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只有连陌一个人忘了。
他忘不了,阿薰,也忘不了……
身体上仿佛重现了那一天的屈辱疼痛,被男性气息纠缠住的一瞬间,铺天盖地,都是绝望的黑色,身体上像是裂开了许许多多细小的血口,汩汩向外流着血。
疼痛,是一点一滴分明存在的,遍布每一寸肌肤……
永远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他被一个男人侵犯过,身体里的肮脏日日夜夜都纠缠不休。
他痛苦,挣扎,却越陷越深……
子渊轻轻推开阿薰靠过来的身体,坐的离她远一些,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惊世的紫眸,掩盖里面的自卑和无奈。
阿薰心里一痛,望向子渊:“如果他真的是连陌,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子渊怔怔地望着自己根根修长的手指,他不知道,就像现在一样,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云墨就是连陌,可他这一次,他却无法向上一次那样痛下杀手。
已经重获新生的连陌,就像小时候一样单纯天真,笑容明媚得就像阳光一样,他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伸手
连陌,已经经历过太多不堪,幸福,现在终于属于他了,无论多狠的心,都不忍去剥夺。
阿薰咬紧了嘴唇,胸中气血翻涌,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我明白了。”之后低下头去,许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到达了东豫王在锦都的别院。
那是一座很久没有人居住的院落,因为东豫王的到来,留守的管家和家丁忙了几天,才把所有屋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欣然等待东豫王的驾临。
马车到达,管家已经领着所有家丁丫鬟在大门外恭迎,侍从上来掀起车帘,子渊当先走下去,动作很优雅,一下车,身上的气场就迷醉了一票人,四周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子渊回身伸手,对阿薰温柔地一笑。
阿薰犹豫了很久,放在腿上的手始终都没有抬起来,心里像住进了一只恶魔,倾吐着剧毒的毒液,腐蚀着她的心。
她到底算什么?从刚才一直起就在想这个问题。
子渊是爱她的,那么连陌呢?她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像一块多余的绊脚石。
好想哭,可是在子渊面前绝对不能哭,她不想用泪水把他占据。
子渊的手还在空气中伸着,每一根指节都修长漂亮,是上天最倾尽心力的杰作,就连在空气中,都害怕会化成晶莹的雪花。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东豫王那只手上,气氛有些微妙,人人都低着头,不敢接触东豫王脸上的表情。
那只手握着天朔的一半江山,却连一个女人的手都握不住吗?
子渊紧闭的双唇微微透出一股苍白,手指颤动了一下。
就在刚才,她不是还拉着他的手问他喜不喜欢锦都吗?为何只是一转眼,她就不愿意再伸出手了呢?
难道她也觉得这双手肮脏吗?
子渊的神经敏感脆弱,思绪稍微触碰到那件屈辱的事,所有的事情都变成黑白的,不敢看不敢碰,在这个世界中,他似乎变成一个局外人。
迷香
眸中的紫色黯淡下去,伸出去的手一点一点缩回来,没有表情的脸透着一种黑色的绝望,他转过身,一个人走进那座空荡荡的大院子。
阿薰从马车上走下来,低着头跟着走。
从来没有见过阿薰的管家和一众家丁丫鬟都用好奇和不满的眼光看着阿薰。
这个女孩好大的胆子,竟敢忤逆东豫王!
要知道,东豫王的那一只手,是多少人做梦都看不到的,她却敢不屑一顾,让东豫王如此失望!
真是该死!
只有一直跟在东豫王身边的人才明白个中缘由,人人只能在心里叹气了。
锦都的天空一碧千里,像被水洗过的水晶石,莹莹透着纯净的蓝色,有几分醉人的味道。
即将进入冬季的风冷冷的,灌进衣领中,冷的人直发抖。
阿薰单独住在东边的一座安静的院子里,和子渊的住处有些距离,这显然是刻意安排的。来之时一个小侍女不小心说漏了嘴,原本她应该住在和子渊相对的院落中,两个人只要走几步就可以看到。
可是现在,别说她看不到子渊的院落,就连在哪个方向都无从得知。
郁闷地在床上躺了一天,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子渊。
子渊子渊子渊……
哎,真是烦死了!
迷迷糊糊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脚步声响起来,阿薰睁开眼睛,屋子里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忽然鼻子里触到一股淡淡的馨香,很好闻,脑中突然铃声大作!
不好!会不会是迷香!?
可是下一秒,大脑已经进入休眠状态,整个人沉沉睡去了。
黑暗中人影一闪,走到床边。
“果然是她,带走吧!”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夹杂着凌厉的剑气从后面袭来,站在床边的人骤然惊觉,抓起床上的阿薰向旁边一闪。
“把人放下!”一声厉喝在黑暗中充满杀气!
失态
“走!”床边的人知道敌不过,便放下阿薰,向外逃逸。
人影都向外追去。
阿薰被人一摔,脑袋昏昏沉沉,像灌了千斤重的铅在里面,慢慢醒过来,晃晃脑袋。
咦?她怎么会睡在地上?
