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的神色,自己想了想,也觉得有些对她逼迫过分。方才她说的句句在理,若是再坚持要她多出银两,不免有压迫孤女的嫌疑。
“那就这样定下来罢。”郑大太爷想了想:“照着十一之数,年关前将账簿子送到族里来,根据一年的收入再来定夺该要抽多少银子,原来那张字据,咱们便撕了罢,就当那事儿没有发生过。”
“大哥,一年送一次账簿子过来可不行,咱们还得派人随时去查账,最好咱们派个管事过去帮着香盈丫头理事,她年纪小,指不定有人欺负她,会让她吃亏。”郑三太爷转了转心思,不如指个心腹去归真园那边,既可以监督归真园的进项,又能少个在自家领月例的人,可谓一举两得。
这可是黏上自己了,这归真园值得那么惦记吗?郑香盈冷眼瞧着郑三太爷,虽说他家子嗣众多,曾经也听郑香惠朝自己诉过苦,可她便不信,就如他这般人品,管着族里银钱开支好些年,手头还会那般紧,竟然时时刻刻在打旁人的主意。瞧着郑二太爷神色怡然,郑大太爷似乎也心有所动,郑香盈赶着在两人开口之前将话题截住:“这大半年来香盈一个人主理归真园,也不见出了什么岔子,还赚了三千多两银子,我想这也能证明香盈的能力。若是有人想欺负香盈,香盈难道还不知道抬出荥阳郑氏的名头来?莫非我们郑氏是能随意让人搓圆打扁的不成?”
郑大太爷听了连连点头:“那倒也是,谁敢来欺负咱们郑氏的人?”
“我想其余各房都没有将自己的人派到别人屋子里去的事儿罢?”郑香盈微微一笑:“我知道三伯祖父说出这话来或者是真在关心香盈,可若是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三房觉得七房的孤女好欺负,想要觊觎着她那一丁点财产呢!”朝郑三太爷行了一礼,郑香盈抬起头来,脸上有着不好意思的神色:“怎么能让三伯祖父担了这样的骂名呢?这归真园还是由香盈自己来管着罢。”
被郑香盈夹枪带棒的说道了一番,郑三太爷斜靠着椅子,一双眼睛只是望自己的脚上瞧,没想着这郑香盈实在是伶牙俐齿,说的话真不像是个十一二岁的姑娘家能说出来的,明面上瞧着句句在捧他赞他,实际上每一句话都在损他骂他。自己那点小心思被她一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谁都能看得出来。
“既然香盈丫头不愿意,那便算了。”郑大太爷瞧着宗祠里头一时间气氛沉闷,最终开口拍板:“我再另外写一张字据给你,咱们签了名字,这事儿便算揭过了。”
温暖的阳光从车厢侧面的帘幕透了过来,车厢里边明晃晃的一片,小翠拉住郑香盈的衣袖笑得十分开心:“姑娘,这事儿就这样完了?真不敢相信!”
“不这样完了还能怎么样?”郑香盈瞧着小翠那激动的神色,心中好笑:“你还想没完没了的不成?”
小翠抿着嘴儿微微的笑,瞧着外边的日光给郑香盈的脸庞添了一道金灿灿的边儿,心里想着自家姑娘这会子瞧着便如那金子做的菩萨一般了。原本以为这次来宗祠凶多吉少,会被那几位族里的长辈逼迫着每年多交几千两银子出去,没想到姑娘伶牙俐齿又早有准备,反而赚了一些回来,每年有红利银子,出阁的时候族里还要打发陪嫁银子,想想都十分占强,即便族里只打发一万两,这也是白得的。
回到归真园,鲁妈妈方妈妈都在门口等得着急,见禄伯赶着马车进来,赶紧围了拢来:“姑娘,怎么样了?”
