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蒙蒙的寒气洒满大地,树叶纷纷飘落。
我想着,要快点进城投宿才行,虽然不是没有风餐露宿过,可为了有健康的身体奔赴前线助隐的一臂之力,还是小心为上。
驾车的小老儿是新顾的,比较熟悉这一带的路况,路上少不了他的指点,也聊了些风土民情。他此刻正专心致志的赶车。忽然,在行进间,他把车停了下来。
“夫人……”他恭敬的说道。
“什么事?”不用我说话,红袖已经掀起一角的帘子问他。
“眼看这天就要起风沙了,这西北的风沙可厉害着呢,强行的进城恐怕不好,老儿提议先躲一躲如何?反正这沙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耽搁的!”
红袖张眼看了四周,打量着,“夫人,天色真的暗了下来,可能真的有风沙。”她说完就停了下来,我知道,她在等我的决定。
我思索了下,现在不过午后,迟些无妨,反正在宵禁前进城就行了,当下也没有多想,就同意他把马车置在一旁。
只是,这“无妨”的定义下得太早!还没有歇下来,红袖已经拦在我面前挡去一剑,风云变色,说起就起。
幸亏三哥安排红袖在我身旁,不然早就尸骨无存了!
红袖眼疾手快的拉我下马车推到一边,她则是应付不断而来的攻击。
惊魂未定的我哪里知道什么招数,只知原来那老头不知何时变身成了杀手了,而现下离了官道,四处无人,自然是求救无门了!
但见红袖拿软剑伶俐的一击,那老头偏身闪过,还是将他手臂划伤了,他杀得眼红,出手比以前更是凶猛,武功与红袖不相上下,我惊出一身冷汗,却还想不到法子帮忙!
更糟糕的是,从树影里又窜出几个黑色的身影加入战斗,任红袖再厉害也渐渐处于下风,更勿论说顾及我了。
我诧异着,怎么影子卫全部都不见了!?
趁空挡,一个黑衣人杀到我的面前,劈头就是一剑落下,我不禁毛骨悚然,吓得紧紧的闭着眼,心想,这下完了,恐怕就要命丧于此了!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反应,睁眼一看,面前的那个黑衣人,被人一剑封喉,已经吐血倒地,死状甚是惨烈。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加入了打斗,不多时,那些人几乎都躺倒了,唯有那个老头还在搏命,见形势不对,竟撇下同伴逃跑!
“想跑?没那么容易!”白衣人追上前去,出剑速度极快,剑风弄得树叶沙沙作响,尘土飞扬,最后,一箭穿心,果结了那人的性命。
我早已被眼前的状况吓得目瞪口呆,傻傻的,直到红袖撑着受伤的身体蹒跚的走到我面前,我才如梦初醒。
“夫人!夫人!你有没有怎么样!属下无能,不能护夫人周全!”红袖一手拿剑撑地,一手捂着伤口,单膝跪下请罪!
看她满眼都是失责愧疚,我自己也是惊魂未定,连忙扶她起来,“说的什么话?没有你我早死了,倒是你的伤要不要紧?”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查看她的伤口。
“不要紧,不碍事的!属下早习惯了!”红袖谦虚的说着。
“胡说!哪有人会说习惯受伤的?要好好包扎的,不然发炎就麻烦了!”
“放心,她死不了的!不过,如果你们一直这么大意的话,还没有到目的地就已经死于非命了!”一把不怒而威的声音从红袖身后传来。
我倒忘了,刚才有个白衣人帮了我们的,偏头一看,怎么是他?
“炀?你怎么来到这里了?”我惊讶万分的问。
眼前这个金冠束发,白衣飘飘,腰配宝剑的男子,不是炀是谁?
此刻的他脸绷得死紧,凌厉有神的双目直视着我,滔天的巨怒向我蔓延开来。
“我怎么来到这里?哈哈,问得好!要不是我在这里,你还有命在?”他步步逼近,强大的压迫感向我袭来。红袖不知何时已经退至一旁。
“你要离开也不跟我说一下,就自己一个人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真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他’就放心你孤身涉险?”他逼问着我。
“我不只是一人好不好……况且你那时不是还没回来,我跟谁说去?”我小声嘀咕反驳着,觉得有点冤枉。
“我这还冤枉你不成?就那么丁点侍卫,早被人解决了,不过是让你多活几天,还以为自己伪装的得很好?”他说着挑挑那老头的尸首,“你瞧瞧,见过赶车的手是这么细致的吗?手心起了茧子,分明是用剑的高手,竟然还让人驾车来这荒凉无人之地?!”末了还瞪了红袖一眼,红袖脸色煞白,惭愧的低下头,看来她也没有留意到。
可是炀咄咄逼人,犹如学堂的夫子,在训导不长进的学生。
“我不过是离开天都一月,要不是一进城就听说你已经离开了,就快马加鞭的赶来,若是,若是我晚了一步,你差一点就……那我该怎么办……”声音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了!
