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放心。”焱殇笑笑,平静地应下此事。
青鸢也不太反对,穆飞飞若真想靠近这些帐目,拦也拦不住,正好看她到底有多少招式,再把她一一化解。若她真像倾心太后觉得的那样直率、单纯,那她顾青鸢也就认输了围。
焱殇得办他的事,青鸢和穆飞飞去粹银号在泗水城的分号。
从府衙出来,二人直奔粹银号设在泗水城的分号。这家做的是当铺生意,属于富佳生名下,也是附近几城商号的联络点。这段时间筹备粮饷,银子动得多。再加上泗水城一带比较乱,典当和赎东西的人也跟着多了,许雪樱这几天就在这里查帐。
古朴的小楼外垂着一面红紫相间的小旗,旗上绣着一只衔着金色铜钱的蟾蜍。两名小厮正在台阶上晒收到的锦袄。
“怎么在外面晒衣服,还铺在地上。”穆飞飞跳下马车,看着满地半新不旧的衣裳,疑惑地问。
“这也是别人当的,晒在外面,若有人看中了,就能买走。”青鸢从马车上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附近有好几家酒楼、赌档,勾栏院,想必有些败家子是从这里当了东西拿了钱,马上就投入了那三处地方。
对面的酒楼窗口有人影一闪,青鸢立刻就注意到了,那人动作很快,躲到了墙后,只来得及看到他穿的青色的布衣,没看清模样。
“怎么了?”穆飞飞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没什么。”青鸢笑笑,朝冷衫勾了勾手指,附到他耳边小声叮嘱了几句,抬步上了台阶。
穆飞飞看着冷衫,抿唇一笑,跟在青鸢的身后进了当铺。
“夫人是当东西?”伙计迎上来,看着二人的穿着打扮,眼前一亮,态度格外殷勤。
“不当。”青鸢笑笑,在大堂里绕了两圈,笑着说:“有什么好东西?”
“好东西?夫人可是说首饰之类的物件?”
“嗯,越精美越贵重越好,我最爱金簪子,若能镶着红宝石就更完美了。我找了附近几家首饰铺子,听说你们这里有这样的好货色,还是死当。”
青鸢笑吟吟地看着几人,香肌赛雪,声比黄莺,让几个小伙计挪不开眼珠子。
冷衫不悦地干咳了一声,几人才赶紧垂手低头,小声告罪。有人跑去向管事的传了话,回来后殷勤地请青鸢到内堂的太师椅边坐下。
“夫人请坐,小的去给夫人倒茶。”
他们飞快地端来茶水和糕点,围着青鸢伺候,但都没有理会穆飞飞。
青鸢已是人妇,衣着打扮都是妇人模样,眉眼间又有一层贵气。而穆飞飞还挽着双垂发髻,虽也穿着绫罗,无形中总是比青鸢少了几分气质,让小厮直接把她当丫头了。
穆飞飞抿抿唇,神色中有些不悦,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自己坐下来,笑道:“嫂嫂,院子里种了好多茶花树,我看哥哥的帕子上绣的就是茶花,是嫂嫂绣的吗?”
“对,那是老掌柜种的茶花,小姐请坐下来赏花。”伙计一听这话,明白过来,这也是位主子!他赶紧又去沏了碗茶过来,陪着笑脸道。
青鸢的心肝都快笑烂了,这穆飞飞真是要面子,不过是别人没把她当主子,她居然变着法子说出来。
“不过,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说……”穆飞飞凑过来,小声问。
“因为小伙计们不知道啊,这当铺在泗水城已有十六年了,除了大掌柜,这里的伙计都认为当铺做的是典当的生意,雪樱也只是掌柜的外侄女。不过,飞飞你能知道雪樱的生辰,怎么会不知道这里的事。”青鸢笑笑,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
穆飞飞的脸上腾起一抹不自然的羞红,小声说:“这等大事,太后和雪樱自然不会和我说。”
青鸢不置可否地一笑,这丫头也有不自在的时候!
她事后特地去查过,雪樱的生辰在他们那群人里,几乎没人记得,因为毕竟是群大老爷们,不会特地去记一名郡主的生辰。她怕误会,还特地问过冷青,确定穆飞飞不是找他们几人打听的。那么,唯一的可能是雪樱的婢女。她又悄悄去找了雪樱身边的几个贴
身丫头,可大家都说雪樱没有找过她们。
你看,多古怪。
当然,穆飞飞会有很多种解释,
比如太后无意间说出来,她有心记住的……你都没办法揭穿她的谎言。
“夫人,我们掌柜的来了。”
伙计的声音把青鸢的思绪拖了回来,她抬头看,只见许雪樱正满脸愕然地走近来。
“听说有好首饰,所以我来看看。”青鸢笑着点头。
“你们要看首饰,跟我来吧。”许雪樱恢复了镇定,请几人跟着她进内院。
冷衫留二人守在内院和小楼出口处,自己带着几名侍卫跟进来,每隔二十几步就留两人守住。伙计们没见过这种阵仗,加上许雪樱授意,都没敢跟过来。
穿过狭窄的青砖墙通道,一道曲折小墙隔开了外面的小楼,通过拱门,眼前豁然开朗,几栋小楼出现在眼前,郁郁葱葱的林木里有假山时隐时现。
“这是内院,外面的伙计都不能进来。这里还是我母亲亲自督工建造的,当时我也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许雪樱骄傲地说。
“这里面居然这么大,贞怡夫人真是了不起。”穆飞飞惊叹道。
“嗯,后面还有库房呢。”许雪樱拉住穆飞飞的手,笑眯眯地说:“对了,是姨母让你们来的吧。”
“对啊,干娘让王后来管事,让我帮你们跑跑腿,你不要嫌我笨手笨脚。”穆飞飞笑着说。
“怎么会,飞飞你这么聪明伶俐,我本来就想请你帮忙,但得太后和王发话才行。”
许雪樱扭头看了一眼东张西望的青鸢,犹豫了一下,小声说:“王后要过来管事吗?”