踏上归真园的土地,瞧着身边那几张真心实意在着急的面孔,郑香盈只觉温馨一片,暖暖的将自己围住,朝几人微微点头:“没事儿,我还赚了银子回来了呢。”
鲁妈妈与方妈妈得了这信儿才放下心来,两人搓了搓手道:“那便好了。”
郑香盈一边往里头走,一边问鲁妈妈:“这桃花酒与梨花酒已经入酒窖两个多月了罢?再捱过一个月,咱们便先送一趟货去洛阳——陈老板太白酒肆那边应该现儿还不缺货罢?”
“哪里能不缺!”鲁妈妈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刚刚还派伙计过来说了这事儿呢,我心里头想着,那二十五两银子一坛的自然要照顾些,所以我只答应了两百坛,剩下两百坛我也想着该送去洛阳。”
“咱们先还是稳扎稳打的将荥阳这边打好基础再说,洛阳那边先可以少送一些,物以稀为贵,若是刚刚开始就送一大批过去,人家指不定还以为你这酒是烂大街的货。”郑香盈想了想,笑着点点头:“再匀一百坛给太白酒肆,这次咱们送一百坛过洛阳去。”
“洛阳的价格高一些,二十五两银子一坛呢。”鲁妈妈有些不解,困惑的望着郑香盈:“咱们难道不该是多送些往洛阳去?”
“妈妈,这些你便别管了。”郑香盈伸手指了指前方的杏花林:“杏花酒入窖多长时间了?”自从与豫王二公子签了契书,鲁妈妈便兴头十足,从第二日开始便撸着袖子带着一干下人开始酿杏花酒。小琴小棋每日早晨便去摘新鲜杏花,一群嫂子帮着鲁妈妈洗米蒸饭,归真园里边一片热火朝天。
“入窖才七日呢。”鲁妈妈皱着眉头直叹气:“真恨不能让日子快快过,每天瞧着那日天还挂在天上便恨不能用手将它扯下来。”
“妈妈,你别着急,咱们以后银子会赚不完,等着这批酒卖了出了笔银子,我便去那赤霞山上给妈妈盖个酿酒的地方,隔着山泉近,又隐秘,否则那些有心的人来咱们园子一转,闻着常年四季都在酿酒,又会有旁的话好说了。”
归真园做为一个游览的地方,若是总有着酒糟的气味,感觉也不太好,郑香盈也怕那郑二太爷与郑三太爷贼心不死,怕了人过来打探归真园的生意,日日能闻着酒糟味儿,自然知道归真园卖的酒绝对不止这账面上的数目。将酿酒房开到赤霞山,那可是再稳妥也不过了。
鲁妈妈听着郑香盈的安排也直点头:“姑娘说的是,只是这杏花开过了以后,春日里头便没别的花酒好酿了,我只能多酿些琉璃白了。”
“姑娘,你也给我指派点事儿做。”方妈妈从旁边挤了过来,将鲁妈妈与郑香盈隔开,嘴里嘟嘟囔囔个不歇,她本是郑香盈的贴身妈妈,可现在鲁妈妈倒仿佛成了郑香盈最贴心的人一般,她眼睛里瞧着嘴里不说,心里可还是有些不舒服。
郑香盈瞧着方妈妈那模样,心里边知道她的意思,微微一笑道:“妈妈你别着急,我自然有事儿给你做。现在厨房里添了几个人手,也用不着妈妈忙里忙外了,有桩重要的事儿可只能由妈妈给我帮忙才行呢。”
方妈妈听了这才放下心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看了看被自己挤到一旁的鲁妈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我便等着姑娘指派任务了。”
☆、第48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四月里头,晴天少雨天多;时时皆是雨丝风片;行人撑着油纸伞在小道上行走;轻尘渐渐的沾到衣裳上头来了,一点点暗色的印迹。
郑香盈脚下穿着一双木屐;身上披着蓑衣,身边的小翠给她撑着一把伞;慢慢的在小道上行走着,木屐敲着青石小径发出“得得”之声;听在耳朵里边,十分悦耳。方妈妈与鲁妈妈走在她的旁边,瞧着郑香盈的装扮只是笑:“姑娘若是再戴个斗笠;那便成了那河上泛舟的渔翁。”
低头望了望自己,绿色的蓑衣上有着点点水渍,稍微抖抖肩膀,那水珠便如珍珠粒子般滚落了下来,郑香盈笑了笑,想到鸭子上岸时抖动翅膀的模样来:“可不是这样,我本是要带箬笠的,还不是你们拦着我,说会将头发丝儿勾了去,定要让小翠撑伞!”
