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畅这才发现石云庆此来必有内情:“说吧!”
云天纵他们稍稍放开石云庆,石云庆清了清嗓子说道:“家父虽然死于红巾军之手,但这是阵前厮杀马革裹尸,死得堂堂正正,我没有多少怨言!我之所以想请检点替我报仇,是想杀了杨应德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杨应德?那不就是杨善人?龙枪哨和楠溪哨买来洋枪辛苦操练,还不就是为了开杨宅发一笔横财。
柳畅手一扬,云天纵当即松开了手,让石云庆有一个活动的余地:“杨应德?怎么一回事?你不是找我们红巾军来报仇的吗?”
石云庆已经给柳畅跪下了,头呯呯呯地撞在泥地上,额头都是血:“检点大人,您听我说!家父死在戎马阵前,那是为军为将的宿命,小人不敢有什么怨言。实在杨应德这小人反复无常,忘恩负义,太过可恨,请检点出手收拾这小人。”
柳畅没想到杨善人逼得这石云庆连杀父之仇都不管不顾了,宁可过江来投红巾军,这是多大的仇恨啊。
他不由细细问了问,石云庆才说出一段故事来。
原来石得功石都司是个极会做官的人,他镇守在磐石寨这么一个扼制海口的地方,对于缉查走私最是热心,这样一来就认识许多黑道的人物。
石得功就是这样与杨应德认识起来的,杨应德有很多见不得光的生意要从磐石寨这段江面过境,一定得打通石得功这层关节,石得功得了他的钱财,也很照应他的生意,甚至几次把查缉到的私盐、鸦片、洋货等违禁品放行。
到了后来,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干脆换了金兰谱,成了异姓兄弟,杨应德得了石得功照应,生意越来越红火,可以说是日进斗金,成为全温州府都知名的大富之家。
这一次红巾军起事,石得功第一时间想到了杨应德这个金兰兄弟,把自己老婆孩子和金银细软都送过江去由杨应德妥为安置。
杨应德起初对石云庆他们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哪料想大年二十七年,磐石寨被攻破石得功殉职的消息传来,这位全温州府闻名的杨善人就起了心思。
这次石家带过江来的金银细软如果折换成现银,不下五千两,杨善人没等过年,就劝石得功这几年才新娶的石氏把这笔钱捐出来办乡勇,替石得功复仇雪恨。
只是石家已经没了主心骨,袋里若再缺了银钱,这一家老老小小怎么过日子啊!因此石云庆作为石家一根独苗第一个就不答应,接下去就是狗血的大戏。
石得功把妻子家业都交给杨应德照顾,杨应德自然也会照顾妥妥当当,甚至第一时间说要娶石氏过门,石云庆这个外人就格外碍眼了,他对着柳畅说道:“我好不容易九死一生才逃出来的,我死也不服气啊!”
“他杨应德能有今天这个局面,完全是我父亲在官面照着他,若不是我爹,他现在还是个乡下的土老财,可是我爹一走,他翻脸不认人,出这等绝户计就太毒了!”
根据石云庆的说法,石家的金银细软现在都被杨善人收入房去,名义是捐出来办乡勇,但是明眼人都清楚是入了杨应德个人的腰包。
至于石云庆的后母石氏,也杨应德一心准备人财两得,准备过了正月就娶石氏当个小妾,至于石云庆这个碍眼货就成了杨应德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差点就让石家灭口了。
柳畅不解地问道:“你要报仇,应当去温州府城才对!”
“恐怕没等我进府城就被杨贼灭口!”石云庆虽然是富贵出身,但是面对这种家破人亡的局面,却有几份魄力:“杨应德,这是你逼我的,你毁了我家,我也带人上去灭了你们满门。”
柳畅这几天朝思夜想的就是怎么开了杨宅,就缺一个对杨宅知根知底的人,没想到杨应德作恶多端,直接送来了这么一个石云庆,只是他心中还有几分犯疑:“石云庆,你说的可是真话?”
“句句是真,如果半句是虚,请检点将我剁了喂狗!”
说话间,石云庆满脸悲愤:“杨应德,是你逼得我从贼了,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给你活路!”
柳畅点了点头,石云庆这满脸的悲愤、泪水、痛水是旁人装不来的:“你真不是清妖派来的奸细?你想要我们怎么替你主持公道。”
“我已经从贼了!”石云庆一边哭着一边说道:“哪有回头路,只要检点破了杨宅,石某愿意这五千家产都献给义师,只要检点给石某一个名义即可。”
这是向柳畅要官来的,柳畅又问道:“杨宅远在南岸江岸数里之外,此事风险太大!纵便有你带路也不能让我把过百弟兄的性命放在搏浪一击之上。”
石云庆下一句已经使出了杀手锏:“石某对杨宅的情形了若指掌,包括杨应德那贼子藏银的地窖!”
