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八年 [校对版]- 第175部分

林海南没来由的竟是冒出了这么一句，倒是让冷飞觉着奇怪，心道你这是在损我这主家了，你这是怎么想的呢。

“哦，冷老爷莫要误会，在下这就是发些牢骚罢了，冷老爷想来不是这南洋之人，对这南洋之事知道的不多。倒是不知道冷老爷来见在下，是想让在下回去还是要做别的。在下也就是临时过来帮帮忙，现下冷老爷既然来了，想来在下也是该回去了。”

“呵呵，林先生你才是误会了，在下来找林先生，可不是为了什么让林先生回去的事情，而是有些事情想从林先生这里打探一番，至于这庄园，呵呵，林先生恐怕要勉为其难，继续帮着管了。我家老爷说了，林先生既然帮着我家管这庄园了，那就算家里人了。还望林先生莫要推辞。在下这几天也是看了，林先生不单管理的很是有条理，便是这些昆仑奴，林先生也是在不停的教化他们啊。”

“哎，冷老爷过誉了，林某不过是觉着这些蛮夷不懂礼节，若只是叫他们劳作，以后怕是用起来要费尽很多，若是一边劳作，一边施以教化，则这些奴仆慢慢的便会心向我们这主家，便也不会在生什么逃匿或是顶撞之事了。”

“所以说啊，林先生这就是大才了。呵呵，今日倒是先不急着谈这庄园之事，在下刚才听林先生说什么辱没了祖宗，这又是从何说起。”

“哦，这事啊，哎，说来话长了。想来冷老爷该是知道咱们这南洋地界最早是谁在这里开发的吧。若是冷老爷不知，在下倒是可以和冷老爷说说这南洋地界的史事。”

“哦，愿闻其详。”

“其实打从大宋年间，咱们汉人便在这南洋地界生活了。这南洋地界，说起来，还都是咱们汉人开拓的。到了大明，三宝太监下西洋后，这里更是咱们汉人的天下了。当年可是有许多汉人商贩跟着三宝太监来到这南洋做生意的，有的可就是在这南洋地界扎了根了。像我们林家便是如此了。可惜啊，后来朝廷竟然弄起了海禁，让我们家祖宗也是回不去了大明，只有在这里扎根了。即便如此，咱们汉人，仍旧是这里的主人，因为这里更多的都是咱们汉人开拓出来的。那些当地的土人，都是蛮夷，又哪里懂得这开荒种地，养蚕织布，经营买卖呢。都是些懒货，反正这个地界也是饿不死人。可是后来番人来了之后，这一切就都全变了。番人仗着手中的坚船利炮，应是在这边占下了一片地方，然后他们就盖起了城堡。一开始俺们汉人商贩也是结成一伙跟他们打过的。奈何这些人手中火器实在是犀利，俺们便没有打过他们。但是他们也是不敢太过招惹汉人，连着那堡垒很多地方都是汉人帮着他们修建的。这南洋地界的汉人，都是觉着有大明在眼前，这些番人是不敢把自己怎么样的。哪里想到这想法根本就是错的。首先朝廷那边是不管我们这些海外弃民了，然后那些番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力量也是超过了俺们汉人，所以他们便鼓动那些当地的土人，背后给俺们汉人用上一些阴私手段。汉人没了大明的支持，又不想把自家祖上积攒下的家业祸害了，便忍气吞声的服从了这些番人，没有和他们计较。毕竟，若是举家再回到大明，先不说这买卖和田地怎么办，便是给各处官府的打点，大概也会让俺们受不了。冷老爷从大明过来，想来知道那边的税是怎么收的了吧。这边的番人，虽然凶狠，但是税钱却是比大明少的多。可是就因为这样，那些番人反倒是觉着俺们这些人好欺负。搁上一段时日，便会纠集那些土人头领，然后让那些土人打头阵，让那些土人来嚯嚯俺们汉人，完事之后他们才会出面，然后趁机夺了咱们汉人的产业。你说，现下咱们汉人做个买卖都是要番人出头才好办事，这不就是辱没祖宗吗，这地方原来可是俺们汉人开出来的。怎么主人反倒是要给强盗点头哈腰，要把强盗供起来了。”林海南说道后边已然是越说越愤怒了，声音自然是有些歇斯底里的。

“看来老爷说的果然没有错。”冷飞自己在心中暗忖。他此时倒是感慨这林海南了，竟然还算是有骨气的那种。关于这南洋的屠杀，魏刚早就跟这冷飞说过，但是当时魏刚仅仅是说，冷飞等人还是不信的。现下冷飞听到这来自南洋林家的人亲自跟他说这些，他这才相信。原来汉人在这南洋地界，还遭受到如此的灾难。

“那位什么不联合起来跟这些番人争斗。哪怕是死了，也不让他们好过。”

