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7日,12师经过湘南到了桂林,准备从那里转火车到南宁。
一想到这一趟旅程的终点站在南宁,一想到这个让他涨满了泪水的城市,凌杳的思绪就有些难以平静了。
6年.离上一次他奔赴抗法前线在那个城市的邂逅,已经过去整整6年了。那张流满泪水的美丽到令人心痛的脸,依然清晰的浮现在他的眼前。直到如今,他依然能透过那湖水一般深邃和忧伤的眼睛,看到那一抹永不平息的痛和绝望的忧伤。沙罗,我的女孩。在他心里,她永远是那个妖精一般梦魇一般缠绕着他的女孩。
你还好吗?
“师座,有心事吗?”
正当凌杳在一片纷乱的思绪中将目光投向远天的时候,一个苗条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一件夹克式的短上衣,两腰上各插着一支美制M1911,蹬着一双闪亮的小靴子,扎着一个短短的“马尾巴”,歪戴着船型软帽,西式的做派中,却是一张充满了古典气质的脸。这可能整个国防军中唯一一个团级的女性作战部队主官,年仅24岁的12师直属团团长柴渺。
“嗯,”凌杳回答说:“我在想,部队这一次转移,是不是意味着一场大战又即将到来。”
柴渺露出一个笑容,耸了耸肩,说:“凭一个女性的直觉,师座,你说谎了。你现在想的,不是军务上的事情。而是一个在你的生命力烙下了疤痕的女孩。”
凌杳苦笑了一下,默认了。
柴渺说:“每个人都会有过去,不过现在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好吧,我是来请示的,师部和直属团都已经全部上了火车,您是否也该上车了?”
凌杳默默的点了点头。和柴渺一起上了一辆吉普车,从临时驻地开了几分钟到火车站上了火车。
“你知道吗?”凌杳对柴渺说:“我有一个孩子,今年八岁了。我想,到了南宁以后,我应该去看看他。”
柴渺会意的说:“顺便告诉他的母亲,这个城市不久就将变成战场,她应该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贵阳,或者是昆明,相对要好一些。远一点的话,成都也可以。”
火车在黑夜里飞驰,车上实行严格的灯火管制。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夜中,凌杳陷入了一片荒芜的思绪当中。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找到沙罗,不知道如果再见面的话,他会不会又泪流满面。经过多年战火的洗礼,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爱哭的小男孩。只是,他宁愿自己还是当年那个爱哭的小男孩。时间已经出现了断裂,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那个爱哭的小男孩身上去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他依然忧伤。
古地,小绪姐姐,你们还好吗?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晓飞,我们一别已经十年了,报纸上经常看到关于你的消息,可是,你究竟快不快乐呢?当一切都不可选择的时候,等待我们的,除了那命定的悲伤,还能剩下什么?
清明的时候,凌杳很想去给那个因绝望而自杀,死后孤单的被葬在第4军公墓的最偏僻的一个角落的小护士崔秀婉扫墓。可是那一带早些日子就已经被日军占领了。当你想为故人扫墓都不得的时候,又是怎样的悲哀?
而就在凌杳奉命带领所部从粤北向广西转移的时候,远在豫南的古地200师也正在进行紧张的休整。将200师调往南宁,是李宗凌和杨选江两位战区司令长官的秘密计划。李长官虽然已经给古地透露了消息,但是这个消息只能到他和袁维绪这里为止。
歼灭日军第3师团虽然把200师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200师本身的损失之惨重,也是旁人无法想象的。好在200师在南阳早就留下了一支预备役部队,并开办得有200师自己的军官速成学校,损失的兵力也很快得到了补充。不过,要想恢复到鼎盛时期接近4万人的规模,那是不大现实的了。
整编是部队在战争时期常有的事情,打败仗了要整编,打了胜仗也一样要整编。经过最新的整训,200师又对部队进行了微调。
新77旅旅长黎渺升任主管全师步兵部队的副师长,不再兼任新77旅旅长,新77旅旅长由师直属团团长陈安平接任。388旅凤冲霄保持原职不变。师直属各部,包括直属步兵团、工兵、通讯兵等各特殊兵种统编为特混纵队,虎爪营、飞熊营、机步营全部并入其中,由虎爪营营长丁强升任纵队长,隋风、简杰任副纵队长,炮兵团还是由古地的老同学老部下韦涛担任团长。全师兵力压缩为2万5千人。
但是,除了特混纵队原本就基本实现了机械化外,整个200师都由军政部批文,战区长官部落实调拨了相当一批汽车摩托车,使200师成了整个国防军中第一支机械化师。尤其是特混纵队,在得到22辆苏制T28坦克和12辆德制半履带装甲车以及8辆德制PZ3型坦克,也成为了全军第一支成建制的快速装甲纵队。
而就在凌杳的第4军12师调抵南宁不久,初步完成整编的200师也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这一次,又可以和凌杳那小子并肩作战了。”
在一列对外保密的专列上,古地对袁维绪如是说。
第二四二章 佳人有约
初夏的南宁城已经有些闷热。凌杳来到南宁后,被战区司令长官杨选江一级上将任命为南宁警备司令,12师担任南宁卫戍部队。在他的治下,除了自己的12师外,还有宪兵和警察部队。他的住所在邕江边上,北面靠近码头,南面则靠着广西税务警察学校和广西矿物学堂。
每天,凌杳出门去办公的时候,都会从这两所学校门口经过,坐在车上,看着那些正青春年少的学员风风火火的在教官的带领下围着学校的操场跑圈,总会让他感到一种火热的向上的力量。战争依旧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许多人已经死去,许多人又义无反顾的加入进来。凌杳知道,就像历史上一样,这个民族是打不垮的。
担任警备司令,要找一个人的话,对于凌杳来说本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如果要用到自己部下的话,他担心他们找上门去的时候,会把沙罗和她的家人吓到。他不是很确定她还在这个城市,他每天都想抽个空去找她,只是,警备司令的公务太过繁忙,他只能寄希望与能够像上一次那样,在街上与她偶遇。不过有时候他又想,自己是不是其实并不敢去找她呢?
