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鹏以前听说过,杀人有种快感,杀老兵赵四时,他没有感到快感。但,旁观的士兵们却看到,蔡头领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森的笑意,他们还看到,蔡头领伸出舌头,舔舐了嘴唇上的鲜血——老兵赵四的血。
新兵的训练走上了正轨。
冬日的夕阳,血红却没有生气。
蔡鹏站在大石上,用嘶哑、低沉甚至有些僵硬的声音进行操练后训话。
“士兵,参与的是死亡游戏,士兵有两种死法,战死、被处死!战死,你们是烈士、是英雄,你们的家眷将得到抚恤,你们的名字将永垂青史;被处死,你们是懦夫、是逃兵、是敌人,你们将遗臭万年,而且你们的家眷也可能受到牵连……”
简雍跑了进来,站在远处,静静地听着。
蔡鹏训完话,宣布解散队伍,简雍立刻跑过来拉住蔡鹏。
“走,今天关二哥请客吃饭,就等你了。”
……
丰盛的菜肴,可是蔡鹏没有胃口。
简雍不停地催促蔡鹏吃菜,蔡鹏摇摇头:“给我倒点酒吧,我吃不下饭菜。”
“咱今天只吃饭,不喝酒。”
“我要喝酒!”蔡鹏瞪着乌黑深陷的眼睛。
“唉,给蔡老弟倒些吧。”关羽叹口气道。
张飞拿过酒瓮,给蔡鹏倒上了浓烈的高粱酒。
蔡鹏端起酒碗,闻着刺鼻的酒气,看着泛着腥红的高粱酒……
酒中,赫然有一张脸,一张血腥的脸,是老兵赵四的脸、也是他自己的脸……
“哇……嗷……”蔡鹏瘫倒在地,不住地干呕,几日没进食,蔡鹏呕出的是散发着腥臭的泡沫……
……
简雍端来温水,扶着蔡鹏漱口。
“蔡鹏,你到底是咋回事,整天不吃不喝,你……”张飞急得又是搓手又是跺脚,张飞直呼蔡鹏名字,看来事态比较严重了。
简雍也劝蔡鹏:“蔡老弟,你不是曾经说过: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嘛,还是要吃东西啊。”
“我吃不下……”
关羽也俯下身子,劝慰道:“吃不下,就挑拣些清淡可口的吃,不要总想着那些事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我、我、我忘不了……”
突然,张飞冲了过来,像拎小鸡一样揪起蔡鹏,扔到几案旁,大吼道:“你给老子吃,吃不下也得吃!”
蔡鹏抬起头,用满是泪水的眼,可怜巴巴看了张飞一眼,咬咬牙,抓起一块肉,囫囵塞进嘴里。
“呕……呃……”刚进嗓子的食物又喷了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简雍看看蔡鹏,又无奈地瞧瞧张飞,“找个大夫看看吧?”
“找什么大夫,这小子根本就没有病,他就是因为杀了个混蛋吓成这样!”张飞指着蔡鹏的鼻子吼道,“蔡鹏,你他娘的还能不能有点出息?老子当年成百上千地杀人,也没吓成你这个怂样!”
“我、我、我没杀过人……”
“没杀过又怎样?早晚不是要杀?再说,那个家伙叫什么‘赵四’,赵四就是早死、就是找死,就冲他这个倒霉名字,也早晚要被杀,你他娘的赶紧给老子吃东西!”张飞说完,抓起一大块肉就要往蔡鹏嘴里塞。
关羽一把将张飞拉住:“三弟,不许胡来!”又扭头对简雍道:“还是找大夫看看吧,要不然,等大哥回来,见蔡兄弟这样,非埋怨咱们几个不成。”
“我去找!我去给这个怂包抓药!”张飞不待别人同意,便冲了出去。
“二哥,我良心不安啊……”蔡鹏靠在关羽的臂弯里,喃喃地说道。
关羽轻声道:“老弟,我懂。但那赵四目无军法,你杀了他,也是严肃军纪啊。”
“可、可按律不该杀啊,我想好言劝诫,不想看到有人被杀……”
“唉,我记得曽和你说过,被杀之人未必是有过失之人,还记得虎牢关前吧,那些被吕布斩杀之人,都该死吗?他们和咱们一样,都是是军人,都是为了自己的效忠而死,军人的职责就是冲锋陷阵,不畏生死……”
“死,我不怕……”
“我知道你不怕死,但咱们为主公效力,为大汉朝廷效力,只是不怕死是不够的,必须要杀死那些阻挡咱们道路的人……”
一声凄惨的鸡叫。
张飞冲了回来,手里端着一大碗腥红的鸡血。
“二哥,甭和这个怂货说那么多。”张飞将大碗递到蔡鹏面前,手上满是鲜血,“喝!蔡鹏,你要还是个男人,你就给老子喝下去!”
