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洛儿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面摔下来,四下张望,不见他的身影,不得不把目光再次看向面前的传音蝶,难道邝大哥做出的这东西,真的能传音不成?
疑惑的伸出手去,在蝴蝶的头上戳了戳:“真能听见?真的能听见吗?”
木质蝴蝶的翅膀微微振动,往后面避了避,却再也没有什么声音从它的身上传过来。
洛儿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幻听幻听,刚才出现的,一定是幻听,这东西不过一小块木头而已,邝大哥的手艺再怎么精湛,也不能让一块木头说话呀!
正准备将这只蝴蝶收起来,耳边突然传来哀伤幽怨的声音:“灵儿,灵儿……”
洛儿的身子微微一抖,凝神静气的又侧耳细听,果然听见外面有人在一声一声呼唤灵儿的名字,茫然中透着哀伤,却正是沧海云隐的声音!
洛儿急忙将抽屉打开,将姐姐聂灵儿留下的那张纱绢取来放进怀中,顺着声音往外面走去,这个沧海云隐也真是太大意了,在聂府这般大呼小叫的,难道就不怕被人听见么?
心中替他担心着,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好些。
身后,那只栩栩如生的木质蝴蝶,也跟随着她身影的掠动,一路无声,尾随而来。
洛儿出了房门,跟着声音到了后院,却四下找不到沧海云隐的身影,心中渐渐也有些不好的预感,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跟着这声音前去。
“灵儿,灵儿你在哪里?我好想你……”沧海的声音透着凄怆,一字一句响在她的耳边。
洛儿想起姐姐临终之前的嘱托,还是顺着沧海云隐的声音出了院门,过了花厅,又过了一条长长的弄堂,只要再过了前面那道后门,她就出了聂家了。
她的脚步沉滞起来,自从上次被莫名绑架之后,她胆小了很多,再不像从前那般莽撞。
可是,手中的纱绢却是姐姐唯一要她帮着完成的心愿,她心念一定,不再多想,推开后门走了出去。
一踏出聂家的后门,涌入眼前的,便是大片大片的黑暗,无边无际,却不是真正的黑,而是茫茫一片虚空,什么都看不见,虽是在一步一步往前,却连脚下的路都感觉不到。
整个人就好像是在一个平面上行走一般,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让她的心底升起无边恐慌:“沧海云隐,沧海云隐你出来……”
洛儿捏着那方纱绢,对着四下的虚空大声喊道。
她的声音被这虚空吞没,连半点儿回音都没有,洛儿心中不停的发怵,再也没有胆量往前面走一步了……,现在往回走,应该还能够回到聂家吧!
没想到一个回身,猝不及防的一头扎进一个男人的怀抱,洛儿闻见这人身上浓郁的血腥味,还没来得及将这人推开,便听见一个声音轻轻响在耳边:“洛儿?”
居然正是沧海云隐的声音,洛儿浑身一个激灵,振声道:“对!我是洛儿,聂洛儿,不是你的灵儿!”
黑暗和混沌中,洛儿奋力的想要从他怀里挣开,却感到一只微凉的手,径直往她的胸前探过来,吓得洛儿尖叫一声,想要往后面躲避:“你干什么呀混蛋?”
她以为沧海云隐想要乘着看不见,非礼自己,急得脏话都差点冒出来了。
没想到他的手指却只是灵巧的将她胸前的牙雕握住,黑暗中,他似乎在反复的摩挲和观看这牙雕,片刻之后,诧异的声音微微颤抖着问道:“这东西,你从哪里来?”
“关你什么事呀?”洛儿用力推他,将牙雕从他的手中夺了回来:“沧海云隐你搞什么鬼呀?大白天的我为什么看不见?”
“我问你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或者,是谁给你的?”他的语气暴躁起来,将洛儿的胳膊一把扼住:“说!他在哪里?百里苍夷在哪里?”
他的盛怒如同暗蓝色的火焰,一点一点将面前虚空的黑暗撑开,洛儿的眼前总算是出现了莹莹的亮光,她惊讶的看着神色癫狂的沧海云隐:“你受伤啦?”
“别废话!告诉我他在哪里?百里苍夷在哪里?”他愠怒的大声吼着,手上一用力,好像她不说出这散发着强烈异常气息的牙雕从何而来,他就要将她捏碎一般。
他现在哪还顾得上身上的伤?
他一回来便感知到灵儿出事了,急急忙忙赶到聂府,将聂洛儿诱出来,却没想到在洛儿的身上会有如此重大又惊喜的发现!
他上天入地找了多少年的线索,居然就这样赫然出现在她的身上,这莫不就是天意?
洛儿被他的手扼得生痛,连抽了几口冷气,心中气恼他不关心姐姐的生死,反而纠缠自己的牙雕从何而来,更是不愿意告诉他这吊坠的来历。
“什,什么百里苍蝇呀?我听不懂呢!”