近些天来,广东光面的日军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不过,整个战区都在积极的进行着战备。城市里,不时传来的防空警报声和日军飞机的轰炸,让普通的老百姓也感觉到了一种暴风雨来前的沉闷与压抑。这个城市里有很多人都是别处逃难来的,在郊区就有好几个大规模的难民营,他们刚刚从死亡的威胁和背井离乡的苦难中停下来喘了口气,可是,那刺耳的防空警报在提醒着他们,很快,很快,他们就要背上行囊,再次踏上没有尽头的逃亡之路。
“报告!”在警备司令部的办公室里,一个卫兵敲门进来,对凌杳敬了个礼说:“有位姓水易的小姐求见,她说她是中央日报的记者,这是她的名片。”一边说着,一边给凌杳递过来了一张名片。
“水易小姐?”凌杳嘴角浮起了一个微笑,问:“人呢?”
卫兵回答说:“在会客厅等着的。”
凌杳拿起军帽站了起来,说:“告诉郑秘书,警察局的材料送上来以后,先帮我整理好,等我回来再处理。”
“是!”卫兵立正敬礼,目送着凌杳走出办公室。
“水易小姐,是什么风把你给吹到这里来了?真是稀客啊。”走到会客室,凌杳对那个很安静很淑女的坐在等候的《中央日报》大记者,他的老熟人水易歌笙开了一句玩笑。
水易歌笙今天穿的是一袭粉色的洋装,膝盖上放着一顶很雅致很时尚的帽子,看见凌杳,嫣然一笑站起来,说:“这一次,该叫你凌司令了,似乎每一次我见到你,你的职务都在往上升呢。怎么样,要不你邀请我多来几次?”
其实凌杳就任警备司令并不是升职,在战区的设置上,这个职务本来就和他的师长职务是平级的,只是主管的事物有些区别,而且,这也只是暂时的。不过凌杳并不在乎这些东西,他一边叫勤务兵去沏茶,一边在水易歌笙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说:“升不升职,我都很欢迎水易小姐常来啊。不知道水易小姐有没有发现什么大新闻呢?”
水易歌笙绚烂的笑了一笑,她的笑容,似乎总是那样的热烈,那样的张扬,她的栗色的秀发,也总是一种异域的诱惑。“在凌司令的眼里,我就是一个工作狂吗?”她一边对凌杳说着话,一边对给她端上茶来的勤务兵说了声谢谢。“事实上,我就是来看望老朋友的。”
凌杳说:“那真是欢迎之至。这么看来,我得好好的做一回东道才行了。你喜欢吃西餐还是中餐?西餐的话,我听说有一家很正宗的法国餐厅,那里的师父是位名厨。”
水易歌笙说:“难道穿洋装,就一定要吃西餐吗?事实上,我一直对重庆火锅比较感兴趣。”
凌杳笑着说:“这样的话,我更是求之不得呢。好吧,这件事就由我来安排吧。不过现在是下午4点钟,我还有公务需要处理,水易小姐不介意的话,我叫陈副官先给你安排一个地方休息一下如何?”
