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知道南府要办酒宴的人只怕有数百。”青鸢揉揉眉心,轻声说:“谁都有可能。”
“统统抓来审,不信审不出。”南府侍卫长义愤填膺地挥了挥拳头。
“闹这么大动静干什么。”青鸢摇摇头,伸手接住了一只被鹰群吓得逃向她身边的小鸟,把它护在掌心,轻抚它的羽,小声问:“小乖乖,看到昨晚谁放蛇了吗?”
小鸟惊慌失措地摇头。
“对呀,王后懂得鸟语,人没看到,鸟总会看到了!”冷青一拍手,兴奋地说。
青鸢不语,她刚刚才发现一件奇怪的事,直到有鹰飞来,才吓到了路过南府上空的鸟,而王府里面花草成荫,居然没有一只小鸟。
难道是蛇把鸟都吓走了?
“想什么呢?”焱殇见她不出声,沉声问道:“是不是……”
“小十已经回宫了吗?”青鸢扭头看他,轻声问。
焱殇点头,“这时候应该快到了,母后会照看她。”
“小十说上官薇拿蛇,难道上官薇看到了什么?”青鸢犹豫了一下,又拍额头,她实在是不能再相信上官薇了。
“罢了,我们去南彦和小十出事的地方看看。”青鸢拉着他的袖子,快步往花园里走。
满园怒放鲜花,被这一折腾,花摧枝断,满眼凋零。
鹰群不时飞起,又落下。一又一条的蛇被找了出来,连枝上的也没有放过。
青鸢在侍卫围住的中心停下脚步,指着被踩倒的一片鲜花说:“南彦就是在这里被咬的。”
“蛇游走过的地方会有痕迹,跟着找吧。”焱殇接过冷青递上的佩剑,把青鸢挡到身后,拔开了花枝,寻着蛇爬过的痕迹慢慢往前。
见青鸢一直不出声,他扭头看了看她,温和地说:“南月的话不要放在心上,他是个火爆脾气,和我也顶撞。”
“哎,多亏你是明君,放成君鸿镇那样的,早剁了他了。”青鸢故作轻快地玩笑。
“看这里。”他笑笑,蹲下去,用长剑拔开面前的一篷兰花草,蛇盘踞过的痕迹清晰可见。
青鸢猫着腰,顺着痕迹一直往前,小径一直通向了上官薇住的小屋。
她深深吸气,扭头看向了焱殇。
焱殇眸子微敛,用剑推开了小门,不待青鸢惊呼出声,一条褐色的小蛇从门上跌下,落到了焱殇的左肩上,舌信子吐得滋滋地响,豆子大的眼睛紧盯着他露在发丝外的耳垂,仿佛看到了什么美食。
“小心。”青鸢屏住呼吸,心跳快如急鼓。
隔得这么近,他能快过蛇吗?
“站远一点。”焱殇吐字极轻,右臂缓缓上抬,屏声静气,准备一举掐住小蛇。
“啊……”
此时一声尖叫声从不远处传来,惊得小蛇猛地往前一射,咬向了焱殇的耳垂。
焱殇脸一偏,头发甩来,打到了小蛇。蛇被发丝甩出去,擦着青鸢的脸,砸到了树上,一命呜呼。
“该死的。”侍卫匆匆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青鸢飞快地跑到焱殇面前,摸站他的脸,心惊胆战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焱殇轻舒一口气,揉了揉耳朵,笑道:“又多了条下酒蛇。”
青鸢长叹,“今晚是满蛇宴哪。”
“是戏班子的姑娘在尖叫,有蛇爬进了她们的箱子里,吓到了。”侍卫们探清前面尖叫的缘由,跑回来回报。
“戏班子的人,每一个都搜仔细了,来龙去脉都要查清楚。”焱殇神情肃然,低声下旨。
“我看后厨的人也得查,上官薇昨晚去后厨真是偷馒头吗?”冷衫狐疑地问。
“去吧。”焱殇点头,拍了拍蛇盘踞过的肩,走进了房间。
青鸢还有些害怕,蛇那东西,太多了,挤在一起让人心里发麻,一阵阵地寒意闯进了每一根血管里,让人莫名其妙的紧张。
上官薇还只在这里住了几日而已,房间里东西少,很整洁。榻上也铺得利落,和她以往在宫里的习惯一样,被子一定要叠好放在右侧的角落里。枕上一定会放一块手帕。
青鸢留意到手帕上有一根小小的玉石手串,这东西是倾华的,想不到她居然还带在身上。颠沛流离,山穷水尽时,到底是怎么保佑下来的?
