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您说的陌儿记下了,回去马上告诉爹爹。”
回去以后,把话如实转告了,谢怀远拈着胡须沉吟半晌说:“你的事不会有什么变化,皇上并不想把谢氏连根拔起。皇上是要用你来稳住谢氏剩下的人。但是,皇后和太子确实危险了。云贵妃的枕旁风好生厉害。而且,她真的能接受你这个儿媳么?谢家的将来也不能系在这个上头。”
“爹爹,姑姑还说,太子无过要被废除。如果,雍王有过,即便皇上的心是偏的,那么也断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谢怀远点头,“是这个道理。只是雍王这两年也收敛脾性,虽然还是雷霆手段,却不再像刚涉足朝政时那样急躁了。没有把柄可抓。”
谢陌低头,她今天还见到了表哥。
表哥问她,是不是甘心情愿等着嫁给雍王,谢陌点了点头。表哥还说,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母亲,还有妻儿,所以绝对不能退让。
“陌儿,皇上给我们谢家、给为父挖了一个坑。”谢怀远目光坚毅的看着女儿,“可是,为父不能做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为父心底,始终认为太子比雍王更适合接下帝位。”
谢陌明白父亲的言下之意,他的取舍只是因为自己从大局出发的考虑而不是其它。
“为什么啊?”
“雍王他,不会是仁君。”
谢陌心底隐隐不服。
谢怀远继续说:“你小的时候其实挺爱亲近雍王,为什么后来会躲着他?”
谢陌挠挠头,“不太记得了,好像有点怕他。”
“那是因为你四岁的时候亲眼见他剥了一只白兔的皮毛,吓到了。”
谢陌有点想起来了,满手都是血的萧槙。为了给云贵妃做一双兔毛的手窝窝做礼物,所以剥了母兔的皮,让那一窝小兔子没了母亲。其实宠冠后宫的云贵妃哪里就少了一双手窝窝,可那一窝小兔子却只有一个母亲。
她强笑着说:“也许他长大了就不会那样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想了想萧槙长大后的作为,谢陌也没找出能驳倒她爹的例证。
“那么爹爹,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太子留东宫,雍王去封地。若是雍王封王之际就去了封地,哪里会让人觉得储位还可能动摇,投到雍王的阵营。当初若不是皇上因为贵妃不舍亲子远离,再难相见。怎么会执意把雍王留下,给朝政留一个不稳定的因素。”谢怀远对于皇帝其实颇有微词,这并不因为无宠的皇后是他妹子,不得欢心的太子是他外甥之过。
嫡庶不分在寻常公卿之家都会造成动乱,何况是皇家。从雍王幼时,处处比肩太子的待遇,就酝酿着如今这场夺嫡之争了。一个会因私情废了朝纲的君王,会令臣下无所适从。
谢怀远连夜写了一道奏折,奏请让雍王大婚之后就去封地,以免朝纲不稳。
皇帝接到这道奏折,颇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看来他的丞相是要一道路走到黑了。他的确是偏心贵妃与雍王。但是,太子太过仁厚,日后很可能出现强臣震主的情况。做臣子的,自然希望龙椅上不是一名强势而不好伺候的主子,个个都想当教导成王的周公。皇帝冷哼了一声,把折子丢下。
七日后,谢府来了一名不速之客,太子萧楹。
“殿下?”在书房伺候笔墨的谢陌大惊。
萧楹听到她脱口而出的是‘殿下’而非‘表哥’,也知道有些东西再不能挽回。他当初助她逃婚,是为了让从小心疼的小丫头从这团乱麻也似的的争夺中解脱出去。没想到,造化弄人,却是把她往二弟身边推了。
对于谢陌,他更多是疼爱。所以,听说父皇要将她赐婚给二弟,也只是希望她能过得好,而不是成为她口中不得已的‘棋子’。但现在见她偏向二弟,心头却也不是不难受的。从小,二弟就几乎独占父皇所有的爱。如今,连陌儿都……
谢陌在屋外守着火炉烧水沏茶,屋里在说什么她听不到。可是等闲的事,表哥肯定不会亲自出来,肯定还是为了储位。最近几日,爹爹下衙都挺早的。谢陌问了一回,他笑着说现在清闲了。总不会是国家无事吧,哪有可能丞相很清闲的?问哥哥,哥哥说六部堂官,还有副在皇上授意下在架空老父。
“哥哥,我该怎么办?”谢陌有些无助的看着同在外头守着的兄长。
“每个人都有他的立场,他的不得已。陌儿,任何人都不能替代你自己的决定。”谢阡顿了一下道:“是不是姑姑给你出难题了?”妻子回来说姑姑单独留陌儿说了一会儿话,想必是交代了她什么。
姑姑说表哥的储位一旦失去,谢家也会慢慢的被分化、瓦解。到最后,要不要彻底弄垮谢家,就只是上位者的一句话。
谢陌也见过垮掉的家族是怎样的。家里的女孩儿又如何从天之骄女被卖作官娼,永世不得赎身。谢陌不敢想过些年等妞妞大了,而谢家垮了,会是怎样的场景。按爹爹的说法,暂时皇上是不打算彻底拔除谢家的。可是如今,爹爹都已经在被架空了,那也是早早晚晚的事吧。
父亲、哥嫂都不能告诉她答案,让她自己做决断。姑姑又抬出家族责任相逼。谢陌觉得烦死了。其实最好还是按爹爹的想法,表哥当太子,然后她跟着雍王去封地。
谢陌禀明嫂嫂,带着下人去大相国寺给亡母上香。玲珑此时已经从神谷回来,她也很为小姐发愁。怎么就不能舒舒心心的准备做新娘呢。
谢陌到了大相国寺,先去给母亲的牌位添香油,然后拈香站在牌位前絮絮说了半天。说她对萧槙的心意转变,说她现在的苦恼。
佛境庄严,可是母亲也好,佛像也好,却都不能给她答案。谢陌问知客僧,不语大师可在寺中,得到肯定的答复便请代为通报。
不语在她进寺门的时候就知道了,闻报只道:“请谢小姐进来!”
