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腿就这么废了?就因为这一点外伤,腿就残了?”王队向每个名医追问同样的问题。而每个名医的态度都是一样,个别说话直些的,偷偷拉着王队:趁早,截了吧。言外之意,若再不截肢,能否保住性命,都未可知啊。
王队当然不甘心,可不甘心有什么办法。
终于,陈琳兴冲冲来了,手里扬着一封信,一进门便喊:“华佗先生正在盱眙。”
王队大喜,陈琳告诉王队,盱眙友人来信称华佗正在盱眙。
盱眙,位于淮河下游,破釜塘南岸(既洪泽湖,我们下面就称洪泽湖吧,免得麻烦)。
事不宜迟,陈琳赶紧安排王队蔡鹏,乘船赶往盱眙。
洪泽湖,是中国第四大淡水湖,王队陪蔡鹏在淮阴求医,无心外出游玩,还是头一次来到洪泽湖。
一到岸边,王队有些傻眼:这船也太小了吧?就凭这小舢板样似的平底小船,就能横穿偌大的洪泽湖?
陈琳和艄公解释了半天,王队才半信半疑、提心吊胆地扶着蔡鹏上了小船。
小船稳稳驶离岸边,不一会,前面就显出茂密的芦苇丛。
一人多高的芦苇丛一眼望不到边,小船在期间狭窄的水道上穿行,倒也平稳快捷。
“这水怎么这么浅?”王队有些疑惑,这哪里有第四大淡水湖的气派呀?“今年水小?”
艄公疑惑地看着王队,摇摇头道:“这破釜湖和周边的小湖,历年都是这样的水势。”
半卧在船舱里的蔡鹏插言道:“没准是后来才形成的呢。”
艄公听得莫名其妙:“后来?啥后来,一直都这样啊。”
王队倒被蔡鹏的话提醒了,他想起著名的“黄河夺淮”。具体时间,王队记不清楚了,但黄河历时几百年,始终侵占淮河河道入海,应该是那时形成了洪泽湖。(王队记不清没关系,闹心记得啊,话说,那是在南宋高宗建炎二年,也就是1128年,黄河南迁,从此开始了长达七百多年的侵用淮河河道的历史……其实,闹心还想说,但再说的话,书友们扔鞋可不好办了)
小舢板就在芦苇间、一串串小湖间穿行。王队现在才明白这种小船的妙处:大湖尚未形成,是洼地积水,组成一连串的小湖,小湖不仅水浅,而且芦苇丛生,若不是这种平底小舟,换上大船,还真没法在芦苇间的水道穿行。
王队蔡鹏二人坐在船上,初时,还有些激动,毕竟乘小舟行于汪洋大湖之上,是很刺激的事。但坐得久了,大湖也变成了连片小水洼,两人也渐渐没了兴致,更何况,水道旁的芦苇有一人多高,遮挡了视线,看得久了,也就烦了。
“找个地方靠岸吃点东西吧。”蔡鹏提议道。
王队也赞同,虽说带了干粮,但在船上坐了这么久,王队也烦躁,蔡鹏毕竟有伤在身,上岸还可以吃些可口的饭菜。
……
湖滨有几个小屋,岸边,泊着几艘小舟。小舟上的渔家正忙着卸下收获。
王队和岸边的渔家商量了几句,渔家同意给他们做些吃的。扶着蔡鹏坐下,王队道:“你先歇会,我去船上挑几尾鲜鱼,让渔家给咱炖了吃。”
不一会,王队咧嘴大笑着跑了回来,冲着蔡鹏喊道:“兄弟,咱有口福了!”
蔡鹏仔细一看,王队手中竟然拎着一串螃蟹:“大闸蟹?!”
王队得意地道:“这可是纯野生、纯天然的大闸蟹哦,比咱们那所谓的阳澄湖大闸蟹更地道啊。你猜猜,这些螃蟹需要多少钱?”
