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还唤了何人?』江凌问。
『回姑娘话,奴婢来时,驸马还派人去请秦公子。』
『只请了秦公子?』江凌两眼一眯,冷笑了一下。也不急着走,转身进房去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带着张婶和入画慢慢走过去。
进到院子,有丫环直接将她领到了花厅里。兰陵公主被人扶了出来,躺在主座位置的一张软榻上;而窦怀悊端着茶杯,正坐在她身边,跟她说着话。
江凌施了一礼,刚在兰陵公主的下首坐了下来,秦忆也已经到了。
窦怀悊赶紧站起来托住秦忆作揖的手肘,笑道:『秦公子,实在是惭愧。我府御下不严,昨晚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实在是让我惭愧。在此先给秦公子陪个不是。』
秦忆笑了一下,拱了拱手:『不敢当。』笑容淡淡的。
见秦忆客套话都不说两句,大有将事情一追到底的架式,窦怀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不过他与秦从毅都是都督,各执一方军务大权,彼此都是平级。就算秦忆不买他的帐,他也无可奈何。
见秦忆坐下,又上了茶,兰陵公主便开口道:『驸马,昨晚的事,想必你已查清楚了吧?两个孩子都在这里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窦怀悊对站在门口的一个婆子示意了一下,道:『将人带上来吧。』
那婆子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便推搡着一个人进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江凌在兰陵公主门口见到的媚儿。这媚儿头发凌乱,表情惊慌,被婆子在后面推搡着,步履踉跄。然而就算如此,仍掩不住靓丽绝艳之容,娇媚动人之姿。
她进得门来,也不敢抬头,走上几步便跪倒在地,一个劲儿地磕头,嘴里喃喃道:『公主饶命,驸马饶命。公主饶命,驸马饶命……』
窦怀悊目光凌利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道:『吴媚儿,你将你昨晚干的好事,仔仔细细说给公主和秦公子、陆姑娘听。敢有半分歪曲和隐瞒,不光是你自己的性命难保,便是你家里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吴媚儿满脸惊慌地抬起头来,嘴里的声音更大了:『公主、驸马饶命。我说,我说……』说着,身体转了个方向,向兰陵公主叩了两个响头,哭泣道:『奴婢的表姨母在松龄院做事,奴婢去找她,曾在院子里见过秦公子一次。那时他在院子里练剑,奴婢见他高大英俊,武功高强,又听说他年纪轻轻便做了五品官,而且还没有成亲,便生出了爱慕之心。虽然知道身份卑微,可想着哪怕是给他做个暖床的丫头,奴婢也是愿意的。又听表姨母说,公子对下人甚为和善,是个极好的人。所以想着他是个心软的。只要把他伺候好了,让他答应讨了奴婢回去,就算公主怪罪下来,想来也没有大碍。所以在昨天回去之后,便求了表姨母,让她帮忙弄了些药。到了天黑时,我那表姨母见秦公子是被人扶着回来的,显然是醉得厉害,生怕他人事不知,不好行事。见秦公子的亲兵吩咐要醒酒汤,她便将这事搅了下来,到厨房去让人做了醒酒汤,路上走到没人的地方,将药放了下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才道:『可是,这药虽然放了下去,奴婢并没有跟秦公子成就好事。奴婢进去时,秦公子的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然而奴婢只开口说了两句话,秦公子就一掌打了过来,将奴婢打倒在地,然后从窗户跳了出去,等奴婢跑到窗户看时,公子已不见了踪影。』说到这里,她又磕了头下去,情绪越发变得激动,泣不成声,『公主,公主,请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兰陵公主听得她这解释,抬起头来,眼睛直直地看向窦怀悊。窦怀悊却没有看她,对着秦忆道:『秦公子,事情就是这样。公主生病在床,而我又事务繁忙,对府里下人管束不力,出了这样的事,唉,还请秦公子原谅。秦公子如果想要亲自处理这丫头,我便将这丫头交给你发落;要嫌麻烦,我便让人将这丫头打一顿,发卖出去。秦公子你看如何?』
『事情真的如此简单?』秦忆脸上的笑容极淡,看向窦怀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意。
窦怀悊脸色微沉:『秦公子这话是何意思?』
秦忆看着窦怀悊,冷冷一笑,转头看了江凌一眼,没有再说话。他那意思很明确,不相信事情有这么简单,但如果江凌和兰陵公主不欲追究,他便也就此作罢,不再追究。不过,他不希望窦怀悊把自己当成白痴,拿这些话来糊弄自己。
窦怀悊对秦忆的态度虽然极为恼怒,却也不是很在意。他只在乎兰陵公主怎么想。吴媚儿是兰陵公主派出去试探秦忆的,这事要是说出去,不光兰陵公主没有面子,连带着江凌在秦忆面前也要矮上一截。要是江凌不嫁给秦忆便罢,可兰陵公主要是想让两人成亲,这事必然要瞒着为好。再说,作为一个男人,他不认为像吴媚儿这样的一个女人去yin*秦忆,并下点*药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互相给点面子,不要太过深究也就算了,何必为此撕破脸大家都不好看呢?
