……”见姑姑脸上浮出怨毒神色,蔡兴不禁打个冷战,在父亲身边附耳低语道。
蔡瑁对他突然刺死刘表打乱计划正一肚子火,听他这话里的意思,竟然还要对二姐下手,不由怒火难抑,挥手狠狠打了蔡兴一个耳光:“住口!还不滚出去!”
被他这一巴掌打的有些发懵,蔡兴捂着脸转身就走,在门口回头望了眼父亲,嘴角浮出一抹狞笑。他之所以要杀死刘表,就是怕父亲忽然反悔,现在好了,想反悔都无路可退了。只等派人去将刘琮骗回襄阳,到那时只要他进了牧守府,定然插翅难逃!至于刘琦,也不能留着,一并杀了免得日后节外生枝。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做事?”见随行的壮汉在堂下站着,蔡兴趾高气昂的大声呵斥道。此刻他的心情说不出的舒畅,滚烫的脸颊仿佛也不那么疼痛了。
蔡瑁看着蔡氏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事情已经做出来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唯有硬着头皮往下走。
“看好此处,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出!”走到堂前,蔡瑁对守在门口的两名亲信说道。那两人低头应了,昨夜蔡瑁可没说要杀牧守,倘若牧守还活着,事情或许还有转机。想到刘琮的赫赫威名,目睹了堂上这一切的蔡家部曲都心头发慌。
当然也有人觉得如此更好,这荆州的天,也当变一变了。
然而蔡瑁却没想到,刘备等人还在府中,更没想到的是,刘备就在正堂侧面的偏厦内等着见刘表,方才蔡氏惊叫,刘备听到后便走了出来,恰好看到蔡兴握着尖刀,刘表死在堂上。
方才蔡兴突然行刺,事发突然出人意料,因此所有人都盯着正堂。刘备心中震惊,再看蔡兴手中仍在滴血的尖刀,首先想到的便是自保,见无人注意到自己,转身正要溜回偏厦,却被出来的蔡兴一眼看到,当下便赶上前,看他那凶狠的表情,想来又是打着杀人灭口的主意。
刘备听身后脚步声甚急,当下转身面对蔡兴,手按腰间长剑。撞破如此惊天阴谋,他自知难以保全,虽然看到刘表死的那一刻,刘备心中闪过一丝暗喜,但眼下自己的安危才最为重要。他冷静的环目四顾,心下思忖该如何行事。
蔡兴只拿着把短刀,更何况刘备沉着脸望向他,目光中满是不屑,心下不由打个突。刘备自起兵以来久历战阵,什么场面没见过?身上那种杀伐之气稍一显露,就把蔡兴给吓的不由自主的站住了。
而蔡瑁走出正堂后,正看到刘备按剑与儿子对峙,他先是觉得意外,刘备怎会在此处?接着才想到,刘备定然看到了方才那一幕。
“贼子竟敢乃尔!”刘备望见蔡瑁之后,冷笑一声,与蔡瑁坦然对视,反倒令蔡瑁有些羞愧。事发突然,蔡瑁自己也吓得六神无主,在刘备这正气凛然的瞪视之下,他愈发心慌意乱。
大不了,一并杀了!
这个念头一起,蔡瑁的眼神中便多了几分狠厉。
刘备何等样人,只看蔡瑁嘴角一撇,眼神阴冷,便猜出蔡瑁的心思,当下厉声道:“备今日乃是来向牧守辞行的,若数日不归新野,你就不怕此间之事被人知晓?”
蔡瑁听了心头一惊,眼神顿时闪烁起来,望着刘备说道:“哼,此间之事,我只需大喊一声,是你刘备暴起刺杀牧守,谁敢不信?”
“你!”刘备看周围壮汉各持利刃逼到近前,不由后退一步,拔出长剑大声喝道:“蔡瑁!你指示儿子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以为能瞒得过天下人吗?”
蔡兴因身边有了自己人,在一旁跃跃欲试:“阿翁!何必多言!将他杀了,今日之事,便无人知道!”
见蔡瑁神情犹疑,刘备立即出言说道:“徳珪,不可一误再误啊!”
蔡瑁长叹一声,走到刘备近前说道:“事已至此,夫复何言。我本不想加害将军,却被这逆子……”说到这里,蔡瑁回头狠狠地瞪了眼儿子,蔡兴行事太过莽撞,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打乱,接下来该怎么做,他竟然一时有些茫然。
“好一个事已至此!”刘备顺着蔡瑁的眼神,讥讽的看了眼色厉内荏的蔡兴,这才对蔡瑁说道:“既然如徳珪所言,不想加害于牧守,那现在牧守已死,又当如何?”
蔡瑁沉吟不语。他现在谁都信不过了,要说现在杀掉刘备,并不困难,可是刘备方才所言,却又让他踌躇起来。本来按着他的计划,是将刘表关押起来,然后诱使刘琦、刘琮返回襄阳,到时候只要逼着刘表解除刘琮兵权,然后将其幽禁关押,则大事可成。至于刘表,留着做个傀儡又有何妨?
想到这里,蔡瑁说道:“实不相瞒,我原来只想劝将军收了刘琮的兵权,恢复荆州往日的宁静罢了。”
“同室操戈,备实痛心!”刘备喟然长叹,手中长剑却不归鞘,他心中暗忖,眼下只有先与蔡瑁虚与委蛇,才能保全自己,甚至可以借势而为。于是他斟酌着语气说道:“今日之事,或是天意!备可助徳珪一臂之力,然则事成之后……”
蔡瑁听了瞪大双眼,心中紧张地思忖着刘备这话的可信程度。
当初得知刘备要来荆州,蔡瑁其实是持反对态度的。对于刘备此人,蔡瑁不知怎么,总有些反感,然而他的反对并没有奏效,刘备还是带着人马进驻南阳。之后的情况,蔡瑁也有所耳闻,在他看来,刘表收留刘备又不肯划出地盘给他,早晚会把刘备逼走。
如今听刘备所言,他这是要从中谋取好处。不过想想也难免如此。如今这个乱世,谁不会先为自己考虑?刘备所要求的,无非是一块地盘而已。
一念及此,蔡瑁便对刘备说道:“事成之后,南阳郡太守非玄德兄莫属,未知玄德意下如何?”
刘备听了微微一笑,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南阳一郡之地。不过现在看来,这真是天赐良机!
“徳珪想让备如何相助?”刘备知道蔡瑁并没有多少兵力,若仅仅用来控制牧守府或许足够,但之后呢?刘表已死,不可能永远秘不发丧,即便能诱杀刘琮,可忠于他的南阳军将士,能善罢甘休吗?到时候自己这支军队,才是蔡瑁最大的依仗。然而现在却不能由自己主动提出,否则的话,蔡瑁必然会心生疑虑。
蔡瑁皱眉思忖片刻,对刘备说道:“请到屋内详谈。”
说完之后,又扭头对蔡兴道:“按昨夜所说行事,切不可再生事端!”
待入了偏厦,蔡瑁与刘备相对而坐,当下将自己的打算向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