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诧异地转头看她:“舒姐姐此言好似大有深意!柔儿却不曾听懂!”我抬头望着嘉和那描着蟠龙金纹的灵柩:“姐姐不曾听过‘夜长梦多’一说吗?倘或我为了做君子而一心等待天长日久伺机报复,只怕有人会耐不得!”
第五十三章。凤临坤宁(2)
第五十三章。凤临坤宁(2)
望舒道:“我却没有说过要你‘等待天长日久伺机报复’这话!不过是要你先将此事放一放罢了,因为眼前还有另一件更为重要之事要你处理。”
“更为重要?”我冷笑道:“有什么比为孩子报仇更为重要?”
她笑得诡异:“自然了,皇后娘娘。”
我瞬间明了:“你是说……”
“是的。”她盈然起身,道:“恪尊皇贵妃娘娘跪得久了也倦了吧?嫔妾恭请娘娘仪驾后殿歇息片刻用些茶点。娘娘请。”
后殿中除了我们再也没有第三个人,我略有些疲惫地坐着:“现在才是六月下旬而已,群臣已经等不及要拥立皇后了吗?难不成是他们另有企图?要知道和儿才刚刚去世!”我眯眼道:“舒姐姐,你说,这是不是晨贤妃与群臣私下密谋的结果?”
望舒不慌不忙沏上两盏普洱:“急什么?着急也只能是徒劳无益的,何况这次你猜得并不对——与朝臣密谋的不是晨贤妃,而是我!”
“姐姐?!”我惊诧不已,连忙急切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你知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请立皇后,嘉和的死将成为我的致命伤,这岂不是要白白便宜了洛云祥?舒姐姐,柔儿真真搞不懂你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帮她?!”
望舒云淡风清的笑在不觉中也沾染了狠辣,举杯向我道:“瞧瞧,你急个什么劲儿?你我姐妹多年,洛氏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会帮她?那就出鬼了!我劝你少安毋躁,听我慢慢说罢!”
我费力平息了趋于急促的呼吸,接过茶盏慢慢啜着:“姐姐请讲。”
望舒盯着杯中茶叶,不疾不徐道:“你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孩子吧?”
我倏然大惊,她怎么会知道?难道说有人走漏了风声!如果真的是这样,晨贤妃、龄昭媛呢?她们也知道了?我蹙眉问道:“姐姐是听什么人说的?”
她撂下茶杯道:“你别急,我这消息是从珣彩女那来的,她也是素日晓得你我亲厚放在肯说与我知道。其他人根本无从知晓,更别说晨贤妃她们。”
我这才吐了一口气道:“如此便好。”
望舒继续道:“说到我这样做的根本原因,少不得要你在心里骂我。我之所以选定和儿刚去这个时刻通信朝臣请立皇后,就是要你化悲痛为力量——所谓‘趁热打铁’,只有在心底的狠最为浓烈时,你才会抛却杂念一心去争夺那个位子。”
我哂道:“姐姐是怕我仍旧因多年以来接不开的心结而放弃这次机会?其实姐姐未免多心了,如今的柔儿早已今非昔比。”
她依旧面色沉静:“是否真的今非昔比我无从得知,但我十分清楚一点,那就是破釜沉舟自断后路的神奇力量。此等危机时刻选立皇后,你若坚定不移则可没有意外地化险为夷;而如果你犹豫不决,那么对手会毫不心慈手软地抢走所有原本应该属于你的东西。”
“姐姐是为柔儿费尽心思了。”我感叹道:“论起贴心来,再没有一个人比得上舒姐姐。如此,姐姐可不可以告诉我,对于和儿的死,我要怎样做才绕得开?”
望舒微笑道:“说到底这个后宫还是皇上作主,因着这个关系,到时候皇后的最佳候选者一定是你。晨贤妃则必然会以三皇子的突然殁逝为由谓你不祥,使得皇上迫于压力取消你的皇后资格。到时候有实力和她争夺的就只有我了,虽说我与她同级,然而不仅我的家世没有洛氏一族丰厚,她的娴徽二帝姬也是一重有力的保障,我是断然斗不过她的,如此以来后位非她莫属。可她千算万算也算不出你肚子里这个孩子,它是你最有力的武器,你完全可以以此为由进行反驳,证明自己并非不祥之人,到时皇上自会为你力抗众人非议。而因着选后之时将近,而她依旧缠绵病榻,你更可以给她扣上‘不顺天意’的帽子,叫她无法回击。这也是我突然行动的原因之一。”
“可是,这样单薄的理由何以服众?朝臣们可不是说骗就能骗得过的!”
望舒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这是你多虑了,一来你在朝中本就得人心,这二来嘛,”她抬眉一笑:“你可还记得司天监有一个与你相熟的副监员?”
我沉思片刻,:“好像是有那么个人,姐姐你是想……”
“正是!”她笑道:“那人现下已经是司天监的第一号人物,而我已通过兰陵王与之取得联系。”说着不无轻蔑地弹了弹指甲:“天象这东西本就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司天监就靠着这种事情活呢,自然乐得帮忙,何况是王爷所许,这个王爷又是他的旧主。而天象正是皇家最为信奉的,有这一重保障在,柔儿你还怕什么?”