“只怕不是上官薇。”焱殇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沉声说。
“这么肯定。”青鸢转头看向他。
“屋子里太干净了,也没有蛇的腥味,那条蛇是后来爬来的。”焱殇镇定地说。
“是她发现了蛇,一直跟去了园子里?”青鸢嘴角
轻抽,不屑地说:“她总不会好心到自己愿意被蛇咬,也要救我家小十。”
焱殇笑笑,没解释。冷啸已向他禀明了昨晚在厨房发生的事,上官薇一定受了不小的打击,今日去园子里,想必是想去看看小十的脸,到底像不像小时候的青鸢,像不像她自己。
“到底有什么瞒着我?”青鸢闻出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绕到他的面前,一指挑着她的下巴,小声问道。
“嗯,倒是有一件。”焱殇沉吟片刻,指着戏台的方向说:“昨晚跳牡丹舞的女子,我这一年多,遇上了三回。”
青鸢楞住,半晌才问:“你是说有个美人追着你走了一年?还是说这是巧合呢?”、
“你说呢。”焱殇挑眉,神秘莫测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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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黄昏时,南彦的情况愈发糟糕了。
南月和佳烟已慌张得没了主意,佳烟除了抹眼泪,话都说不完整一句。南月一直在榻边照顾小南彦,七尺汉子也忍不住地一直掉眼泪。
“不然,请浮灯吧。”青鸢想了半天,为难地说。
“浮灯身子极弱,一直卧床,他能不能行啊?”南月沙哑地问。
“试试吧,我去请。”青鸢快步出了房间,直奔浮灯住的小筑。
这里和前院简直是两个世界,幽静的小径曲折婉延,竹林遮住暮色,两排琉璃灯发出柔和的光,把小屋笼罩在柔光里。
青鸢是独自走进来的,快到窗边时,她猛地顿住了脚步,里面正传出低低的呓语声,“蔓蔓。”
这唤声再熟悉不过了,隔着千年的时空,像一记拳头打中了她。
她放缓脚步,走近窗子。
浮灯坐在书案前,面前是一幅完成的画。画上女子负着双手,站在一块岩石上,身后是大丛怒放的郁金香。
这是她第一回跟着荀泽出差时,路过郁金香公园,心血来潮要请老板进去赏花,而他欣赏应允了。
她盯着浮灯的侧面,心情复杂莫名。
浮灯是看到了她的前世吗?
或者,浮灯就是那个红眼睛的白无常?你看他穿着白袍,红着眼睛,多像呀!
“荀泽……”她试探着唤了一声。
浮灯缓缓抬头看来,满眼的迷茫,唇角勾起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蔓蔓。”他低唤。
青鸢退了两步,揉了揉耳朵,急声问:“你到底叫我什么?”
浮灯一个激灵,猛地醒过神,匆匆收好画卷,垂头不语。
“你……你是谁啊?”青鸢跑近窗子,紧盯着他问。
“王后怎么不认得贫僧了。”浮灯强自镇定,抬头看向她,苍白的脸颊上布满尴尬的神色。
青鸢死死地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一笑,指指他,推门进来,不由分说地夺走他手里的画,小声说:“别装了,给我说实话,你是那个红眼睛的臭无常对不对?”
“啊……”浮灯怔了一下。
“死无常,你难道是那个死无常。若不是那死无常,怎么会知道我叫蔓蔓?”青鸢绕着他走了几圈,冷笑连连,“我越看就越像,穿着白袍子,红着眼睛……”
浮灯苦笑,赶紧解释,“王后误会了,我是能看到王后的前世今生。我方才也没有叫什么蔓蔓,而是在吟诗……路漫漫而修远兮……”
他站得太急,差点又摔下去。
“骗子。”青鸢把画丢下,扶了他一把,小声说:“我和你开玩笑呢,你这臭和尚,叫我一声蔓蔓,我差点以为是那个狠毒没良心的货。”
浮灯颤了颤,缓缓转头看她。
“不过,你怎么可能是他呢,他这时候应该坐拥美人,享尽富贵了。”青鸢耸耸肩,小声说:
“南彦被蛇咬了,情况很不妙,想请你过去看看。不过看你站都站不稳,只怕也不行啊。”
“蛇?什么蛇?”浮灯轻声问。
“竹叶青。”
“走吧,去看看。”浮灯撑着桌子,又要站起来。
“你可以吗?”青鸢犹豫了一下,小声问。
浮灯缓缓点头,“可以,走吧。”
“我让他们抬轿子来。”青鸢摁他坐下,跑出去叫人。
不一会儿,一顶小辇匆匆抬到了小筑前面,浮灯坐上小辇,扭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噙笑。
“我还要去戏班子看看,等会儿见。”青鸢冲他挥挥手,让人抬着他先走。
看着小辇去远了,她马上回到了房间,飞快地打开了浮灯装画的盒子,里面大大小小有十幅画,展开看,全是陆蔓!
还有一些叠得整齐的纸,全是诗词,是这里不可能看到的诗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说得好像真的有多喜欢陆蔓
一样。”
她把诗词放回盒子里,茫然地看向那些画。刚刚她没有挑穿浮灯的话,什么能看穿前世今生的鬼话,是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把浮灯踹出去,还是应该装成不知道。
还有,是她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浮灯和荀泽都有一个习惯,就是说话的时候,眉角都喜欢微微挑一下。
她一直看浮灯亲切,不是因为他是浮灯,而是因为这个人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这个人曾经和她有过亲
密关系,有着同一种吸引力。
这些画上的一切她都很熟悉,不仅有郁金香,有旋转木马,有二人去过的街头咖啡座,汽车电影院……
他浪漫的时候很浪漫,对她好的时候很好,就连最后一刻到来时,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靠在他的怀里,甜甜地憧憬着他未来会给的婚礼。
这么多画,他是成夜成夜地在这里坐着画吗?