油纸伞是暗黄色的底子,上边绘着几朵白色玉兰花,这伞已经有些旧了,那玉兰花瓣有些微微的黄,差不多要与油纸伞的底色融在一处。雨滴敲到伞面上头只听“砰砰”的响声,抬头一望,便见那雨水滚珠儿一般沿着伞面从伞骨那处坠了下来。
“妈妈,你瞧瞧这边,桃子都快熟了。”站在桃林前边,郑香盈见枝头结着不少的果实,扯着枝子都在不住的往下弯,那些果子外皮虽然大部分还是青色的,可她瞧着过得几日便会转成白色,那桃子尖上会透出点点鲜红,瞧着让人垂涎欲滴。
她的桃林分成两大块,一块是观赏桃花,一块则是种了果桃,观赏桃花结出来的果实叫花桃,个头小,也很难吃,她打算将那些花桃摘了用盐水浸泡以后,等着五月天气好了的时候晒些桃干出来,若是味道好,以后拿了做果脯也不浪费。若是不好,切了伴到猪食煮了给猪吃,想必它们也不会挑食。
归真园的果桃今年是第五年挂果了,八年前郑香盈便开始精心培育,想培植出口感佳水分足的桃子。桃树是无性繁殖,需要杂交育种再分离筛选,种在园子里头经过三年以后才能第一批挂果,虽然说这时间不长,可要精心挑选出好的品种,并不是一次便能成功,郑香盈每年都培植了一批桃树,不断的进行品种改进,慢慢的才开发出了一个新型品种,接近后世那种叫“五月鲜”的水蜜桃。
现儿这水蜜桃是培植成功以后第二次挂果,今年雨水足,这水蜜桃长势也好,郑香盈想着桃子卖了该也能挣几千两银子,小小补贴下家用。早些年这田庄的桃子很多都被郑夫人拿了去分送到各房,让下人拿到市面上去卖的不过一半还不到,实在是有些浪费。端午时节尝到鲜桃是再好也不过,可郑氏族里只需象征性的每府送一篓子便是,其余的都留了变银子才是正经。
有些人是给了好处也不记得,自己何必巴巴的贴上去给好处。郑香盈默默的望着枝头的桃子,心里打定了主意,除了给郑氏各房送些桃子,还选几篓桃子送去洛阳给豫王府的二公子,焦大叔与杨之恒,自己的大舅舅林牧逸最近调到了鹤壁任知州,跟荥阳不算远,也该孝敬点端午节礼过去才是,小舅舅放了外任在江南,听说去年被擢升了一级,只是路途遥远,大周又没有保鲜的技术,这桃子送到他那里该已经坏了,自己还是另外选几样礼物托驿站送过去。
郑夫人只有两个哥哥,怎么着这也得要与这两个舅舅保持亲近,多了两个可以走动的亲戚,总比自己孤孤单单的活着要好。大舅舅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郑夫人曾带自己去过大舅家里几回,表兄表姐们对她都挺不错。大舅调任以后住得更近了些,郑香盈想着等孝期满了她便去大舅那边走动走动。
这桃林里的桃树还不大,去年每株树上大约能收六十来斤的样子,今年再多也不过八十斤,桃林有三百多株桃树,大约能有两万多斤的出产,大周的桃子便宜,一般只卖几十文一斤,好吃些的也不过一钱银子罢了。郑香盈心里轮了轮,她这片桃林,刨去人工肥料等等,大约能卖出差不多出两千多两银子来。
“小翠,明日你便带着小琴她们几个来这桃林里头,一天转两次,将地上的落果捡了起来。”郑香盈瞧着桃树下落了不少即将成熟的桃子,有些心疼,这些桃子捡拢来做成桃肉条桃肉干都的再好不过的,果脯可比鲜果要值钱得多。
方妈妈听着郑香盈如此说,不由得眼前一亮:“姑娘可是想将这些果子做成果脯?”
