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风花- 第105部分

“既然你问起了，反正四下无人，我就直说好了。这么想或许是自作多情。怎么说呢？我觉得韩天有可能对我有意思。当然我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韩天本人毕竟也没对我表示什么。但就是有那种感觉。原本没觉得，今天早上送小牧出门的时候，遇到了韩天，然后就突然间有了这样的感觉。”

隔着无法凝聚的薄薄水雾，江南风注视着坐在台阶上的那个女子的眼睛。很清亮，也很清晰。原来她不是没有感觉的。想来也是，这个海客的女子虽然并不精明，但却也从来不曾太过愚钝。

“……关于韶华，你怎么想？……”

“你在意他？南风，我承认，我对他有友谊之上的好感。我觉得他对我，应该也有好感。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无论名义上属于谁，韶华他都是谷家的人，他的心思终究是在谷天梅身上。这一点我非常清楚，我相信他也很清楚。南风，我觉得你应该也十分清楚。无论如何，韶华都会回到谷天梅身边，这不是我能留得住的。而且，我也不可能留他。我们现在所处的形势位置，放他走对他反而更为安全。至于你，南风，无论是不是会给你带来危险，我都无法轻易放开你。这其中的差别，你明白么？”

看着不远不近处那个明显带着急躁，却也思路清晰有条有理的女子，江南风不由得自嘲的扬了扬嘴角。让她放开韶华，比他认为的更容易。虽然也知道她是那种优柔寡断的性格，是那种遇事回避的态度。但他也知道，其实她心里是明镜的。自己便是她的底线。只要他将问题摆上台面，她的立场一贯都是清晰明确，就连面对好感的那么明显的韶华，她也比他认为的更加理智。

注视着倚在石靠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恋雪等了又等，终于胸口的急躁渐渐被身上的凉气降低了温度，她也读懂了他沉默背后的态度。

真是狡猾啊。

他明明知道用这种低姿态来压制她，她一定会乖乖上套。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这么做了。其实，他如果想要知道她的想法立场，根本无需这么迂回。无论她和别人怎么装傻充愣，只要他开口，她一定不会有所隐瞒，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江南风却用了这种方式来压制她，逼出了她的态度，却又避而不答她的疑问。

即使有着温泉的热气，坐在台阶上毕竟不比室内，多少还是会感到凉气。顺着小风打了个哆嗦，恋雪干脆和衣滑入池，看着江南风略带惊讶的眼睛，恋雪只是咧嘴笑笑，屈膝让自己脖子一下全数浸入温泉水中。

绮丽暧昧早已荡然无存。

即使这样同泡在一处温泉，恋雪也能鲜明的感受出两个人的距离。一个下午的时间，突然隔离出来的距离。她知道在下午的时候，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是她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江南风，她也不知道两个人之间这种突然出现的距离是从何而来。她只知道，现在同泡在池子中闭目养神的男子，并没有对她说明原因的打算。

即使闭上眼睛，也能很清晰的感受得到女子投掷在自己身上的那种压抑着探究的视线。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将自己的身子更深的浸入池中，寄望这温泉水可以更加的温暖自己。

她不会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决心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会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心情做出今天这番举动。

他的确是在试探，却也是种赌注。她对他的尊重，他感念在心，却也疲于承受。

他的为难与艰难，她不懂。

而他，也无法开口让她懂。

☆、退婚之无法告白

她和江南风都没有回到小院。那一夜，她们是直接住在了温泉边的木屋。在地上并排铺好被褥，两个人都是新换的干爽浴袍，她整夜都躺在江南风的怀中。

心境毕竟已经不同。江南风胸前的扣子并未系紧，她的脸颊就贴在他胸膛的肌肤上，若是换了平时，这样近距离的“肌肤相亲”，她必然会心猿意马。可是整整一夜，他们明明是彼此不设防的相互拥抱着，她却能清晰的感觉出两个人之间竖起了一道看不见的篱墙。

他不肯开口，她便无从施力。至于旁的人，她更是问不得。蛛丝马迹太多，可能性也太多，摆在她面前的问题本来就千头万绪，她就是想问，也无从问起。

隔天醒来，木屋的小厮丫鬟都已经在外间候着。见她们换了衣服出来，连忙齐齐上前拿了手巾热水，伺候她们洗漱。

一同在恋雪的小院随意吃了一口，还未等放下筷子，韩天却是叫了小厮过来，带话说吃好了便去主屋找他。

不着痕迹的扫了眼旁边的男子，江南风依旧是淡定的小口小口吃着碗中的吃食，全然没有介意的样子。淡淡叹了口气，恋雪也知道自己是强求了。即使昨晚自己说的自以为是，很可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可她还是暗暗希望江南风能有一些介意的表现。虽然她也知道，让那个样子的江南风露出什么类似拈酸吃醋之类的神情，几乎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的相处看上去明明也没有什么不同，就连对视时那种心电感应般的默契也依旧存在。可是一夜之间横加出来的生疏却是骗不了人的。江南风身上那层她触碰不到的隔膜，让她想自欺欺人都不行。