她僵硬的笑了笑,将那张纱绢递到他的面前,岔开话题道:“这是我姐姐让我转交给你的!她爱你!她说她活了多少天,就喜欢了你多少天……”
沧海接了那纱绢,在掌心展开看了看,清淡的声音评价道:“绣工有长进,可是我不喜欢!”
说着,沾血的嘴角露出鄙夷的轻笑,捻着纱绢的手指一松开,聂灵儿用心绣制从不离身的纱绢,就这样被遗弃,飘落在地上。
☆、105 帮你吹吹
洛儿心中一急,就要上前将那纱绢从地上捡起来:“你怎么能这样?姐姐已经死了,这是她留下来的唯一东西,你怎么能……”
“谁说她死了?”沧海一伸手,将洛儿从地上一把拽了起来,神色带着微微的癫狂,磨牙道:“谁说她死了?没有我的同意,她怎么敢死?”
洛儿被他的手捏得胳膊生疼,挣扎了两下,只得实言相告:“我没有骗你!聂灵儿死了,魂飞魄丧肉身不存,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聂灵儿这个人了!……沧海,算了吧,你带着她的遗物,离开聂家,离开肇陵吧,她希望你好好活着……”
话还没有说完,沧海手一收,将她一把拽到了面前:“她没死!她没死!我说过了,没有我的同意,她就不能死!”
“好好!她没死!她还活着!”手臂上的疼痛让洛儿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心道,这个沧海云隐一定是被打击到了,所以才不肯面对这个现实!
看着他这么痛苦,就先顺着他,等他心情平复了一些,之后再说吧!
没想到沧海根本不领她的情,手上一用力,直接将她小小的身子从地面上拎了起来,他神色凶悍,双目赤红的逼问道:“告诉我百里苍夷的下落,不然的话,不然我就让你为聂灵儿陪葬!”
“沧海,你快点放我下来,我,我的胳膊快要被你拧断了啦!”
洛儿大叫,想要伸手抓挠,却奈何细胳膊细腿儿的,根本就够不着沧海的身体,徒劳的抓挠了半天,连他一块衣袂都没有碰上。
沧海云隐在她心里的印象,一直都是儒雅含笑的,这么几年的时间相处下来,她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这般凶狠的一面,心中又惊又怕,再加上身体上面的疼痛,眼泪就快要决堤了:“混蛋,沧海你这个混蛋快点放我下来!”
“除非你告诉我这东西是谁给你的,不然的话,不然我就……”
沧海正要在自己对付敌人的刑法当中挑选出一种最可怖,最凶残的方法来吓吓她,忽听得远处传来急切的呼喊声:“洛儿,洛儿你在哪里?”
还有一个稚童嫩嫩的声音:“洛洛,洛洛你快出来!”
紧接着,地动山摇一般,四周都剧烈的晃动起来,有人想要硬闯进来了!
沧海云隐变了脸色,心中暗暗咒骂了一声,将洛儿放下来,然后从袖中摸出一支弯曲的金针,抓着洛儿的手指就要扎下来。
洛儿吓得闭上眼睛,哇哇大叫起来:“不要呀!沧海不要!你就算有了我的血,没有聂家的咒语相配合,你也是不能召唤出獬豸的!”
沧海凉薄的唇微微一勾,声音魅惑又低迷:“谁说我现在就要召唤獬豸了?乖呀,别乱动……不会很痛的!”
洛儿使劲想要挣扎,却已经来不及了,只感到指尖一痛,睁开眼睛,看见那支金针正将自己的中指刺破,一大滴鲜红饱满的血被他收进一只白色的拇指大的小玉瓶里面!
洛儿受了惊吓,连声道:“沧海,你,你不能逆天而行你知道吗?你会遭到天谴的……,我们都已经知道你的用心,不会让你得逞的!”
沧海不屑的嗤笑一声,伸手将她想要争夺玉瓶的手一把挡开,神色带了些得意和嚣张:“天谴?等我成功之后,我就是天,就是这六界的主宰,我还会怕什么天谴?”
远处,寻找和呼唤洛儿的声音越来越近,四周的环境也越来越颠簸,似要倾覆一般。
沧海云隐不再多做停留,将玉瓶放进怀中,急急离去。
眼前的混沌和沉闷压抑的气氛随着他的离开,瞬间松懈下来,洛儿长吸一口气,不让自己没出息的晕倒。
软软的身子被熟悉的怀抱紧紧搂住,邝谨钰紧张的声音道:“你跑到后巷来干什么?不知道我们都很担心你么?”
洛儿有些涩然的笑了笑:“我,我没事……”
她不准备把沧海云隐的事情说出来,反正,她都已经完成了姐姐临终前交代的事情了,从此往后,她是不准备再见这个人了!
旁边的宝宝却闻见了她身上血液的异香,指着她的中指道:“咦!洛洛,你的手被什么给扎了?痛不痛?我帮你吹吹……”
说着,表情虔诚的上前两步,鼓起粉嘟嘟的腮帮子,就要帮她的伤口吹气:“吹一吹就不疼了!”
