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北辽政权濒临崩溃之时,也曾有不少幽云汉人南逃入宋,但其主要是为了躲避和宋军相比更为野蛮化的金军的杀掠,而决非心向中原。从投宋或者企图投宋者的情况也可以看出,这些南迁的换官的动机从来就不是因为民族的认同感希望回到中原王朝治下,相反却是纯属为自己的利益而动,一旦遇到形势改变就会立即转投他人。 。。
而大宋内地换官的结果是大失上层汉人的民心,“初自燕山之朝廷,又自朝廷之燕山,复自燕山之太原。尝为虏官者,等第补之。自诸州通判而下,皆添差以处焉”。再加上换官时奉命南下的旧辽官吏,一时间各处衙门人满为患。人浮于事,大家都互相提防,都忙着玩心眼儿去了,使政事荒废。
令宋廷声名狼藉的所谓“授田”,就是为了对付女真人讨要郭药师的常胜军,大宋君臣想出了个损招。他们将燕京汉人的家产,屋业、土地全部给了常胜军,让他们自己供养自己。然后宣抚司以常胜军‘先自归朝,有功授官。难以发遣’为名来堵女真人的嘴。
得到宋朝的回复后,女真人也不含糊,立即“根括燕山府所管州县百五十贯已上家业者,得三万余户,尽数起发,合境不胜残扰。独涿易二州之民安业,良以先归大宋也”,“大毁诸州及燕山城壁楼橹,要害皆平之。又尽括燕山金银钱物,民庶寺院,一扫皆空”,“将燕城职官、民户、技术、嫔嫱、娼优、黄冠、瞿昙、金帛、子女等席卷而东。”把燕京豪族工匠。皆由松亭关徙之内地。
那些从女真人手中逃脱的汉人们则变成了无产者,有家难回,更不要提什么安居乐业了。女真人却借机宣传。让你们北迁并不是我们的意思,而是你们汉人的朝廷把你们的宅田都授给了常胜军。我们是好意收留你们,就此将燕京汉人的民心全部拉到了自己一边。他们能不恨大宋吗?。
“盐法”则系指宋朝在经济方面的失败之举。提举官都不念新附之民,贪功生事,而在政府滥抬盐价的同时,还有宋人的投机生意扰乱经济,他们其中有些空手到来,走的时候已经是腰缠万贯。女真人的掠夺已经让燕京百姓苦不堪言,而大宋的无情搜刮更让人寒心,心中那点感念恐怕也化作了九天的云霄…
顶着寒风,冒着风沙,赵柽从丰州一直走到了代州,沿途州县羊拉屎似的没有一个地方没有不接纳燕京移民的,多则千八百人,少则数百人,他就纳了闷啦,对这些人为何不统一安置往内地,而是要放在沿边数州。河东沿边地区并不大富裕,而且驻有大量禁军,吃饭还要靠内地调粮,现在将移民安排在这里,岂不给河东增加了更多的麻烦吗?
“张安抚使,是否考虑将移民内迁,选一地广人稀之处建寨设堡统一安置呢?”赵柽在代州碰到了主持安置移民工作的河东安抚使太原知府张孝纯,聂山又调回开封当市长去了,赵柽对他这种工作方法是颇有微词。
“王爷,不是下官不肯,而是朝中有旨,不得统一迁往内地安置,而是要分州近边,不得远去!”张孝纯说着将一份朝中下发的诏令递给王爷道。这些日子王爷一直忙于边事,在太原的时间很短,两人接触的并不多,可不妨碍张孝纯对王爷的了解,对于王爷对河东的稳定做出的贡献还是深感钦佩的。
“河东路发运养济归朝人,往诸并在一州有及千人者,深虑人数太多,钱粮阙少,养济不足,可令逐路安抚钤辖司转运司官,见养济人从长措置,量度州军大小、丰熟去处、可以存泊照管人数,分璧往逐处安泊。务要养济足备,即不得在并在一州,亦不得令远去。”赵柽读罢,只剩苦笑了。
宋廷对这部分汉人的态度也是既拉拢又猜忌,可见朝廷既想要接济这些汉人,又不敢象对真正的子民那样信任他们,害怕其“远去”得知了宋朝内部的虚实,将山川险易,州郡虚实都给看喽,所以防贼似的防着他们,至于幽云汉人之心是否会真的归附,已经是一看便知的事了。
“王爷,下官不过是奉诏而行,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张孝纯也看出王爷对自己的不满说道,“此刻义胜军屯驻代州,每月所需粮饷甚多,然其兵士多为幽燕蕃人,桀骜难驯,与当地驻军多有冲突!”
