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愣地看了我许久，终是破涕而笑，“承蒙公子不弃，奴家愿意随时恭候公子。”朝我深深行了一礼后，月奴便慢慢退去了一边。
“子瑜，没想到你竟还有这么一手。”进了雅间后，北辰枫一坐下便开始感慨万千。
“过奖了。”我闻言抽了下嘴角，算是笑过。
“不过这样看来，你该是伤了不少怀春少女的楚楚芳心哪！”北辰枫用一只手撑在桌上支住下巴，笑得颇为意味深长。
“阿枫，你不说话，应该不会有人将你当做哑巴。”我深吸一口气，朝他亲切地微笑。
“学小沈说话是不对的，他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话。”北辰枫眨了眨眼睛，语气正经。
我决定不再理他，而是转头看向了正为我们沏茶的如瑟，“如瑟，我希望你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着她，我的语气不自觉地严肃起来，“身为醉笑楼的人，你为何会在风月楼出现？又为何会易容成红菱追随在云思雪左右？或者说，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易容成红菱的？”
“小姐，你的问题这么多，我该先回答哪一个？”如瑟将茶杯递给我和北辰枫后，轻声笑道。
“无所谓了，你就从头说吧。”将茶杯捧在手中，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既然小姐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会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仔细地说与小姐你听。”如瑟亦坐了下来，开始慢慢道来。
如瑟会出现在风月楼，完全是因为风月楼本就是醉笑楼的产业。墨雨殇瞒着所有人在千里之外的洛阳城，建了座与醉笑楼相去甚远的风月场地，一则自然是为了收集醉笑楼收集不到的情报，二则却是为了防止日后醉笑楼若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后，被人一朝覆灭不得翻身。至于如瑟为何会易容成红菱潜伏宫中，那就不得不说起风月楼之前收集到的一则朝廷秘闻。这则秘闻不是别的，正是朝廷欲说服五大门派联合起来诛杀天雪魏之事。
听到这里，我刷的一下便站了起来。
“子瑜，你先冷静下来啊！”北辰枫一看我的表情就知不对，连忙出声劝道。
“如瑟，你是说……墨雨殇一早便知五大门派要围杀天雪魏？”我毫不理会北辰枫的话，只是冷冷地看向如瑟。
“小姐，楼主当时并不能确定这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因为那时五大门派都已同意派人见证天宫主的退隐。”如瑟与我对视，神色镇定。
“呵，可他却未雨绸缪地派你去了云思远身边！”我冷笑一声，并不听如瑟的解释。
“我不是楼主，我无法揣测楼主的真实想法。”如瑟没有为墨雨殇辩驳，只是平静地说道，“可是小姐，楼主会派我潜伏在皇帝身边，真的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也不知事情会朝什么方向发展，他不想看到你出事。”
我冷哼一声，坐了下来。其实我也知道如瑟说的并非假话，墨雨殇从小做事就很缜密，所有该考虑的细节他都会考虑周全。可我气的却是他明明得知了这个消息却不告诉我们，害得我们毫无防备地掉进了五大门派所设的陷阱，几乎玉石俱焚。这一点，无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我都必须找他讨个说法。
“至于我是如何易容成红菱的，那只能说是一次机缘巧合。小姐你也知道皇帝一行后来是乘船走的水路，他们途中曾到过醉笑楼。”如瑟继续说。
我沉吟半晌，起身就朝外面走去。
“小姐！”如瑟急声叫道。
“子瑜，你等等我。”北辰枫也连忙站起朝我追来。
“如瑟，我们现在就要乘船去丰江城，你可否给我们安排船只？”我在门口顿住，回头看向如瑟。
“这……小姐，楼主的意思是七夜谷如今情势危险，你能不去最……”如瑟闻言，面露难色。
“如瑟，你可否给我们安排船只？”我当做没听见她的话，继续问。
如瑟不语，神色越发为难。
我看了她半天，转而看向北辰枫，“你有好的办法没有？”我问。
“本来我就没将醉笑楼的助力算进去，跟我走吧。”北辰枫眨了眨眼，胸有成竹地笑了。
“小姐！”就在我和北辰枫走出雅间时，如瑟突然喊道。
我停步，再次回头看她。
“小姐，楼主其实一早就下令要将你拦在醉笑楼。”她深吸一口气，微微苦笑，“而我一直在宫中陪着你却不透露自己的身份，则是因为楼主不希望在事情解决之前你回来。”
我和北辰枫听闻此言，瞬间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如瑟，你说什么？”我看着她，一字一顿。
墨雨殇下令拦住我？他一早就知道我活着却不告诉天雪魏？他派人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却根本没想过要救我出宫？他到底想干什么？
“小姐，请你相信，楼主只是一心一意为你好。”如瑟叹气。