青鸢完全被这发现给震住了,她怎么都想不通,这个人是怎么来的?是因为遭遇了报应,被白无常抓来了?还是因为心怀歉疚,跟着一起殉情了?哈,真好笑。能剜了她的心给未婚妻的男人,怎么可能为她殉情呢?
不过,她不是应该特别特别恨荀泽的吗?
那剖心背弃的恨呢,为什么一点都感觉不到?是因为当时没有感觉到疼吗?还是因为现在有爱填平了她的痛苦?
现在她要怎么面对浮灯?问个清楚,还是像刚才一样继续装糊涂?
既然他也能来,是不是代表就有机会回去。
她要不要回去?妈妈一个人在家里,无依无靠,晚年孤苦,真的很可怜。
她枯坐在书案前,盯着那些画发呆。
“阿九,你在干什么?”焱殇的声音传了进来。
青鸢赶紧把画放回去,抬头看焱殇,小声说:“浮灯好像不太好了。”
“你在干什么呢?”焱殇向她伸手。
青鸢犹豫了一会儿,把盒子合上,轻轻地说:“这是浮灯的秘密,你不要看了吧。”
“画的你?”焱殇眉头微锁。
“不是。”青鸢摇头,这不是她,这是陆蔓,而陆蔓早早地就死了。
“出来吧。”焱殇没有逼问她,下了台阶等她。
青鸢整理了一下心情,才快步出去,换了副笑脸问,“那姑娘可找来问过话了?”
“戏班子的人说她是老人,换过几个戏班子,没什么异样。”焱殇看了看窗口,向她伸出手,“走吧,先看南彦,今晚若熬过去,这小子就活了。”
“南彦很坚强,会撑过去的。”青鸢心一揪,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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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二人回到佳烟的房间,才满月的小公子正在哇哇大哭,而佳烟因为这一紧张恐惧,居然没奶
水了。
临时找的奶
妈不合小公子的心意,他怎么也不肯吃,饿得哭个不停。
浮灯正在给南彦的穴位下针,要把毒血放出来。
南彦小小的身子全都发青了,尤其是腿,肿得有两个粗,皮肤乌青发亮,伤口流着乌黑腥臭的血。
浮灯的情况也不太好,他只能坐着,衣背已被汗水浸湿。婢女不得不随时帮他擦去糊住眼睛的汗水。
扎针这种事,要高度集中精神,只要错一点,就会毁了南彦。
青鸢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堵得慌,索性走去窗边看月亮,理清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思绪。
焱殇一直在观察她,她今日看浮灯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有些厌恶,有些慌张,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那些画真的不是她吗?
焱殇有克制不住的冲
动,想弄个明白。
“把这些药熬好,每隔半柱香给他擦一次伤口,再喂一次。”浮灯终于扎完最后一根针,长长地舒了口气。
“浮灯主持,快歇会儿吧。”南彦扶他坐下,哑声说。
青鸢忍不住转过头看他,和浮灯的视线对上之后,脸上都不知道应该挂个什么样的表情。隔着千年,到了异时空,和旧
爱撞上——
多么不可思议的现实!
浮灯看着她的神情,心猛地一沉,明白青鸢已经发现了真相。他楞楞地看着青鸢,也挪不开眼神。
两个人隔着五步的距离,就这样对望着,心情复杂莫名。
“阿九?”焱殇终于看不下去了,手在桌上敲了敲。
“啊。”青鸢匆匆收回视线,有些茫然的看向焱殇。
“浮灯主持脸上有什么吗?”焱殇有些恼火地看向浮灯。
“哦,我看浮灯主持脸色不太好。”青鸢胡乱应道。
“回宫。”焱殇一甩袖,大步出去。
青鸢耸了耸肩,快步追出去。从浮灯面前走过时,她脚步缓了缓
,随即不再停顿,一溜小跑追上了焱殇。
浮灯的视线一直追着青鸢,直到夫妻二人的身影淹于一片灯影之中,才轻叹着垂下了长睫。
冷啸在一边观察了好半天了,忍不住上前去,小声说:“主持,有些心思动不得啊。”
浮灯竖起手掌,轻轻点头,“阿弥陀佛,一切皆为虚幻,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就在这里躺着歇歇吧,辛苦浮灯主持了。”佳烟让婢女抱了褥子,搬了一张躺榻过来,靠窗放着,让浮灯可以歇歇。
浮灯摇摇头,静坐椅上,低头念经。
南月府的满月宴,被这些蛇给搅和了,戏班子被人团团围住,每个人都要接受盘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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