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举起嘉宁的手,“还愣着干什么?”
父亲率众臣即刻下拜,大声喊道:“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瞥一眼满面凶气的溢漓道:“兰陵王爷还不参拜新君吗?”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半晌道:“先皇灵柩还没有下葬,新君继位大典也没有举行。诸位大人这样急着参拜皇太子,只怕不好吧!”
他将“皇太子”三字咬得极重,我自然明白,是而肃声道:“王爷说的也是。诸位大人请起,为先皇送殡诸事皆以准备齐全,请诸位去承天门等候吧。”
皇帝出殡,由七十二人抬棺木出承天门;六十四引幡人举万民伞;卤薄仪仗队一千六百二十八人举各种兵器,旌旗和纸扎或绸缎制作的“烧活”跟随,承天门处早有大齐百官跪地号哭迎棺。出了承天门后,换上三班每班一百二十八人轮抬棺木;我率领皇亲国戚,后宫嫔妃,文武百官步行尾随;后有和尚道士尼姑道姑近万人身着法衣,手执法器诵经跟随;更有皇家御林军护送。整条队伍长达数十里。
因着自紫禁城到皇陵沿途足有几百里,而所有送灵人皆是步行。所以每隔一段路都要搭设凉棚以供休息。
我坐在同样金碧辉煌的棚中,满满地喝着茶,完颜溢漓在一旁冷冷道:“太后娘娘,有一件事本王一直很想问你啊!”
我只扫了他一眼便接着喝自己的茶:“什么事?”却听他半晌不说话,只得又抬头看他,只见他一直拿眼向四周的侍卫。我淡淡一笑,道:“你们都退下去吧!”
待得众人皆退他才道:“那遗诏是你改的吧?”
我“咯”地一笑:“王爷怎么这么说啊?那遗诏可是皇上亲手书写后放入正大光明匾后的,哀家当时身在洛阳,而王爷你确实在皇上身边。论理该得了遗诏的只有王爷,无论怎么也轮不到哀家啊!再说那遗诏可是今儿个才被取出来的,这王爷也知道。哀家何来的机会篡改圣旨?!”
他上前抢下我手中的茶盏:“你怎么说都无所谓,这一回算我输了,不过下一次我决不会再让你得逞!不管我是皇帝还是摄政王,都一样会想办法得到你!一定!”
我缓缓抽回手,笑道:“不要这么早下结论,兰陵大王爷,世事变化莫测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溢漓紧盯着我的双眸,半时才移开目光,甩袖出去。
玉薰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来,问道:“这一局娘娘虽是让兰陵王输了个心服口服,可是他仍然身有摄政王头衔,可随意出入皇宫。娘娘今后打算如何?”
“辅政亲王的头衔还不够!玉薰,”我带不屑地道:“哀家倒是愿意给他个更高的位置坐坐!你说,哀家应该怎么封他才合适?摄政王怎么样?”
玉薰不解我的意思,却也不加追问,低眉顺目道:“奴婢以为只要太后认为可行,那么此事便一定稳妥!”
我抬眼看着殿外随风飘飞的白幡,轻拍着玉薰的手:“你不必担心什么,哀家有十足的把握兰陵王定然斗不过我们!”
她轻轻一笑:“奴婢明白,此时此刻兰陵王心中终究是有所牵挂,所以他决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娘娘的事情,事实上也就是被捆住了手脚。而娘娘不一样,您对您的敌手不仅无情,还有难以削弱的仇恨,因此您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心下恻然,我道:“你会不会觉得哀家太过无情无义,手段过于毒辣?”
“手段毒辣是应该的,”她面无表情道:“宫廷皇位权力之争不是溺死就是我亡,太后若是心慈手软,就注定要被兰陵王打败,到时候受害的可不止您一个人,还有我大齐数以亿计的子民。如今之际,您没有退缩的余地,只有竭尽全力打败敌人才可以。至于无情无义,这个词实在不适合被用在您的身上。”
我饶有兴趣地听着,道:“怎么讲?”
玉薰面上是如常般拂面清风一样的微笑:“您如果不是为了给您所深爱的先帝报杀身之仇,断断不会亲手谋划着将自己的初恋情人一步一步地置于死地!对不对?”
我颇感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兰陵王与哀家的关系?”
一丝带有若无的笑声浮现在她脸上:“因为先皇全都知道。”
我忍不住笑道:“和你在一起,哀家可是无时不刻不觉得危机四伏。玉薰你真是神通广大,把所有与我有关的事情都探听得一清二楚。倘若你是兰陵王派来的卧底,哀家可就是回天无术了。”
第六十二章。此恨不关风与月(1)
第六十二章。此恨不关风与月(1)
按例新皇登基后先朝宫嫔都要随太后移到颐安宫居住,而如今嘉宁年幼无需后宫嫔妃侍奉,先妃们便都还居住在原先的宫殿。因着坤宁宫距离乾寰殿最近,我又需时刻照顾着嘉宁才能安心,便也没有移居。
表面上看起来我白日在乾寰殿垂帘听政处理朝廷大事,晚间便在坤宁宫照看三位皇子皇女,仿佛只顾尽本分之事一心颐养天年。实际上却无时不刻不在暗中派人搜罗溢漓谋反的证据。只可惜多日过去并没有得到一点有价值的信息,我不由得暗自恨恨,难不成真要我只以那唯一一件伪造的证据扳倒溢漓吗?
