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先周看看手表：“三点二十。广全！我们现在什么位置？”
“不知道！仪表盘被震坏了！”
邓先周做了一个很无奈的表情，董宁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的心情现在复杂极了。上个月收到海军总部发来的关于福州海战立功人员的嘉奖电报的时候他们的心理还有点不平衡，总是想着大家都是海军，大家都在打仗。易水号在东海也非常卖力，几次被日军军舰追逐。
那个时候他们认为不管怎么样这立功名单里面没有他们的名字是一种不公平，为此还在一起抱怨过。
现在他们知道了，这打仗跟打仗不一样。他们在东海的时候打的是运气和机智，人放机灵一点，运气好一点，战果总会有的。而现在运气和机智都不是他们最迫切的需要了，董宁感觉如果自己有第二条性命那该多好。
后方的日军军舰越来越近，了望台上的洪涛忽然看到泰山号上传来了刘冠雄的命令，刘冠雄命令他们这些小炮艇马上分散，能跑的赶紧自己跑，不要再跟着舰队行动。
小炮艇的优点就是速度快，就像易水号，虽然现在受了伤，但是如果把两台发动机都开动起来，日本舰队的那些船追不上他们。更何况小日本的主要目标是泰山号，也不会去追他们。
刘冠雄的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董宁非常的清楚，泰山号倾斜的船身经过抢救已经校正过来了，但是速度却变的更慢。董宁知道跟在泰山号的身边可能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他这样的炮艇在海战中能发挥的作用确实不大。
但是真的要离开么？
董宁的嘴角抖动了几下，所有兄弟的眼睛都在看着他。董宁的胸口起伏了几下，轻声说道：“继续前进，保持和队伍的距离，准备好鱼雷。”
邓先周有些迟疑：“船长……”
董宁的眼睛望向他们，深深一鞠躬：“对不住了兄弟们，我知道大家这一段时间对我很有看法。特别说我们每次遭遇日本商船的时候，我都要你们先打四发炮弹警告对方，”
他的声音稍微顿了一下，然后眼睛望向邓先周：“我这么做原因只有一个，我们不是海盗，我们是海军。”
我们是海军。
这个五个字已经足够了，船上的兄弟没有人再说什么，小炮艇在黑夜之中没有改变他的方向，依然跟在主力舰队后面，而且不光易水号，其他的中国炮艇居然也没有离开。
伤痕累累的泰山号战列舰编队在黑夜中继续潜行，刘冠雄注意到周围的军舰没有一艘离开的时候，眼眶顿时有一种酸酸的感觉。即便后方的追兵逐渐逼近，但是这一刻他身体里面却有一种激情在澎湃。
将有必死之心，兵无贪生之念。也许在甲午的时候，我们缺少的就是这一种精神。
“报告！前方发现日军一队巡洋舰编队，对方正在做拦截我们的准备！”
刘冠雄长出一口气，掏出怀表来看了一眼，三点五十分。
“记录。我舰队遭遇日本第四波拦截，全舰队战斗力所剩无几，我部官兵当竭尽全力拖延，若是力有不殆，当舍身成仁，以死报国。共和三年十月三十日，三点五十分。”
旁边的参谋飞快的把这话记录了下来，刘冠雄说完之后一声叹息：“再发一次电报，看看能不能得到回应。全体战斗人员就位！准备战斗！”
他后面两句话喊的声音非常大，他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语调有些变样了。刘冠雄真的很不甘心，自己作为新中国海军将领两次战斗居然都以他不能接受的方式收场，他心里的想法很多，但是他知道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日本人这一次绝对不会像刚才那样再给自己机会的，看着被夜色笼罩的海面，刘冠雄忽然很想知道中国和日本的较量到底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结束。
他觉得自己没有机会看到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刚刚下去的参谋却以更快的速度又冲上了甲板：“刘将军！有回应了！”
刘冠雄一愣：“什么？”
那参谋脸上的肌肉急速的抖动着：“我们收到长江号战列舰发来的信号，他们就在附近！长江号无法确定我们的位置，让我们马上报出具体坐标！”
刘冠雄听到这里也不管什么将军的风度了，破口大骂出来：“他***！我现在怎么弄的清楚？把大致的位置告诉他们，让他们马上过来找！马上！”
骂的虽然厉害，脸上却出现了笑容。刘冠雄的心中很明白，这一次的战术中自己就是鱼饵，长江号的出现意味着渔夫已经来了。