蔡鹏摇摇头:“这里的价钱谁能说得准啊,反正要是在咱们的大酒楼里,这么大一串,怕是要上千元了。”
王队“嘿嘿”笑着道:“不要钱!”
“啊?!”
王队凑近了,笑着低声说:“人家当地人把这个东西叫‘八爪虫’,不吃的。不过啊,咱得自己煮了,人家不给咱煮。”
“哈哈,快去啊,我都馋了。”
王队找渔家借了个破陶罐,在湖里打了水,点起火煮起大闸蟹……
这个季节,还不是河蟹最肥美的时候,但仍是难得的鲜美之物,令二人食指大动。
“要是有瓶黄酒就更美了。”蔡鹏遗憾着,流着口水,眼巴巴望着陶罐里的大闸蟹。
王队道:“你只知道吃蟹喝黄酒,你知道这大闸蟹该咋吃?”
蔡鹏摇摇头。
“我以前在特区做生意时,请客户去品蟹轩吃大闸蟹,那叫一个讲究。”
趁着煮蟹子的功夫,王队给蔡鹏上了一堂吃蟹课。
吃蟹,在明代美食指南《考吃》上有记载,要吃得有模有样,就要有相应的工具。吃蟹工具,分三件、四件、六件、八件、十件、十二件套工具,吃蟹鼎盛时期,竟然有六十四件套工具。(闹心慨叹:用六十四件套工具吃螃蟹,是不是吃前要先培训半年啊?!)
以八件套为例,通常用到的工具为腰圆锤、长柄斧、长柄叉、长柄勺、圆头剪、钎子、镊子、剔凳。热腾腾的鲜美蟹子一上桌,要把蟹子摆在剔凳上,用圆头剪剪下双螯八脚,用腰圆锤轻敲蟹壳四周,再用长柄斧劈开背壳和肚脐,之后拿钎、镊、叉、锤,或剔或夹或叉或敲,取出金黄油亮的蟹黄或乳白胶粘的蟹膏,取出雪白鲜嫩的蟹肉……
蔡鹏听得目瞪口呆……
王队说得愈发陶醉,他仿佛看见一件件工具的轮番使用,一个个功能交替发挥,像是弹奏一首抑扬顿挫的食曲。当用小汤匙舀进蘸料,端起蟹壳而吃的时候,那真是一种神仙般的快乐……
王队讲着讲着,脸上喜悦的表情却渐渐淡了下去,他,想家了……
“王哥,别说了,我都要馋死了!”蔡鹏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王队的思绪也被弥漫的大闸蟹香气勾了回来……
蔡鹏接过王队递过的一只螃蟹,却楞在那里:“王哥,你方才那一大通说教,弄得我都不会吃了。”
王队笑了:“哈哈,我方才说的,那叫‘文吃’,文吃吃的是文化、吃的是意境、吃的是范。大闸蟹还有种吃法……”
“哈哈,你不用说了,有‘文吃’那一定有‘武吃’了。”
“对!武吃吃得一个‘爽’字!”
