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八年 [校对版]- 第185部分

可惜，万历皇帝估算人性这种事情很在行，但是指挥打仗他却是差了十条街，整个皇宫里头，也是没有多少人明白如何指挥下边的人打仗。田义和张鲸他们虽然平素指使其他太监干一干司礼监的事情还凑合，但是对于指挥更多的人打仗，他们可就不在行了。于是没过多长时间，这两个人的弱点便暴露无疑。

总体来讲，万历皇帝此时的表现，却是要强过他爷爷，强过他那些祖宗了。便是那个时空他的孙子崇祯皇帝的表现，也是要和他差上许多的。最起码，万历皇帝此时没有想过什么自杀，发倒是很顽强的组织人手在做积极的防御。当然，这个时候的形式和他那未来的孙子所面临的情况也是稍有不同。那时候，他孙子崇祯最后已经是众叛亲离了，所以才弄了个自杀于煤山。也因此，他死后还在遗言上写的君非亡国之君，臣乃亡国之臣。试想一个皇帝，在皇宫被攻破的时候，竟然没有人护驾，同时昔日的大臣和官宦们却还领着人阻止他出城，这可就是明目张胆的把他当投效进阶的礼物了。而现下，皇宫里虽然也是混乱，但是四处的城门还都在皇帝所控制的人手里，暂时还没有什么危险。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这些守城的太监是否能经得住反贼们最后的冲击。无论是万历皇帝，还是宫里的太监们，此时都是不知道这京师是被偷袭拿下的，反倒是认为这京师的城墙是被反贼们靠着人多给硬攻下来的。遂于没有什么军事知识的太监们来说，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已然是不错的了。

“都躲开，放炸药了，放炸药了。都躲开。”一声大喊，还在闹哄哄的攻城的反贼们便都趁着这功夫撤了下来。

“轰！”在攻城的反贼们撤下来之后不大一会儿，就听到城门那边一声惊天巨响，那城门已然被炸得没了踪影。

“皇城破了，大伙冲啊，杀了狗皇帝，杀了狗皇帝！”很快，这样的声音便喊了起来。

于此同时，在城上刚才还在坚守的太监们一瞬间眼睛都直了，他们愣愣的看着那被炸开的城门，不知该干什么了。不知道是哪个太监率先扔掉刀剑，转身开始逃跑的，反正这件事瞬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成了那排列好的多米诺骨牌当中最先倒掉的那一块，然后，太监们便都开始逃跑了，田义和张鲸虽然马上杀掉了几个逃跑的，但是所有人都明白，这局势已然是不可逆转了。

此时，站在自家墙头上的郑国泰，看到皇城那边一声巨响后，他就知道一切都要变了。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千辛万苦想谋划的事情，让这些反贼给做了，而且这些反贼一做，他的身价地位是否还能继续保住，那就是个问号了。即便是他现下能把他那外甥抢到手里，但是京师仍旧在反贼手中控制的话，那他也没有办法。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来人啊，赶紧的，派人去皇宫里头，去把贵妃娘娘救出来！郑三，你赶紧派人出城，联系咱们家在城外的庄园，若是还有人，便放鸽子回来。让他们准备好，老爷我要闯出这京师！”

第302章　辛寅事变（五）

郑国泰现下能有这般大的家业，并非是他脑袋聪明，大部分却是要靠着他姐姐。因为他姐姐成了郑贵妃，他也才跟着成了国舅。而成了国舅之后，他们郑家，只要是稳稳当当的做买卖，那就是想不发财都难。当然，人的地位一旦不是由自己努力提高，而是靠着什么关系提高后，这心里上自然会有所落差。一般的都是出现所谓的膨胀，在别人面前总是要显摆一下的样子。郑国泰一开始也是有了这毛病，后来因为他姐姐说了他，他才有所收敛。可是这之后，他发现京师中其他官员却是不怎么买他的帐，最最让他生气的便是当年他家的货物从天津往京师运送的时候遭了马贼打劫，他管家让人去给天津兵备道衙门送信，最后竟然杳无音讯。这就是明显的跟他做对了，他却又没什么办法。要是把这事跟他姐姐说，他姐姐也不会替他出头的。明摆着的，那些文人，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推搪出去，反倒是他们这一说，彻底的和文人撕破脸皮了。

后来还是仗着跟魏刚做起辽镇出产货物的买卖，接着又是那钱庄的生意，他家才发起来的。所以说，他这能力，顶多也就是个中人之资。也就是这样的水平，才会在这时候，才想起到皇城中去救自己的外甥。等他派去的人一靠近皇城，压根就没什么机会了。不过他此时挂念起的那帮着他训练家丁的王作武，此时却是领着人在皇城中一处隐蔽所在呆着。

