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太过了解她的每一种表情,每一个细微的情绪闪动,都躲不过彼此观察的眼睛。
“你不爱她。”
没有丝毫疑问,她深深注视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结论,只是陈述,不再疑问。
“你不爱她。”
他也注视着她,嘴角的笑意依旧扬着,没有丝毫收回的意图。“的确,我不爱她。我只是,被她打动了。”
就如同她所说的,在这个房间里,面对着这张和记忆中那个人几乎相同的脸,他的确无法说出任何违心之言。而且这种谎言,在对面这个女子面前,也没有意义。
☆、落定的尘埃(十一)
两个人相视半响,又都同时笑了出来。
抬手拭了一下眼角笑出的泪花,花非语细细咀嚼一般低声念了几遍“打动”这两个字,等再度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你还是忘不了姐姐。”
“是。”他看着对方脸上逐渐改变的神情,脸上的笑意没有退下分毫,“不可能会忘了她,你知道的。”
“我听说,男人都无法忘记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是不是?”
闻言,他嘴角的笑容不由得再度扩大了几分,却也没有掩饰眼底的酸楚与遗憾,“或许吧。我很高兴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是她,只是很遗憾,她无法成为最后一个。”
不可能是最后一个。那十年的光景,特别是她不在了之后,他的身体究竟有多少人光顾过,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不同于一开始那种每次事后都要吐到连内脏都快呕出来的恶心,那种事情,经历的越多,就越麻木。
那天,他明明知道晚上会来的人是她,也清楚会发生什么,可是天黑之前,他却可以一直很镇定的清理整顿自己以后的生存环境,丝毫都没觉得紧张。立威与施恩,掌控节奏玩手段,这些他都是从小就学习演练的,一点都不陌生。
连笙摔门而出,他的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看着会陪伴自己一段时间的房间,他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肩膀,合上眼睛让自己松一口气。
他睡着的时候竟然没有人来打扰。当然也可能是他睡的太死了,即使有人来过又走了,他也不知道。等到他再度张开眼睛,外面的太阳竟然在天空走过了大半,约莫再有一两个时辰,就是夕阳西下的傍晚。
那天真像计算好了一般,他刚睁开眼睛,宝哥就推门进来。见他已经坐在了床上,宝哥献媚一般贴了过来,道:“沈公子,你醒啦?你看这世间已经差不多了,是不是要开始准备一下?”看到他脸上尚未恢复茫然的神情,宝哥的话不由得顿了顿,但到底还是点明了直说道,“其实,今晚按理来说,沈公子你需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做一个表演,歌舞也好、弹琴也罢,总之是让那些王公姊弟们,都见见你……”
天池城上得了台面的王公姊弟,又有哪个没见过他?
察觉了他嘴角不自觉浮现的嘲讽,宝哥的声音再度顿了顿,几乎是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自然,也不是非表演不可。要不然,沈公子你装扮好了,出来在台上作个揖和大家打了招呼就好……”
“那倒不必。”定了定心神,他已经恢复了眼下所应该有的样子,抬起眼皮冲着宝哥笑了一下,“让乐手准备‘霓裳’吧,这种基本曲目,应该不需要特别练习吧?我晚上跳舞,说起来,好像还真没有谁见过我的舞蹈呢。”
曾经那些个皇家宴会,大家拼的都是才情仪态,自然也不可能会有人让贵为准太女正君的他去跳舞。说起来,当年那些教导他的师傅当中,还真有专门教他舞蹈的。舞蹈师傅曾对他说过,舞与媚术,在某种程度是相通的。因为他学的舞,本就是为了一个人而跳,拼命练习才拥有的柔软而又结实紧致的腰身,原本就是为了抓住圣眷而存在。
这样的话题宝哥自然接不上,他也不需要宝哥接话。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他淡淡的对宝哥点了点头,说道:“宝哥,其他的就按照你们本来的计划准备吧。把那件纯白的锦缎给我拿来就好,如果之前说的那些胭脂水粉之类都准备好了,也叫人一同带过来吧。”
那天的春江是空前的热闹,除了几个特定的位置,所有的房间都被预定一空,甚至连进门都设定了昂贵的费用。尽管如此,那天的一楼大厅还是人满为患,甚至连二三楼的包厢凉台也都挤满了脑袋。
当他一身纯白站在台子正中,喧闹开始已他为起。点有如退去的潮水般消散。一时间,挤满了人的偌大的春江,安静的仿佛连掉一根针都清晰可闻。
