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听说这个新奇的大家伙竟然出自五木之手,才不由得对五木刮目相看,原来“粗人”也有如此细致的一面啊!
邴原不喝酒,五木为其备了茶水代酒。
落座喝了几杯酒,管邴二人便不停地向五木了解铁铧犁车的情况。
两人知道,再细致的“粗人”,骨子里还是“粗人”,因此有意减少了言语中那些晦涩难懂的文词,尽量用平白得令两人自我感觉很丢人的大白话和五木、王队进行交流。
五木知道两人的本性,也可能有意想展露下自己的才学,对二人并不隐瞒,甚至将属于知识产权方面的设计思路讲了出来。
谈到机械设计类的技术问题,五木不可避免也是有意地添加上许多专业词汇。这样一来,管邴二人懵了。两人突然觉得,好像和“粗人”五木比起来,自己还要更粗上几分。
王队见管邴二人被口若悬河的五木说得瞠目结舌,便觉得好笑,时不时地,王队也插上几句,对五木的专业术语进行一番恭维。
管邴二人更加懵了,自己都听不懂的东西,王队竟然全能理解。渐渐地,管邴二人转变了对王队的印象,觉得王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粗”。
总谈论现代科学技术,难免会让管邴两位客人尴尬,王队有意地将话题引往别处,也算给管邴二人一个面子。
和不熟悉人聊天,三大哲学问题无疑是最好的话头: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身份介绍过了,王队便开口学问管邴二人的行程和目的。
经过一番现代科学技术问题的研讨,管邴二人已落在下风,接着闲聊,管邴二人已不再保有初来时的身份优越之感,说的话也更加坦诚、实在。
管邴二人说,当年董卓进驻中原,天下大乱,为了避祸,远去辽东,受到公孙度的热情接待。
两个人很享受公孙度提供的悠闲环境,静下身心,研习诗书坟典。在辽东一住就是十多年。(坟典,三坟、五典的并称,也是古代典籍的通称。《三坟》即三皇伏羲、神农、黄帝之书、《五典》即五帝少昊、颛顼、高辛、尧、舜之书、还有《八索》八卦之说、《九丘》九州之志等古书)
两人都是接近半百之年,在这个时代,已经算高龄长者。原本打算着,在辽东终老一生,埋在书坟典坑里,也算文人理想中的归宿,却不料,风云突起。
自五六年前,一直偏安在辽东的公孙世族,突然对中原产生兴趣,开始大肆整军备战。
起初,辽东不过是频繁征讨北部、东部的部族以及大汉的藩属小国。逐渐地,东北各地尽臣服于辽东公孙。
近两年,辽东开始将战略重点转移向中原。而两年前开始的曹袁对峙,恰好给了辽东一个机会。
袁绍和曹操在官渡展开大决战,辽东一直在观望,当看清袁绍已渐渐失去了优势后,辽东果断出兵,抢占袁绍的大后方——幽州,从背后给了袁绍致命一击,导致了袁绍集团的速败,也为袁绍集团的倾覆加上了最后一棵稻草。
以幽州跳板,辽东开始将势力逐渐向河北渗透。
管邴二人虽一直闲居,但既然能被天下士人所尊重,自然有他们的过人之处。两个人一致认为,辽东公孙世族所图绝非仅仅限于河北,而要想进一步扩张势力,则必然和占据黄河南部的曹操爆发冲突。
冲突一旦爆发,其影响绝对甚于曹袁之争,因此上,管邴二人觉得辽东已不再是他们读书做学问的净土,便决定动身南返,再寻一处清静之地,避世隐居。两人觉得,目前唯一清静的地方是江东。
管邴二人表明,自己只想做大汉的臣民,不愿做强权的帮凶。既不愿助辽东公孙为虐,也不想成为曹氏挟持天子的左右手,因此不辞而别,离开辽东公孙。一路上,为了避免辽东派人追赶强留,也为了防止被曹孟德的属下截获,两人兜了好大一个圈子,先从幽州向西,穿越太行八陉,进入并州,又向南,出箕关,渡黄河。
(两人后面走的路线,和当年王队从洛阳去平遥老家的路径基本一致。)
过了黄河,从渑池向南,绕过嵩山,也就绕过了曹操控制的许昌一带,再向东,准备经汝南赶往扬州,不料,在汝南遭遇山贼,被当做财主富商劫掠上山。
在二人绝望之际,恰逢曹操派兵清剿山贼,两人才得以重获自由。
经此一劫,两人不敢再走豫州。听说荆州一带太平安宁,便打算绕道新野,到荆州后再做打算。
管邴二人果然非同寻常,将自己的经历讲得离奇惊险,迭起,悬念丛生,若是有心从事网络文学创作,若是肯于舍弃骈四俪六,改用他们眼里的粗俗文字,那么,在后世“中原五白”之上,必将先摆上“华夏二粗”的神牌。
然而,管邴二人的冒险故事并未打动王队和五木,此时,王队和五木关心的并非是管邴二人自认为充满传奇色彩的逃往经历,他们关心的是同一个目标——辽东。
第0326章 五木 勾起心头事
管邴二人讲述完,却发现王队和五木两个人好像并未被自己的传奇故事所吸引,不免大失所望。
管邴二人既然神格早定,能扬名天下,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两人见五木情绪低落,便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说的事情,应该是触动了五木这个“粗人”敏感纤细的神经了。
二人属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霸,因此才会有和华歆割席绝交之举。(参见0015章《学霸、纸鹤》)
尽管两人不是八卦之人,但也并不傻,和五木一起在辽东待了那么久,也多少听闻一些关于五木和公孙雪儿之间的“绯闻”。当然,在那个年代,未婚男女互有好感正常不过,甚至拈花惹草红杏出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两个人也多少听说过后来和五木相关的事情。
管邴二人猜想,一定是方才辽东的话题,勾起了五木对往事的回忆。
邴原略带歉意道:“邓公子,恕在下冒昧,敢问邓公子离开辽东之后,可知晓后来与公孙二公子有关的事吗?”
