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纯良都是装出来骗人的吧?偏偏他们一个两个三个,还都被你骗了。”
“待我好的人,我自然待他们好。不管你信不信,我无意杀大师和陌……”
萧槙的脸因为愤怒有些扭曲,大师的事是意外,谢陌差点中招应该也是意外。可是,陌儿也是他叫得的。一想到如果自己这次败了,这小子肯定会对谢陌下手,而谢陌为了儿子说不定只能委曲求全,他就狂怒。
“你小子,竟敢肖想嫂子,不顾人伦的东西!”
萧柏被从床上扯落了下来跌在地上,还被踹了两脚。
萧槙看他滚倒在桌边,慢慢倚着桌腿坐了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她若是成了大皇嫂,难道你会顾忌人伦不下手?”
“你——”萧槙一时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大皇兄与他的性子截然不同。原来,同他相似的竟然是眼前的老三。他蹲下身子,对坐在地上的萧柏道:“你说的没错,想要什么,不能等待,只能伸出手去抢夺。你的时机抓得挺好的,当然,你身边也有那么一两个挺厉害的谋士。可惜,败了就是败了。大师十分的痛心,陌儿也非常的难过。大师说费了一场心怎么就教养出了你这么个东西来?你皇嫂更是气得话都不想说了。你说朕的新政不好,可当初你当小钦差不是还帮着朕说过话么?”
“那时候年纪小很容易被人蒙蔽。”
“哼!”萧槙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又停下,向门边的郑达交代了几句才离开。然后郑达就进来,道了声‘洛王爷,得罪了!’便开始搜他随身的行囊,最后连他身上都不放过,硬是把他戴了多年的一个半旧香囊搜出来拿走了。
真是个小气的男人啊,他都戴了这么多年了。萧柏看看手腕上的念珠,好在还有这个,他还不是一无所有。萧柏把念珠握在手里。
外头萧槙接过郑达双手奉上的淡蓝香囊,已经有些褪色了,拿到鼻尖一闻,居然是他最熟悉不过的香味,是谢陌常用的熏衣香。
郑达看他脸色异常的难看,不敢说话。
“叫魏王把人好好看着,朕还要带他去落霞山请罪呢。”除了洛王其他的主犯从犯都投入了大理寺,朝中协助的从犯也被抓了起来。萧槙已经传话给大理寺卿,严惩不贷,又将是一场流血百里的刑狱。只这洛王,身为皇族,依例将在内惩院审判。所以,让魏王来将之收押,一路押往落霞山。依得萧槙本心,不但是这些人,连同朝中反对阻挠新政的官员都统统要置于死地。不过也知这样一来,朝堂就空了一半,也更加坐实他残暴之名。所以亲征,也可以让他不用憋着,把这一腔怒火都发泄到异族身上。
萧槙负手离去,心头却在抱怨老祖宗怎么留下这么一道遗诏。为祸天下,这个世道是手里有兵才说话有分量的。也不怕这东西落到旁支手里成为帝座之上的人的烦恼。如果没有这个东西,老三怕是下不了这么大的决心吧。
从他的党羽里嘴里审出来的消息,他下定决心的时机和因由,便是去年七夕谢陌生气离宫以后听谋士说及大相国寺有这么个东西在。至于那个谋士,自然就是当年随太祖方后起兵之人的后代,不然也不会从先祖的手迹中发现了太祖遗诏的存在和下落。而放太祖遗诏的所在更是老三根据在大相国寺的见闻揣度出来的。
七夕,哼!纵然他有对不住陌儿之处,这同老三一个外人又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他来出头,他还不是不安好心!不过,这些情由就不必让谢陌知晓了。
回到房里,见到谢陌正拿着书在看。只是,半日都没有翻页。萧槙左右看看,两个儿子都不在眼前。这是心神不宁哪,不就是个几年没见的便宜小叔子么。
直到他重重坐下,又唤‘倒茶来’,谢陌才从神游天外的境地回来。
“你问出来了?”
“嗯。”
“在哪里?”