“，这小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过信来，这朱常洛命还真是好，偏偏被俺们老爷看上了。要不然，这一晚上，怕是他们朱家在这皇城里的，都是要让那山东老刘给屠了干净了。”

“闭嘴，小七，莫要乱说，让后边人听到，指不定会想什么了呢。老爷能让你我做这件事，那已然是对你我极大的信任了。你可知道，其他跟着老爷起家的军将，老爷可都是没有告诉他们。以后你我可就不能在做军将了，名号已经直接挂到鹰眼那边了。所以以后最好管住你那张嘴。后边的人虽说都是弟兄，但是有些事情，他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为好。知道的太多，反倒是害了他们。等着吧，小春子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武哥，我这不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吗，再说，我这里有数，其他弟兄不都离着咱俩有十来米吗，这个声音，他们听不到。我这也不就是和你说说嘛，别人我根本不可能说。”

“嘘，有人来了！”正在这个时候，王作武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转身没入黑暗中。

时间回溯到万历皇帝刚从皇城城墙上下来那会儿。他一下来，等到离开城墙很远后，马上把跟着他的小春子叫到眼前来。

“小春子，马上让人把皇子们都叫到御书房，就说朕有大事要和他们说，唔，莫要叫他们的伴当了，只让他们自己来，然后你也跟着来，贵妃娘娘你让她先在自己的寝宫等着，朕随后就到。”

“是，皇上，奴婢这就去。”小春子此时也是没有什么废话，他知道这个时候要是再去问，那就是自己找死。

等万历皇帝把自己的皇子们都集中到了御书房后，便对所有的皇子训诫起来。

“尔等现下想必已经知道，反贼已经围了这皇城，朕招尔等来，便是想跟尔等说，此时莫要害怕，常洛，你为兄长，要带好兄弟们，做好这贼人打进来的准备。朕已经让人给你们准备了衣甲，想来平素你们也是学过一些拳脚的，现下都穿上衣甲吧，拿好自己的趁手兵刃，若是反贼打进来，那俺们父子便要齐上阵了。记住，俺们主家儿郎，不该有孬种。行了，现下赶紧跟着人去穿衣甲吧，小春子，你过来一下。”

早有人领着诸位皇子去穿所谓的衣甲，当然，这里也就是大皇子朱常洛能上阵打仗，其他皇子最大的二皇子朱常洵现下才十六岁，勉强算是能上阵了，至于其他的，却都是小孩子，想来万历皇帝把他们叫来，大概更多的是一种激励吧。

小春子被万历皇帝叫到自己的里屋后，不长一会儿时间，小春子便出来了，然后就匆匆出去了。其他皇子去领所谓的衣甲后也是没有在聚到一起，而是被领会了各自的所在。而若是此时有人注意到小春子，便能看到他已然找到了那二皇子朱常洵，并且领着这位快速的往别处走去。若是有人对这宫里头地形熟悉，便一下子能看出来，这小春子是在领着这二皇子准备往城外走，且走的全是那些隐蔽的路线。

小春子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起来了，难道他自己伺候的这位皇帝已经觉察出了不对？要不怎么会秘密吩咐他领着他最为宠爱的二皇子出城去找郑国舅呢，这真是有些不靠谱。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这皇城会守不住呢，难道他手下那些锦衣卫已经看出老刘底牌了。可他们就算知道了，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啊。小春子甩了甩头，不去想这些事情，眼下他把这朱常洵往皇城西边带，那边毕竟反贼还少一些。

当然，小春子自然是知道要把这朱长洵看护好的，他是没这个本事，但是有人有这个本事，而且还提早就藏身在这皇城里了。这话说起来，要是没有小春子，这皇城就凭那几个人，怕是还真走不明白。

对于现下他在做什么，小春子自己那是非常清醒。当年他被李家安排到这皇宫里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半道换了魏大帅，非但没有甩了他，反倒是用他用的更多了，而且他家现下仅剩下的一个弟弟此时也在辽镇成为大地主了，这份恩情，足够小春子把自己卖给这魏大人了。给了他诸多好处的同时，这魏大人也是没有让他干什么出格的事，只是让他把听到的消息及时的送出去。这和当年李成梁让他干的也是没有什么区别。而这魏大帅不但给他的银钱超过李成梁给的，且还把他的家人安置的很好。人都是这样，一旦有了这样的对比，那边要死心塌地的卖命了。

小春子自然是知道王作武等人的藏身之地的，他领着二皇子朱常洵便奔那边去了。做好接头暗号，王作武和小七便现身了。送这二皇子朱常洵的可不是小春子一个人，万历皇帝自然是派了几个练过功夫的太监做守卫。可是这几个人此时却是成了王作武和小七的下酒菜。打从来到京师当起这教官的时候，王作武就开始苦练这功夫了。魏刚当时可是跟他说了，教别人，自己也是要提高的，不然，那可就当不好师父了。那几个太监，哪里是早有准备的王作武的对手，马上就毫无声息的倒了下去，不过这一下倒是让走在前边的朱常洵吓了一跳。小春子连忙上去解释：“殿下，莫要怕，这是皇上早就安排好的，咱们现下要出这皇城，这几个人是皇上给殿下早就安排好的侍卫。以后殿下的安全便是他们负责了。殿下莫怕，哎，你们几个，还不过来见过殿下。”