两人撸胳膊挽袖子,“武吃”起来……
“嘎嘣嘎嘣……”两人将“武吃”的“爽”算是发挥到极致了。
远处站着的渔人们,看着两个人“狰狞”的吃相,咧着嘴,“啧啧”地摇着头,觉得这两个“吃货”实在不可理解。
一个好心的渔妇给两人端来一盆稀饭,“喝点粥吧。”渔妇劝着不管不顾,拼命和螃蟹搏斗的二人。
“呜嗯、呜嗯”王队和蔡鹏抽空呜咽了几声,又挥舞着手中的蟹脚蟹螯表示谢意。
渔妇看看两个人,摇摇头走了,嘴里念叨着:“唉,真可怜啊。”可怜的自然不是蟹子,而是吃蟹子的两个人……
第0176章 蔡鹏 分金之情
“美啊!”靠在船舱里,蔡鹏依旧回味着大闸蟹的鲜美。
“给。”王队打开包裹,掏出块干粮递给蔡鹏,“蟹子不抗饿,吃点干粮吧,否则一会就把肚子晃悠空了。”
“我才不吃。”蔡鹏使劲摇着头,深深叹口气,“唉,完喽,我这辈子算是被蟹子给毁了,从此啊,我见到任何别的东西,怕是都不会有食欲了。”
“哈哈,看你这点出息。”
……
浅浅的、芦苇丛生的湖难以勾起两人的兴趣,在蔡鹏一再的催促下,艄公加快了节奏。
当夕阳映红了天,小舟终于靠在岸边。
盱眙,就坐落于湖的南岸,三面被湖水环绕,由于地势较高,盱眙很少受到淮河水患的侵扰。
盱眙,是个美丽的地方,素有“南京后花园、淮安大观园、长三角休闲园”之称。
盱眙,又是个有趣的地方。
说盱眙有趣,不为别的。由于三面环水,盱眙的拓展受到约束,所以历来是个小城。这个小城,自建城置县以来,归属不断变更。秦始皇统一全国后,置盱眙县,盱眙先后归属泗水郡和东海郡。楚汉之际,盱眙归属西楚东阳郡。西汉,恢复郡国制,盱眙又先后归属荆国和吴国。东汉,先后属东海郡和下邳国。之后,三国时代,归属魏国徐州下邳郡,后来,竟然还成了没有归属的“弃地”。
不能再细说了,再说,还要写上几百字。反正,再往后,每次改朝换代,盱眙几乎都要变更一次归属。即使到了现代,盱眙也曾分别被划归安徽和江苏。
上了岸,王队四处张望,想寻辆车子供蔡鹏乘坐,但此时太阳只在天边留下最后一抹光亮,莫说是车子,便是人影都很难看到了。
王队十分为难,盱眙城虽说离湖不远,但蔡鹏伤在腿上,没法走这坑坑洼洼的路。
蔡鹏摇摇头道:“这陈琳嘎哈呀,这事办得也忒不靠谱了。”
“怎么?”
蔡鹏笑道:“哪能不安排个人接站呢?没条件安排奔驰,弄个宝马俺骑着也行啊。”
王队被蔡鹏逗乐了:“是啊是啊,这陈琳的确不靠谱,不来人接站,总该给咱留个电话啊。”
“哈哈,就是。”蔡鹏扫视下周围,指指包里的三截棍道:“王哥,你帮我找根棍子来就好,我这棍子没法拄啊。”
“哈哈,可真是啥人配啥棍啊,连你用的棍子都是……”王队差点将“瘸”字脱口而出,那不免又要刺激蔡鹏了。
好在大咧咧的蔡鹏并不在意,指着近旁一棵小树道:“王哥,把那个枝杈帮我掰下来就行了。”
“这么弱小的树你也舍得下手?有点环保意识没?还亏你自称‘驴友’、‘洞友’呢。”王队假装斥责着。真正的旅行者,的确十分在意保护环境的,莫说是树木,尤其是探洞者,遇到任何东西,都只是观察、拍照,尽量避免自己的行为对自然产生更多的影响。唐代一个著名的旅行者说过一句名言:……你把它扔掉会污染环境……碰到那些花花草草也是不对的啊……
王队边说边在蔡鹏面前蹲下身来,扭头对蔡鹏道:“我背你。”
“……”蔡鹏楞了,连连摆手,“不行,王哥你嘎哈呀,坚决不行,绝对不行……”
“快点!”王队的口气不容争辩,蔡鹏依旧犹豫,王队学着蔡鹏的东北话,喝令道:“你麻溜利索地!”