我宽怀笑道:“原来姐姐早已将一切都设计好了,可笑我还一味杞人忧天!”我拉住她的手道:“舒姐姐,多谢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真不知柔儿现下是个什么状况呢!有你在身边,真是柔儿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撇着嘴笑:“以后少说这种酸话,没得叫人家不得安心。我且与你讲,这宫中除了你以外我也没什么人可以帮了,难道要我去助洛氏一臂之力?笑话!”
我低低一笑:“也罢了,一句话——谢谢姐姐!”
望舒道:“只要你登上后位,收拾那群乌合之众就更容易了。我做这一切,所期盼的不过是自己能够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所以你不必谢我。”
凝睇于她那双沉静如古井水的眸子,心内泛起一阵温暖,无论何时何地,望舒总是与我在一起。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友谊吧,比所谓的爱情、权势、金钱都要牢固得多。舒姐姐,有你,我确信自己永不孤独。
果真如她所言,第三天早上,也就是嘉和与子真灵柩下葬后的第二天,以护国公上官敏、翼法侯洛镇国为首,百余朝臣联名上书请立皇后。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消息传遍整个后宫的同时,众人的决心、狠心、好胜心、功利心、好奇心在一瞬间被挑起。
也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一时间我、望舒和晨贤妃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面对一份又一份充斥着**气息的精致礼品、一张有一张极尽献媚讨好之能事的脸面,我丝毫不为之所动。因为深深明白,这些内涵丰富而存活期极短的阿谀奉承只会蒙蔽我的双眼。而此时此刻,我最须要的便是冷静。
冷静到足以看清那表面上泰然若素的洛云祥心中正怎样的翻江倒海。
冷静到足以看清多次被贤妃拒之门外的龄昭媛又在暗中设计着何等计谋。
更要冷静到足以看清我的那些“盟友”——琇福雅、璇美人等人的笑脸背后隐藏着怎样的企图和谋划以及冷静到看清与世无争的馨妃、淑婕妤到底站在那一方的阵营中。
不急不燥不在炽热中忘记自我曰冷。
不争不夺不在喧嚣中好胜逞强曰静。
只有掩饰好内心所有的**与谋划好了的计策,以轻摇团扇掩唇淡笑面对细品香茗不言不语的晨贤妃,才是取胜之道。慢慢等待石破天惊那一天的到来。
霖漓兴冲冲踏进殿来,一把揽过我的肩,声音如吻细细碎碎落在耳边:“猜一猜,润儿,猜三郎给你带来怎样的好消息?”
一颗心嘭嘭地跳着,我分明知道他要说什么,却硬是将那一片分明掩盖下去,而这份伪装为的只是他更加欢喜,别无他意。“只要三郎所言不是要与润儿分离,润儿什么都愿意听!快说,是什么?”
霖漓脸上细细密密布满暖阳般的喜意:“大齐不可三年无后,群臣已上书请立皇后,所以我想送你一顶后冠!怎么样润儿,你高不高兴?”看着眼前发怔的我,他又笑:“怎么呆了?是不是这个礼物太大了!”
“臣妾谢皇上隆恩!”我忽然拜下去,镇静道:“三郎的厚爱润儿也心领了,只是不知三郎是否想过,如若三郎这样不与后宫诸妃商议便册立润儿为后,一定会惹来旁人不必要的非议。所以,润儿不便即刻接受三郎的礼物,还请三郎择日与众人商量后再作打算!”我明白的,今时今日的后宫早已与姐姐在时不同,就算我这样接受了后冠,众妃也必要争个你死我活。倒不如我先提议、设下局,直接来个请君入瓮。以退为进,有时屡试不爽。
霖漓的表现是在我意料之中,他皱眉沉思片刻,道:“如此也好,这样以来也好服众。”扶我起身道:“不论走什么样的过场,你都是皇后的不二人选!润儿,从今往后我是皇帝,你是皇后,皇后不必总是对皇上行这个礼那个礼的,似寻常夫妻一般才好!”
我报以温柔一笑,散漫道:“三郎总是说你欠我的,这话不假,可是三郎,你真的知道自己亏欠润儿的是什么吗?”
他笑得坦率,坦率中更多的则是无奈:“太多,多得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说得清的……”
第五十三章。凤临坤宁(3)
第五十三章。凤临坤宁(3)
“不,三郎。”我依偎在他怀抱之中:“你只欠我一样,那就是爱。润儿想要太多太多的爱,足以让我一生沉浸其中那样多的爱,足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说着说着自己却感伤了,我抓住他的肩膀,忍不住声泪俱下:“多得让润儿可以确信自己已将三郎紧紧握在手心里。只有你给了我这些,才算是还完了债!”
柔软的发丝在他指缝间婉转纠缠,如心思。他笑叹道:“傻丫头,我这不是已经被你牢牢抓住、动弹不得了吗?你若还不能确信,就尽管这样抓下去,别松手!”霖漓反手将我揽在臂弯之中:“我也不要松手,我们就用这个姿势活下去,知道我们都死了,身躯都被风干了,也不要松手。好不好?”