“在下王武见过殿下，殿下，此处不是说话的所在，咱们还是赶紧出城吧，这皇城已然被反贼们包围了，怕是没有什么好结果了。皇上早就料到了，便是让殿下来使这一出金蝉脱壳的。皇上自己不能离开，皇上的心愿可都留在殿下身上了。”王作武大概早就想好了这样一堆说辞，此时倒是能唬的住这少不更事的朱常洵。

“哦，既然如此，李伴伴，那就带路吧，咱们赶紧出去。”

“是，殿下！”

道路早就选好了，这个时候实在是轻车熟路。不过就在王作武带着朱常洵出了这皇城后，就听到东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然后就听到有人大声喊了起来，虽然离着远，但是还是隐约能听出皇城被攻破了。

“父皇，父皇，父皇还在那里，还有母后。”朱常洵此时虽然已经十六了，但是孩子气还是没有脱掉，此时自然是流露出对父母的眷恋。

“殿下，赶紧走吧，不然，反贼们便会追上来，到时候，怕是就来不及了，殿下只要出去，以后便会有机会报这仇。”小春子此时在旁边劝戒起来。

朱常洵看着东门那边冲天的火光，以及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只得身不由己的跟着小春子继续往夜色当中走去。

第303章　辛寅事变（六）

“杀！”

张鲸奋力用手中的长刀砍死了一个已经冲到他眼前的反贼，但是旋即，他就感到一股寒意已经逼近他的眼前。不得不说，他的感觉还是很灵敏的，这种直觉，若是锻炼一番，那在战场上便是最好的防身之术了。然而，张鲸毕竟就是一个太监，在皇宫中的这么多年，武功什么的那就是为了应付一下，重点学的都是勾心斗角的本事。所以，即便他此时感到了那股寒意，身体也是没办法在做什么挪动了。直到一股冰凉的痛彻的感觉在喉头生起后，他才知道，是弩箭，一支弩箭已经准确的射进他的喉咙了。发不出声音，血顺着那箭支往外流，他的生机渐渐消失，他自己也是一手把这脖子上的那支弩箭，一手拿着刀，举了起来，想要继续杀敌，奈何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他的指挥了，无奈的倒了下去。

并没有什么贼人上去给他千刀万剐，他倒下去还没有马上死掉，却是看到更多的人踩着他从他身上冲过去，冲到皇帝所在的行宫，那个地方他熟悉，那是万历皇帝平素最喜欢去的地方，郑贵妃的寝宫。

从皇城大门被炸开那一瞬间开始，整个皇宫的守卫便彻底崩溃了。冷兵器时代，对于攻城战来说，攻城一方固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是守城的一方也是要具有一定心理素质的。因为一旦城破，守城的大部分士兵心中，那个支撑他们继续奋战下去的城门已经破了，他们的心里防线自然也会跟着坍塌，接下来便是所谓的兵败如山倒了。

守卫皇城的太监们根本就不知道城外到底有多少反贼，他们又有几个经历过这样的阵仗。要知道现下竟是外城可是已经被攻破了，他们这皇城，那就是个孤岛。若是没有救援，早晚有一天会被攻破。因为这里边所需要的很多东西都是要每日里和外界交换的。太监们能老老实实的守城，一个是因为皇上和司礼监的大太监们的强行镇压，另外一个则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比较懵懂，不知道这形式到底是个什么样，现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听上头的命令。

可是等到城门被炸开后，这一切都变了。太监们可不是上阵的兵丁，便是打过仗的兵丁，此时大概也很少有人有继续抵抗的想法了，除非对方是要把他们全部消掉。诸如在朝鲜的时候遇到的倭寇。可是现下，太监们比谁都清楚，反贼们打进皇宫，不会对他们这些太监做什么的。虽然这些反贼是因为要抗税才铤而走险的，但是收税的太监那都是皇上派出来的。便是有怨气，这些反贼也是会把这怨气撒到皇上身上的。于是太监们和当初京师外城城门被打开的时候守城的京营一般模样，纷纷放下刀剑，跪倒路边上，那意思是投降了。

刘明此时亲自领着人，看到太监们投降了，便大声喊起来，让前边的人不要再去管这些太监了，直接去找躲在里边的皇上。而跟在他后边的，便是已经满脸兴奋的老刘。

如果说在皇城还没有打开的时候，老刘还有所保留，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