江凌冷眼看着窦怀悊跟吴媚儿在那里唱戏,一直也没有作声。她现在,倒是跟窦怀悊一样,最想知道兰陵公主是怎么想的。虽然嘴里说着气话,但她对于这个亲生母亲的态度,还是极为在意的。如果兰陵公主对于这件事的处理不能让她满意,那她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明天就打包回零陵去。
『吴媚儿,是我派她去的。』兰陵公主看着秦忆,开口道,『我不放心把凌儿嫁给你,生怕你抵挡不住诱惑,所以派了媚儿去试探你。不过吩咐了她不得做出出格的事。而那种药,我们这府里是没有的。』说完,她转头看着窦怀悊,淡淡道,『驸马,这事,我倒跟秦公子一样的看法,怕是不那么简单。昨晚时间伧促,大家又在休息,驸马一下没查出来也是有的。不如今儿再仔细查查,或者驸马会发现什么也说不定。』
这话一出,窦怀悊顿时一怔,看着兰陵公主的目光含晦难懂起来。江凌和秦忆眼里却有了一丝暖意。
有了兰陵公主这句话,江凌便轻松起来,许多话,兰陵公主不方便说,不方便做,她却是没有什么顾忌的。她既不吃窦家人的饭,也不穿他们的衣,便是这淑娴的名声,她也用不着。完全没有必要给窦家人留什么面子。
她站了起来,走到吴媚儿面前,看着这娇媚的姑娘,开口道:『既然驸马发了话,要把这位姑娘交由秦公子处理,那便让人将卖身契拿过来吧。』
这话一出,窦怀悊又是一怔,不由得将目光投向秦忆。兰陵公主就说要再查下去了,难道江凌却想要就此了结这件事?不过他转念一想,似乎又理解了。说到底,他就没把江凌放在眼里,总觉得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又是在乡间被一个丫头抚养长大的,再如何也不会有什么见识与胆量,敢与他这个窦将军较劲。最多是想抢先把吴媚儿抓在手里,赶紧发卖了,不让秦忆被迷了去。
见秦忆看了江凌一眼,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窦怀悊心情大好,对旁边的丫头吩咐道:『你叫总管将这丫头的身契拿过来。』
看着那丫头出去,他便转过头来,对兰陵公主笑着温声道:『公主身体不好,还是回房躺着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小孩子胡闹,既然凌儿不在意,那就这么算了吧。你也别操那么多心,好好地把身体养好。好不容易找到凌儿,你还要守着她成亲生孩子,看着她好好过日子呢。来,我陪你进去吧。』
兰陵公主摆摆手:『不用了,我就在这跟孩子们说说话。』江凌的性格,不光是去零陵接她的两位公公禀报得清楚,这几天相处下来,她也看明白这孩子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了。昨晚能在半夜冲过来质问她,而且听那话语,是极明白这事是谁干的,她才不相信江凌对这事就这么算了。要吴媚儿的卖身契,那一定有什么想法,她得在这里好好地给孩子撑腰才行。
窦怀悊的吩咐,管家不敢有丝毫怠慢。大家坐在厅里只喝了一会儿茶,窦府管家就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吴媚儿的卖身契。
吴媚儿听得江凌向窦怀悊要她的卖身契时,便一脸的紧张,不知江凌会如何处置她。此时见管家将卖身契拿来,手里绞着裙摆,一脸哀怨地看着窦怀悊,那可怜巴巴地动人姿态,便是兰陵公主和江凌这样的女人,心里都软成了一团。
窦怀悊却面不改色地吩咐管家:『给凌儿姑娘吧。』
吴媚儿顿时面如死灰。
江凌在心里摇了摇头,接过卖身契,看了看,折好放入怀里,走到吴媚儿身边,笑眯眯地问道:『媚儿姑娘还有什么家人?』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不用查
吴媚儿惊慌地看着江凌,战战竞竞地回道:『奴婢……奴婢……』吱唔了两声,她抬起头来,看了窦怀悊一眼,这才接着道,『奴婢除了表姨母,再没有旁的亲人。』说完,匍在地上,不敢动弹,提心吊胆地等着江凌决定她的命运。
江凌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卑微的美人儿,脸上的笑容仍是未变。这吴媚儿,长得如此之美,应该不是什么家生的奴婢,而应该是从外面买回来的歌姬、舞姬,是上流社会男人们用来互赠的备用礼物。这样的人,辗转被卖送,早已跟亲人失去了联系。估计就是那『表姨母』,也是为了圆话故意牵扯进来的。如是这样,那事情就好办了。
她转过头去,对窦怀悊道:『不知她那位表姨母,现在在何处?能否交由我一并处置?』
窦怀悊看了江凌一眼,微一沉吟,对伺立的婆子道:『将她带上来吧。』既然是这两个人对秦忆下的药,那么江凌提出要处置这两人,再正常不过了。如果她对那『表姨母』不闻不问,才是真有问题。想到这里,窦怀悊不由自嘲的一笑——他堂堂一方都督,何尝用得着这般小心翼翼?一个小小女孩子,就算明知这事不简单,她还能有胆量翻出天去?
