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干一件衣服,胖乎乎的孟苹就热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玉珂看着她那红扑扑的脸,走上前,踮起脚跟用衣袖擦去了孟苹脸上的汗。
正在这时候,巷子里传来孟苹的竹马郑勤的声音:“大家快来看啦!小乞丐喜欢大苹果啦!大苹果要嫁给小要饭的啦!大家快来看啦!”
玉珂似乎被吓了一跳,忙向后退了一步,白净的小脸泛起了红晕。
孟苹扒拉开瘦小的玉珂,往他身后一看,发现是自己的竹马郑勤,郑勤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巷子里的坏小子,正向自己和玉珂做鬼脸呢!
对付欺软怕硬的小痞子郑勤,孟苹是最有心得的,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土坷垃,对着郑勤,晃动了几下。
郑勤一看,想起了大苹果百分之百的命中率和自己以前被大苹果打中的惨状,忙撒腿就跑,边跑边喊着:“大苹果爱小要饭的!大苹果爱小要饭的哟!”
作为孩子王,他一马当先,率先逃窜了。
那几个孩子也跟着他逃之夭夭了。
孟苹看他们跑远了,这才扔下了手里的土坷垃。
玉珂很有眼色,早端起水桶,把水桶里剩余的水浇在了孟苹的手上,把孟苹沾了灰尘的手冲干净。
孟苹虽然不怕郑勤,可是被郑勤这么一说,还是有些懊恼,她板着脸在裙子上擦了擦手,没有说话。
玉珂乖巧地窥着她的脸色,看她懊恼,心里有点不好受,安慰道:“玉珂也爱大苹果,玉珂最喜欢大苹果了!”
孟苹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斜睨着玉珂:“玉珂,你喜欢胖乎乎的女孩子?”
玉珂用力点了点头,亮晶晶的桃花眼认真极了:“大苹果,自从认识了你,我就觉得女孩子胖乎乎的最好看了!”
孟苹还想笑,可是却笑不出来了。
她难道是被一个九岁的男孩子给表白了吗?
玉珂的话虽然纯真,可是似乎含着很深刻的内容——因为喜欢你,所以喜欢你的一切,包括你的胖。
她弯起嘴角笑了:“玉珂,你可要记住,你九岁那年,向一个叫大苹果的姐姐表白过了哦!”
玉珂俊秀的小脸绷得紧紧的,认真地点了点头:“大苹果,你也要记得!”
孟苹佯作认真地点了一下头:“我记住了!”
临离开,孟苹转身郑重地交代了一句:“玉珂,午后我过来找你,一定要等着我!”
玉珂点了点头:“嗯。”
和玉珂告别之后,孟苹端起木盆,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之后,孟苹往后看了一眼,她看到瘦小的玉珂站在井边,一直在看着她的方向,褴褛的衣衫在晨风中轻轻地拂动着。
她想,等再去找玉珂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拿上针线。
吃完午饭,收拾好灶屋,孟秦氏和孟三自去卧室歇了。
孟苹待孟煜睡熟了,悄悄拿起自己的小荷包,掏出了里面的散碎银子和铜钱。
过年的时候,爹娘都会给她和孟煜的压岁钱;平时的时候,爹娘也会给他们姐弟一些零花钱。这些钱虽然不算多,可是姐弟俩都不爱花钱,于是几乎全都攒了下来,孟煜的也都交给她保管,所以她手里才有这堪称一笔巨款的私房钱。
她蹑手蹑脚走出卧室,到堂屋找出了母亲称银子的小秤,把自己那些碎银子称了称,发现足有三两三钱了;她又数了数铜钱,发现都有四十二枚了。
孟苹称出了二两三钱银子,又数出了四十枚铜钱,用一个不显眼的帕子包了,塞进袖袋里。
3第三章 玉珂离开