水易歌笙看着凌杳欲言又止,点了点头。凌杳就叫来了陈副官,让他在南宁第一流的锦华大酒店给水易歌笙开了一个套房。然后,又回到办公室继续处理公务了。
“师座,佳人有约,还这么稳如磐石?”12师直属团团长柴渺从警卫营长烈风雷那里得到了师长佳人有约的情报,到凌杳的办公室汇报公务的时候,顺便也打趣起凌杳来。
“什么佳人有约啊,老朋友罢了。”凌杳很平静的笑着对柴渺说:“对了,氺易小姐也是你的老朋友,南浔路决战时,她在战场上给某人拍的照片,某人此后一直还津津乐道呢。晚饭你就和我们一起吧。”
柴渺笑着连连摇头,说:“很多达官显贵想要请水易小姐吃饭,都无奈于芳踪难寻。如今人家自己找上了门来,这样的待遇和机会,不是每个男士都有的。我可不去凑这个热闹。并且建议你也不要带着烈风雷这个浑人去。”
师座邀请水易歌笙共进晚餐的消息还是烈风雷提供给柴渺的,此时正躲在门外尖着耳朵想探听点什么可资师部的军官们八卦的小道消息呢。听到柴渺这么说他就不干了,走进来说:“柴团长,咋这么说俺老烈呢?要不是我,你哪知道这消息啊……”说话间看见凌杳直瞪着他,才发觉自己说漏嘴了。
柴渺摇了摇头,对凌杳说:“看吧,师座,带上这家伙,十足的气氛破坏分子。”
烈风雷说:“那可不成,俺要为师座的安危负责。如今这城里虽然风平浪静的,可是汉奸特务,鬼子特工,还不定躲在什么地方呢。大不了,师座下馆子,俺们就在外面啃馒头就是了。”
凌杳说:“要真是这样的话,没有特务也要给你引来特务了。柴渺我怎么没有发现你也有这么八卦的,废话少说,今天的晚宴,你得作陪。对了,人家水易小姐穿的是洋装,你也别再穿这一身军服了,女孩子家家的,给我去换一身亮眼睛的衣服去。老烈也换便衣,带几个老弟兄就行了,少给我惹事。警备司令部要是被人告上一状,丢人就丢死了。”
柴渺一听凌杳还真要她作陪,不由苦笑着说:“师座,我不得不提醒你,这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没有一个女人希望为她举办的晚宴上还有别的女人出现,尽管我肯定没有她漂亮。”
“晚宴?”凌杳摇着头说:“没那么夸张,吃火锅而已。”
柴渺还不死心的说:“形式并不是最重要的,我还是觉得……”
“行了柴渺!”凌杳摆手打断她的话说:“啰啰嗦嗦的,是个军人吗你!还有半个小时下班,换衣服化妆去吧你!”
柴渺苦着脸说:“我就没便装,你实在要把我也拉上,我还是穿军装,大不了,到时候装你的卫兵,卫兵可以忽略不计。”这次凌杳只是瞪了她一眼,她也不敢再废话了。
为什么非要拉上柴渺一路呢?凌杳也不明白。也许,单独和水易歌笙共进晚餐的话,他会有些不习惯吧。就像烈风雷说的那样,很多达官显贵想要找机会和水易歌笙亲近一下都不可得,而偏偏人家还主动找到他这里来。为了公事还好,仅仅出于私交的话,凌杳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呢?
或许,在他心中,那一抹痛依旧没有散去。
第二四三章 两个美女一台戏
吃火锅就应该去大排档,周围都挤满了人,热闹。
但是鉴于水易歌笙太过惊艳,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凌杳还是叫手下找了一家上档次的老店,店名叫做“火皇宫”。老板是个正宗的重庆人,在南宁经营这家火锅店已经有二十多年了。这家店的消费水准比一般的店高出至少一倍,可是依然门庭若市,一般人来的话,往往都需要预定。据说老板跟市长以及黑道上的大佬都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凌杳他们一行人大约是晚上七点左右到的,开了两辆车,全部都换了便装。
对于“火皇宫”的门房来说,这几个人都非常面生。毕竟凌杳入主警备司令部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还没有与这些三教九流的人都见过面。但是老道的门房从惊艳热烈的水易歌笙和沉着娴静的柴渺这两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身上,就能看出这伙人的来路肯定不一般。
“几位有预定吗?”门房走过来,热情的招呼着问。
烈风雷走上前去,说:“你这派头还不小,俺不知道这么多规矩,还有位置吗?”
门房略一沉吟,点头说:“没问题。请跟我来。”说着,很礼貌的在前面将手一伸,走在前面带路。
“火皇宫”是一栋三层建筑,外形上并没有什么特色,内部的装潢在凌杳看来也十分简陋,不过就当时的年代来说,也算是非常豪华了。门房将他们领到了二楼的一个包间,包间里面站着两个模样还算俊俏的女招待。一楼是大厅,三楼是极为重要的客人才能去的雅座,门房将他们带到二楼的包间来,算是十分稳妥的安排了。毕竟,第一次见面,他也拿不准这伙人的底细,怠慢了固然不行,但也不可能太过殷切。
门房退去后一个女招待递过了菜谱,凌杳很绅士的将菜谱交给了水易歌笙。烈风雷和柴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