我破涕为笑道:“从不知道三郎这样贪心呢!要我永远不离开你吗?”
霖漓在耳边轻语:“是啊,我是很贪心。润儿,答应三郎,一生一世陪着我,不论发生什么、不论经历什么,都不要放手!”
安静享受这一刻的与世无争,我相信他所有的话都发自肺腑,相信即使到了天崩地裂的那一天,这些誓言一样会超脱一切而隽永。
三郎,等我登上那母仪天下的宝座,等我铲除敌人为和儿报了仇,等我的身边不再有足以逼迫我离开你的危险。那时,我便答应你。
一夕毫无心机的情迷意乱以后,所面临的又是不见硝烟的明枪暗箭。而我知道,今日一战不仅决定了胜负成败,更能决定生死存亡。
三天已经过去,我早已脱下丧服。一袭九瞿朝天凤翎纹黄金缀孔雀羽镶边长摆曳地长裙,克尽后宫第一妃之尊,露出的半截玉臂上都配了连体十金镯缀赤金珠络点翠假袖,自胸口垂至地面,极尽奢华。并非是我喜奢爱贵迷恋珠翠,今日之所以如此穿着,只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这宫中最受宠的妃子,谁才真的有资格去争夺凤冠。
反复缕鹿髻上的珍珠钗却未卸去,那份依旧闪耀着的凄凉可以时刻提醒我,即便只是为给和儿报杀身之仇,今日我亦只能胜不能输!
选后乃是后宫第一大事,因此不论得宠或是无宠的嫔妃都早早到了坤宁宫。我跟对霖漓来到这曾经居住过的坤宁宫前,霖漓忽然向我伸出手来。自然明白他是何意,然而此举未免太过惹眼。我本能地拒绝,不防他已一把拉过我的手。无法,只得与他携手入殿。
不出我所料,恭恭敬敬伏身请安的嫔妃们一见我们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露出惊叹之色。
众人甫起身落座,霖漓便耐不住一语道破:“日前群臣已联名上书请求朕册立皇后。皇后者,必要贤良淑德、母仪天下、福泽万民。朕思索几日,终觉承乾宫恪尊皇贵妃最有皇后的气魄,她曾立马横刀驰骋沙场立下赫赫功绩、为我大齐消灭匈氐羌三族外敌,保全大齐上下军士,为百姓开创太平盛世;回宫后受册皇贵妃、执掌凤印兢兢业业、德昭内闱。且恪尊皇贵妃出身世家,父亲上官敏乃是一等护国公太师兼吏部尚书,母亲为裕国夫人,长姊更是先皇后。众妃之中,还有谁比皇贵妃更有资格做皇后么?”
晨贤妃笑着接口道:“皇上生命,皇上所言极是,若论起德昭内闱福泽万民出身世家,自是没有人及得上皇贵妃一丝半毫,只是……”她略显迟疑:“不知臣妾当讲不当讲啊?”
霖漓略有不豫之色,却仍宽和道:“你但讲无妨。”
贤妃唇角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笑:“启禀皇上,身为皇后必定要母仪天下这不错。可是臣妾以为,只有可以使福祥奇瑞之气充盈九州的女子放在使真正能够与皇上同居龙凤之堂的人。”
我微微眯起眼,语气严肃而凌厉:“贤妃的意思是——本宫不祥?”
她轻轻伏下身去,似一只翩飞的蝶盈然而落:“嫔妾不敢,娘娘多心了。倘若嫔妾有此等念头,天下人如何容得嫔妾?皇上又如何容得嫔妾?”
霖漓忽然出言道:“贤妃也是好心,没有什么不敬的意思。润儿你不要多想。”
未曾想到霖漓会如此帮晨贤妃讲话,未免不快,然而抬首见他的目光正定格在乳母怀中的娉斓身上,我便也释然了,娉斓是为宫中唯一一位帝姬,对于她的生母,霖漓未免多加怜惜。便也忍耐了,垂首应道:“臣妾明白。”再抬头却见霖漓为蹙眉头,沉声向贤妃道:“不过你也要小心一点,言语谨慎才是后妃应守之道。”
“谢皇上教诲,臣妾定当谨以修身。”晨贤妃温顺得似一只小白猫。
龄昭媛忽然越众上前屈膝行礼道:“臣妾以为贤妃娘娘所言不无道理。皇上请恕臣妾逾越犯上之过,有句话臣妾是不得不问的。”她脸上保持着柔和的笑容,然而那笑容背后却是深不见底的阴晦:“臣妾很想知道,前些日子恪尊皇贵妃娘娘为何会连续痛失三子?这意味着什么?昭示着什么?象征着什么?这与皇贵妃娘娘本身有什么关系?又与我大齐江山社稷有什么关系?还请皇贵妃娘娘亲自回答臣妾的问题!”
“大胆!”霖漓一声怒喝:“昭媛胆敢如此大逆不道以下犯上,枉费朕对你一向放心!”
龄昭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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