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垣笑:“你要是动心了,我不介意以身偿债。”
扇儿笑:“那划不来,秀色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钱财故,两者皆可抛。”
沈垣微微一侧脸,轮廓在银色的光辉下隐藏了冷硬的线条,变得异常柔和:“这句话我相信你是真心的。”
扇儿道:“我只是想的比较直接而已。”
沈垣用微冷的手指拨开扇儿黏在额头上的发丝,用近乎深渊一般危险的声音低声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我守护你直到你老死。”
“代价呢?”
“你死后,一切东西包括骨灰都属于我。”
扇儿盯着沈垣的眼睛:“你想要的,绝对不是我的骨灰吧。”
“那是当然。还有你的……爱。”沈垣淡淡道,似乎有些厌弃。
“你会爱我吗?”
“我会试试看。”沈垣笑道:“你是第一个让我想要试试看的人。”
“我拒绝。”扇儿沉默了一会儿后道。
“可以问为什么吗?”
“你要的东西,不一定属于我,我不能保证死后会到你手里。并且我很清楚你不是那种迷恋情爱的人,也许你温柔体贴,且会真的守护我一辈子,然而那样只会害死我。如今我们是平等的,我不愿意打破这个状态。”
沈垣用手指轻轻钳住扇儿的下巴,凑近了脸,两人几乎要蜻蜓点水般吻上。他说话时,就像有一阵细碎的光扫过扇儿的面:“你已经打破了。就在刚才,你问我给不给你爱的时候,你已经过了界限。我们从来不是平等的,现在诚实一点,以后也少受点苦。”
扇儿笑了:“好吧,我说我爱你,你满意了?”
沈垣没有说话。
“只要我一天不自欺欺人,你就一天没办法迷惑我。我这个人虽然也会说谎,却从来骗不过自己。”扇儿的眼神清明无惑:“因为我是个怕麻烦的人。”
“怕麻烦。”沈垣确认一般重复了这句话。
扇儿坐起身来:“你是个让人憧憬的人……我时常想着,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哥哥,就可以尽情撒娇了。”
沈垣像慈爱的兄长一般吻了吻扇儿的额头,低声道:“好好睡吧。”说罢一瞬间轻烟般消失了。
☆、23第二三回
扇儿左手在袖子里一粒粒拨动着楠木佛珠,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虽然昨夜现场表现发挥超常,但是沈垣消失后,她的心跳声无比清晰地回荡在寂静之中,仿佛在指责她的口是心非。
我爱谁?我谁也不爱。
扇儿缩在袖子里的手抓紧了佛珠,嘴里喃喃念着□空即是色之类,到后头甚至连三从四德八仙过海爱情三十六计都出来了。她心烦意乱,一把将佛珠掷到桌子上。
忽的想起什么,扇儿从床头柜翻出盆子给的瓷瓶中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一眼看到那个忘忧丹,拿在手里。
她狠狠心,倒出一粒来梗脖子吞下了。
那忘忧丹香气浓郁入口即化,倒像麦丽素。扇儿吞下去后半天,预想中种种症状都没有出现,譬如腹痛如绞啊红光漫天啊什么的一点异象都没有,使得她很疑惑这是不是真的是麦丽素,那死盆子哄她的。
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她忽的想到:吴致远病不是由心而起么!给他吃几粒,说不定有效果呢!于是扇儿兴冲冲拿着瓶子去吴致远房里了,她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忘记为何要吃忘忧丹了。
吴致远在房里依然要死不活的,小丫鬟扇药炉子一宿正靠着打瞌睡,见扇儿推门进来吓得直磕头。扇儿道:“你出去罢,找人来换你,你也累了好久了。”小丫鬟忙谢恩后出去了。
吴致远听得响动,勉强想睁开眼儿瞧瞧,半天竟是没力气。扇儿在他身边坐下来,轻声道:“你不要强着自己,如今咱们无官一身轻,钱财也够用,你还担心什么呢?我昨儿去庙里求了一粒仙丹来,那庙可是灵验哩,保管你药到病除。”
说着,扇儿轻轻掰开吴致远的嘴,把忘忧丹给他塞了进去,又把回春丸喂了他两粒。
一盏茶的时间,吴致远似有茫然之色,嘶哑道:“我真;真觉着心里畅快点。肚子好,好饿……”
见吴致远肯进食了,扇儿喜不自禁,赶紧要红鸾去收拾些他平常爱吃的东西来,还嘱咐道:“要和软些的,他才开口,不能吃硬的。”
吴致远素来喜欢吃酥酪卷,可惜二娘不在了。媛儿却是做了一碟出来,笑吟吟捧到房里。扇儿笑道:“多谢你,我还愁着到哪去寻呢。这个卷倒是他克化的东西。”
媛儿看着扇儿神色,面上依然滴水不漏:“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必言谢。”
扇儿点点头,拿签子戳了一个送到吴致远嘴边,他细细嚼着吃了。喂过几个后,扇儿又给他喝过些温水,才扶着他躺下了。
吴致远病有好转的消息传开后,几房妻妾都面有喜色,翠儿更甚。她才想往吴致远房里去,扇儿拦下了:“他才好过些,你们不要去闹着他。等他好了,随你们怎么庆贺都行得。”
蔡翠儿脸色一僵,不出声儿了。
吃过饭后,扇儿派一个小厮去打听赵氏兄妹娘亲的下落,自己则和宋姨娘在屋子里做针指。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宋姨娘忽的道:“今天吃中饭的时候,那个贱人脸色可不好看哩。”
扇儿道:“我知道她爱使性子。”
宋姨娘道:“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恁样不懂眼色的货,放到别人手里,早就打死埋在花园里了。大姐姐,不瞒你说,我瞧着那赵家的小妹极是可爱,想收在房里做个干女儿,你说怎么样?”