鱼死还是网破马上就要揭晓。
收网的时机选择的真的不太好，现在天色还没亮，中国的航母无法发挥战斗力。也就是说中国最有力气的拳头现在根本打不出来，如果再等两个小时，那么问题会简单许多，小日本鏖战了一夜，我们的胜算很大的。
可是战争就是这样，他不可能按照任何人的意识发展。接到泰山号发来的电波萨镇冰本来不打算回的，但是后来一看这电报根本就是遗书，自己要是再等下去估计杨司令就要准备为刘冠雄立碑了。
鱼饵如果丢了，他这个渔夫也将注定空手而回。
第一二四章 自杀式攻击
过早的拉钩不但有惊跑了鱼儿的危险，也可能让鱼把线绳拽断，但是萨镇冰没有更好的办法，因为刘冠雄都发遗书出来了，也就是说鱼饵马上要被吃光了。
打吧。
日本的相摩号战列舰是日俄战争时期从俄国人的手里缴获的，虽然他的船体还算巨大，但是相比于其他的日军战舰，火力配置和舰船上的一些设施都相对有些老化了。
东乡也没有指望相摩号在这次战斗中发挥多大的作用，追上泰山舰队之后他指挥着其他的战舰先把刘冠雄给包围起来，这期间他让相摩号开到战场的边缘地带。
东乡这样做的原因是他认为这个时候干掉泰山号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了，用不着自己投入所有的战斗力量。让相摩号开到战场边缘，一是防止意外再度出现，第二是因为现在已经快四点了，再过两个小时左右就是黎明，他也担心后羿舰队忽然出现。
他的考虑还是比较周全的，只是他没想到萨镇冰来的这么快而已。相摩号正在朝着东乡指定的位置移动，还没有到达地点以外就发生了。走着走着就看她整个船体忽然一阵剧烈的震荡，将船舷上的日本士兵全部掀翻在大海里面，接着底层传来爆炸的声音，整个舰体开始飞快的下沉！
潜艇！
日本人马上意识到这是中国潜艇干的，两艘驱逐舰急忙赶过来准备投掷深水炸弹的时候，一束灯光射来，接着夜雾中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长江”号战列舰！
长江号的速度极快，受伤了相摩号还没有转过身体，长江号就冲到了他跟前，经过几次海战的洗礼长江号的各种战术动作已经相当的熟练，他们一点都没有拖泥带水，船身一侧把侧舷炮全部露了出来，照着相摩号六发穿甲弹平射出来。
距离太近了。加上他本身就受了伤，六发炮弹命中五发，相摩号的反应是一连串的爆炸，船上好几座炮塔都被掀翻了。挨了这些炮弹的相摩号两分钟之内就变成一团大火球，舰体严重向右倾斜，迅速丧失了动力，在海面上慢慢的燃烧着。
长江号也不去管它了。马上对日本其他的战舰发起攻击，意图冲开一个缺口把被包围的泰山号给救出来。
东乡平八郎一看长江号出现。就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几个月长江号一直就是中国航母的护卫舰，他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那几艘中国航母肯定也在附近！甚至说有可能整个后羿舰队都在附近！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马上松口，放开被他咬在嘴里的泰山舰队立即后撤，那样的话他完全可以在天亮之前摆脱中国舰队。这样做是最保险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已经给了泰山舰队沉重的打击，如果现在罢手，虽然说不上他们赢了。中国也算不上胜利。
但是任何一场战争都是一样的，没有哪个将军甘心放弃胜利的机会，双方都能看到希望的时候是没有人愿意住手的。
东乡平八郎选择了第二个方案，继续攻击。
趁着天还没亮，中国的航母无法对自己实施打击的时候干掉露面的中国舰队，如果自己的攻击足够犀利能够重创增援的中国的舰队的话，那么天亮之后中国航母没有了足够的护卫力量。也不敢轻易暴漏位置。
他转过头对朝日号，扶桑号战列舰下达命令，让这两艘战舰和两个巡洋舰编队一个驱逐舰编队去干掉长江号：同时八岛号，富士号，亲王号围攻泰山号！
一时间海面上炮弹横飞，爆炸声此起彼伏。
援军就在跟前了。说实话泰山号从昨天晚上打到现在已经伤痕累累，但是他的战果也同样的辉煌。不说击沉了日军多少战舰，光凭他坚持到现在，刘冠雄就非常的满意了。
整个战舰还有两座炮塔可用，其实只能算是一座，右舷主炮已经过热，随时有爆炸的危险。旁边的日本战舰都以泰山号为攻击目标。虽然身旁的中国战舰奋力攻击以图缓解泰山号的压力。