“嗯!”赵柽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大宋朝竟做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这义胜军在历史上也是声名狼藉,大宋掘墓人的主要配角之一…
宋朝君臣为了保住郭药师跟大金国玩了个偷梁换柱,认为将燕人代替常胜军归金,则不但常胜军可以保留,而且又得到了燕人的土地田产,用来供养常胜军,不用国家再出钱粮,可谓一举两得。对常胜军大宋更是着力培养,凡是郭药师所要的兵械甲杖马匹,朝廷都尽量供给。
可郭药师任职同知燕山府期间,自恃徽宗恩宠有加,为所欲为,飞扬跋扈,而知府王安中“不能制,第曲意奉之”。他派部下到宋境内的各州做生意,赚取钱财,又召集辽国的工匠制造各种珍奇之物结交权贵。
常胜军快速膨胀,从归宋时的**千人发展到五万之众,而乡兵号称三十万。但郭药师及其部下都不改“左衽”,即仍穿辽服,而不着宋装,且恣横跋扈,不为约束,当时人将其与安禄山相比。
谭稹接替童贯宣抚燕京府,立刻发现常胜军这种不正常的现象。他担心郭药师以后会出问题,为牵制监督常胜军,谭稹奏请朝廷,请求在河东别创一军,以五万为率,屯于州县要径处,号为义胜军。君臣几个就怕军队造反,最爱干甲监视乙,乙监视丙,再用丙监视甲的罗圈活儿,让他们相互擎肘,谁也别舒服的方式稳定军队,此议当然立刻照准。
于是以原河东第一将正将李嗣本为帅,以叛辽降金,又叛金再降辽,降金再叛辽又降宋的耿守忠为副帅组建义胜军。常胜军的兵员以辽东京道汉人、渤海人为核心、杂以南京道汉人,成分比较复杂,为了牵制他两人从归朝的幽云汉人中挑选少壮者,建立了一支纯粹的汉人军队,给予‘月粮衣赐,倍于他军’的特殊待遇…
“王爷,这些山后男儿,实勇悍可用,可其在河东者约十万之众,全靠官给钱米赡养,但是天长日久各府仓廪空虚,依旧听从他们支取。如今各府也因为无米可派,口出不逊,对其生怨;而我军请发的粮食,全是霉变陈粮,也多有怨言,与义胜军道路相逢,便当面辱骂,以言恐吓。长此以往,必生祸乱,王爷还需早作应对之策!”张孝纯看王爷沉默不语,出言提醒道。
“张宣抚使,义胜军的事情由本王来解决,幽燕移民可仿安置东南流民之例选沿边可开垦之地建堡安置,给予钱粮牲畜,切记不可失公,只可引导,不可抢迁,引起民乱!”赵柽说道。
“王爷,南迁人数不少,这需要大量的钱粮,各府已无钱粮可调!”张孝纯皱着眉头说道,心中不断埋怨你们爷俩都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算完了,可好妇难做无米之炊啊!
“唉,从太原平仓调粮,拨付盐税安置移民!”赵柽长叹一声道,自己这两年好不容易在河东弄了点余财,准备对付女真南下应急,这下都被他爹打土豪了,现在只能希望今年风调雨顺,能有个好收成堵上这个窟窿。
“王爷,调运平仓之粮救济蕃人,一旦有灾荒发生,河东将无粮赈济,岂不失了大宋子民的人心!”张孝纯想了下说道。
“张安抚使,幽燕之民不是我大汉子孙吗,不是大宋的子民吗?同祖同源,岂能存在蕃汉之分,自尔以下皆如此,焉能不乱!”赵柽听着火往上蹿,拍案而起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两手抓
() 民族是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一个有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于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的稳定的共同体。
辽代的幽云汉人此时尽管在语言上仍使用汉语,但在文化上却与同时期的中原汉族出现了显著差异,而在地域和经济生活方面又和北方少数民族联系密切且同中原处于隔离状态,更重要的是,其在心理上已完全不同于中原汉族,二者之间失去了作为同一民族的关键因素认同感,很难说还是一个稳定的民族共同体了。
幽云十六州的汉人现在已成为北方最为特殊的一个群体,作为辽朝文化程度最高、人口最多的民族,在政治方面却受到歧视,不能完美地融于任何一朝政治生活之中,无论北方少数民族还是中原汉族,都不将其视为己类,使其在心理上边缘化于各民族之外。
同时,在自身的心态和文化特征上,幽云汉人既不同于契丹等少数民族,又不同于中原王朝统治下的汉族,并不固定倾向于任何一国,而是在北方各个政权的角逐中,形成了一个自成体系的利益集团。他们在人口、性格和文化程度上的优势,导致其成为中国北方地区一个孤立而举足轻重的砝码,不随任何政权的主观意志而行动。当他们倒向某一政权时,就会使该方在斗争中取得极大优势,从而根本改变中国北方的力量对比…。。
现在张孝纯当着赵柽的面就以蕃人来称呼燕云汉人,可见中原汉人视其非我族类的厌烦情绪的强烈。而这种情绪的存在也必然会使幽云汉人无法在中原族人那里找到认同。
以赵柽对历史的了解,正是宋朝前后不一、毫无人情味可言的投机政策。使部分对宋朝存在希望的汉人彻底失望乃至绝望,加以其自身原本就有的骑墙态度和幽燕汉人长期在夹缝中求生存形成的见风使舵的处世方式。使得大凡降宋的幽云汉人,其结果要么叛宋附金。要么就是死在宋金两国的矛盾之下,没有别的路可走。
正是宋朝廷在对待幽云汉人的作法上犯下很多错误,导致宋金战争爆发后,失望之余的幽云汉人全部倒向,令更多的幽云汉人走上了另一条道路投奔金朝。在如今复杂的国际和国内环境下,赵柽自知无法改变全国人的看法,甚至是他爹的意见。此时自己能做的就是‘知天命,尽人事’,处理好自己眼前的事情可这事儿做起来也不易啊!