扇儿道:“有你这个干娘,也是她福分。只是你自己没有孩儿,这样怕不太好。”
宋姨娘叹息道:“我自己身子自己知道,是生不出孩儿的了。说是干女儿,是不知道她那死鬼娘还在不在,其实我是想收了做养女哩。”
扇儿道:“我已经着人去打听了,若是有了消息,和你商量。这对兄妹谁不爱?只是命不好罢了。”
正说着,赵氏兄妹俩捧着些什么东西进来了。
宋姨娘看到俩人笑眯了眼睛:“小精怪,去哪里弄了一身灰来,还不快坐着。”
赵迎香脆生生开口道:“奶奶,宋姨姨,昨天哥哥去后头沟子玩,看到棵野甜梨儿树,非要我今天跟着去扯着他手儿才摘了来,才在井里洗了给你们吃。”
扇儿笑道:“什么地方要你扯着他才够着?肯定是他淘气,下次不许了,跌坏了咱们心疼。”
宋姨娘也高兴道:“你们有孝心!平时没白疼你们。”
赵元普献宝一般捧出手中的紫色的宛如鸡蛋的果子时,媛儿不禁咿了一声。扇儿问:“你认得这个?能吃不能吃?”
媛儿道:“能吃,对身体也好。”说罢问赵元普:“你是怎么找着的?”
赵元普道:“昨儿我见院子里的婆婆说柴不够用,便到沟子里去捡刺儿枝,这东西油厚,禁烧哩。结果看到一只雪白雪白的长尾巴鸟儿打头顶往西边飞过去了,就跟着跑了一会子,发现沟子尽头侧壁上长着这么一棵歪脖子的。想必是太难摘,不然早被村里的孩子扒了吃了。”
媛儿微微一笑:“这是你的缘分。”
赵元普拿起一颗递给扇儿,赵迎香也拿了一颗给宋姨娘,还娇憨地在衣襟上擦了擦:“姨姨吃!”
宋姨娘笑道:“哎!”一把把赵迎香搂在怀里,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亲。
这紫色的鸡蛋状果味道有些像枣,质地却像布丁。清甜可口,口齿生香。扇儿吩咐拿了些送去玉儿和翠儿处,其他的打发兄妹俩吃了。
不多会红鸾气愤愤地回来道:“那蔡姨娘好不识敬重!当着我面丢到外头去了,说看着紫色的就想吐。要不是惦记着娘对我说的话,我早就骂她个七荤八素的。”
扇儿刚要开口,只听得外头吵吵嚷嚷的,皱着眉头道:“红鸾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红鸾出去后很快惊慌失措回来道:“不好了奶奶,有人在外头砸门哩,家里的婆子小厮不敢开,在门口堵着了。”
扇儿听到后,要赵氏兄妹在房里吃果子等着,自己和宋姨娘带着丫鬟到了前门。扇儿一个眼色,俩婆子把门闩猛地抽开,几个庄稼人模样的汉子一把倒在地上滚作一团。
其中一个三角眼的汉子道:“我说咱侄儿侄女怎么死不见了哩!今天才被我儿子看到进了你这屋,你们是哪里来的不知根底的人家,也来拐骗我们赵家屯的娃!”
宋姨娘一口呸到那人脸上:“一个娃卖到哪里都才值几贯钱,也值得我们费油费米地去拐骗。要不是你们做的太看不得,谁有心管这事?”
那汉子见一行人穿戴不凡,眼珠贼溜溜转道:“现在骗子都厉害着哩!不消说得,大家绑了她们,把屋子翻过来搜一遍!”说着就要动手。
媛儿一个闪身走在前头,冷笑道:“好大胆子!连卫所百户的军爷兄弟也敢动!明日告你一个乱民之罪,杀了你全家都是轻的!”
那汉子楞了一愣,笑:“这大姐,你哄谁去?我们从没听过他是谁家亲戚。”
扇儿会意,笑道:“敢情是打听清楚了才动手?你打错了主意,朝云卫所里头新上任的百户娘子是我嫡亲的姐姐,平日我也经常往卫所去送礼喝酒儿的,你不知道?”
人群安静下来,突然闯出一个满脸奸诈豪横的妇人,拿手指着扇儿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咱们赵家的事,你一个外来户……”
才说完,突然这妇人尖声惨叫起来。只见她那根指着扇儿的手指不翼而飞,断口处鲜血淋漓,流得到处都是。众人皆往后退几步,那汉子扶着自家婆娘,惊恐道:“谁!是谁!砍我娘子的手指,我让你们拿手脚赔!”