临出门,孟苹先从自己的针线簸箩里拿了针和线,又到厨房,把中午余下的卤面盛了一大碗,又盛了一碗绿豆水放在那里,当真是事物众多,忙个不停。
因为早上的时候姐弟俩吵架,大苹果仗着膀大腰圆外加拳头威胁,力压瘦小的小火花,所以中午她娘真的做了她爱吃的黄豆芽蒸卤面,另外又熬了一锅绿豆水。
午后的小巷,太阳热辣辣地照了下来,连白杨树的叶子也都蔫蔫的。人们都休息了,除了在白杨树枝桠间嘶鸣的蝉,几乎没有别的声响。
孟苹端着一大碗卤面,尽量走在树荫下,饶是这样,待她快走到大槐树下的时候,已经是满脸满身的汗了。
玉珂早已在大槐树下翘首期盼了。
看到孟苹满脸大汗端着卤面过来,他很想迎上去,可是他又知道自己不能迎上去,这是白天,那样有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待孟苹走了过来,他接过卤面,把自己用井水洗过的旧帕子递给了孟苹。
孟苹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上和脖子里的汗。
帕子是丝质的,只是用得太久了,帕子一角精致的云间燕子刺绣很旧了,帕子也快要洗破了。帕子刚用井水洗过,凉阴阴的,擦在脸上舒服极了。
孟苹擦完了汗,看了看蹲在自己身旁大口吃着卤面的玉珂,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玉珂抬眼望了她一眼,桃花眼弯了弯,然后继续大口吃卤面。
孟苹身上的汗这时候已经消了一点,她起身道:“家里还有绿豆水呢,我现在就去端!”
待玉珂吃完卤面,孟苹这才道:“把你的衣服脱下来,我给你缝缝!”
玉珂立即脱下了身上褴褛的衣服,递给了孟苹。
他的衣服虽然是中衣,可是质料很好,是细白绸的,只是又破又旧,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风采了。
孟苹针线并不好,她粗枝大叶地把衣襟扯破的那一处缝好,用牙齿咬断丝线,抻了抻衣襟,毫不意外又在内衣摆处看到了和手帕上一模一样的云间燕子刺绣图案。
玉珂正在喝绿豆水,看到孟苹看那个图案,轻轻地说道:“是我母亲绣的。”
孟苹好奇心很强,可是她知道玉珂的性格和自己不一样,自己是和亲近的人没啥秘密,他则是什么都埋在心里,除非他自己愿意说出来,否则谁也问不出什么,所以她根本就不问,而是待玉珂喝完了绿豆水,把缝补好的衣服递给了玉珂。
玉珂默不作声开始穿衣服。
即使沦落街头成为乞丐,他的肌肤依旧白皙,再烈的太阳,只是令他的肌肤变红,很快就又恢复了原先的白皙细嫩。
九岁的他,四肢修长,已经能够看出以后一定能够长成高个子,身子瘦伶伶的,能够看到清晰的肋骨轮廓。
孟苹毫不避嫌地看着玉珂穿衣服,待他穿好,在自己身边的石条板上坐了下来,这才掏出袖带里用帕子包着的碎银子和铜钱,递给了玉珂。
玉珂接过小包,解开一看,发现是些碎银和铜钱,不由瞥了孟苹一眼。
他年纪小小,可是大大的桃花眼已经初见神韵了,这一瞥就有些惊心动魄的感觉。孟苹看得一惊,忙低下头掩饰道:“这是我和小火花攒的私房钱,银子总共是二两三钱,正好够坐驿站的驿车去金京;铜钱呢,是让你买路上吃的用的!”
她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自己耳畔的碎发:“别的不够,一天几个包子倒是够的!”
半晌没听到玉珂的声音,她抬头一看,却看到了玉珂含着泪水的眼。
玉珂漂亮的眼睛含着一层水雾,连长长的睫毛也似乎被泪水打湿了,微微翕动着。他看着孟苹,粉嫩的唇微微颤抖,最后才涩声道:“大苹果,你要我怎么报答你?”