蔡鹏望着张飞那溅着鸡血、恐怖的脸,畏缩地摇头。
“我喝!”张飞大叫道,“你我喝了这血,咱们就是生死兄弟,你若不喝,以后就别认我这个三哥!”说完,张飞“咕咚”喝了一大口。
血,将张飞扎茬的胡须染成暗红……
蔡鹏窜了起来,抢过鸡血,“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
校场上,蔡鹏进行着操练前的训话,士兵们认真听着。
蔡鹏依然清瘦,但双眼晶亮,似两把利剑,令士兵们不敢直视。
“弟兄们,前几天我曽问过你们,战死或是被斩杀,你们可想得明白了?”
“战死……”有些士兵答道。
“宁愿战死……”更多士兵嚷嚷道。
“再大声说一遍!”
“我们宁愿战死!”全体士兵高声呼喊。
蔡鹏点点头。
“兄弟们,我们是军人,我们就必须有战死沙场的胆量和勇气!马革裹尸是军人的骄傲!”
蔡鹏扫视一圈,继续说道:“我们要有不怕死的决心,但我们的目的不是战死,而是让敌人战死!我们操练是为了什么?我们操练的目的就是要杀死敌人、保全自己!大家跟我喊……”
一阵口号响彻云霄: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
训话完毕,蔡鹏布置了各伍、什、队的操练科目。
……
刘备在简雍的陪同下,来到校场。
看着紧张热烈的训练场面,刘备满意地笑了。
刘备摆摆手,示意蔡鹏免礼,指指校场里忙碌的士兵问道:“蔡老弟,你的操练花样可是越来越多了,给我讲讲。”
蔡鹏调皮地笑了笑,指着一旁道:“这些是上肢力量较弱的兄弟,他们在练习‘俯卧撑’。”
刘备点点头,又指指一群拎着石锁,猫腰半蹲着奔跑的士兵。
“哦,主公,这些是腿部力量稍差的兄弟,他们练的是……嘿嘿,我起的名字叫做‘打酱油’。”
“哈哈,不错,名字很有意思。那边呢?那边练习搏杀的场地上为何堆了那么多砖头瓦块,还有沙包啊?”
“啊,主公,我觉得,厮杀的战场不会像校场中这样平整,总会有些起伏,或者会有死伤者在脚下碍事……”
“哦,你是模拟了战场的情形操练啊,好、好、好!”刘备扭过头,“哎,这个你不会也起了什么古怪名字吧?”
蔡鹏挠挠头道:“嘿嘿,还真有个名字,叫‘躲猫猫’。”
“哈哈哈,古怪,有趣,蔡老弟你还真有才华啊,哈哈哈。”
“嘿嘿,主公,俺的这套操练法有个总称,叫‘死亡游戏’。就是要提醒兄弟们,战场上没有儿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刘备挑起大拇指:“好!不过,这‘俯卧撑、打酱油、躲猫猫’好像和‘死亡游戏’不大匹配啊。”
蔡鹏心道:嘿嘿,这你们可不懂了,“俯卧撑、打酱油、躲猫猫”可不是儿戏啊,玩不好可都是要死人的呢……
第0099章 五木 曹陶结怨
兖州向东,是汶水,汶水再向东是泗水。
汶水和泗水都是小河,五木搞不懂为何马钧要来探查这里。
五木问马钧,又害怕听马钧磕磕巴巴的解答,便询问同行负责水利的水曹掾吏(掾音院,佐官)。
掾吏解释道:汶水、泗水虽小,但水流和缓,沿岸土质肥沃,利于耕作,兼之南通南四湖,北邻黄河,因此要探查这里。
“哦,这里可以作为一个粮仓来建设啊,曹董高明!”
“谁?”
“哦,就是主公,呵呵,我对主公的尊称。哎,对了,南四湖是哪里?”五木刚一发问,自己却想到了答案了,“是不是微山湖?”
“好像也有这么叫的。”
五木十分兴奋,催马赶上马钧:“前面的南四湖里,葬着一个著名人物,你知道是谁不?”
“留、留侯。”马钧觉得五木的问题很无知。
五木原本想向马钧卖弄下知识,现在只得自语道:“留侯张良是俺们山东人的骄傲啊!”
马钧白了五木一眼:“留、留侯是、是韩国人……”
“张良是韩、韩、韩国人?!”
“废、废话……”
五木愣了半天,一拍脑袋,自言自语道:“哦,是‘齐楚燕韩赵魏秦’的‘韩’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棒子呢……”
马钧听不懂五木的话,自顾催马向前。
“马总!”五木在身后喊道。
“嗯?”马钧扭过头,满脸疑惑。
“嘿嘿,喊你啊,尊称,叫你‘马子’不好听,马总好听。”
“我可当、当、当不起马、马子,也非马、马总……”
“好好,叫你马兄总可以了吧?马兄,咱干完活,去微山岛上拜谒留侯,怎么样?”
“不、不成!”
“为何?”