倒是公主的怒火,得想办法平息才是。
想到这里,他转过头去,再一次劝兰陵公主回房去躺着。
『不用,整日躺在那床上,我这心里都长草了,呆在这里正好。』兰陵公主却一口回绝。
江凌却不管窦怀悊想的什么,将入画唤过来,让她到门口去,如果窦府的人押了『表姨母』来,就接管了带到旁边的小厅去等着,待她唤入再进来。
见入画和张婶领命而去,江凌又走回吴媚儿面前,仍是一脸的笑眯眯:『好了,你跟你那表姨母都是我的人了。你的小命都捏在我的手里,我想如何处置你就如何处置你。所以,还是老老实实把话说出来吧。你可想好了,这药是你放的,跟不是你放的,下场可是两回事。是生还是死,如何死法,那可大有讲究。还有啊,你那表姨母等一会儿就到了。到时候,我会避开了你再审她。如果她比你聪明,先说了实话,那个活着的机会可就给她了。到头来我查出来的不管是不是你放的药,你都难逃一死。所以,我劝你还是想好了再说。』
窦怀悊听得这话,拿着茶杯的手一僵,顿时阴沉下脸来。他大不高兴地看了一眼兰陵公主,见她两眼看着江凌,一脸的兴致勃勃,没有半分要劝阻江凌的意思,心里大怒,对江凌道:『凌儿,你说这些话,是个什么意思?这事是我查的,你当着我的面,是想质疑我这堂堂朝庭大员的能力,还是怀疑我唆使这奴婢撒谎?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惊师动众,大半夜的折腾你母亲,现在还让你母亲为了你在这儿吹风,这就是你的孝道?当面质疑长辈,打长辈的脸,这就是你的教养?我看从明儿起,你就跟瑶儿上闺学去,学学如何做大家闺秀,好让你母亲少为你操些心。』
江凌将脸上的笑容一敛,看着窦怀悊,淡淡道:『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觊觎别人的东西、给人下药,四求实事求是、不隐瞒真相,教养方面比许多人强,这方面不劳大人操心。至于孝道,我的事能自己处理,受的欺负自己能讨得公道,我想这是我母亲最愿意看到的,倒比那些长这么大却不懂事,做错了事还要长辈在后面跟着收拾的人强,也不劳大人费心。』
『你……』窦怀悊被江凌这夹枪带棒的话呛得眉毛倒竖,但江凌并不指名道姓,他一大男人也不好跟一小女孩儿吵架,只得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怒道:『简直不可理喻。』站起身来,就想拂袖而去。
『驸马,您可不能走。』一直默不作声的兰陵公主赶紧叫住他,『秦少将军可是在咱们窦府遭的暗算,要是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和交待,这事传扬出去,要是被皇上知道了,驸马可要担一个追查不力、纵容包庇家人欺辱朝庭官员的罪名。』
窦怀悊回过身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兰陵公主,嘴唇紧抿。他一直认为这是一件小事,就算这药是窦家人所下,兰陵公主毕竟是窦府之人、他窦怀悊的妻子,历来对庶子庶女亲和有加,断没有不解决遮掩这件事而将它大而化之的道理。却不想这会儿,她竟然说出这一番话来。看来,十几年的夫妻之情不如她跟江凌的那点血脉关系啊
他闭了一下眼,抑制住心头的失望伤心,走回主位,重重地坐了下去。
江凌见状,心情极好地看了吴媚儿一眼,转头对张婶道:『你看入画带了那婆子来没有。』
『我说,我说。』吴媚儿见兰陵公主一定要追查这事,而窦怀悊根本就阻止不了,自然不愿再承担不属于自己的罪名,赶紧开口,『奴婢昨晚奉公主之命,去试探秦公子,便是稍微出格一点的举动都不敢有,更不要说放药了。那药不是奴婢放的,也不是奴婢指使别人放的。奴婢就那么点月钱,哪里指使得动别人去?至于是谁放的,奴婢实在不知。』
江凌点点头,表情轻松地转身对兰陵公主道:『这事既然不是吴媚儿做的,那也好查。那碗醒酒汤,经过了几个人的手,现在将他们捉来一一查问就知道了。母亲,您将您得用的人借给女儿使唤使唤,一会儿这事就有结果了。』
其实,这事连查都不用查。兰陵公主是皇宫里长大的,又经历过被亲生母亲算计的事情,心机手段绝不会太单纯。只看窦怀悊对她的忌惮态度就知道了。她既然敢让吴媚儿去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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