“呃……”大苹果纯粹是因为喜爱玉珂这个好朋友,倒是没有存着要对方报恩的心思,闻言一愣,倒是思索起来。
玉珂一直专注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孟苹本来没认真想什么,被他这么一看,顿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道:“将来你若是发了财,就送小火花一个金元宝,送我一个金镯子;若是没发财呢,就亲手做一顿好吃的,请我和小火花吃!”
玉珂用力点了点头,背过脸,擦去了已经夺眶而出的泪水。
玉珂要出发了,孟苹帮他收拾东西,在玉珂叠得好好的破袄下面发现了一个匕首,匕首连把都没有,用布条缠了一个刀柄,却被打磨得很锋利。
孟苹看了一眼玉珂漂亮的小脸,心里很难过。
她把匕首递给玉珂。
玉珂看了她一眼,把匕首用帕子裹好,塞进了腰带里。
他低声道:“大苹果,不要担心我,我学过功夫的。”
孟苹默不作声,拔下了头上的一根银簪,递给了玉珂:“再多一层保障!”
她头上是娘亲早上帮她梳的花苞头,两个花苞一边插着一个烂银梨花簪,簪头又尖又利,倒是防身的利器。
玉珂接过银簪子,白嫩的脸逐渐变红,他把银簪子收到了小包袱里面,半晌才道:“大苹果,等我有能力了,就来……”
他没有说完,背起包袱,转身大步离开。
孟苹站在大槐树下,看着出了巷口向北而去的玉珂,心里莫名地觉得空落落的。
她很想说些什么,可是嘴巴一向很笨,待玉珂都快要走远了,才大声道:“玉珂,保重!记得给我挣个大金镯子哦!”
玉珂细瘦的身子顿了顿,但是没有回头。
孟苹端着两个空碗回家的时候,心里有点酸酸的。
她告诉自己,人和人都是这样的,就像水面上的浮萍,一阵微风吹过,倏忽相遇,再一阵风吹过,又很快分离,此生或许再难相遇,所以,不必难过。
可是,她的泪水还是流了出来。
她回到家里,看了看堂屋里的滴漏,已经该叫孟煜起床了。
孟苹化悲愤为力量,坐在床边揪着孟煜的耳朵,大声叫道:“小火花,上学快要迟到了!”
孟煜年纪虽小,却对上私塾读书最是看重,生平最怕两件事,一件事是睡觉的时候大苹果把大肥腿压在了他身上,另一件事就是上学迟到。
孟苹刚叫了一声,孟煜就醒了,揉了揉眼睛,一眼不发地下了床,穿上鞋就要走。
这时候孟秦氏和孟三也都起来了。
孟三忙着给儿女一人倒了一杯凉茶,孟秦氏过来拉着孟煜要帮他梳头。
孟煜梳着头,孟三喂女儿喝凉茶。
孟秦氏一边给儿子梳童子头,一边埋怨丈夫:“大苹果都多大了,你怎么还那么惯她!”
孟三充耳不闻,喂完女儿,又去拿孟煜的书箱,又要喂孟煜喝茶。
一家人忙乱成一团。
在这样的忙乱中,孟苹对于玉珂离开产生的愁绪倒是很快就消散了。
夏天很快过去了。
还没进八月,孟秦氏就开始忙着准备往金京野鸡塔巷子婆家捎的中秋节礼物了。
这日上午,孟秦氏带着孟苹到街上去采买,让孟苹帮自己记着人数。
孟苹记性倒是很好的,这些年年年都要陪着娘亲去买,她都记着了,当下就背诵一般说道:“祖父、祖母、大伯、大娘、二伯、二娘、四叔、四婶、五叔……”
背完之后,孟苹埋怨道:“祖父祖母这辈子什么都不做,专门生孩子吗?怎么生了这么多?”
孟秦氏“噗嗤”笑了,在孟苹头上敲了一下:“就你怪话多!”