第56章 谋划
地窖?这真把柳畅震住了!
之所以想开杨宅,关健就在于一直有传说杨家有一个藏了几千两白银的地窖,只要打开了这地窖便是金山银山,足够柳畅这支小部队半年所需了。
只是这个地窖虽然被传得神乎其神,但是打开了杨宅之后想要在仓促之间找到地窖却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因此柳畅追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地窖的?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石云庆所知也不多:“那贼子既然吞没了我家的金银细软,自然要藏到地窖里去,结果被我娘瞅到了,不过这地窖到底有多少金银,我真的一无所知。”
他说的“我娘”,便是石得功这几年续娶的石氏,据说年纪只比石云庆大了七八岁,关系好得却和亲母子差不多:“不过据我娘说,那地窖进入都是由石贼和几个兄弟亲手而为,绝不假手外人。”
柳畅追问了一句:“真有这么个藏着金银的地窖?”
“绝无半点虚假,若是半句谎话,请检点剁了我的脑袋喂狗去。”
柳畅又问了一些细节,倒同柳畅所知的差不多,这杨应德所居的杨宅是座老宅,除了杨应德一家之外,还住了许多杨氏宗族,里面可以立即拉上阵前厮杀的青壮有七八十人,而且让柳畅更为心动是杨宅还有洋枪。
“我亲眼见过的,和这位云天纵云兄弟手上的洋枪几乎一模一样,宅里共有七把这样的洋枪。”
“一模一样?”
“至少小人这双眼睛看不出差别来!”
看来这杨应德也买了些洋枪,这反而让楠溪哨的兄弟欢呼雀跃起来:“检点,看来杨善人不但要送银子来,也要送洋枪给咱们兄弟!”
“检点宜早不宜晚,下手吧!”
“是啊,检点,您不说了吗?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柳畅却是小心惯了:“今天操练了一天,大家都辛苦了,明天早上好好睡一觉,就不操练了,明天下午我们出门去买盐。”
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次买盐龙枪哨全哨和楠溪楠第二排负责,霍虬,你给我好好看着家,下次买盐就轮到你了。”
事实上这些龙枪哨和楠溪哨已经联合出动了一部分兵力去附近的盐场买盐,在第一次上手之后就不需要出动整哨的兵力进行护盐,凭借柳畅这赫赫威名,少量兵力就足够了。
因此大家都明白柳畅话里的意思:“明天早上好好休息,明天下午过江一鼓作气开了杨宅。”
大家情绪都很高,霍虬有点不满意:“检点,应当把第一排带上才是!”
第一排就是那个实现了大部分燧发枪化的步兵排,算是楠溪哨的精华所在,但是柳畅告诉他:“咱们得派一只老虎看家,磐石寨不容有失。”
石云庆也是个聪明人:“明天愿意同检点一块儿过江去买盐,这杨宅里里外外,我最熟悉不过了!何况我手上还有条大船。”
一听说石云庆手上有船,大家都关注起来:“什么船?”
“有船就最好了,我们可以甩开叶娘子自己干了!”
“石兄弟,我来帮你操船,我是老水手了,大米艇中米艇沙船舢板都玩过。”
石云庆答了一句:“是家父生前藏在磐石寨附近的一条米艇,吃水甚深,平时能载四五十人,挤一挤上百人绝对没问题。”
柳畅点点头:“刚好可以把我们渡过去运点私盐,就这么定了!明天我们过去运点私盐。”
只是大家都知道,这次运的肯定是雪花般的白银,而不是雪花般的白盐。
几乎与此同时,在瓯江以南也有人关注着磐石寨。
两个穿着蟒袍的大员死死地注视着残阳下的磐石寨,其中一个甚至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顶戴,五鼎食还是五鼎烹,就看能不能拿下这磐石寨了。
一旁已经有人快步飞驰,待走得些才看到是员三十多岁的绿营将官,他扑通一声就跪下:“标下右营游击卓大林见过府台大人,见过镇台大人!”
这两人一个是调署温州知府瑞春,一个是瑞安协副将署理温州镇总兵叶炳忠,可以说是整个温州府最高军政长官。
只是府城之内既有浙江盐运使,又有温处道道台,他们要亲自坐镇府城以防有失,只能把这两位头衔上还有着“署理”字样的知府和总兵赶到第一线去。
按品级,温州知府是正四品,温州镇总兵是正二品,应当温州知府高得多,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又是知府更位高权重,总管一府事务,能抓的权力大得多,反而凌驾在总兵之上。
但是这位瑞春知府是蒙八旗出身,让他出谋划策都有些勉强,更不要说这等杀伐决断的大事了,叶炳忠当仁不让地问起了自己的旧部:“卓游击,对面的红寇可曾探清楚了没有?”