黑暗中摸索着找到床,爬上去继续睡,刚刚闭上眼睛,大门被砰地一声踢开,吓得阿薰跳起来。
“谁!”
暖暖的光透进来,阿薰一时之间有些不能适应,抬起手来挡着。
几声脚步声,在门口停住,阿薰透过指缝的间隙看去,只见暖黄色的灯光包裹着一个挺拔优美的身姿,他负手站在那里,淡淡地就像一个幻影。
阿薰朦朦地说:“子渊……?”
子渊只站了一下,便转身离开,光芒骤然失去,阿薰怔怔地坐在床边,头痛欲裂,哀呼一声,倒在床上,发现自己脸上爬满了泪水。
砰!
拳头狠狠砸在墙上,立刻就溢出一片鲜红,身后提灯笼的严成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用自己的胸膛挡在东豫王第二次砸下的拳头下,顿时,一阵钝痛袭来,严成疼得倒抽一口气。
“王爷!请爱惜自己……。”严成忍着痛,刚开口,一股腥甜从喉咙里升上来,哇地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子渊的紫眸旋转不定,隐隐约约,透着一股深沉的红色。
严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失态的东豫王,不禁有些不安:“王爷,您这是何苦?”
拳头收回来,子渊淡淡地转过身去:“回去疗伤吧,不用跟着本王。”
“王爷!”严成立刻跪下来,“请让属下跟着您吧!”
“滚!”齿缝中冷冷吐出一个字,已经显示了他的不耐。
严成一咬牙:“是!”起身离去。
负在身后的手指渐渐收紧,拳头上沾着怵目惊心的血迹,子渊痛苦地闭上眼。
不会有人懂,他心里的感觉,谁会懂?
心软
他不敢看阿薰清澈的眼睛,每一次看,脑海中仿佛都在回荡那一天她歇斯底里的哭声
…………。
“你们,你们让我恶心!你们让我恶心!”
“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们,一辈子都不要!”
…………。。
那罪孽的交缠,堕落的声音,痛苦的宣泄,她就在眼前,那样看着他,看着他……肮脏地堕入地狱……
在她心里,曾经的东豫王是什么样的,现在的东豫王又是什么样的?
已经不复当初。
“啊……。”心里剧痛,子渊捂着耳朵慌乱地蹲下去,阿薰凄厉的声音挥之不去,像嘶吼的鬼哭,一直在耳边萦绕。
“你们让我恶心!”
“你们让我恶心!”
天旋地转,凄凄哭喊的声音,她的泪水,淌进了谁的心里?
“不,阿薰……。”
旋身望去,黑黝黝的那所院子,像是没有人一样,脚下踉跄了几步,被一只手扶住。
“王爷!”白色的身影一闪,一双手扶住子渊的身子,冰澈的脸在黑暗中透着焦灼。
子渊眼珠一动,流转着一股茫然之色,呼吸浅促,望着冰澈:“是谁?”
“炎部的人。”冰澈皱起眉,“王爷,我们要不要先下手?如果公子墨恢复记忆,恐怕……。”
“那就不要让他恢复记忆。”子渊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的眸子里看不到情绪的波动,但也依然让冰澈一怔。
七皇子,上官薰,这两个人对王爷始终是特殊的,一个是亲情,一个是爱情,都不可能舍弃。
可是一旦心软,最后受苦的只有王爷一个人。
真的值得吗?