一同到了主院，韩天正在主厅中看着书等待她们。见她们两个并肩走了进来，韩天轻轻巧巧的放下手中的书，先是对江南风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才笑着看向恋雪，说道：“恋雪，你还没去过别院的小书库吧？我带你们过去吧？里面应该有一些你会有兴趣的东西。”

和气的眼睛，温文尔雅的态度，毕世子的韩天在她面前和以前那个世家小姐的韩天，在感觉上似乎也没什么不同。扫了一眼身侧的江南风，恋雪暗中为自己昨夜自作多情的猜测而微微汗颜。但兴趣还是被韩天话中的内容挑了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子，恋雪的好奇与兴趣都是真实的。

“哦？我会有兴趣的？我倒是想看看，什么让韩天这么确定我会有兴趣。”

韩天只是笑而不答，十足的吊她的好奇心。三个人一路到了小书库，韶华、陈莫甚至小牧都在里面，而且看样子来了已经有段时间。

几个男子相互打过了招呼，韩天挥手让书库的小厮退了出去，然后带着一行人来到了书库后院的一个房间。

从怀中掏出钥匙打开门，一点点旧书堆积出来的霉味随着大门散发出来，好在并不严重。

不同于书库宽敞的大厅一排排分类清晰摆放整齐的各类书籍。韩天带她们来的这个房间倒更像一个仓库。偌大的屋内三个角落里罗列着一行行木头大箱子，有的箱子还开着盖，一眼就能看到里面塞着稻草之类东西，和埋在其中的一些物件。靠墙是两个大书柜，上面里倒歪斜的堆着一些书籍纸卷，十分凌乱。

几个人看着屋内的状况面面相觑，恋雪更是不明所以的瞪着韩天，完全不明白他这葫芦里面买的是什么药。

好在韩天也没有再吊他们胃口。看着几个人迷茫的眼神，韩天微微一笑，先一步迈进屋去，拍了拍其中的一个书柜，对几个人介绍道：

“这个书库里面放的，是从各处收集来的关于远海海客的资料。其中真假掺杂，大多叫人无从分辨。最多是还是关于那个传奇般的前朝太女太傅。想必你们都知道，明滨城有许多那个太傅留下的遗迹。那边那几个箱子，是收集来的前朝太傅的一些物品。这里还有她当年留下的手稿，当然除了她的，还有其他据传是远海海客的东西。收集这些东西原本算是我一个师傅的个人喜好，她老人家云游之后，这些东西就都堆在了这里，平日也没人有兴趣翻看。我想，你们对这些应该是有兴趣的吧？”

短短一番话，却是说的几个人都心头一跳。韩天一双和气的眼睛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恋雪那双睁大了的眼睛里。

“恋雪不是说过若有机会便想要回去么？我想你会对这些有兴趣。”

几乎按耐不住自己的心跳，恋雪愣愣的看着韩天脸上平和温暖的笑几秒，续而脚下生风的进了屋内，先一步开始翻看那一个个的大箱子。

在场的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明白恋雪的心情，可感受却大有不同。

韩天的眼睛有意无意的扫过韶华和江南风，将两个人的神情反应看在眼里。似乎并不意外于恋雪的紧张激动与旁若无人，江南风的神情是淡定的，那样子就好像他很早便知道女子心中被压抑住的归家渴望，只是不曾点破一般。感觉到打量的视线，江南风抬头迎着韩天的目光微微笑笑，抬脚越过他也跟着进了屋子。

韶华始终是楚楚的模样。就连脸上那种对恋雪的理解之情也是如三月春柳般的细腻动人。见韩天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韶华屈膝福了福身，也跟在江南风的身后进了屋去。

将几个敞开的大箱子挨个翻看了一边，恋雪顾不上脏兮兮的沾满了灰的双手，抱着膀子靠在一旁开始沉思。

一个十字架的项链，一个工艺繁琐的耶稣雕像，一把刻着特殊图案的漂亮匕首，如果没记错，那图案和她在那个前太傅主建的两个寺院中的标识一致。这些便是她仅仅能分别出来的东西。奉临的文化虽然和自己国家有所不同，但毕竟相似相通的东西太多，加上她本身对自己国家的古时候不太了解，无法分辨出其他物件是否和自己的世界有联系。