“正是。”郑香盈微微一笑:“早两日我不是说有重要的事儿交给妈妈做?这可全靠妈妈了。我曾在书上看了几个做果脯的法子,可却没有动手试过,还请妈妈操心,将这些落果先做了试试看。”
方妈妈连连点头,脸上全是笑容:“姑娘,我会做杏脯呢,这桃肉应该也差不多。”喜滋滋的将手指了往杏林那边方向道:“姑娘,还过一个来月,那边的杏子也可以采摘了,咱们归真园不还种了李子吗?全部拿了做果脯,妈妈保证给姑娘做出好吃的果脯来!”望了望站在旁边的鲁妈妈,方妈妈胳膊肘儿碰了碰她:“老姐妹,你的酒能卖二十五两银子一坛,我的果脯也该卖一两银子一斤才是。”
看来方妈妈是卯足劲儿想和鲁妈妈比谁挣的银子多,郑香盈微微一笑,伸手牵住方妈妈的衣袖道:“妈妈,你与鲁妈妈都是我最贴心的人,何必去攀比?妈妈做的饭菜,谁吃了不竖大拇指赞个好字?鲁妈妈的酒好,你的饭菜味道美,各人都有自己长处,术业有专攻罢了。”
方妈妈脸上笑意更深,望着郑香盈的眼睛里满是慈爱:“姑娘,我可不是想和鲁妈妈比,我只是觉着自己没有用处,鲁妈妈能将那些水变成银子,我却只能在旁边看着心里羡慕。现儿总算姑娘也给我指了条路子,总算我也能为姑娘多多少少挣些银子回来了。”
“妈妈,你们两人,小翠小琴她们,归真园里所有的人,谁都对我好,咱们便是一家人,何必分什么彼此!”郑香盈笑着瞧了周围几人一眼:“只要咱们上下齐心,还怕没有好日子过?”
雨点渐渐的小了些,主仆几人撑伞站在那里,远远望去,就如一幅仕女图一般,斜风细雨,将人的一颗心也慢慢的润湿,化作了那一泓春江水般,软绵绵的流淌了去。
过了些日子,赤霞山上的围墙总算砌好,鸡舍也安置稳妥,靠着围墙那处修了一排屋子,郑香盈拨了一家姓王的一家姓李的到那边去看山。王家与李家都是在郑府做久了的下人,对郑信诚与郑夫人忠心耿耿,听说给他们两家多添十两银子一月的月例,让他们守着山头,王家和李家都感激涕零:“姑娘,你对我们太好了,怎么当得如此多的银两。”
“你们且听我说清楚,到那边去做的事情可多呢。”郑香盈不是慈善家,十两银子也不是白白施舍的,总归要有十两银子的价值。这两家人上山,男人要替她去管理果树,修剪枝条,或者是移植栽种,女的要早晨要将鸡放出来,晚上要赶着回去,还要收捡鸡蛋。到了秋季果实成熟,这两家人还要负责摘果子,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将要做的事情一一向两家人交代清楚,郑香盈瞧了瞧王家阿大与阿二,又看了看那李家的小姑娘,向他们三人招了招手:“我来问你们,以后你们上午过来归真园,我教你们识字儿,下午再回去帮爹娘干活,这样好不好?”
王家和李家的大人听了大喜:“有姑娘这般眷顾他们,我们求之不得,快些向姑娘磕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