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将妮儿哄睡了的许颜叫住。
“李婶子,这次我们娘俩能不能有条活路,就看您的了,您可一定要帮我啊!”许颜走到李婶子跟前,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李婶子拉都没有拉得住,就见许颜抽泣的对李婶子哭道。
“唉,张家娘子,你先起来,起来说话啊,这是做什么,哪回你跑到我这里来,我是将你轰出去的,有什么话不能站着说呢,非要弄成这样做什么。”李婶子接待许颜母女也算是有不少回了,何曾见过她这样,再说,李婶子当了多年的寡妇,也算是个经历丰富的人,见到许颜这般做法,又岂能不知道她定是已经下了什么决定,才会想到要求她帮忙的。
许颜见状,这才缓缓起身,将心中所思对李婶子道来,只说她想带着妮儿出来独过,也总比留在张家要好,她自己也就算了,可怜妮儿还这么小,就被祖母这般虐待,她真怕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就这么给毁了。许颜将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又事事围绕着妮儿新近丧父,又遭受祖母虐待来说,反倒是将自己受的委屈,说得少之又少,然后又说若是真能离了张家,她必定会带着女儿会娘家投靠,而许家虽然母亲不在了,但是许父到底是个憨厚老实的人,总会善待她们娘俩的,这样也算是有个依托。
李婶子听了,若有所思,说起来,她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也是年纪轻轻就已经丧夫,又怎么会不知道当了寡妇的艰难,何况许颜家里还有一个恶婆婆,生的又是个女儿家家的,家里连个男丁都没有,将来的日子,可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她会生出带着女儿回娘家的想法,倒也无可厚非,可是,破门而出,却是有些严重了,那可是等于自行下堂求去,将来可是不能再葬在张家的坟地里的。何况,她还要带着妮儿一起破门而出,等于是要让妮儿改姓,这却是有些大逆不道了。虽然有这条律法,却甚少有妇人会这么做,更不要提与自己的婆母对簿公堂了。
许颜见李婶子不说话,心中知道,李婶子虽然出于好心接济她们娘俩,却未必就有如同她这一般的不顾世俗礼法。只得再次起身,跪倒地上,哭着对李婶子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妮儿身上的瘀伤,说着妮儿见到她祖母是何等的畏惧,说着她们娘俩若是再回到张家,张伍氏会如何对待她们娘俩,如是反复的说着,请李婶子一定要救救她们。
终于,许颜看到李婶子脸上出现了犹豫的神情,知道她已经动摇,连忙拉住李婶子的手,道:“婶子,我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你一定要救救我和妮儿,我一定不会连累你的,到时候,只要你在大老爷面前作证,证明我和妮儿身上的瘀伤都是那张伍氏所为就可以了。婶子,你就行行好吧,救救我和妮儿吧,我以后一定晨昏定省,为你祈福的。”
说完,许颜就朝着李婶子磕头,她本就有病在身,这一磕下去,竟没能控制住力道,直接将头重重的磕到地上,一下子就见了红,吓得李婶子一下子就从凳子上跳起来,连忙蹲下将许颜扶起来,道:
“你这是做什么,我答应你就是,我答应你就是。”
许颜闻言,破涕为笑,李婶子能答应帮她作证,总算她这个头没有白磕,她和妮儿的将来,总算是看到了一点光明。这才从地上起身,顿时只觉得头晕眼花,站都有些站不稳,还多亏了李婶子眼明手快的扶了一把,才没有一头栽在地上。
隔日,许颜将婆家婆母一纸诉状告上公堂的消息,立刻就在镇上传开了。
第 3 章
对簿公堂的日子,就在许颜将状纸递送到县衙的隔天,虽然青酋国律法中有破门而出这一条,可是,多少年以来,真正将这一条律法作为保护自己的手段的女子,却是几根手指都能数的出的,而且,但凡是这样做的女子,家里不是王侯就是贵胄,有父兄做主,像许颜这样的,却还是第一个。
当县老爷接到状纸之后,宣布了审理的时间之后,整个镇上都热闹了起来,人们口口相传的话题,几乎全部是围绕着这件事情在说,有知道张家情况的人报以同情,也有不明就里的人说着风凉话,等着看看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反倒是许颜,对她而言,事情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成了定局,攸关性命,她也就顾不得旁人怎么说怎么想了,好在古代资讯不算发达,她只需在成功摆脱张伍氏之后,带着妮儿离开这里,换个地方居住,倒也不是什么难事。那些个流言蜚语的,虽然伤人于无形,可是她到底是不比这古代女子脆弱,不会因为旁人两句闲言碎语就动不动抹脖子上吊的。