……
晚霞映衬下,一对队友如同剪影般,缓慢地前行。速度自然是快不了,但脚步是那么地坚定、那么地沉稳。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一个队友、一个朋友、一个兄弟,还是一份责任和义务……
“王哥,前面好像有住户。”王队只顾低头小心地看路,蔡鹏伏在王队背上,看见前面不远处,好似有所低矮的小房。
走近了,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茅草亭。
“歇会吧。”蔡鹏挣扎着从王队背上下来。
王队累了,坐下亭下喘着气,蔡鹏拖着伤腿,蹦跶两下,抬头看看,惊叫道:“王哥,这里一定是强盗的地盘!”
“啊?!”王队一惊,但又觉得不大可能,“这里离城如此近,怎么会有强盗出没?”王队站起身,顺着蔡鹏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亭子上,一块破旧的木匾,上面几个大字倒是清晰——“分金亭”。
蔡鹏十分肯定地说道:“我看过很多书里面有‘分金亭’,都是强盗抢完钱财分赃的地方。”
王队楞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菜鸟啊菜鸟,你看的书是不是都是武侠小说啊?没准连正版的都不是。”
“咋了?”蔡鹏一脸萌态。
“亏你还是做了刘玄德手下将军的人物呢,连这都不知道?”
“啥?我、我真不知道。”蔡鹏知道自己一定又闹出什么乌龙了,脸上五官蹙成一个“囧”字。
“盱眙,一定是‘管鲍分金’之处了。”
“管鲍分金?”蔡鹏毕竟是鼎鼎大名的“蔡伯飞将军”啊,再无知,在汉末混了这么久,听见“管鲍”也知道一定是指管仲和鲍叔牙了。“原来是这两位大哥啊,快快,王哥,你好好给我讲讲。”蔡鹏知道自己没有管仲的才华,但这不影响他敬佩管仲。
王队扶着蔡鹏坐下来,缓缓道:“管仲和鲍叔牙你一定知道。”
蔡鹏点点头。
“两人年少时就认识,一起出资做生意。管仲家贫,出的钱少,鲍叔牙家境好,出的多。做生意挣了钱,管仲先拿了不少钱还了自己的外债,等到年底分红时,鲍叔牙将利润均分而二。”
“啊?这个……”蔡鹏张着嘴,“管仲好意思拿这么多吗?”
“呵呵,鲍叔牙手下人也觉得不公啊,但你知道鲍叔牙怎么说?鲍叔牙说:管仲家贫,自然更需要钱。这做人做事啊,不能把钱看得太重啊!”
“这最后的话是鲍叔牙说的还是王哥你说的?”
“差不多吧,就是这个意思。”
“这、这管仲,也太、太嘎哈了吧……”
“嘿嘿,管仲比这还过份呢。后来两个人当兵打仗,冲锋时,管仲总是躲在后面;撤退时,却是跑在最前面……”
“我的天啊,就这还成名人了?”蔡鹏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历史观好似都被颠覆了。
“哈哈,不要把名人看成神啊,其实啊,每个名人背后,都隐藏着很多不光彩的历史啊。”
“唉!”蔡鹏叹口气,“是啊,这些年贺岁片里的当红女明星,看着风光,其实好多都是三级片出身啊!”
“是啊……”王队淡淡地答了一句,眼睛空洞地凝视着远方。
蔡鹏知道,一定是方才的话题,让王队又想起了二十一世纪。蔡鹏赶紧把话头往回拉:“王哥、王哥,这‘分金亭’就是管仲和鲍叔牙分金的地点?”
“哦,应该是吧。”王队回过神来,“这段典故,还留下个成语,叫做‘管鲍分金’。兄弟,你知道这个成语的意思吗?”
“管鲍分金?”蔡鹏才知道这还是个成语,“是公平的意思?不对,这种分法根本不公平啊。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说好朋友间不分你我之意吧?”
王队赞许地点点头,拍拍蔡鹏的肩膀:“差不多吧,就是说兄弟情谊深厚的意思,我们得走了。”
王队蹲下,拍拍自己的肩膀。
“王哥,我自己走,我能行。”
王队“啧”了一声,斥道:“刚说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