“太后只是让我过来协助你而已。”青鸢镇定地笑笑。
“哦,也好,辛苦王后了。”许雪樱笑笑,明显松了口气,摆出了十足的女主人架势。
青鸢明白她的意思,这粹银号是她母亲的心血,自然不想这粹银号落到青鸢的手中。
“就这里,我晚上带过几本回去,但有一些还需要在这里查老帐,带回去不方便。”许雪樱在一栋小楼前停下,笑吟吟地伸手推门。
“这里面放的都是帐本?”青鸢紧跨一步,把穆飞飞挡到了身后。
“对。”许雪樱见青鸢这一举动,有些不悦的看向她。
“你和我进去即可,飞飞在外面侯着。”青鸢笑笑,跨进门中。
“你怎么这样……若太后她知道……”许雪樱恼火地看着她。
“这是太后的意思。”青鸢扭头看她,淡定地说:“太后说,帐目重要,只你我看到即可,飞飞只帮着传话跑腿。”
“太后确是此意。”穆飞飞笑笑,大大方方地退了两步。
“好吧,我让人给你在这里支张桌子,这里的茶和茶点都很好吃。”
许雪樱只好点头,让人搬来小圆桌和舒适的椅子,单给她煮了壶茶,放了两碟子茶点在桌上。
青鸢冷眼旁观,许雪樱对穆飞飞那是掏心掏肺的好,这位大小姐的心太实在了。
“你坐这边。”许雪樱进来,见青鸢坐在窗口边,眉头一皱,过来扶她,“有孕的人不要坐在风口上。”
还真是有关心不完的人哪!青鸢笑笑,顺从地换了个位置。
“你要看什么帐?”许雪樱抱过一叠帐本,放到她的眼前。
“我不知道啊,太后说你忙不过来,让我过来帮你看看。不过,我想雪樱你这么能干,估计我就是来喝喝茶,作作样子就行了。”青鸢故意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马
屁。
许雪樱也爱听好话,唇角翘了翘,脆声说:“我确实对得差不多了,不过,既然太后让你们过来,也就帮我看看有没有出错的地方吧。”
“我哪看得出啊。”青鸢笑着,顺手拿了一只帐本翻开看。
许雪樱的字很秀气工整,字如其人,一笔一划都规矩到了家。每一笔款项她都做了批注,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看得人眼睛发晕。
她不累么?
青鸢不敢说出口,按这丫头这种做法,看到明年能看完这些帐目?难怪她的眼睛又红又肿,人无精打彩的,敢情是天天熬夜了。
“如何?”许雪樱骄傲地问。
“很好,字真漂亮。”青鸢感叹,摸顺了许雪樱的毛,其实也挺好相处。
许雪樱果然更高兴了,主动给她拿糕点,又千嘱咐,万嘱托,让她看看就歇着,不要累着了。
青鸢心中好笑,装着服从的样子,开始检查帐本。这记帐的方式很复杂、笨拙,完全可以把现代的方法用进去,省时省力。但她如果直接说出来,许雪樱要面子,肯定要争得面红脖子粗。
她沉吟了会儿,拿来纸笔,开始画格子。
“你干什么?”
“哦,我看不进去,你忙吧,我打发时间。”青鸢头也不抬地说。
“我就知道……”许雪樱不满地嘀咕,埋头看起了帐本。
青鸢很快就做出了一张范本,推到一边,然后走到窗边伸懒腰,“哎,外面风
景真好,我要出去走走。”
“好。”许雪樱看了她一眼,匆忙地低头干活。
青鸢故意把纸带掉到地上,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穆飞飞也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桌上,用糕点末儿逗一只雀儿。青鸢看到她的动作,不由得一怔,这逗雀儿的指法非常熟练,难道穆飞飞也会唤鸟?
穆飞飞此时发觉了青鸢的注视,笑着拍掉了手上的糕点末儿,小声说:“我从小在林子里就这样和鸟儿玩,还给干娘捉过黄雀呢。”
“哦。”青鸢对于她的主动解释半个字也不信。
捉黄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穆飞飞是想当黄雀身后的人哪!