“落霞山。此番还得再转道那里。我本以为他会随身带着,等到事成之后出示众人。不过,走一趟就走一趟吧,反正也不远了。你又想去得紧。”
谢陌的确是想去,可是出了这种事再去就没有游山玩水的心情了。
萧槙看她的面色,越发的郁闷。
谢陌心情不好,煜儿很乖觉,乖乖靠她坐着便是。燝儿还不懂看人脸色,照样的黏她,察觉到不被关注就小嘴一瘪开始哭。而两个孩子的爹,则一直黑着面孔。只是在燝儿哭着寻求关注的时候,煜儿会偷笑,趁他爹没留神的时候偷偷瞅过去。
谢陌便恍然,大的和小的都一样,嫌她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只煜儿更争气些。
萧槙嘟囔,“我都要走了,一走至少是几个月不见。那日抱着我不舍得的是谁啊?一转眼就丢到脑后了。”
谢陌不由得好笑,燝儿也就罢了,你做出这副弃夫样是要做什么。不过经由提醒也的确是想起了此趟落霞山之行后他便要亲征。怪不得她走神他这么不满呢。
怀里的燝儿停下哭声,伸出小胖手拉扯谢陌腕间的绿玉镯。正在试着那手镯与谢陌手腕间的空隙可以让他插入几只手指。
萧槙抬眼看向煜儿,后者立即道:“母后,弟弟该午睡了,儿臣唤乳母过来抱他。”
煜儿出去以后便没再回来,乳母也很快来把燝儿抱走。
屋里便很快剩下谢陌和还在别扭的萧槙。
谢陌正待哄他几句,却听外头有人松了一口气般的说:“皇上,娘娘,不语大师到了。”
这两日,皇后的情绪不佳,连带的皇帝的情绪更不佳。不但伺候的人,就连炜儿熠儿荻儿兄妹都格外小心翼翼。所以,此时闻说不语大师到了,人人都松了口气。
萧槙和谢陌站到门口相迎,随不语前来的果然是面壁。谢陌此时已知他与此事的确是没有关系。此时看着他淡漠悠远的眉眼,面孔还是那平凡的面孔,却陡然多了一丝出尘的意味。才知道明光说面壁顿悟,看破了红尘竟然是真的。
怕萧槙留意到,谢陌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光转回不语身上。方才见到他,脸上还有些发白,想来是伤还没痊愈就急急上路了。
“皇上,此番太祖遗诏在贫僧手里遗失,到落霞山请罪请准贫僧同行。”
谢陌心道,停在此地本来就有等您老人家的意思。不过萧槙的本意是等您一道游山玩水去。倒不是要带着一同去请罪的。
次日,大队人马终于离开行宫,往落霞山而去。
在行宫停留了将近十日,一开始众人都很高兴的在此休整。虽然被约束不得出外,倒也没什么抱怨。后来出现了洛王企图谋朝篡位还引兵来袭一事,众人面容失色的一阵,事情已经被雷厉风行的解决了。直到洛王被押到行宫才有了点真实感。
不过,皇帝的心情显然不好,随驾出行的一众人等也都小心翼翼的。现在再度出发,打听来的消息皇帝还是板着脸的。也是,这么多官员卷入此事,而且此行去落霞山是押洛王去请罪的。皇帝的心情好得起来才怪了。
太祖遗诏的事,依然只是小范围内知道。但是,相对于这个东西的重要性,这个范围也够大了。
谢陌带着煜儿坐在凤撵上,燝儿则由乳母带着在后面的车上。这会儿凤撵上还有一人,便是忧心不已的陈俏。
“陈相无恙,放心吧。”这一次,萧柏除了煽动人阻挠陈亚夫施政,还派了杀手行刺陈亚夫等数人。在宁耘等人的保护下,萧槙留下的八个近臣,仍然死了一个,伤了两个。这也是萧槙情绪不佳的一个原因。陈亚夫无恙,是被谢隋救下的。真正的谢隋可不是谢陌这样不怎么能打的。不然,也不敢十几岁就出海历险了。谢陌得到确切消息,便半道把陈俏叫过来宽心了。
陈俏的肩膀松了下来,“多谢皇后娘娘特意告知臣妇,臣妇现在可以安心了。还有,多谢谢二公子仗义出手。”
谢隋自然是被谢怀远遣去的。谢陌微微一笑,“不用客气,陈相亦是为国为民,二哥这么做是该当的。”
陈俏告退下车,谢陌打开车壁拿出两套衣服,一大一小。小的那套递给煜儿,“换上吧。”
煜儿早就心痒难耐,闻言接了过去。只是等到谢陌换妥,他还没有弄好。谢陌只好摇摇头过去帮他穿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这习惯可得改改。”
煜儿含糊答应了几声,伸出手在谢陌协助下穿衣。都穿上了谢陌让他自己系衣带,她则对着菱花镜拆了繁复的宫髻,另梳了个简单利落的发髻。
经过谢陌锲而不舍的恳求,萧槙早上松口答应带他们母子一同离开大队微服出游。当然,不只他们一家三口,加上不语大师和面壁还有太监侍卫等人,一共二十多人,是趁停下歇息的时候离开的。
谢陌不想坐马车,便让轻便的小车空车跟在后头,她自骑了一匹母马,煜儿便在她身前。
萧槙在一旁同不语大师并辔说着话,“大师,去到落霞山朕便会往西去。西陵趁机扰边,朕要去督战。这一次要断了外族年年扰边侵夺的心。”
不语震惊道:“难道他还与外族勾结?”