嘴皮动了动,冰澈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天亮的时候,阿薰才睡着,朦朦胧胧闭了一会儿眼,窗外的亮光已经隐隐透了进来,眼睛睁不开,被昨晚的泪水糊住了,好不容易才睁开,又疼得泪眼汪汪的。
出事
门外有个身影站定,轻轻敲了敲们:“小姐醒了吗?奴婢进来伺候了。”
阿薰还想多睡一会儿,大冷的天,她才不情愿从被子里爬出来,所以嗯嗯啊啊地应了,但是没有爬起来。侍女在外面听动静,也不敢进来,就一直站着等着。
外面风呼呼吹着,想是今天变了天,阿薰睡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了,抬头看门口,发现刚才那侍女的身影还在那儿站着,顿时心里一紧,连忙爬起来,鞋子都没顾上穿就跑出去,拉开门。
小侍女在门外冷的瑟瑟发抖,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缩着脖子抬起头:“小,小姐醒了……。”
“你干嘛等着呀,我还没睡醒。”阿薰怨她两声,真是让她于心不安,拉着侍女走进温暖的屋子里。
侍女道:“东豫王吩咐了,让奴婢等着小姐醒过来,然后伺候小姐去前厅。”
“去前厅干什么?”阿薰把被子搬过来,准备盖在侍女身上,让她暖和一些,听到子渊的名字时,愣了一下。
侍女笑道:“听说王爷要去锦都的皇宫里看看,想带上小姐一起去。”侍女忍不住抬起头,悄悄打量着眼前睡得头发凌乱的少女,忍不住羡慕,昨天在府外,这位小姐那么不给东豫王面子,东豫王今日竟然还想着她。
“哦,我立刻就出去。”阿薰想了想,立刻自己去梳洗,侍女赶忙过来帮忙,不一会儿,已经穿戴整齐地出去了。
前厅聚集了很多人,有王府侍卫,也有冰部杀手,隐约听见严成的声音在里面吩咐着什么,子渊显然也是在的,只是他不惯于自己发号施令,通常都是交给严成和冰澈来做。
看来是出了事,阿薰停下脚步,站在廊下等。
时近冬天,站在外面被风吹着,还真有些冷,阿薰只能在廊上走来走去御寒。
“奴婢给小姐拿件衣服来吧。”小春说,小春是刚才侍女的名字。
初雪
“好,你去拿吧,我在这儿等着。”阿薰点头,感觉牙齿在打架,早知道她出来应该裹得厚厚的,想不到今年锦都的冬天会这么冷。
小春转身去了。
拉紧了衣服,走到院子里,忽然觉得脸上沾了什么,凉凉的,伸手拂去,竟是一片雪花。
有些惊喜,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下雪了!”欢快的声音不自觉就溢出来,抬起头,天空中纷纷扬扬落下雪花,开始稀稀落落只有几片,落着落着,渐渐地多了。
好大的雪!竟是鹅毛一般的!
转眼间,天上已经飘洒着大雪,伸出双手,没多久就接了许多。
阿薰记得以前在锦都的时候,从来不会下这么大的雪。
都说瑞雪兆丰年,那今年一定是有好事发生了!
聚在前厅的人也发现外面下雪了,纷纷转过头来看,看见雪白的花从天而降,不由自主,都露出欢欣的笑容。
众人忽然站开,留出一条道来,一袭紫袍像耀眼的神光缓缓溢出来。
“王爷,好大的雪啊!”严成跟在后面,不由地欣然道。
子渊抬起头,晶莹的肌肤如雪花一样绽放着光芒,映的天地都失色,紫色的瞳中倒影着雪花纷落的样子,有几分清绝,几分萧瑟。
雪,一转眼,又是寒冬。
“阿薰姑娘也在那边!”站在左边的冰澈指着院子说道,“王爷瞧,阿薰姑娘现在就像个雪人一样。”
紫色的眸光轻轻一转,有一片刻的愣怔。
而恰巧,在那边的阿薰听到声音,也转过头来。
视线相撞,中间隔着纷纷扬扬碎花乱舞的大雪,彼此之间都有几分模糊,唯有那眼神,互相胶着,是无比清晰的。
阿薰在那一头,望着望着,忽然间缓缓绽开笑靥,展开双臂跑过去。
心中结冰的地方忽然间被温暖的阳光一照,暖融融地化开来,一江春水。
————
哀家应广大群众要求,解开子渊和阿薰的心结,所以,撒票吧~~~
算不算数?
子渊走下台阶,朝着奔过来的阿薰迎面走去,伸开双臂,就把直直扑过来的女孩抱进怀里。
气息相贴,彼此交融。
“子渊,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我和你都看到了。”阿薰窝在子渊怀里糯糯地说。
他摸到她身上比较单薄的衣服,微微蹙起眉:“快进屋去。”
“不!”阿薰急切的摇头,“就这样,子渊,让我清醒一点儿。”
他微微侧过头,眼中流转着冰雪一样的哀伤:“嗯,你想说什么?”
心里多怕她说出要立刻远走的话,离开他,逃离。
他会不会允许?
不!绝对不会!
如果他要走,除非杀了他!否则休想让他放手!
惴惴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阿薰抬起头,望着他可以将任何人吞噬的绝世紫眸道:“我们承诺过,不管灾难,不管生死,悲欢离合,都要陪着对方!你说过和我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还算不算数?”
心脏一跳,重重的,撞在胸口上。
他看着她。
有雪花抚过脸颊,轻盈地落在她颤动的眼睫上。
此生,从未觉得如此幸运过,胸中滞涩,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流下泪水来。
子渊低下头去,轻柔地吻着她的眼睛,口中尝到咸涩的滋味,是她的泪……。
“为何?你不嫌我……。”很小声的问题,何时横刀立马,一挥手百万大军倾巢而出的东豫王也会这么小心翼翼,像怀里的人是一滴泪珠,随时会消失一样的?
“你说过的话,到底算不算数!?”阿薰哭出来,紧紧揪着他的衣袖。
“算,怎么会不算?”手臂上加重了力道,“永远都算!”
阿薰呵呵一笑,似是十分满足,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可是样子已经是十分开怀。看着子渊眼中几分焦灼的光,却偏偏不去回答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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