这日晚间我正逗着几个孩子玩笑,玉薰剪着烛花道:“娘娘可还记得晨皇贵妃么?”
我摸着聘澜的小脸儿,“如何能忘呢?晨皇贵妃么?这几年来她给我留下的可是一辈子抹灭不掉的记忆呵!哀家甚至还记得奉天八年冬天她对我的侮辱,当真是刻骨铭心。”
玉薰含蓄一笑:“那些都过去了,现在娘娘您是大齐的昭敏太后,而晨皇贵妃不过是一阶下囚。”
我抬头看着烛光缥缈辉映下面会微显迷离的她,笑道:“怎么今儿好好的你倒提起她来了,该不会是闲得无聊吧?依哀家看,你倒不像是这样的人。”
玉薰招手命宫女去取点心,笑道:“娘娘总说奴婢了解您,其实娘娘十分聪慧更兼知己知彼。奴婢呢——是想提醒娘娘,晨贵妃还在宫狱里关着呢!”
我挑眉笑道:“这话时什么意思?你是想让哀家放她出来?”
“奴婢倒不是这个意思。”她笑着走过来蹲下身为我垂着腿:“奴婢是说,当初您之所以下令将皇贵妃关入宫狱乃是因为一时冲动,所以她事实上没有什么过错的。”
我冷哼一声道:“洛氏何曾没有什么过错?当初哀家的两位皇儿还不都是被她害死的,若不是哀家晓得如何自保,只怕也早被她害得不知所处了。哀家不过是看在娴徽帝姬的面子上饶她一命,没有把她的那些罪行公诸于众罢了。”
玉薰轻摇着头道:“可是依奴婢看,您要么叫天下人知道晨皇贵妃的罪行并且马上处置皇贵妃,要么不计前嫌把所有事情瞒下来放她出狱。像如今这般不明不白地叫她在宫狱里吃牢饭,未免会招人笑话。”
我慢慢啜着上贡龙井,道:“又是为了皇家颜面?玉薰,先皇就是被这东西害死的,你如今还要劝哀家重蹈覆辙么?晨皇贵妃乃是哀家的弑子仇人,哀家愿意怎么处置她就怎么处置她!”
她“噗”地一笑:“娘娘真是这么想的吗?”
“是啊!你觉得如何?”我扬脸向她微笑道。
她侧首兀自一突:“奴婢觉得太后娘娘是想骗奴婢呢!”
“骗倒是说不上。”我正了神色道:“玉薰,这晨皇贵妃的父亲正是朝中所有武官的首领,他又是个极为疼惜女儿的好父亲。哀家手中捏着他女儿的性命就等于是控制了满朝武官。”
“奴婢明白了,”玉薰道:“太后如若将皇贵妃的罪行昭告天下并且将她杀掉,无疑是让大将军心寒,这样一来就给了兰陵王可乘之机。而您如果什么都不做只将皇贵妃如常般放在紫宸宫里,便保不准她会造出什么样的祸端。因此您只有将她置于宫狱却不判刑,才能引得大将军猜不透您心中想什么,天长日久必会屈从于太后娘娘。”
我蔼然微笑:“你果然聪明。哀家日前虽不能够掌握足够的证据证明兰陵王的罪行进而将他扳倒,却也要先想办法保护自身。”
她点一点头道:“那么娘娘,奴婢要不要去叮嘱宫狱的狱卒们好生伺候晨皇贵妃。”
我想了一想道:“这倒不必了,我们只需保证她的生命安全,并且确保她在我们的掌握之下就可以了。”
“奴婢明白了,自会替娘娘分忧,”玉薰一语未了却听门外报道:“太后娘娘,李总管求见。”
“李禄海?”我颇感惊讶,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难不成是出大事了?“快请他进来吧。”我忙忙道。
他入殿时却没有穿宫人制服,只一袭靓色儒袍,手中拎了个包袄装着的似乎是内宫大总管的一切物什。他大千儿道:“奴才给太后请安,娘娘千岁。”
我笑吟吟抬手让他起身:“李总管今儿个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他略略低着头:“皇上没告诉您吗?”
我垂下头看嘉宁,他许是听见了“皇上”二字,这才从梦境中回到现实,揉着惺忪的睡眼,道:“哦!母后,儿臣忘了告诉您,李总管才刚刚向儿臣请辞呢!”
“请辞?”我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道:“总管在宫中足有几十年了,一直干得好好的,怎的突然要辞职呢?可是我们的皇上惹你生气了不成?”