一句话勾起五木心头痛苦的回忆。
公孙二公子,就是公孙恭,当年,若不是老谋深算的公孙度让自己带“贸易代表团”去高句丽,就不会发生公孙恭在惹事,被打伤下体之事;若没有公孙恭受伤之事,公孙度长子公孙康也没机会嫁祸自己,将有毒的药物混入自己买回的药物里,致使公孙恭彻底成为阉人。而没有这些事,自己也就不必逃离辽东,那么,公孙雪儿和自己……
五木曾努力想把这一切的经历,彻底尘封在心底,但他做不到。
无数个不眠的夜晚,他默默咒骂着公孙度、公孙康,有时还会骂几句和自己关系很好的公孙恭,他无法理清仇恨的源头。
如今,邴原再次提起令这万分痛苦的往事,原本没有头绪的仇恨根源变得更加混乱。
五木甚至不知道该骂谁了,他嘴唇蠕动着……
王队和管邴二人只隐约听到五木的嘴里吐出公孙父子三人的名字。
管宁有些尴尬,身为客人,竟然谈起令主人五木如此悲愤的话题,实在是不妥,也很无礼。不要以为管邴二人这种“书呆子”不在意礼节,人家这种书呆子研究的一项重要课题就是“礼”,大到国家礼法,小到吃鱼先吃哪个部位,都属于人家的研究范畴。
但话已至此,管宁只好尽力宽慰五木。“邓公子莫要过于伤感,一切自有源由,世间诸多烦心之事,绝非取决于自身。”
王队心里埋怨管邴二人再次勾起五木痛苦的回忆,但二人是客人,而且也并非有意,王队也只好出言相劝。“是啊,五木,即便你不去高句丽,人家要是想陷害你,还是可以找到许多理由。问题不在于怎么害你,而是为何要害你?”
王队的话,令五木有所警醒。是啊,他们为啥要害我?
五木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每次都想不清楚,以前,五木只是简单认为,公孙度势利小人,不愿将宝贝女儿投资到自己身上,而宁愿舍弃女儿的幸福,换取政治、经济利益。
但不对啊?后来公孙度的所作所为,虽然不够光明磊落,但也算不上势利小人啊?他注重的是疆土、地盘,可以说很有战略头脑的。
况且,即便当初为了达到政治目的,以公孙雪儿的亲事来麻痹敌人,但平定夫余国后,完全可以让女儿再嫁给自己啊?为何还要设计陷害自己呢?以公孙度的精明,不会察觉不到那个傻了吧唧的长子公孙康的伎俩的?
可、可、可还是不对啊,公孙度若是想害自己,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没必要用他最喜欢的儿子公孙恭的性命做赌注啊?
五木越想越乱,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
五木使劲按压着太阳穴,无助地望着王队、管宁和邴原。
“五木。”王队冷冷地叫了一声。
“啊……”五木无力地应道。
“我猜想,不希望你留在辽东的,绝非公孙度父子三人。”
管邴二人诧异地盯着王队,他们没料到这貌不惊人的陪酒之人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那还有谁?”五木绝望地着。
“公孙霸……”
管邴二人同时点头,赞同王队的说法。
“他?怎么可能?我和他几乎没任何关系啊……”五木说道这里,意识到一个问题:难道公孙霸喜欢雪儿?
不!不可能!公孙霸是公孙度的义子,和雪儿虽我血缘关系,但义子就是孩子,是不能和自己的妹妹通婚啊!公孙度绝对不会同意啊?况且,即便公孙度同意,那为何不让雪儿与公孙霸成亲?雪儿也从来没和自己提起一点有关的事情啊?