“哎，都是拖家带口的，谁能有这个心思，再说，那些番人征得税还少，这南洋海面上，只要有点实力，做个海商也是不错的。若是汉人跟冷老爷说的那般有血性，怕是这南洋的天下，现下也不会如此了。”林海南如此感叹道。

第284章　燕赵之风

对于林海南所说的，冷飞也是理解。这种事情，他在学习班学习的时候，自家老爷就是跟他说过。

汉人打从赵宋开始，便已经失去了源自汉唐的那种尚武之风。昔日燕赵之士，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崇武之风已然被赵宋的两朝浮华所抚平，更多的都是士大夫们的低吟浅唱。虽然燕赵之地民风依然悍勇，但是和汉唐两朝比起来，已然差的远了。他们生活在北地的百姓，相对来讲还能更好一些，对这种尚武之风保存的还算多一些。辽镇四下里都是鞑子，不是女真鞑子，就是蒙古鞑子，所以辽镇民风还算尚武，到是唤作关内百姓，那便是差很多了。若是往南，那就更差了。且整个朝廷都是重文抑武，寻常良家子，有那时间，都是要泡到四书五经里的，哪里有时间舞刀弄剑什么的。到了江南那边，士子们穿的都是大红大紫，就差没和女人一般打扮了。这样的环境下，又怎么可能出现所谓的尚武之人。出去了，看到人家厉害，大概首先想的便是能糊弄过去便糊弄过去，争斗那都是免了的。人家若是稍微抬抬手，那便更是愿做人家的顺民了。

冷飞现下倒是感叹自家老爷的出现了，若是没有自家老爷，大概这南洋的汉人便要一直被这些番人欺负了。现下自己到了这里，这种情况该是结束了。

“林先生，你记住，这人都是要捡软的欺负。你若是对他们示弱，他们便会以为你是软弱可欺，以后便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欺负你们。你们现下暂时的能活下来，可是往后子孙呢。这些番人，可是不讲什么仁义礼智的，他们遵循的就是草原上的法则。林先生，你去过草原吗。在草原上，你若是一只羊，那么你就只能等着被吃，狼是从来不会对羊将仁慈的。所以要想生存下去，那就要把自己变成一只狼，一只嗜血的狼，这样，那些番人才会跟你讲所谓的仁义，所谓的礼让谦逊。”

“冷老爷说的是，可是现下这南洋地界，又有几个人能真的明白这个道理啊，还不都是守着自己的那点家业，有时候若是有人出头，他们反倒是希望那出头的被番人给打压下去，然后他们好去接手那人的财产。”

“哼哼，林先生放心，既然我家主人派我等来到这里，这样事情以后怕是就要改上一改了。不过现下还不是时候。在下看林先生如此表现，其实倒是想从林先生这里了解一下那些番人，哦，就是这岛子上的西班牙人的情况，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想来林先生该是知道很多吧。”

“既然冷老爷不把我老林当外人了，那我老林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这马尼拉的番人，现下更多的都是龟缩在那城堡中，还有一些是在这堡子外边自己开了庄园的，像冷老爷这样的，在离着那城堡很远的地方开庄园的，现下却是很少，不过在下估计以后会增多。想来冷老爷也是知道那替你家主人办事的那番人文森特吧，当初可是他跟我家家主说的，在下这才来到这庄园里帮忙的。这个文森特可是不断的在从番人那里买来昆仑奴的，这些番人的达官贵人，若是看到你等在这里开了这庄园很是赚钱，他们自然是要跟你们身后来分这杯羹的。以后他们说不定会在离着那城堡更远的地方开拓荒地。”

“唔，那就是说现下自己在城外庄园里住的番人贵族还是有数的呗。”

“嗯，就是这样。他们住在城外，有时候倒更是利于这些家伙犯浑。前年，就是这些家伙，领着那些当地的土人，洗了咱们汉人的村庄，我家老爷那是因为跟船出去进货了，这才逃过一劫。家里的人也是因为有了经验，都是提前躲到了地窖里，躲了好多天，知道这些番人说不在屠杀我们汉人了，大家伙才敢出来。”

…………

一番言语之后，冷飞发现这个林海南还是比较有血性的，只是他也就是家里的一个管事，并非这家主，所以他也只能是自己这这里义愤填膺了。不过这事倒是提醒了冷飞，若想在这南洋扎根，除了要对付这些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外，还有另外一支力量需要他考虑，那便是这些老早就留在南洋的汉人了。只是可惜，这些汉人没了所谓的燕赵之风，凡事往往以忍气吞声为常态，认为忍让一番便会过去，却是没看出来人家并非是让着你，而是要等着把你养熟了在杀罢了。