他刚刚一靠近,洛儿的身子就警觉的一颤,飞快的将手收了回来:“不,不用了……”
宝宝鼓着的腮帮子慢慢的瘪下去,明亮的眼眸里面闪过些失望:“洛洛,你怕我?我说过不会再吸你的血了……”
“我……”洛儿想起沧海说的那些话,她低下头,将宝宝送给她的牙雕紧紧捏在手里,疑惑的问道:“宝宝,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不是姓百?或者姓百里?”
宝宝茫然摇头,失望的神色更重,带着些和他年龄不相衬的忧伤,低声道:“我的家人就是你和老邝呀!……洛洛,你是不是又想把我送人了?”
洛儿正要细问,后巷的另外一头劈哩啪啦跑过来一群人,聂宛如和齐修元为首,身后跟着一大路神色紧张的家仆。
人还没有走近,关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洛儿,洛儿你怎么啦?”
一转眼,这些人都已经到了跟前,各种关切问候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惹得洛儿本来就有些不安的情绪变得急躁起来。
她往邝谨钰的怀里缩了缩,小手抓着他的衣襟,小声道:“邝大哥,我想回家!”
“好!我这就带你回去!”邝谨钰毫不费力的将她稳稳抱起,大步往聂府走去。
自从北边水榭的那场大火之后,他见洛儿整日抑郁寡欢,心里也跟着着急,想了很多办法,都不能逗得她开心。
今日好不容易将这传音蝶做成,他还试着在那边发出了吧唧吧唧亲嘴的声音,想要逗得她开心一些,没想到却听见她亲口说要成亲的事情,高兴得他直接从椅子上面跳了起来,抱着宝宝不停的亲他的额头:“她说要和我成亲,宝宝你听见没有?洛儿说要和我成亲了呢!”
☆、106 百里小娃
他急于要同人分享这份难掩的狂喜,全然没有注意到宝宝脸上那暗淡的神色。
他趴在桌子上,凝神静气的想要捕捉到洛儿在那边的情况,她现在应该是什么表情呢?羞怯?激动?
等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听见她的声音,直到他就快要失去耐心,打算收了传音蝶,亲自往清和园这边来看看的时候,猛然听见洛儿在那边大声的叫沧海云隐的名字。
他知道沧海云隐是什么样的人,洛儿在这样的情况下叫他的名字,无疑就是在说她很危险,她现在在沧海云隐的手里。
他带着宝宝赶到清和园,果然上下找遍也没有找到她的身影,后来还是跟着传音蝶才到了后巷……
他抱着她单薄的身子,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法,才能给她更多的安抚。
洛儿在他的怀里,依旧慌乱无比,要不要把沧海云隐的事情说出来?关于沧海云隐取了中指一滴血的事情,要不要告诉爹娘?
还有,关于沧海云隐口中的那个叫百里的人,是不是也应该对爹娘说明白?
就说……,身边的宝宝,极有可能是沧海云隐千方百计想要寻找的人?
她的心里好像有八百只耗子在打洞,唧唧喳喳乱成了一团,在邝大哥的怀里,竟是瑟瑟的颤抖不止。
……
回到清和园,看见太祖奶奶的那一刻,洛儿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从邝谨钰的怀里下来,张开双臂就往太祖奶奶的怀里扑过去:“太祖奶奶……”
一声太祖奶奶,叫得太祖奶奶的老眼都浮上泪光了,抱着洛儿在怀里轻轻的拍:“好孩子,别怕别怕……”
齐修元见爱女无恙,心中大石方定,把翠儿叫过来叮嘱了几句,带着众人准备离开,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停住脚步,对伸长脖子不断往房间里面看的邝谨钰说道:“邝公子,你跟我来一下!”
“啊?哦!”邝谨钰从洛儿的闺房中收回目光,垂目答应着。
洛儿上次在水榭边晕倒,他将洛儿抱回去之后,便被齐修元叫过去问话过一次了。
邝谨钰自问自己已经够坦白,就连祖上三代的事情都已经交代得清清楚楚的,还把那本家传的《遂人大传》也双手供上,以证实自己所言非虚。
听见洛儿的父亲又叫自己再去一趟,心下少不了腹诽一番,却还是只得听话的跟了过去。
偌大的清和园,转眼之间便只剩下房间里面的洛儿,还有太祖奶奶和银翘奶奶了!
太祖奶奶将随身的桐木拐杖递给身边的银翘奶奶:“银翘,你出去,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靠近这个房间!”
“是!”银翘奶奶双手捧过拐杖,出了房间的门。
太祖奶奶伸手将洛儿的手拉过来,在掌心温柔的轻拍了两下:“好了,有什么委屈你都告诉太祖奶奶吧,太祖奶奶给你做主!”
洛儿抿着唇瓣,点了点头。
她还小,背负不了这么多沉重的秘密,她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