“那倒没有,已经核查过了。只是京城里有不少各国细作。而西陵经过数年的休养生息,兵强马壮,又出了个骁勇善战的首领。如果此时不给他们点颜色看,日后成了大气候就更难了。还有,西陵不打走,南越北戎等国也会浑水摸鱼的。”
不语想了想,也就明白了。战争的确是转移国内矛盾的一个最好的办法。更何况是一场抗击外族侵夺的战争。
“这一次在落霞山,朕要立储君,以固国本。”
不语侧头看了一下后面坐在谢陌身前的煜儿,小了点儿。不过皇帝好长一段时日不在朝,是得有储君,总不能再叫淮王监国。让陈相独掌政事更不妥,这一次朝上可是有不少人反对他。如果让他统管,便达不到皇帝转移视线,不让矛盾激化的目的。
“如今,皇上处事比从前和缓多了。而且,让皇后来收拾这一摊子事,的确比旁人更加的适合。”从前的萧槙,遇上这样的事,是绝不会用避开的方式来处理的。一定是肆意将反对者杀个痛快。更难得,这孩子能全心的信任陌儿。要知道,储君尚幼,又有家族的支撑,谢陌完全是可以独揽大权的。
萧槙勉强笑了笑。不语知道他心头还是郁郁难解,再是有破旧迎新的勇气,也不会乐意一而再,甚至愈演愈烈的被反对。
后面江啸得了报讯,见皇帝和不语大师在队伍前端叙话,让其他人都远远跟着不得打扰。想了一下,趋马过来在谢陌身侧禀告了一番。
谢陌挑眉,“哦,有这样的事啊。那就去看看吧。”
煜儿轻声道:“娘,什么叫厚丧葬嫁娶?”
“哦,就是说娶媳妇和送亡者花的钱越多越好。”
“应该这样么?”
“这个啊,如果有余力,倒也无可厚非。不过,如果办了丧事婚事就要全家举债,甚至穷得揭不开锅要饿肚子了,你说该不该呢?”
煜儿摸摸肚子,“好像不该,要做什么都得吃饱。”
“就是,我们煜儿都懂的道理,那些人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
“我们要去看热闹么?”煜儿两眼亮晶晶的。方才江将军说前方的路堵了,有人家出丧,因丧仪不够隆重,被族老阻挡不让起棺。现在看热闹的人已经把路都堵了。
“去啊,不然就要绕远路了。”谢陌也想去看这场热闹,于是把消息压下没告诉萧槙。她缠着萧槙答应撇开大队出游,不就是想让他散散心么。这种送上门来的机会怎能错过。
所以萧槙直到路被堵住了才知道这回事,回头看一眼谢陌,后者趋马上前笑道:“皇上,大师,这里有人因丧仪不封厚被指不孝,族老半路拦道不让起棺呢。咱们看看吧。”
萧槙点头,“也好。”他的新政里边有破除这些不合理的旧俗的一条。只是,比起那些大政,这算是小道了。不过,道理是相通的。
他们坐在马上,所以可以看到路中央的景象。一身披麻戴孝的孝子正团团四拜,请族老们让道。
族老则指责他薄葬乃父,是为大不孝。
孝子据理力争,家里没有余钱,无力厚葬,想必先人也不会因此怨恨,更不欲他卖儿卖女葬父。
谢陌等人从旁观者的议论中得知此人说的确是实话,他家中只有薄田十数亩,全卖了也不够厚葬。但族老并不依从,道是可以借贷于他。不过孝子依然不肯,说是田地中出产微薄,接下来要守孝三年,无力筹钱还债。
族老便责备枉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居然能孝道都能不顾。那人抗颜道今上有令,厚葬之俗可免。
萧槙看了看那孝子,然后让人驱散人群。他一马当先挨着路边的院墙过去,谢陌等人骑马跟上。江啸便约束手下人等,都沿院墙过去,让出半边道路。
拦道的人被冲散,那孝子趁机让人抬棺从让出的半边道路过去。
“这人倒是难得,旁人被逼一逼,多半是妥协了。到时候还不起债把女儿卖了便是。”谢陌赞道。
萧槙看她一眼,“我知道了。”革新绝不是短期内可以办到的事。总是有人要出来挡道的,有什么关系,该做什么照旧做什么就是。
煜儿疑惑道:“为什么不帮帮他?”
“人这辈子该自己承担的事就得自己承担,别人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要帮他很简单,就是你都能办得到。”
“我?”煜儿愣愣的问。
“对啊,他不就是缺点银子么。你的月例可是攒下了不少。甚至你随便一个饰物也可以换大把银子。不过,他既然做出这样的选择,就该承担后果。如果在别人在帮助下厚葬亡父,便容易形成依赖的心理。日后再有什么事,他便只有被那些族老摆布了。你要真想知道这事怎么收场,过个两三年再看吧。你爹会让人交代地方官留意此人的。”这样敢破旧出新的人,萧槙应当是很欣赏的。而且方才听他的应对之词,也是读过不少书的。如果他能不改初衷,三年孝期满了,必会有另一番景象。
萧槙的情绪好了不少,言道下午带他们去看试种田。不语也大感兴趣,于是同去。
煜儿拎着旁人给他看的一株成熟的植物拿给谢陌等人看,上头是露出地表的茎叶,下面是果实,一株上有六七个之多,有大有小。
“说是这个可以煮来吃、烤来吃。”煜儿笑眯眯的指着其中一个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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