眼睛横扫了一圈,他没有看到那个说会过来找他的女子。无数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扫射过来,集中到了他身上。挺直了脊背站在那里,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些投掷在自己身上的一层层充满了欲念的眼睛,甚至,连空气都在散发出那种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的贪婪味道。
霓裳,两三低弦开头,旋律深沉而悠扬。他是从第二小节才开始跳起,纤长的手指画着流线划破空气,小关节带动大关节,探低腰身,旋转,然后迎风而舞。
全场鸦雀无声,整个空间都有如静止了一般,只有他和节奏,是流动的。
他的脚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而停下,那种让人不由得跟着屏住呼吸的沉静还在持续。直到他冲着台下单手扶肩鞠了一躬,整个春江才如梦初醒般,海啸一样爆发出雷鸣般一波接着一波的狂热掌声。
他从后台绕到隐藏的楼梯退回到自己房间之时,还能清晰的听到楼道间回荡的仍未间断的掌声与呼唤。而推开房门,那个和记忆中一样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看着墙上的挂画,听到声音,女子转过头来,冲着他微微一笑。
“很精彩的舞蹈。看起来依旧是那个举手投足都牵动着所有人视线的贵族世子,骄傲而又高贵。白色很适合你。”
“多谢太女殿下褒奖。”他恭恭敬敬的作揖施礼,尽量克制着不让自己的手指泄露出一丝一毫的颤抖,“正如殿下所言,沈风也只是‘看起来’像而已。”
算不上针锋相对的对峙,他的语气甚至算不上讽刺,可站在那里的女人还是沉默了下来,只是用那双深沉的让他看不透的眼睛安静的注视着他。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游荡者,虽然房门已经关上,可是大厅中热闹的声音还是顺着凉台溜进来些许,隔着凉台的影门,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外面一**呼唤着他的名字的声音。
其实单论舞技,他比不上那些专门的舞者。但,他是沈风。外面那些女人来这种地方,也不是为了欣赏什么舞蹈,她们要看的,也不过是原本是高不可攀的准太女正君,现在落到这种人尽可欺的地步,究竟是何种模样。
和她对峙,永远是他先沉不住气。匆匆别开对望的视线,下一秒又不甘心般的将视线迎了回去,对上她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他咬了咬牙,尽管想要表现的平静,可话语却连他自己听着,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那天,你不是说,如果我恨你,想要杀了你,到时你会给我一个机会么?”
闻言,她似乎很开心的笑了起来,嘴角扬起的弧度灿烂的简直刺痛了他的眼,“我有给你机会啊。你看,我现在不是已经站在你的面前了么?”
“的确是站在我的面前了。你是不是还想对我说,一会儿你上我的时候,就是你防备最弱的时候?我要好好把握机会?”
“上你的时候。”那个贵为太女的人别有深意一般从下至上寸寸打量着他,眼睛里的玩味更重,“我可以理解为,这是邀请么?”
身体本能反应的,他的手自动就扬了起来毫不控制力度的扇了过去。只是,她毕竟是经专人指点学过武的,全不费力就轻松扣住了他的手腕。
无视他眼底快要迸出来的怒火,她的手随着他的腕子爱。抚一般滑向他的手,然后紧紧握住他的手指微微一用力,强迫他的手臂顺着她的动作弯曲到他的嘴边。
她眼里的轻佻全然不同于他记忆中那些深沉又温柔的模样,她手指上的力度大的让他挣不开,简直是用蛮力强迫着将自己的手指让自己嘴里送,偏偏她的脸上还是那种标准的狎玩神情,看了只会伤到他的眼。
“花不语!你还可以更无耻一点么?!”
“别这么说,我知道你恨我。不过,看在我们差一点成为夫妻的份上,我这不是过来给你一个机会了么?你应该好好把握才是啊。”
说话间,她的手已经环上了他一直倔强着不肯弯曲的腰身,扣着他的手上加大了力度,强迫把他自己的手指送至自己嘴边,紧贴着他的不敢再张开的唇。
“以后你能见到我的机会恐怕是不多了。良宵苦短,要是想动手的话就要下定决心哦。在我防备最低的时候,你的成功机会才会更大吧?”
环着他腰的手一个用力,他整个人都贴在了她的怀中。他瞬间僵直了脊背往后仰想要努力避开,可扣在腰间的手却让他动弹不得,下一秒,她的气息便已经贴了上来,柔软的呼吸就一下下抚在他的脸上。
他一惊之下本能得想要开口呵斥,刚一张嘴,原本停留在唇上的手指被对方强制着顺势抢入,不容躲闪的控制着他挑弄着自己的舌尖。
惊愕之间,他却感觉到有什么随着她的动作进入到自己的口中,并不陌生的酸酸涩涩,圆圆的物件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一下的刮着他的舌,强制他品尝味道一般。
未熟的冬果?