河东面临西夏和辽国两线防御。但因为多是山区,可凭险设防,便于防守,军队要少于陕西路和河北路两路,但河东一路二十二州军,也驻有厢禁军十二余万,其中原有禁军九万五千人,厢军三万余人。这些厢禁军都需河东赡养,可以说是个巨大的负担。现在五万义胜军进入河东就粮,给河东带来的经济压力可想而知。
………
对于这个刚刚长出胡子的顶头上司,李嗣本和耿守忠表面上是毕恭毕敬,而心中却十分看不起。认为他不过是因为生于帝王之家才得以攀此高位,而赵柽除了河东在京城中的名声并不好,作为谭稹亲信的李嗣本当然不会陌生。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着。
而耿守忠对赵柽更是只闻其名,只听说过他曾领兵战败了西夏。可他作为辽国镇守一方的边将,也曾与女真人血战。看到赵柽一副‘羸弱’的小身板心中已有几分瞧不起,对他的战绩便有了八分不信,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还指望这个‘小子’吃饭发饷呢!
赵柽这个人精,几句寒暄之后,便从两人皮笑肉不笑的脸上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他当然不会叫破,而是对他们嘘寒问暖,挨个问候了他们的家人,老人身体好不好啊、孩子结婚了吗、到了代州生活习惯与否等等…那态度叫一个好,没有一点王爷高高在上的架子,也没有打一点官腔,都是家常话。
李嗣本还好,毕竟是在大宋官场上混过的,对王爷还保持着丝警惕,回答起来也是中规中矩。可耿守忠就被王爷的表象给忽悠住了,感动的热泪一次次的滴在胡子上,然后便倒开了苦水,说起了自己归宋后的艰难,到处屡遭白眼不说,还动不动就遭恶语侮辱。
耿守忠这么一叨叨,让作陪的安抚使张孝纯如坐针毡,尴尬异常,想打断可看看王爷兴致颇高,又不敢言,连给李嗣本使眼色,可那位却装看不见,完全是把自己的同僚当枪使,默许他告自己的‘刁状’,而王爷却听的津津有味。
原来只是例行的短暂拜访,却因为耿守忠的啰嗦变成了长谈,眼看到了中午,王爷便命人备宴。上司的饭哪能随便吃,按照规矩,张孝纯当然是百般推辞,可耿守忠却犯了实在劲儿,还当了真,坐那不走了,大家也就只好陪着他一起吃了。
饭一上桌,耿守忠喜上眉梢,饭菜是辽国风味正对他的胃口,他对王爷的好感度一下上升了百分之五十,而那俩人就直皱眉头,觉得这粗鄙的饭食难以入口,都是浅尝即止,光看着两人大快朵颐了。
酒足饭饱,又喝了会儿茶,张孝纯实在是忍不住了,推说有事处理起身告辞,那两人也就不能再坐下去了。他们两人是头一次拜见上司当然不会空手来,等他们告辞时,王爷亲自送出了门外,并命人备了回礼。
东西看似不多,每人一个小箱子,等他们回到家一打开,都咽了口唾沫,王爷的回礼比自己送得多出了不止一倍。李嗣本心中不安,怀疑王爷这是暗示自己点什么,是不是自己送得少了。而耿守忠却没想那么多,反觉得是王爷对自己的厚爱,没有嫌自己送得少!
第二天,王爷亲到营中慰问义胜军将士,成群的羊赶进了营中,大家对王爷一下亲近了许多。再看他身后只跟着几个亲随,心中更是一暖,想想就是提议组建他们义胜军的谭稹大人到军中视察时,不但一群部将幕僚前呼后拥的,就是随他进营的亲军都不下一千,恐怕他们这些人把他害了。
再看这位新上司,不但官比那谭稹大,还是个皇子亲王,却没有那么大阵仗,这是对自己莫大的信任啊!但义胜军中的人也并不都是这种心思,而是觉得正是因为自己的‘强盛’才让这大宋的王爷都不得不放下身段对自己示好,百般拉拢,其目的不过让自己替他卖命!
但不管怎么说,赵柽的亲民政策还是起了点效果,起码让这些义胜军的人觉得王爷还是和其他汉人有区别的,起码不会像他们那样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