但是日军四艘战列舰围着泰山号打，特别是亲王号还是战列巡洋舰，那炮弹口径大的吓人，从头顶是呼啸而过的时候好像有一种只要落下来就能把泰山号砸碎的错觉。
四周是巨型战舰射出的密集弹幕彷佛一道铁墙，董宁的易水号随便挨上一发都必然会粉身碎骨，就算那炮弹落在他们周围的水域里面，炮艇也被震动的直晃动。
董宁瘸着一条腿站在船舷上面，眼睛盯着自己正前方的富士号，这艘战舰刚刚从易水号的身边过去，董宁用船上的七十六毫米口径火炮轰击了他两下，但是富士号根本没有理会他，从他身边就过去了，甚至连舰尾炮都没有朝他们瞄准。
这让董宁感觉到羞辱，被对手无视的羞辱。
“鱼雷！鱼雷准备好了没有？”
邓先周大声喊道：“好了！”
董宁的眼睛瞪的好大：“把所有的炮弹都搬到甲板上来！能烧的，能炸的，都给我拿出来！洪涛，指挥方向！”
“右转舵！”
轮机室内的魏广全赶忙把船右转，整个船身对准了富士号的方向。
董宁的胸口起伏了几下，手臂抖动的非常厉害：“加足马力冲上去！零距离发射鱼雷！”
易水号冲入了那一片弹幕之中，一发发的炮弹落在他们的身边，甚至有的距离他们只有几米远。船身不住的摇晃，董宁站在船头脸上的肌肉颤抖的越来越是厉害。
那被巨型炸起的水雾对这艘小船起到了最好的掩饰作用，日本的那些重巡和战列舰就算偶尔看到了他的身影，也没有把他当一回事。
直到距离富士号还有四百码的时候，船上的小日本才警惕的朝他们开火。可这个距离已经很近了，留给日本人开火的时间并不多，两发炮弹没有击中易水号和富士号就相距只有一百码了。
董宁的脸上忽然平静了下来，这个时候他居然笑了。
当一切都无法再改变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他的决定让他并不后悔。易水只是一艘小炮艇，董宁只是中国海军的一名少尉军官，可是在这一场决定中日命运的海战中，他们既然出现在这里，他就是一个战士易水号就是一艘战舰，没有人有资格无视他们。
“放！”
三四十码的距离易水号射出了她的鱼雷，董宁知道那爆炸可能无法摧毁日本的富士号，却足以将近在咫尺的小炮艇席卷。他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嘴里轻声说了一句：“爹，保重……”
“砰！”
鱼雷近距离的命中了扶桑号！尽管小炮艇使用的鱼雷和中国潜艇用的不一样，威力要小了许多，但是由于距离太近，这一下还是把富士号的船尾炸了一个大洞出来。
富士号开始进水，船身开始倾斜。这样的伤势本来他是能挺的住的，可问题是后面冲上来的易水号却给他造成了二次伤害。气浪把易水号上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卷飞了，包括易水号上的士兵和他们准备好的炸弹。好几发炮弹直接从那被炸开的缺口飞入了富士号的船体内，在里面再次爆炸。
这连续的伤害让富士号受到严重的创伤，甲板上的小日本一阵惊慌失措，虽然战舰没有沉没，但是现在他们必须退出战斗马上抢修！
一艘战列舰居然被一艘炮艇给逼的退出了战斗，这让小日本十分的难过。更让他们难过的是，易水号用他的行动一下子告诉那些中国的小炮艇该如何去战斗，好几艘炮艇接着效仿他们的做法。
要真的是正规战舰这样自杀性的攻击效果可能并不大，但是小炮艇目标小而且速度快，让日本战舰都感觉防不胜防。
而且中国炮艇居然在这个时候也没要指挥就打出了配合，他们在用自己生命发起最后一次攻击的时候，往往几艘炮艇一起冲击日军同一艘战舰！
日本舰队实在应付不了这种打法，战场上面日本军舰虽然很多，但是却一时间被这些他们一直看不上眼的小炮艇打的相当被动！
他们和中国战舰对射这么长时间了，光朝泰山号就打出了几百发炮弹，即便泰山号移动很慢，到目前也只挨了五发炮弹而已。这是技术条件限制的，夜战中想砸中对方，要么你就靠上去，用探照灯锁定对方，像长江号打相摩号那样近距离攻击，要么你就靠炮弹的密集度和运气。
小日本觉得泰山号稳稳要被干掉了，自然不愿意靠上去给泰山号拉个垫底的机会，双方拉开距离对射，打到现在也只是击沉了一艘驱逐舰和一艘巡洋舰，中国小炮艇这一攻击，日本舰队马上就有一艘重巡被炸沉，接着八岛号战列舰也被击伤。
八岛号的命好像比富士号要苦一些，他没受伤的时候泰山号几十发炮弹都没打到他，被一艘炮艇撞了一下之后却马上让泰山号一炮击中引擎室，蒸汽管道全灭，动力系统卡住了。
东乡平八郎在后面看的直摇头却毫无办法。为了歼灭一个泰山舰队，到目前日本海军有三艘战列舰受伤，一艘被击沉，这个代价实在是让东乡无法接受。
好在泰山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