她有点那种知道自己手头的彩票中奖了，结果兑奖之后却发现不过是个末等安慰奖的感觉。

这种程度的进展，有了和没有貌似也没有什么差别。也只是会激发出她的惆怅罢了。

这么一想便失了一开始的热情与兴致，恋雪垂头丧气的摆弄着手中的十字架，想了想又将其丢回了箱子中。

一抬头就看到韩天正看着自己，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摊手耸了耸肩，恋雪并没掩饰自己的失望，用很是沮丧的语气说道：“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安慰式的拍了怕她的肩膀，韩天的笑容说不上是同情还是松了口气：“未开发的海域，哪会那么容易就找到线索？”

抿着嘴唇看着面前的男子，恋雪干瞪着眼睛，实在是说不出自己的惆怅其实和海洋无关。好在韩天也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打转，见她没有出声，韩天笑着收回了手，轻声说道：“这里的东西细翻起来其实很多，恋雪先在这里看看。等晚饭之后，我有事情和你谈。”

表示明白的点了点头，恋雪的眼睛又转回到那些乱七八糟的物件上。以她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只想将这屋子从头翻到尾，也的确无法心平气和的谈事情。

眼看着女子露胳膊挽袖子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搬箱子开箱子的淘货活动。韩天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看了眼平淡站在一旁的江南风。

陈莫对远海的东西一向很有兴趣。虽然和恋雪的干劲有所不同，却也是在书柜前细细挑看着那些别处找不到的书籍。韶华和小牧显然对远海的兴趣并不大，但好在恋雪翻出来的东西有的的确是新鲜少见，两个人也就兴致勃勃的跟在恋雪身后，偶尔帮着打打下手，顺便洗耳恭听她的那些稀奇古怪又让人不明所以的嘟嘟囔囔。

接收到韩天的视线，江南风转身跟在韩天的身后，一前一后出了书库。

并肩走在回肠小路上，韩天暗暗打量着身侧的男子，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小厮报告给他说，江南风和陈恋雪去后院泡温泉，直接入住在木屋，一夜未归。

不是不会刺痛，即使明知道这个男子不可能嫁给那个女子，可只要想到自己心仪的女子全心全意的爱慕着身侧的这个男子，胸口就会有种窒息一般的沉重。

“南风。入了冬，眼看着年关就近了。谷家必然会在年关之前接韶华去九天，一半的情报网，你有几分把握。”

微微低着头，女子坐在台阶上急躁着剖白的脸孔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已经试探过了，可以让恋雪出面。她不会留下韶华。”

“在那之前，你还是先和谷天梅谈一下。那一半的信息网，恋雪自己恐怕拿不下来，而且最后还是要交到你手中打理。”

“恩。那就麻烦世子，在恋雪见到谷天梅之前，先行安排我单独见她。至于那部分信息网，既然无法绕开韶华，一些细节不如就交由他来打理。韶华毕竟是恋雪在花王世女宴会上指明带回来的小侍，而且与恋雪也颇有交情，何况安排他出面的话，谷天梅也不会插手太多。”

偏过头看着身侧的男子，韩天一时之间竟然是有些不知应该再说些什么。他知道江南风厉害，却没想到竟然如此胸有成竹。和谷天梅博弈，就连家姐出面都没有万全的把握。

顿了一顿，韩天若有所指的长叹了口气，将视线远眺至远方的天空，说道：“南风。我的想法，相信你也明白。在我表明心迹之前，陈恋雪必须达到可以迎娶王府世子的程度。不然的话，实在难过毕王君和亲王的那一关。所以，我需要一切可以扶植她的力量。九天的一半信息网，这只是第一步。”

顺着韩天的视线遥遥望过去，江南风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所以，他的工作就是把握一切而可以发展陈恋雪的机遇。只是不晓得这位世子是否明白，权势地位都是双刃剑，将她扶植到那个位置之后，事态就真的可以按照他希望的那样发展么？

☆、退婚之进退两难

灰头土脸的从小书库中钻出来，恋雪抬头看了看头上的漫天红霞，这才惊觉一整天的时间竟然就这么匆匆过去了。

人员充分利用的拜托了陈莫翻选出有可能是海客，特别是那个前太傅留下的笔墨。又号召了韶华和小牧两个男生打下手，帮她搬箱子翻箱子淘货做记录。整整一天折腾下去，她多多少少有了些收获，但相对的也更加茫然。

前朝太傅留下的笔墨，从奉临文字的部分剖析，结论和恋雪原本认为的有很大出入。那个太傅的故乡以为在遥远的东方有神秘的国度，而那貌似是一处遍地黄金的所在。那太傅也的确是乘船在海上遭遇了海难。而且在资料中，太傅不止一处的提及，奉临似乎就是她一度认为的神秘东方，同时也提到了风土人情和自己的故土大有不同。

失望是强烈的。面对前朝太傅有可能只是一个单纯的远海海客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