他被自己脑中蹦出的结论惊得错愕,还来不及反应,甚至来不及本能的合上牙关,她在他唇齿间掌控的力度就已撤去,下一秒,她的唇便已经贴了上来。单手托住他的头迫使他迎向自己,她的吻是毫不妥协的不容拒绝,霸道的简直让他窒息。
感觉到那颗小小果实被她侵入进来的舌卷走吞入了她的口中,他的心头一跳,双手不由得加大了推她的力度。意外轻松的,她竟然没在坚持,顺着他的推挡松开了他后退了几步。看着他喘息着伸手去擦拭着嘴角流下的琼汁,她的眼神闪了闪,也跟着伸出舌来舔了舔自己的唇角。
“非常美味。我很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给你的机会要好好把握哦。”
无视于对方促狭的语气和表情,他的眼睛眯了起来,视线紧盯着她手上的动作。
很平常的动作。嘴里说着类似于调戏的轻薄话,她的手则稳稳当当的拿起两个杯子在桌子上摆好好,然后四平八稳的拎起一个明显是她带来的银制精美小酒壶,将其中一个杯子倒满,接着又拎起了一直放在那里的茶壶,在另一个杯中倒满了茶。
琥珀色的液体,甜甜的香味,是顶级贡酒玉液。当年皇家宴会,他的文采博得头魁之时,和帝曾赐他喝过一次,那个来自异域的独特颜色和味道,他一直记得。玉液的产量很少,每年用异域千里迢迢送到宫中,也不过就那么十几坛。他还记得教他品酒的师傅曾经说过,玉液虽然是酒,却有很好的化瘀解毒之功效,只是其属性与未成熟的冬果犯冲,同食有剧毒。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是两个大章 不过还是拆开小章发了。qq群:风花小院101528532
☆、落定的尘埃(十二)
“虽然是初夜,但你应该是学过房术的吧?想好了就自己过来喝个交杯,增添点情趣,我不喜欢勉强的。”
还是调戏的笑容,太女眼中还带着玩味,嘴里说出的话也是尾音上扬的轻佻语气。他在面前那张脸上看不出任何狎玩之外的痕迹,可明明,刚刚她的确是自行吞咽下去一枚未熟的冬果。
他定定的看着那一杯沉着廉价叶梗的茶水,又定定的将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太女的位置,虽然前豺狼后有虎,四面八方都有人惦记着,但毕竟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虽然被女皇和三、四皇女逼迫到不得不自行断了沈家这个左膀右臂,可眼下的她依旧是太女,依旧是这个帝国除了女皇外最为尊贵的人。已经没有什么,是值得她用生命去交换或者证明的。即使是皇位,也不值得。他清楚的记得她曾私下说过,如果没了命,就是坐上那个位置也毫无价值。
那么,她又是为了什么演这一出呢?将那个小小的果实半逼迫着塞进他的口中,又强行从他的唇齿间卷走,简直就像是只为了单独告诉他那是什么一般。
太女依旧只是站在那里,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副悠闲的、好玩的、游戏般的、只等着他自行走过去宽衣解带的高姿态,甚至还带了几分自觉不自觉的轻视。真是毫无破绽的表情,要不是那颗冬果,连他都被她的轻佻骗到了。
恐怕,眼下她们的一举一动是有人盯着,即使不是用“盯”的,她们的对话大概也会一句不漏的落入旁人耳朵。她的各种姿态,那些轻薄的话,也许大部分都是说给那些竖起的耳朵听。只有那颗冬果,是她针对他,是只告诉他的。
揣摩着她的心思,他的胸口突地一沉,整个人都跟泡在薄荷水中一样,表层温度瞬间降了几层。
花不语,你可真是够……残忍。
迎上她的视线,他几步走到桌前,抬起的手略一犹豫,到底还是一把捞过那杯贡酒玉液,手指握紧了杯子用眼睛夹杂着火焰怒视着她。
太女嘴角的笑容扩的更大,慢条斯理的端起那一杯茶,与他视线一碰,她的眼中闪着星光点点,手臂坚定而不容拒绝的勾住了他的,一扬脖,喝下了那杯青楼提供的廉价的茶水。
跟随着她的动作,他也举起了杯子,让琥珀色的液体流进了自己的嘴中,一路顺着喉咙下咽进他的胃。依旧是记忆中甜甜的香味,明明不浓烈,却还是呛得他重重的咳了起来,连眼角也被胃中翻涌上来的酒气激出了泪花。
她对他承诺过,他会是她明媒正娶的夫。虽然间隔了七天,但如今喝了交杯,再对拜洞房,其实就是礼全了。虽然旁人眼中,她这个太女温和稳重,可他知道,她的自负其实是渗透骨髓的。她奉行的是金口玉言,言语之间总会给自己留有余地,一旦承诺,就一定会做到。
单手轻轻几弹,满室的烛火全灭。一瞬间的黑暗中他感觉到她的手重重按住了他肩膀,几乎是强压着他朝她的方向拜了下去。眼睛还未等适应,他整个人便被拦腰横抱起,下意识的伸手勾住她的脖子,只是一个怔忪的功夫,便被轻轻放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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