正是抱着这样的念头,许颜这两日,反倒是镇定了下来,乖乖喝着李婶子为她煎的药,养足精神好上堂去面对张伍氏,争取能一次将此战役结束。她可以想象得到,这绝对是一场艰巨的战役,而她迫切的想要赢。
不过,即使是如此,许颜也不曾就肯定自己一定能赢,毕竟,她现在所做的事情,对这个时代的大环境而言,是十分出格的。所以,她不得不思考,若是她万一输了,不能如愿的摆脱张伍氏,摆脱张家儿媳的身份,将来的日子,又该怎么过下去。
她若是输了,必定会要跟张伍氏继续住在一起,否则就是不孝敬长辈,在青酋而言,不孝敬长辈可是大罪。许颜也十分感叹,这青酋国的律法,还算是比较完善的,并非是一边倒的对女性不公平。
等到上堂之日,许颜给妮儿和自己换上干净的衣裳,收拾好之后,带着妮儿大大方方朝县衙走去。一路上下来,有不少人对她们母女俩个指指点点,许颜都当作是没有看到,只微微将头低下,做出一副委屈的神情来,看她似乎紧张的窝着妮儿的小手,再衬着额上还包裹着厚厚纱布的伤口,十分顺利的扮弱成功。何况可怜的妮儿身上,脸上,手上处处是瘀伤,更是让她们娘俩受虐的事实摆放在了众人的眼中。
许颜从李婶子家中出来,选择了一条人流量最大的路,前往县衙,为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瞧见她和妮儿母女俩个是因为受了虐待才从夫家跑出来的,才会选择走上这条路的,归根究底,造成今天这样的情况,都是张伍氏给逼出来的。她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人说家丑不可外扬,她却是打算将家丑都摊到阳光底下来,让那张伍氏的恶性,被所有人知道。为自己今日的这场战役,加重砝码。
路终归是有尽头的,许颜牵着妮儿在人群的注视,甚至是指指点点之下,终于抵达了县衙。而那张伍氏已经提前受到传召,抵达了县衙,在外间等候与她对簿公堂。
此时的县衙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的百姓,都说民怕官,若非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或者是出了人命,决计不会有人愿意到官衙来的。所以,像这样正式的上堂审案,在镇上还真是不多见,尤其还是许颜这样的案子,可谓是难得一见的,不少百姓都是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前来围观的。
许颜带着妮儿从人群中走到张伍氏面前,恭恭敬敬的朝着张伍氏拜下去,尽管她并不愿意朝张伍氏行礼,可是,表面上该做的样子和态度,她还是要做的,在彻底摆脱张伍氏之前,她必须一直扮弱,让所有人的同情票都站在她这边,这样,她的行为才能被人接受,而不会被打上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张伍氏见到许颜就火冒三丈,若不是这个贱妇,她又何必如此丢人的站在这里给人指指点点,更不要说,还闹到公堂来了,她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上过公堂呢。越想越觉得心火旺盛的张伍氏,竟当着所有人的面朝许颜母女扑了过去,张牙舞爪的凶狠模样,却是如许颜所愿落入所有人眼中。
“大胆刁妇,竟然敢在公堂咆哮。”
许颜刻意走到张伍氏面前,为的就是激怒她,自然早就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她所求的也正是这样,只是这阻止的声音响起得刚好,让她的打算落了空,不过能不挨打倒也是件好事。所以许颜倒也不曾因为未能如愿而心情失落。
只见许颜低着头,一副饱受惊吓,又似乎习以为常的委屈着站在一边,只是低声的安抚着被张伍氏吓到的妮儿,她却是早已经有心理打算,甚至可以说是,猜到了张伍氏的所为,也做好了打算,可是妮儿却是完全不知情的,生生的被她祖母这幅凶狠的模样给吓到了。
台阶上师爷一声大喝,紧接着旁边站立的衙差紧随着一阵“威武”的喝声响起,将张伍氏吓住,到底是从未进过公堂的乡下村妇,不过两句威吓,就被吓到只能僵住在一旁瑟瑟发抖,那副样子落在许颜眼中,当真是好笑,若不是在公堂上,还有她现在所扮演的角色不合适,她当真会大笑出声。这就叫做恶狗服粗棍。
一阵“威武”之后,县太爷从帘子后头出来,端坐在堂上,惊堂木一拍,道:“堂下所跪何人?”