“为什么有这么多帐目要看?”穆飞飞往窗子里看了一眼,好奇地问。
青鸢没准备说话,但许雪樱对这“好朋友”不想有半分怠慢,立刻就接过了话。
“打仗极耗银子,这一路打下来,若不抓紧筹集粮饷,将士们都得难过。尤其是经历了几次大战之后,有好多将士的兵器、铠甲都得重新置办。我得把这些支出都算出来……咦,这是什么?”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好半天之后,才见她捧着纸走到窗边,上下打量青鸢。
青鸢没回头,甩着胳膊,踢踢腿,轻轻转动腰,小声说:“多活动,以后便于生产,我这么瘦,骨架又小,盆骨也窄,只怕会吃苦头。飞飞,你懂接生吗?”
“啊?”穆飞飞心思在许雪樱身上,好半天才转头看青鸢。
许雪樱坐回桌边,按着青鸢的法子开始学着做。
青鸢见她没有质疑,便知这丫头其实聪明,已经明白其中微妙。看,只要找对法子,这爱面子的倔丫头是不会和你对着干的。
“她在干什么?”穆飞飞奇怪地问。
“看帐目呀。”青鸢笑笑,拍了拍她的肩,小声说:“飞飞,我们捉几只鸟儿来比赛吧。”
“啊?”穆飞飞又怔住了。
“这样坐着好无趣。”青鸢把二指放进唇中,吹了声口哨。
“我哪比得过王后。”穆飞飞笑着婉拒。
“说不定啊。”青鸢扭头看她,缓缓抬手,一只黑色的小雀落到她的掌心。
“这是什么鸟?”穆飞飞故意问。
“这叫黑卷尾,在你和太后生活的那片林子里很常见呀,飞飞你才进城多久,就忘了家里的事了。”青鸢毫不客气地笑道。
穆飞飞面色大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冷冷地说:“不知我到底哪里得罪了王后,王后今日句句话针对我。”
“有吗,刚刚飞飞说从小在林子里和小鸟儿玩,所以我才以为你认得这种鸟。若有错,请飞飞原谅。”青鸢笑眯眯地道歉,至此,她已经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丫头一定是凤芹的人。
君博奕不会驯鸟,凤芹会!
“哼。”穆飞飞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拂袖而去,“我先回去了,看来这里用不着我。”
“飞飞不要生气呀,不要在婆婆面前告状呢,不然王会觉得你挑拔是非。”青鸢脆声说。
“你……”穆飞飞恨然地瞪了她一眼,步子更快了。
许雪樱沉浸在自己的事里,待外面吵完了,才茫然地抬头问:“咦,飞飞怎么跑了?”
“她嫌这里无趣,想出去转转。”青鸢笑着看她。
“哦,也是无趣,飞飞她说她没读过多少书,看这些数字一定会觉得枯燥。”许雪樱点点头,继续画格子。
青鸢笑着跑进去,拿起笔,往她对面一坐,和她一起画。
“你怎么知道这办法?”许雪樱咬着笔头看她,嗡声嗡气地问。
“什么格子?”青鸢故作不解,伸长脖子看她学作的帐。
“这个啊……”许雪樱给她看。
“不懂,这是你画的吧。”青鸢眨眨眼睛,面带无辜。
许雪樱眉头渐拧,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啐道:“呸,就你会装傻。”
“哈哈……”青鸢大笑了起来,顺手一点,在许雪樱的额上画了一笔墨迹,“雪樱你太好玩了。”
许雪樱愕然地看着她,眨眨眼睛,俯过身子就往青鸢的脸上画。
“你这个讨厌的人,总是欺负我,捉弄我。”
青鸢比她灵活,左闪右躲,又往许雪樱的脸上画了好几笔,然后窜出了屋子,在院子里绕着几棵茶花树跑。
“我就不信画不到你脸上。”许雪樱更生气了,举着笔追着青鸢满院子跑。
“雪樱你成了黑脸姑娘了,你的脸是怎么了?”青鸢躲到树后,冲她大笑。
许雪樱渐渐暴跳如雷,再也顾不上形象,哇哇大叫着,张牙舞爪地去看抓青鸢。不料此时焱殇正进来,许雪樱扑过去,正好一笔戳到了焱殇的鼻头上……
“王……”许雪樱楞住了,举着笔不知所措地看着焱殇。
这么多年来,她可从来没有这么放肆过啊!
她眼眶一红,差点就哭了,扭过头,恶狠狠地瞪青鸢。
“喂,这也哭。”青鸢跑过来,从她手里拿了笔,往自己的脸上画了一笔,笑着说:“你看,我给你报仇了。”
“阿九,你又欺负雪樱,哪像嫂嫂。”
焱殇伸手摸鼻子,摸到满掌的墨。再看雪樱,已经被画成了满脸的黑线,那墨还顺着下巴往下淌。
“我是妹妹。”青鸢大大咧咧地说。
“你也不嫌害臊。”许雪樱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拧她的胳膊,“我让你欺负我,你让王砍我的头吧,我要报仇。”
“我有儿子。”青鸢赶紧挺肚子。
许雪樱伸过来的手僵住,气得跺了跺脚,捂着脸跑了。
“喂,弄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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