孟三家里兄弟多,家底薄,日子不好过,妯娌里尖刻的人多,宽厚的人少,这礼物一定得选合适,免得被人背后说怪话。
4第四章 西戎叛乱
快中午的时候母女俩回到了家里,孟秦氏到私塾接孟煜去了,孟苹在家里洗菜和面搬柴火,准备做午饭用的材料。
家里最后一个回来的人是孟三。
他到家的时候,孟苹和孟煜已经帮着母亲把饭菜摆着院子里了,都在等着他呢!
看爹爹满面疲倦地回来,孟苹和孟煜一齐起身,孟苹给爹爹端了一盆洗脸水,孟煜帮爹爹拿了擦脸用的布巾。
孟三在两个儿女的侍候下擦完脸,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才道:“西戎部族又叛乱了,朝廷派了南安王统帅大军,清远侯提督军务,总督西北戍兵和南疆戍兵,镇压西戎叛乱。兵部现正从咱们东疆征粮呢,京里来了个高参政,督饷西北,整个稻阳府衙忙成一团,我晚上有可能回不来了。”
孟秦氏很是心疼丈夫,忙拿了一个炸菜角递给孟三:“快点吃午饭吧,早点吃完的话,也能去休息一会儿!”
到了深夜,孟三果真没有回来,而是派了一位衙役过来,捎信说自己要押运粮草到西北去,让妻子为自己收拾一下行李,明早自己回家取了行李就要出发了。
夜深了。
孟煜已经睡着了,孟苹帮着娘亲为爹爹收拾行李。
孟秦氏素来温柔,脸上常带着笑的,可是今晚却一直情绪低落,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还时不时悄悄地叹气。
孟苹察颜观色,问孟秦氏道:“娘,西北距离咱们这里到底有多远?”
孟秦氏又叹了一口气道:“大苹果,咱们大金幅员辽阔,东疆在最东边,西戎在最西边,你爹此行,可是要横穿整个大金啊!山高路远,娘怎么会不担心?我和他成亲以来,最多只分开过两日,如今可是要分开一年半载!”
她不再说话,坐在床边,看着幽幽闪烁的油灯火焰,脸上现出伤感之色。
孟苹依偎进孟秦氏怀里,安慰她道:“娘,爹爹不在家里,你不是还有大苹果,还有小火花陪着你嘛!”
孟秦氏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强颜欢笑道:“大苹果,你的那对烂银梨花簪怎么只剩下一支了?”
孟苹有些惭愧,偷看了娘亲一眼,嗫嚅道:“娘,我不小心给丢了一支!”
孟秦氏听了,也只是在孟苹头上敲了一下:“唉,你这马虎的大苹果,什么时候能细心点呢!”
孟苹靠在母亲香香软软的身上,呵呵傻笑了两声。
孟秦氏素来大方,她把手伸到了枕头下面,摸出了一个荷包,从里面取出了两小块银子,递给了孟苹:“你明日到隔壁郑勤家,让你郑大叔按照没丢的那支的旧样,再给你打一根梨花簪。”
孟苹从母亲手里接过了碎银子,装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她打开荷包的时候,孟秦氏随意看了一眼,觉得大苹果的这个荷包里的碎银和铜钱似乎都比以前少了不少,就问了一句:“你的银子和铜钱怎么少了?”
孟苹看了母亲一眼,她知道自己给玉珂的银子和铜钱在一般人家可不算少了,应该向母亲交代清楚的。
“娘,你记得不记得以前街口的那个小乞丐?他是被拐子拐带出来的,他的家在金京,他母亲也在家里盼着他,我看他可怜,就借了二两银子给了他……”
孟秦氏对那个漂亮的小乞丐有些印象,也知道那个小乞丐和大苹果老是在一起玩,大苹果常常给人家送吃的,她平日只做不知,没想到大苹果居然把银子借给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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