“那么如瑟姑娘，现在你待怎样呢？”北辰枫不动声色地将我护在身后，微笑着看她。
“本来我该立即传楼中诸人执行楼主之令的，”如瑟与他对视，“毕竟无论我与小姐相处多久，楼主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所以……”北辰枫微笑依旧，右手却已握住了那柄不沾血就几乎看不见刃的蝉翼刀。
“也正因为楼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才不能拿醉笑楼上下的性命开玩笑。”如瑟眼神清明、语气坦荡，“北辰左护法，我由衷感谢你护着小姐一路南下。”
“的确，这样的决定对你、对我们都好。”在她说话的同时，北辰枫手中的刀不见了，仿佛他根本没有将蝉翼刀露出来过。
“所以小姐，我即刻便为你安排行船。”如瑟朝我行了一礼，道。
“如瑟。”在她与我们擦肩而过走下楼时，我忍不住叫住了她。
“小姐请讲。”如瑟停步，抬头看我。
“谢谢你。”我顿了片刻，低声道。
如瑟愣了一下，随即便露出了我们初见时的妩媚笑颜，“小姐，与你相处我亦很开心。”她俏皮地朝我眨了眨眼，随即快步走下楼去。
在等如瑟回来的时间里，我和北辰枫靠在二楼的栏杆旁不言不语，我有心事，他看起来也并不轻松。最终还是我实在看不过他的阴沉神色了，这才出言打破了沉默。
“阿枫，你在担心什么？”我低声问。
北辰枫闻言愣了下神，随即有些尴尬地笑了，“啊？这么明显？”
“你觉得呢？”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这个杀人干脆利落的家伙，为什么平日里看起来就这么乱七八糟。
“我是在想小沈啊，神隐的人追得这么快，我总觉得小沈那边该是出事了。”他摸摸下巴，叹了口气。
“可是如瑟也追我们追得很快啊！”心知北辰枫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我却仍是出言安慰道。
“如瑟姑娘不一样，她大可在你被我们救出宫时便追踪我们而来，可神隐不同，他们的神隐阁和聿枫楼一样，并不在皇宫之内。”北辰枫转身趴在了栏杆上，语气听起来似乎漫不经心，但这漫不经心中，却透出了一股难以掩饰的担忧。
“阿枫，若你实在担心……”我看了他半晌，刚一开口就被他打断了。
“小沈有他自己的办法，我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将你平安地带到七夜谷。”北辰枫看向我，眼神沉稳，“原不闲虽然不济事，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希望到了丰江城后，不要再节外生枝的好。”
“听你说话，似乎你很了解神隐现在的主事？”在北陵城时我就对此心存疑问，因为他对着神隐的人叫原不闲的名字实在叫得非常自然，如今听他再次说起，我便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
“这个啊……子瑜，你还记得我杀人的手法吗？”听我这么问，北辰枫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却反问了另一个问题。
“蝉翼封喉，一招致命。”回想起那几个人的死法，我吐出了这么几个字。
“神隐以什么著称？”他接着问。
“快。”我不假思索地答。
“原非梦的成名武器是什么？”他继续问。
“快剑，不对，应该是柳叶……等一下，难道……”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东西，猛地抬眼看他。
“确切地说，原非梦的成名武器应该是柳叶蝉刀，这种飞刀形似柳叶，却比蝉翼更为轻薄，我手上这把都不是真品。”北辰枫朝我笑了笑，自始至终都轻松自然，“原非梦算是我半个师傅，而原不闲嘛……自然也就勉强可以算作我的半个师弟。”
我看着他不说话，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曼荼罗教左护法竟然是原非梦的徒弟！难怪神隐之人在看见他的招式后会发出惊呼了，谁能想到追杀的对象竟然会使出自家第一任主事的成名之技啊！
“子瑜，你还好吧？”看我半天都不说话，北辰枫有些担心地小声问道。
“我很好。”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我冷静地看向他，“既然你是原非梦的徒弟，为什么没有留在神隐？”
“是半个徒弟，半个，我的正牌师傅可是未名谷的百里门歌。”北辰枫纠正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医圣百里门歌与神隐原非梦似乎……”北辰枫是原非梦的徒弟，这一点已经让我很难接受了，他竟然还自称是医圣百里门歌的徒弟。百里门歌和原非梦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冤家对头，要说他们有共同的弟子，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能信啊！