“报镇台大人,标下已经派人探听清楚了,磐石寨内现有红巾寇男女五百有奇,老弱参半,能战者约有两哨,刀枪齐备,又有鸟枪一二百杆,小炮一门。”
卓大林这情报工作搞得相当不错,磐石寨的底细被他摸得一清二楚,因此叶炳忠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喜色,却不忘恭维一声老上司:“运司果然神算,神算啊!”
瑞春是个没多少主见的人,历史上他最后是死在湖州知府任上,当时湖州的大小权力都被赵景贤抓在手里,他这个知府根本就是个摆设,最后太平军攻破湖州,他虽然没多少主见,但因是蒙八旗,不愿投降太平天国,和全家老小一起不屈而死。
而听到了叶炳忠这句话之后,瑞春也是露出了一丝笑意:“运司神算,镇台的谋划也不错啊!只是这江北一带,除了磐石寨之外,尚有红巾寇否?”
卓大林也探听清楚了:“府台大人请放心便是,红寇主力现在正围攻大荆营,即使仓促回兵,至少也得一日一夜才能赶到磐石寨!”
“至于贼副帅倪廷模一部,虽众至一千有余,但远在江北温处交界一带,救援不及。”
他继续说道:“靠江一线,只有磐石寨中这五百贼子,除此之外,最近红寇尚在县城一带,但兵力不过数百尔,自保尚成问题。”
瑞春还是放心不下:“你的意思就是,无论渡过多少兵马过去,我们要对付都只是磐石寨内数百红寇?确实就只有这五百红寇?若是出现红寇的援兵怎么办?”
第57章 渡江
瑞春这般婆婆妈妈,叶炳忠行伍出身,早就看不下去:“府台,想那么多干什么,咱们这次集结了一千五百精兵,其中还有王制台从福州派来的五百精兵,有什么可怕的。”
瑞春平时被同僚称为“瑞佛”、“瑞菩萨”,但是背地都称为“瑞婆婆”,他听了叶炳忠这番话,不但没下了决心,反而更犹豫了:“镇台,前次池副将领七百战兵过江,坚持不到一日就告全军尽没,我们这次渡江也不过一千五百人而已,万一再遇到红寇大队,岂不是危险之极……”
对于自己要和这么一个瑞婆婆搭伙,叶炳忠也是摇头之极,他不得不把七分的力气应付这位知府大人:“府台,你我都是署理官,我是瑞安协副将署理温州镇总兵,你是调署温州知府,要把这个‘署理’二字去掉,就看这次能不能拿下磐石寨了,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咱们搏对就是大一场富贵。”
瑞春总是应了几声,但是还是有几分犹豫,这个时代的八旗出不了什么人才,因此叶炳忠万般无奈之下又吩咐了一句卓大林:“卓游击,这一次府台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了,一定要保府台大人万无一失,切切不可出半点差错。”
卓大林这位右营游击是他在瑞安协副将任上的老人,听了这话就应了下来,叶炳忠又说道:“卓游击,瑞府台,我这一辈子都做的署理官,替人护护印而已,从外委把总一路到署理游击、副将,一直做到现在的署理总兵,这次大伙都卖点力气,帮把我头上这个署理去掉,让我扬眉吐气一回。”
署理以现代的术语来说,就是代理字样,和正式的任职差得甚远,只能在履历留下一笔曾署理某职务的记录,只是在另一个时空叶炳忠逃脱不了这个始终只是署理的命运,到了同治年间,他仍然还是署理浙江提督的命。
不过现在却让卓大林和瑞春都振奋起来:“镇台说得甚是。”
叶炳忠又恐吓了一句:“我等若是拿不下磐石寨,贼兵借机攻破了大荆寨的话,上峰追究起来的话,我这个温州镇总兵固然是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府台大人和卓游击也不会有什么果子吃。”
这一番恐吓,总算把大家的心拧成了一条绳,瑞春下了决心:“本府这一回便听镇台的,亲自过江破了磐石寨!”
……
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在这个寒冷的冬季让人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为了犒赏这次开杨宅的兄弟们,柳畅特地杀了两支山羊,提前吃了晚餐的兄弟们都是赞好连连。
现在出征的队伍已经用过了餐,列成了整齐的方阵,看着一个个面色肃穆的官兵,看着他们如山般的气势,还有长枪如林,石云庆庆幸自己找对了人,但还是有点放心不下:“检点,这一百人够了吗?杨宅可有七八十人能随时拉出来。”
事实上除了七八十人随时能拉出来,还有几十精壮,加上附近归杨善人节制的二三百土勇,打成了僵持绝对是大麻烦。
不过柳畅回答他:“足够了,有我这一百二十号好兄弟,哪里打不开?兄弟们,你们告诉我,温州府城能不能开?”
“能开!”下面的反应很热烈:“便是杭州城都能开!”
“好!”柳畅告诉石云庆:“接下去就是用到你那条米艇的时候。”
整齐的队伍列队开出了磐石寨,对外面宣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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