惊堂木一响,将张伍氏又吓了一跳,扑腾一下就跪到了地上直打得索,许颜差点就笑了出来,连忙低头掩住笑意,拉着妮儿跟着一起跪下,朝堂上的老爷拜下去。
“民妇张许氏拜见大老爷。”
“堂下之人所告何事?”堂上县太爷再问,对那张伍氏却是眉头直皱,虽说他只是个九品的县衙,到底也是熟读诗书才考上的,对张伍氏这样的泼辣村妇,却是少见,竟然敢在公堂上就撒泼耍赖,反观那原告的张许氏,倒是显得分外的有礼,不似一般人家女子,让人多了几分好感。
“民妇张许氏,因夫君外出行商,遇到山洪爆发,不幸身故,而民妇与小女却在丧期屡次遭受婆母张伍氏虐待,且婆母张伍氏还四处宣扬民妇夫君遇难乃是因民妇之故,毁民妇闺誉,所以,民妇今日状告婆家张伍氏,虐待民妇与小女妮儿,特向老爷请求答应民妇偕同小女妮儿,破门而出,自归娘家。”许颜泪眼婆娑的朝着堂上大老爷再一拜,将目的道出,然后跪伏在地上再不肯起身。
“张伍氏,张许氏所言可是实情?”那堂上县老爷又是惊堂木一拍,朝着张伍氏问道。虽说是在问,心中却是将许颜的话相信了个七七八八。
“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啊,民妇没有啊,都是这个贱人在胡说,大人,民妇没有啊!”张伍氏听到堂上县老爷问话,连忙抬起头喊冤,对许颜,却仍是口出恶言,丝毫没有察觉,在场的不少人,已经因为她不干净的嘴,和先前对许颜的冲动动手,认定了她就是个刁妇,并且都慢慢相信许颜所言非虚了。
“婆母,颜儿自问嫁入张家数年,一贯孝顺长辈,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奈何婆母始终不喜颜儿,颜儿也不敢有丝毫怨言,只是,妮儿却是您的亲孙女,您却连她也动辄打骂,让她浑身是伤,你于心何忍。”
许颜见张伍氏哭嚎,知道现在该是她说话的时候了,许颜一边说着,一边将瑟瑟发抖的妮儿拉到身边,妮儿显然是被张伍氏那张牙舞爪的样子给吓到了,她自幼就在张伍氏的淫威之下长大,对张伍氏的惊惧又岂是那一星半点。
许颜委屈的神情,妮儿惊惧的样子,让堂上的人都对张伍氏报以侧目,而外面围观的百姓当中,也在指指点点小声讨论着,似乎十分不齿张伍氏的做法。
“张许氏,你所言,可有凭证?”若是说张伍氏教训许颜,还可以说是她对许颜不满,是许颜不孝顺公婆,不克尽为人媳的本分,可是,若是连小孩子都能下得这般很手,却是太过刻薄恶毒了。
张伍氏闻言,嘴巴张了张,却是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卡在喉咙里,半响也说不出来,半响之后,才哆嗦着说道:“她,那是她自己不好,是她不听话的。”
许颜抬手摸了摸泪,对堂上县老爷道:“老爷容禀,民妇所言无一虚言,此点,小女妮儿和时常帮助我们母女的李婶子可以为证。此时,小女身上还有数处瘀伤,老爷若是不信可以传唤李婶子前来问话,亦可请人为小女验伤。”
许颜的话一出,堂上县老爷立刻招手唤来一个妇人,让其带妮儿去后堂验伤。妮儿瑟缩在许颜怀中,许颜好言安抚了一阵,才让妮儿松开她的手,许颜朝堂上县老爷禀告道:“老爷容禀,小女胆小,还请老爷同意民妇一同前往。”
那县老爷见到妮儿那惊惧的神情,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点头应下。
第 4 章
许颜和妮儿从后堂出来,已经是一炷香之后的事情了,期间,县老爷已经招来了李婶子问话,等到许颜母女回到堂上,那验伤的妇人,脸色十分难看的将所见禀报给县太爷:“回大人,这小姑娘和这张许氏两人身上,有数处瘀伤,且不是同一时间伤到的,有轻有重,尤其是小姑娘身上,更是吓人得很。民妇都不忍看下去了。”
那验伤的妇人说罢,狠狠的用眼睛剜了张伍氏一眼,这妇人怎地这么心狠,虐待儿媳也就算了,到底不是自己亲生养的,可是对自己孙女都能下得去狠手,就算不是孙子,而是个女娃娃,到底也是姓张的,是他们张家的种,这张伍氏真是良心被狗给吃了。
张伍氏被那验伤的妇人狠狠瞪视,缩了缩脖子,她也就是只纸老虎,在自家吼吼,称王称霸也就罢了,吃定了家里人谁也不会真对她怎么着,可是到了外头,就不敢放肆了,何况是在这公堂之上,还坐着青天大老爷来着。
那县老爷虽然算不得是十分清廉,却也不算是贪官,多少还是明事理的,何况这桩案子,既没有人给他塞银子,也没有人托关系来给他说好话,兼之自家夫人最近刚好有了身孕,本来不打算受理这桩案子的,本着为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积福积德的想法,才让师爷接了许颜的状纸,如今见许颜所言非虚,那张伍氏对一个幼童都能这般狠心,哪里还有什么好脸色看,沉声问道:
“张伍氏,如今,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大人,民妇,民妇……”那张伍氏此刻心中忐忑不安,她原本以为无论如何都是她占着理字,哪有打了媳妇几下,媳妇就要带着孙女破门而出的,就算是闹上了公堂,她也并不害怕,可是,如今见到这堂上老爷那威严黑沉的脸色,以及周围一众人等对她的鄙视,方才觉得事情不好,若是她再不想办法,说点什么的话,只怕堂上的县老爷真的会应了许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