“比利，你觉得咱们到底帮不帮葡萄牙人，欧洲那边已经送过消息来了，那些低地乞丐们已经组建起了一个新的公司，使得他们那些散乱的武装商船可以集中到一起，这样他们的力量便增大很多。他们也想来到这里分一杯羹，这对帝国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靠近马尼拉湾的西班牙人建的堡子里，马尼拉总督正对他的亲信比利说着，当然，在场的还有其他贵族。但是作为驻扎在这里的殖民地军队的统领，他们更多的时候还是要依靠这个叫比利的家伙。

“恕我直言，我的总督大人，其实我倒是觉得没有必要管那些荷兰人，哦，就是那些低地商人。帝国只要保证马尼拉的安全，马尼拉的地位便可以了。至于马六甲、万丹，这些地方原本就不属于帝国的，葡萄牙虽然合并进入帝国，但是他们根本就不主动和帝国合作，在澳门，在马六甲，相信各位大人都是看到了，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还要出动本就比较少的兵力去帮助他们呢。让他们和荷兰人打好了，我们吗，倒是可以在后边看着，等到他们打的差不多了，我们在出场收拾残局，到时候我们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对，对，我赞同比利将军的策略。总督大人，依照现在我们的实力，我想最好还是先保护好我们这些侨民的安全。如果那些荷兰人被激怒了，来进攻马尼拉，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对，总督大人，马克罗伯爵说的对。我们先应该保护好自己。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们还可以利用和我们有合约的那个太平洋公司，对那个低地商人文森特的公司，或许我们可以利用他们的力量，来达到我们的目的。据我所知，他们在海上的实力也是很强悍的。”

“文森特，哼，这个家伙，一看就和那些荷兰人没什么区别，我讨厌这个人，总督大人，我总觉得他隐瞒了很多东西。要知道他的船上可是不光有欧洲水手，还有中国人的水手的。我猜测他们就是一股海盗，那个罗兰德船长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好像他就是海盗。”

“哦，亲爱的比利，你说对了，英国人都是海盗，他们都没有一个好东西，那个罗兰德好像就是个英国人。不过这不重要，即便他们是海盗，但是只要能跟我们合作，那我们一样可以利用他们。就如同我们已经和他们合作的那个买卖黑奴的计划，哦，这个计划真不错，我从来没有想过让商贩们把黑奴运到南洋，以前他们只是把黑奴运到欧洲的。一想到我在这里又多了几百几千亩的庄园，我就兴奋的忍不住想去亲一下那个文森特，别说，低地商人还是有可爱的一面的。比利，关于文森特身份的问题，你不必在纠结了，他也跟我说过，但是他同时还说了，他不属于那个什么联邦，他只属于他自己。在金钱面前，没有什么联邦，只有我们之间的相互合作。所以，比利你大可以不要想这些。我觉得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便是先看看，先看看再说。先让低地商贩们跟葡萄牙人互掐吧，我想比利分析的很有道理，即便是帝国的高层，大概也会这样来处理这件事。葡萄牙人，总是要为他们的固执和执拗付出代价的。”

马尼拉的这位总督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同时也结束了一场临时性的谈话，剩下的，便是晚宴之后的舞会了。在坐的每一个人，大概在了结了这件事后，都是把心思放到了某个自己钟情的女人身上。可能，这个女人还会是总督大人的老婆。

第285章　赤峰

“呜！呜呜！呜呜呜！”

几声汽笛的尖叫，一列货车拖着长长的车厢从远处驶进车站。火车车皮里装的既有粮食，也有做好的蜂窝煤。远远的看去，这车站站牌上却是用汉字写着赤峰两个字。

车站里的指挥调度人员马上把这挂着货物的列车引导到货场里，那边早就有工人在那里等着卸货了。此时，从这列火车的后边，那挂着的几节花车车厢里，却是走出了一队人来，为首的人穿着长长的军大衣，带着狗皮帽子，帽子上头秀这一个浪头。跟在他周围的也大都和他一个打扮。早有卫兵把道路清理开来，尽管此时天正下着大雪，但是那些卫兵仍旧挺立在那里，警惕着看着周围，手中的火枪都是端了起来。

不用问，这为首的自然是魏刚了，但是跟在他身边的，却是什么人都有。若是说的确切一些，他身边跟着的大都是商人，来自辽镇的商人。

打从李家失了势之后，原来依附于李家的那些大商贩，一开始都是十分惊慌。不过后来他们便稳了下来，原因很简单，他们又从新投效在这新任的辽镇总兵魏刚麾下了。这魏大帅却是和先前的李大帅不一样。李大帅那是要各家给他孝敬的，魏大帅却是不要，而是要各个商贩按照他定下的规矩交税。并且承诺，在辽镇各处做买卖，只要交了这税，其他各处都是不用再交什么城门税或是别的税的，然后只要奉公守法，那便不会有人来叨扰。若是有不开眼的军兵过来叨扰，那很快就会有右臂上带着袖标的宪兵过来，把那些大兵带走。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