他连忙摆手:“皇上秉性聪慧,也很听娘娘的教诲,是个很好的孩子,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代伟大的君王。老奴只会为有这样的主子而骄傲。”
“那又是为什么?”我抬手命他坐下。一是又有侍女奉了点心上来,我便叫人摆了李禄海面前的桌上。“公公多年来为大齐奔波操劳可谓劳苦功高,因为什么原因非要离开?”
嘉宁见李禄海半晌默默不语便替他道:“母后,李公公说他年事已高,实在没有精力将宫内诸事料理齐全了。”
我看一眼嘉宁,命宫女抱了嘉霖和聘澜下去,抱了嘉宁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径自起身向李禄海走去:“果真如皇上所言公公是年老乏力处理宫中诸事吗?为什么哀家不这么认为呢?如果哀家没记错的话,你现在也不过知天命之年,哪里就老迈不堪了呢?”
他被我问的一时语塞,站起身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
我捻了一个松瓤在手里,满满地吃着,等待他的回话。
“太后娘娘,”他终于出言:“既然您瞧得出奴才那话是托辞,应该就也可以猜得出老奴为什么要走。”
我盯着她的眼睛,叹气道:“你是不想再置身于政治斗争的漩涡之中,荣华富贵你早已厌倦,所以想尽早退身是不是?”
“娘娘圣明,”李禄海下跪道:“老奴虽身为太监,老家却也有事儿。当初不过是苦于生计才入宫作了内奸,如今世事变迁,老奴妻儿再不需要老奴做太监,而捞取钱财养活他们了。因此老奴恳求太后,放奴才出宫回乡吧。”
我看了他一眼道:“现下朝廷斗争越发猛烈,李公公惧怕了所以要抽身离开,却不顾你这一走对哀家来讲是莫大的损失。李禄海,原来你也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啊!”
他眸光一晃,欲言又止的样子,忽然将目光投向嘉宁。
嘉宁却是个心思细密之人,见此情景便知道李禄海是有事要瞒他。撒了撒嘴跳下椅子走上来道:“李公公不必瞒朕,你说出来就是了,朕不会泄漏出去的。”
我便也道:“是呵,嘉宁怎么说也是皇上了,我们不必对他隐瞒,你说给他听也好叫他长些见识。”说着挥手命一干宫人全部退下。
李禄海沉吟片刻,从那包袱里取出两封信,递给我道:“这个……是先皇亲笔所书,没有人看过它们的内容。先皇驾崩之前嘱咐老奴要将它们亲手转交给娘娘。”
第六十二章。此恨不关风与月(2)
第六十二章。此恨不关风与月(2)
那信似是有什么魔力一般,使得我根本不敢伸手去接。霖漓的遗书吗?他要告诉我些什么?我不敢去想。
“娘娘,太后娘娘?”在李禄海的再三催促下我才缓缓伸出手去:“这……先皇有没有与你讲,这信中所书是关于什么的?”
他屈身将信塞在我手中,“先皇什么也不肯透露,只叫老奴将它们交到娘娘手中,并且告诉您一定要到情非得已之时方可看信,这信会帮助娘娘扭转看似已成定局的不利局势,也就是说……”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它们可以帮助娘娘除掉政敌!”
我惊讶的捂住嘴:“你的意思是先皇想叫本宫以此除掉……兰陵王?”
一旁的嘉宁几乎是看的呆了,只愣愣地站着。李禄海显然是要点到为止,道:“老奴想着先皇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他低了声音颇有些伤感:“先皇到底是一代明君,就算他糊里糊涂的无端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却也不肯放过篡夺了江山的逆臣贼子!”
我迅速地平静了心情,收好两封信,笑道:“先皇确实是一代明君,在位十一载一心爱民勤政。虽未来得及完全开创盛世,却也在外收复许多敌国,在内清明政事,为继承人打下了良好的盛世基础。或者说……如果没有哀家,他一定有可能亲眼目睹一个歌舞升平的大齐!”我禁不住悄然泪下:“说到底,是我害了先皇啊……”
嘉宁连忙上前扶住我的手:“母后您怎么这么说呢?”
我支撑不住地忘情哭泣:“宁儿,母后是祸水啊,红颜祸水,祸水误国……”
“娘娘您不是祸水!”不知何时玉薰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她扶我坐下,温言道:“自古以来所谓都没有过‘红颜祸水’,那些被冠以此名号的女子事实上都不过是皇权斗争中的牺牲品罢了。昏君们因贪图享乐而误了国,却不肯自己承认过错,于是便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无辜女子的身上,仅此而已!而如今先皇不是昏君,您也不是只一味贪图荣华富贵而愚钝无知的女人。之所以会出现今天这种局面都是兰陵王的过错!”
我摇头道:“可无论怎么说,我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什么有用的事情都没做呀!”
“您怎么会什么都没做?皇上得以顺利登基不是因为您的苦心谋划么?兰陵王的阴谋暂时没有得逞不也是您的功劳么?”她紧握着我的手,道:“更别提真正的好戏还没有开始,奴婢相信娘娘一定可以为大齐除掉谋逆罪人!您是我大齐的功臣啊娘娘,像您这样一个临危不惧能够为苍生百姓力挽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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