“徐、徐、徐……”马钧半天也没说明白。
边上的掾吏道:“邓公子,不可啊,那边就是徐州的地界了,可不敢随意跨越州界。”
“哦,那边是陶谦的地盘了。”五木觉得有些遗憾。
队伍在泗水、汶水交汇处,寻一村落附近扎下营。
第二天,五木马钧掾吏等带领工匠拉着十余车装备,赴沿岸探查,曹洪欲带卫兵护卫,马钧等嫌人多麻烦,执意不肯。曹洪觉得周边也甚安全,便派一什长率二十个卫兵跟随,也可帮忙干点力气活。
队伍一路探查,马钧和掾吏不停记录着考察数据。
……
“没事做就会无聊、没有地方动手动脚
闷到就快要发烧、嘿咻嘿咻冲冷水澡
病毒弄挂了电脑、这下整个人都快要疯掉……”
测绘之事,五木帮不上忙,便一边哼唱着,四处溜达看景。
冬末,原本是百姓猫冬季节,可河对岸以及远处微山湖湖口地区,却有许多人忙碌着。
探查队伍逐渐向湖口方向移动。
“马先生,不能再往前了,此处已属徐州界了。”
“查、查完就、就回……”
一辆牛车吱吱呀呀缓缓移来,车上担着几根粗大笔直的原木。冬日,道路因冻而板结,几个百姓吃力地推着车子。
“老乡,你们拉着木头要盖房吗?”五木有些纳闷,没见过冬天盖房的呀。
“是官家派的徭役呢,不干不给免赋税。”
“哦,还免税啊,不错。”五木拨马避让,一推车老者嘟囔了一句“免不免能咋?免了还不是一样没饭吃……”
五木见老者身子虚弱,却还干重体力活,心下不忍,跳下马,掏出身上的干粮递了过去。
老者颤抖着捧过干粮,不停鞠躬。
“老丈,这派的是啥徭役啊?”
“唉,笮(音昨)大人派的,说要修什么‘大浮屠寺’,俺也不懂是干啥的,反正这徐州都忙着往那运送木料呢。”
“大浮屠寺?那肯定是寺院了。”
“寺院是个啥?”老者问道。
“寺院嘛,就是劝人行善的地方。”
“劝人行善?哼,只劝别人不劝自己么……”老者嘟囔着,继续吃力地推起车子,言语中显然对修建寺院十分不满。
队伍准备返程了,士兵们忙着捆扎车子上的装备。
五木问掾吏:“徐州刺史不是陶谦吗?那笮大人是什么人?”
“是笮融吧,听说是陶刺史同乡,深得陶刺史器重,好像拜了什么神,收了好些信徒呢。”
“拜神?哦,修浮屠寺一定是信佛,肯定是拜的释迦牟尼佛。这佛教啊,原本起源于印度,他们信奉的神,叫……”五木终于有机会在古人面前卖弄了,很是得意……
突然,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远处道上荡起滚滚烟尘。
探查队愣愣地盯着,只见一队骑兵飞驰而来,骑兵队长大刀一挥,骑兵迅速将探查队伍合围起来。
曹军领兵什长立刻命令士兵护卫车架。
“莫、莫、莫……”探查队由马钧领头,遇此突发事件,马钧更加说不出来话了。
五木赶紧上前一步道:“各位兄弟,莫要误会,我们是兖州曹公属下,来此探查汶水水情。”
“兖州属下?缘何越界来我们徐州啊?”骑兵队长喝道。
“俺们顺水而查,却弄错了方向,这不正待收拾东西回去吗,您多行方便。”五木陪着好话,心道:兜里要有包烟就好了。
“都不许乱动!”骑兵队长喝道,扭头向边上士兵示意一下,那士兵拨马向来的路跑去。
五木知道,这一定是向上级请示去了,自己一方人少,可不能招惹是非,赶紧嘱咐自己人听从人家的命令,不得乱动。
功夫不大,又有一小队骑兵向这边驰来。
为首一中年将领,慈眉善目,没拿兵刃,只提着一串佛珠,想来应是信佛之人。
五木赶紧上前施礼:“在下邓森林,受兖州曹公委派,来探查汶水水情,走错了路,才到了徐州界内,请大人原谅。”
“哦,曹公属下啊。”那将领点点头,扫视了一圈探查队的车架,目光定在了捆绑着装备的车子上,那车上的装备,都是马钧精心设计制作测绘器械。
将领跳下马,伸手接过马钧递上的公文,一边看一边慢慢踱到车架旁……
好半天,那将领才将公文递还给马钧,翻身上马,对五木等人道:“兖州与咱徐州是邻居,曹公与咱陶刺史也交好,你们既是曹公属下,便回去吧,只是切记以后不可轻易跨越州界啊。”
“一定一定,多谢多谢。”五木等人赶紧拜谢。
“来啊!”那将领唤过骑兵队长,“你带本部护送曹公下属至兖州界,以免出现闪失。”
“实在是太感谢了。”五木觉得信佛之人的确好说话,“还未请教大人尊姓,邓某回到兖州,一定禀明曹公,厚礼回馈大人。”
那将领笑了笑:“某笮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