媛儿笑着道:“谁敢对她不敬,谁就会见血。这回只是个手指,下次就不知道是脑袋还是什么了。”
那汉子嘴上硬气,实际上却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他见这宅子的人二话不说砍了他婆娘的指头,想必砍头也是像当切菜一般,并且最重要的是没人看到谁出手!感觉触了霉头的他虚张声势几句后就跑了,众人也作鸟兽散了。
扇儿也有些脸色苍白,媛儿扶住她,在她耳后轻轻道:“不过是个手指而已,我已经把断指送到他家去了。”
扇儿道:“稍微警戒就好,这样太狠心了。”
媛儿道:“这种人,轻了没用。”
是夜赵二家鸡飞狗跳,他婆娘在家哭喊震天,告密的那个小儿子吃饭的时候扒到他娘的断指,呕吐得脸色渣黄,到最后无物可吐,只顾呕清水了。
“那个贱婊/子!哎哟喂!快,快托人给我妹子捎信去,一定要把那几个婊/子窝给端了!”赵二家的涕泪横流,暴跳如雷。
她妹子是赵家屯旁的村子里的大财主郭长兴的第六房小老婆,一向很得宠。原先赵二眼红大哥的家产,却不敢动手,还是自家婆娘攀上高枝儿后才硬着腰杆把那缺德事给做了。
那郭长兴表面上是财主,背地里却养着贼窝子。他和一帮土匪来往密切,道上的面子又广阔,谁人都不敢惹着他,在几个村子里横行霸道无恶不作,早就弄得民怨沸腾。
想到他,赵二不由得有了底气,阴狠狠道:“你放心!我只说一声儿,他家是个有钱的,又有好几位漂亮女子,那郭大爷还不把派人那几位小娘子给轮了?再把家一翻,啧啧……”
还没说完,他就被自家婆娘一巴掌扇破了嘴边:“那几个骚/货漂亮你娘个穴!还不快去!”
☆、24第二四回
扇儿在一行人走后就不放心,派窥隐蜂跟着他们,看他们如何动作。听到他们准备找帮手来时,她急的团团转,对媛儿道:“这下捅了马蜂窝了!”
媛儿不紧不慢把一枝梅花插在瓶里,道:“都在我身上。这回是一石二鸟,只有赚没有赔的。”
吴致远不知就里,那蔡翠儿白天却在前楼看得一清二楚,趁扇儿不备溜进房中,在他面前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抹泪道:“你看大姐姐好不晓事!咱们才惹的官司,你一身病痛在此,家里还有两个大肚子的,和那些蛮货拼什么?!好了,俗话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弱女病夫的,虫都比不得!眼见的就要遭大祸了!”
吴致远嗫嚅着嘴唇,没能说出什么,只是一味颤抖。蔡翠儿只当是眼药没上够,又瞎掰道:“那家人豪横着呢!听说和一窝强人有往来,村里坏事他是头一份。咱们如今怕是要钱财散,人也成压寨夫人了!”
吴致远一口鲜血吐出,蔡翠儿慌了,没口子乱道:“爹,你怎么了?”扇儿等人得知后赶紧房里来,宋姨娘眼里喷火,一巴掌把个蔡翠儿打得眼冒金星:“你作死!嫌爹活长了?!嚼舌根子也不看个景儿,多时咱们一家人都要死在你这个贱人手里!”
蔡翠儿见吴致远吐血,心下自己也懊悔失言,哭泣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呀……都是你!”她恶狠狠对扇儿道:“你少充贤惠儿!要不是你捡来那俩破花子,哪里惹得这么多麻烦?爹要是死了,都是你的错儿!”
扇儿没理她,一把扶住吴致远,问:“你怎么了,快平口气儿,别闷在心里!”
说来也是机缘,吴致远一直郁闷攻心,这一口血倒把恶根给弄了出来。渐渐的他脸色回复过来,缓缓开口道:“都是我没用,要你一个女人撑着门户。等我好了,就算出去当个大头兵,也要替你们做个主张。”
扇儿见吴致远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句话,泪都快流出来:“你少来,好好休息,比什么都值得!”
蔡翠儿才要凑过去,吴致远一巴掌拍在她脸上。虽然他身体衰弱打的很轻,但是那一巴掌比任何人的都来的重,蔡翠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吴致远冷冷道:“你们只当我病着,家里的事我都清楚。平时我惯着你,你越发长进起来!像你这等,我没福消受。等你生下孩儿,就走罢!我是容不得你了。”
蔡翠儿嚎哭道:“天么,天么,爹,我不该说错几句话,就要把我赶出去?我自来你家,不曾勾了人儿,坏了门风,还替你养下个孩子在肚子里,一颗心只在你身上,却这般对我!”
吴致远道:“你三番几次闹,都和扇儿过不去。常言道夫君之言,不可逆,你哪里有把我放在眼里!扇儿为人如何,对你如何,大家都心里清楚,你偏要自取烦恼,我也看厌了。有你在,我怕我吃不了几顿安心饭!”
蔡翠儿这回才深感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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