“正因为他们两个是冤家对头，所以才苦了我这个小小的弟子啊！”似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北辰枫长长地叹了口气，“本来我在师傅门下学医学得好好的，有一天原非梦突然闯进未名谷点名要找师傅打架，可巧师傅刚好不在，她便在看到我后，二话不说地把我带出了谷。后来师傅多次到神隐阁问她要人，她都以我适合修习神隐之术为名拒不放人，师傅要了几次之后发现没用，便再不来要了，权当是将我寄养在了神隐阁。”
“你师傅未免太负责了吧？”我抽了下嘴角，突然有点明白他的性格是怎么来的了。
“不过原非梦并没有强迫我留在神隐，待我学会神隐之术后她就放我出来了。”说这件事时，北辰枫的语调轻松，给人一种事不关己的感觉，“从神隐阁出来后，我也不想再回未名谷，于是独自一人在江湖之上四处闯荡。”
“可是中原武林门派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去了曼荼罗教呢？”按他的说法，他就算四处闯荡后想要找个落脚点，也不该找去曼荼罗教啊。
“因为我在出关后于大漠中迷了路，就在快要被黄沙掩埋之际，却被路过的曼荼罗教教众救下。”他笑着接过话，似乎很愿意回想当时的情景，“子瑜，你应该也看过大漠的风光吧？那样火红的日出日落，黄沙当中若隐若现的一缕孤烟，还有会随着你的动作而飞舞的成群流萤……哈，在中原可看不见这样的美景。所以，我在曼荼罗教总坛待了几天之后，就喜欢上了那里，加之墨教主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于是在他出言挽留时，我就顺其自然地留下了。”
“可是，曼荼罗教的教内职位不是世袭的吗？”想起天雪魏会继承右护法之位，也是因为他被上一任右护法天逸恒收养的缘故，我不禁问道。
“子瑜，所谓世袭不过是曼荼罗教的传统罢了，遵守自然最好，不遵守也没人拗得过教主。对了，你知不知道曼荼罗教的创教人其实并不姓墨？”北辰枫闻言，笑意更浓。
这时，如瑟终于回来了。
第三十六章
水路走得很顺利，想来是因为北辰枫之前将神隐的追兵尽数灭了口的缘故。可我此时心中却是七上八下，全没了刚刚逃出宫时的兴奋狂喜。我知道我就要见到天雪魏了，可我同样就要见到墨雨殇了，我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他，是满心愤怒还是满心悲哀？我以为就算所有人都不帮我，他也会站在我这一边，我以为就算我不在了，他也会为我保全天雪魏，只因为这个世上除了至亲至爱，他就是我最相信的那个人。
可他做了什么？他明知道五大门派意欲围杀天雪魏却默不作声，他明知我活着却不告诉天雪魏，他明知我身在宫中却不打算救我出来！他是想看热闹吗？看天雪魏如何杀尽天下又为天下所杀？看我如何深陷泥沼无法脱身？看这个武林在云思远掌中翻来覆去最终分崩离析？
我不想相信他会做出这些事来，可如瑟的话却在耳畔萦绕不去。我不知道到时候见了他该说什么，也许我该什么都不说先揍他一顿？可是……再见面时，我真的还能将他当做那个认识了十多年的墨雨殇吗？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就算是在一起这么久的人，转身之后竟也会变得如此陌生。
“子瑜，你在想什么呢？”就在我坐于甲板上看着远去的波澜出神时，北辰枫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在想，要是有朝一日，你发现自己认识最久并且最信任的朋友，突然在背后捅了你一刀，你会怎么样？”我看向在我身边坐下来的北辰枫，很认真地问。
“你是在问墨楼主？”北辰枫摸摸鼻子，似乎有些无措。
“我是在问你。”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北辰枫被我看得久了不禁露出窘色，连忙转开视线看向别处。
“喂，我是认真的。”我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如果是我……”北辰枫沉默了许久，终于接了我的话，“我会先看他再见我时是个什么反应，然后再作打算。”
“你不恨他？”我闻言不由睁大了眼睛。
“当然恨，谁都不想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在背后捅刀子不是？”他慢慢移回视线，看进我的眼睛里，“不过呢，恨这种感情到最后，痛苦的那个人还是自己，所以遇到这种情况的话，我只会采取两种做法。”
“哪两种？”我忍不住继续追问。
“若他无心，那我就揍他一顿，将这件事当做没发生过；若他有意，那我就与他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自此之后，如果他还处处给我使绊，我便会让他永远从我面前消失。”北辰枫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似是将我当做了小孩儿。
“阿枫，你当真下得去手？”我打开他的手，声音有些低沉。
“子瑜，在这个江湖上，若别人先不将你当做朋友，你便必须要下得去手。”北辰枫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地方，却毫不介意，“我就不说杀人和被人杀的道理了，可是子瑜你要明白，江湖从来都容不下毫无保留的善良。”
我沉吟，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