谢陌进来,行过礼在不语面前的蒲团上坐下。
“大师,小女该走什么样的路?”
“那要问你想走什么样的路?”
“我所爱着的那些人,都能过得好的路。”
不语心道:难!有这样的路当年他何必出家明志。
“那你所谓的都过得好是什么样的?”梵音缭缭中他静静的捻动佛珠,慈眉善目里含着一抹怜惜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也算是看着长大的吧。不用去掐去算,也知道她日后的路会很难走。
“大家都活着。”不必有皇后弄死贵妃和雍王,也不必有贵妃弄死皇后和太子,大家都好好活着。
“如何才能大家都活着?”
谢陌想了想,把自己这段日子想的和盘托出,“太子依然是太子,雍王去封地,绝了那些人的念想。至于皇后和贵妃,如果到了那一天,统统不许染指朝政。”
不语慈爱的笑,“嗯,倒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人心总是有私欲的,也是会变的。如果有了法度,就一定能依从,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最后,谢陌点点头,“这样最好。大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不语看着她,“贫僧什么都没有说,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谢陌坐到大相国寺碑林的台阶上,仰看天空的云卷云舒。母亲去世前,就在此处,萧槙搂着她在怀里安慰。他必定是不肯走的。走了,那就是功亏一篑了。华禹的祖制,为防祸起萧墙,封王无召是不能回京的。不能回京,一切都是枉然。太子人在京城,自然不可能给雍王任何回京的机会。
可是,姑姑说的那件事,做了真的不会有太大影响么。她说雍王藏了一个女人,是之前被处斩的叛将的外室。倒不是贪图美色,而是要用她来笼络手下一个能人。那个叛将,正是雍王监斩的。他的家眷等等也都是雍王奉命处置的。这消息东宫也是刚刚才查到的。
这件事,搁别人身上,就是个死罪。但顶着皇帝爱儿的名头,还有贵妃的枕头风,萧槙最多就是被赶往封地。不过是个外室嘛,小范围知道了,大家闭嘴就是,只是要用这件事逼皇上把爱儿遣往封地而已。
事情已经很紧急了,不然表哥不会偷偷到家里来的。听哥哥说,就是在维扬推雍王下河的事,皇上手上已经掌握了证据了。现在姑姑是想一边想办法杀人灭口,一边要把雍王赶出京城。
要不然,坐实了是皇后派杀手,早有易储之心的皇上一定不会让她把事情全扛了,太子肯定不保。而被废的太子能有几个有好下场的。翻遍史书,好像也没有吧。
而谢家怎么都会被连累,会不会是灭顶之灾就只在君王一念之间。而皇上,按爹爹的说法,耳根子是有点软的。云家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会落井下石的。
姑姑要她把那个外室找出来。皇上那边的准信儿马上就要出来了,到时候谢家一朝倾覆,也就不会有什么大婚了吧。最多,萧槙念着旧情讨了她去,但是名分肯定是要变了。
回程走到半路,忽然狂风大作,暴雨顷刻就将到来。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呢,居然真的就让人说准了。
谢陌掀帘子看看天色,“玲珑,让白管家在附近找个地儿避雨。这样上路非得淋大雨不可。如果马车陷到泥泞里就麻烦了。”
“是。”
旁边有一个不起眼的庄子,白管家便到那处去敲门。因为附近只有这里比较宽敞,可以容纳他们一行人。
敲了半天,有个驼背老头儿开了门,白总管说明来意,对方摆手不肯。
暴雨已经来了,他们站在院墙外没两下便泼湿了全身。
玲珑上前一步,“老人家,您看我们这一大群人可去哪里落脚才好。冒雨上路又怕马车陷进泥泞里。我家小姐体质纤弱,要是有个好歹恐怕就要一病不起了。她就要当新娘了,不能出这样的事。您就当做做好事吧。”
谢陌坐的马车,上头镶有谢家的族徽,这样是为了安全起见,京郊也不是很太平。