“你别忘了他的真实身份……”管邴二人在场,王队不好直说公孙霸就是孙公霸。
“啊?!”五木大惊,难道,自己竟然会是孙公霸弥天阴谋的牺牲品?
“我、我没对他构成威胁啊?”五木实在想不通了。
王队淡淡道:“他相当机警,虽然未必完全了解你,但也会预感到你的威胁。”王队看着五木,又补充了一句,“你的存在,就是对他的威胁。”
“孙公霸……公孙霸……”五木在心里梳理着和这个神秘、令人恐惧的队友相关的每一个细节。
“王先生高见,升济将军(公孙度)那个螟蛉义子绝非善类。”管宁说道。
“幼安啊(管宁字幼安),你不说,邴某也是要骂上几句的,公孙霸小儿,貌似谦恭有礼,实则阴险狡诈,心狠手辣,实乃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败类!”
管宁邴原这种人,于善恶分辨极清,但同时又是极其注重言行之人,对于他不喜欢的事情,直言不讳,但绝不会轻易说出有辱他人的词汇。方才两人口里吐出的那些词汇,已经是他们能说出口的、最大程度的脏话了。
五木和王队没想到管邴二人对公孙霸(或者说孙公霸)的评价如此之差,不过,管邴二人虽骂得痛快,但其实并没说公孙霸有什么实质恶行。
“他有那么坏?”五木印象里,公孙霸虽然怪异、令人恐惧,但要说他坏在哪里,五木还真想不出来。
王队了解公孙霸的前身孙公霸,注意力也始终在辽东、在孙公霸身上。
“两位老师能否详细说说?”
管邴二人既然已经骂出了口,也就不再顾忌,你一段我一段地讲了起来……
第0327章 王队 辽东疑团
管邴二人在辽东住了十余年,虽然并非公孙度幕僚,却被奉为上宾。
管邴二人不仅学问大,而且洁身自好,品行绝对是时代楷模。
尤其是管宁,更堪称“中国好邻居”。
管宁自己种了几块地,邻居的牛跑到地里啃食菜苗,管宁见状,栓好了牛,亲自割草打水饲喂,牛主人羞愧万分。
到辽东避难的人逐渐多了,管宁嫌藏龙阁附近吵闹,影响读书,便在城外清静的山脚洞窝处搭建了简陋的住所,以便清修苦读。管宁的住处没有水井,需要到远处村落水井打水,因人多桶少,来打水的人常常为先来后到而争吵,管宁便买来多具水桶,供大家使用,村里人由此变得谦让有礼。
管宁的品行才学无可挑剔,只是不想做官。公孙度甚觉惋惜,便请管宁开馆讲学。
不料,管老师的“辅导班”一开课,便座无虚席,没过几天,听课听得上瘾的学生们干脆把家搬了过来,以便随时向管宁请教。
没过多久,原本僻静的山脚,竟然形成了颇具规模的村镇。“旬日成市”的典故,有此而来。
公孙度多次邀请管邴二人进幕府为官,都被两人婉言回绝。
两人不肯为公孙度效力,但却成为辽东的形象代言人,公孙度以两人为招牌,招贤纳士。一时间,听闻管邴两人名头的才俊之士,纷纷涌到辽东,其中很多人成为公孙度的属下。
两人不愿做官,公孙度便修建了学馆,供两人讲学。辽东百姓以听管邴讲授礼仪为荣、为乐。
公孙度发现,随着百姓的文明程度的逐渐提高,辽东社会秩序日益变得和谐有序。公孙度大喜过望,干脆命令文武官员甚至家丁奴仆都要到管邴两位老师的“辅导班”里“进修”。
管邴二人也因此拥有了更多的粉丝和学生。
两人只给学生解读经典、讲授礼仪,坚决不涉及军事和政治,但他们能够从前来讨教的学生那里,了解天下大势和辽东方方面面的信息。
而公孙度的近侍家奴,更是带来了很多传言、秘闻,以及各种阳谋、诡计。
说起公孙霸,两人首先就提及公孙度剿灭夫余国之事。
夫余国人口很少,但是却占据着辽东以北的广阔区域,公孙度觊觎已久。但夫余始终臣服于大汉,且与历代辽东当权者交好,公孙度便难以找到借口发难。
管邴二人说,最后,公孙度之所以下决心铲灭夫余,便是缘于公孙霸的一句话。
管邴听来讨教的公孙度的近侍讲,公孙度召集心腹研讨治理辽东的方略,言语间流露出对夫余国的觊觎之心,公孙霸当即表示应该出兵吞并夫余国。
公孙度无奈地表示没有出兵的理由,公孙霸轻笑一声道:父帅所想既是理由。
王队听到这里,不禁感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