对方经玲珑一番恳求,这才勉强放了他们进去避雨。谢陌下马车的时候,虽然有伞遮着也只走了几步也淋了湿透。
换了身主人家女眷的粗布衣服,屋子里的老婆婆赶紧送上了姜汤。不过她还是晕乎乎的倒下了。雨大,也没有办法请大夫,只能喝姜汤。她从小都是吃好药,这就有些不够了。所以一直拖拖拉拉没好,只能卧病在床。
只是,白管家报告,暂时什么发现都还没有。
“没露痕迹吧?”谢陌担忧的问。
“小姐尽管放心。”
这里,其实是雍王的一处据点。当然,不在他名下。姑姑说那个女子很可能被藏在这里。就连雍王时时跑来看不语大师,有一半的原因也是为了让手下的能人能来此与那个女子相会。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密密实实的。老婆婆送来饭菜,对方还客气的说慢待了,全是粗茶淡饭。因为主人不在家,只有他们两个老东西看家,所以等闲不敢随意放人进来,尤其是这么一群人。
“贸贸然前来避雨,是我们打扰了。”谢陌看着小不下来的雨发愁。
老婆婆反而宽慰她,下雨天就是留客天,不要拘礼。说她是千金之躯,真要冒雨赶路生场大病就麻烦了。吃了饭又喝过姜汤,她更加昏沉了。
如果真的让混在谢家家丁里的东宫人手在这里把人找到,萧槙恐怕就再见不到京城的繁华了。谢陌不知道到时候他被赶到封地去,还会不会让她跟随。还有,她带来的那些人,能不能把人找到呢?
这庄子里的人当然是看了谢家的族徽,又听玲珑说了自己就要当新娘,知道是未来的雍王妃,所以才放了她进来。但是,既然他们敢放人进来,想必就有把握把人藏着不让他们发现。但是东宫派来的也当非弱手。她曾好奇过为什么姑姑会只要把萧槙赶到封地就够了,这不像她的行事作风。不过姑姑说是表哥的决定,而且来的也尽是东宫的精锐,不是坤泰殿的人手,她也就释然了。
谢陌是被马车晃醒的,耳中听得雨还在下,但是小了。睁开眼,哥哥就盘腿坐在旁边,一脸的凝重。
“哥”
谢阡看她一眼,“你喝的姜汤里有助眠的药物,已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人已经找到了。”
谢陌还是浑身无力,闻言只恹恹的‘哦’了一声。
“是在地道里找到的。如果不是他的功夫被废了,那些人捉不住他的。我华禹曾经的苍鹰啊!”谢阡无限感概的说道。
“什么,你说被找到的是名震华禹的苍鹰将军?他不是因为叛国被斩首了么?”谢陌很是惊骇。如果找到的是应该早就人头落地的苍鹰将军,那萧槙的罪名可就大了。
“那姑姑为什么说雍王藏的只是苍鹰将军的一个外室?”
“不知道。或许是情报有误,或许她本就是故意的。”
这是要借她的手置萧槙于死地啊!
“这件事已经闹开了?”
“天下为之大哗!”
谢陌小心翼翼的问:“如果能够证明苍鹰将军没有叛国,那雍王是不是就没事了?”记得当时苍鹰将军出事,谢阡曾经十分的愤慨,还说一定是弄错了。但是那场害得华禹折损大量兵将的战役的确是因为军事部署从苍鹰将军那里泄露才导致的。
谢阡苦笑,“要能证明,雍王干嘛只是把人藏着,而不替他洗刷冤屈。”
“那,能把雍王摘出来么,他又没有在那里。”谢陌已经带着哭腔了。她这回是真的把他害惨了。不管他藏着苍鹰将军是为了什么,为了他的旧部还是认为他有冤情。不管苍鹰将军是不是真的叛国了。这一回真真切切是她把他推进深渊了。
“其实,你们登门,他们就想把人从地道转移出去的。可是大雨倾盆,地道的隐秘出口坍塌了,而且就算出得去也很难走脱。东宫人马就一直在方圆十里守着。至于你说把雍王摘出去,不可能的。人是他监斩的,这首先就是一大失职。而且,姑姑手上有他暗地里操作调包的证据。他已经被关进内惩院了。”
内惩院,专关皇族的地方。可以说进去了想要全须全尾出来就不容易了。
谢陌哀叹一声,“怎么办啊?哥哥,我闯大祸了。”
谢阡看妹子一眼,你利用未来雍王妃的身份叫开了大门,让他们可以不惊动雍王安插在附近的人进去。老头儿让人冒雨去报讯又被半道灭口。又因为罕见的大暴雨帮了大忙,地道的出口被垮塌的泥石流堵住了。其实庄子里是埋有炸药的,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