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视线被挡住,原来已经被纳入了炀的怀抱,他此刻的呼吸还很急促,是因为刚动武,还是为了别的?听了他的话,我又想起了刚才那劈头的一剑,真是生死垂危,不由得打起冷颤来。
兴许是感受到了我的害怕,他搂得更紧一些,下巴搁在我的头上,沉稳的嗓音坚定的说着,“不怕了,不怕了,有我在,谁都别想伤害你!”
早前炀来找我的时候,我乍见惊喜,单纯的为他的平安高兴,却根本没有细问他的事情,好像自从重遇三哥以后,我的生活重心都完全的偏移了,对炀的关心竟少了许多许多,我已经不再是他当年认识的心死的阿乔。
可是,我知道他不一样。即使他现在已比我高出一个头,武功厉害,身份高贵,却仍时时刻刻的关注我,还是那个以我为先的炀,而不是挂着夏侯炀虚名的人。
我很坏,是不是?有了三哥的爱,却忘了别人的好,却又在一直接受别人对我的好。我该跟他保持距离的……他不该时时想到我,今年他二十二了吧?换成别人家的早妻妾成群,儿女环膝,可他,还孑然一身。
突然,想起红袖还在一旁,我意识到这里是天朝,不是像现代那么开放。我此举无疑有背叛她主子的嫌疑,我挣扎着脱离炀的怀抱,还心虚的看了下红袖的的反应,只是人家早已背过身去,根本没有在看我们!
炀见我兀自疏离他,眼神一黯,唇瓣张合着,似乎想说写什么,我只装作没有看见。
他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才转身对我说,“我们先进城吧,这里自会有人来料理。”
我也没有细问谁来善后,只是放心的交给他,我和他还有红袖就先行进城了。
根据三哥的调查,十王爷的部下有几个是分散在铭州的,可惜天色已晚,不适合登门拜访,于是我们就先找了间客栈来投宿。
因为经历了白天的一场恶斗,我也没了胃口,简单的喝了碗粥,就上楼了。
我重新帮红袖包扎伤口,小心的把药洒上,自始至终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很令我佩服。
她的伤是在胸前到脖子蔓延,血肉模糊。还没有结痂的伤口像条蜿蜒的信蛇般狰狞,这伤在男人身上或许不算什么,可是红袖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这可怎生了得?
“你要注意,这几天先不要碰水,若是换药不方便的话我来帮你,千万别逞强。要是不好好料理的话,成了疤就不好了!”我边为她包扎边交代着。
“属下皮粗,没那么娇嫩,过几日就会好了,多谢夫人关心。夫人没有治属下保护不周的罪已经是天大的宽恕了……”红袖似乎不好意思,平常没有表情的脸此时竟微微的泛红。
“说什么傻话?”我嗔怪她。
突然,敲门声响起,“你们好了吗?”是炀,知道我们在包扎,并没有逾矩。
“恩,好了,你先进来吧!”再怎么英气,还是女儿家,我看红袖整理好衣服,方对炀说道。
我们三人围坐在圆木桌旁,炀状似无意的挑弄着恍惚的烛芯,边开口说,“今晚,我们换个地方。”
“为什么?”我看着他,昏黄的烛光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似乎有点缥缈。
“你也看出来了吧?!”他这句话却是对红袖说的,依然漫不经心。
红袖认真的点点头。只有我还在迷雾中。
“为免起疑,一会儿,你留在这里掩人耳目,我跟阿乔先暗中离开,你应付得过来吗?”他询问着红袖。
红袖睨看他一眼,遂坚定的点头。
炀又细细的吩咐了一句,“不可硬斗,看准时机出来。”然后还小声的说了碰头的地点。
至始至终我没有问过一句,都听凭他们的安排,从他们紧绷的神经看来,此地不宜久留。只是,我担心的看了红袖,怕她一人不能应付。
入夜,炀和我悄悄的离开了客栈,只是,我们房里的烛火都还亮着,红袖穿了我的衣服,而炀似乎也安排了一人在他的房里。
我们则到了一处看出已经荒芜却被人重新打理了一番的房舍。
我差异,看来炀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了,只是,他不是和我们一起来到铭城的吗?那他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个安排。此处甚为隐秘,似是专门挑选的。
他让我在门外等着,让他检查了确实安全再进来。
我沉默不语,看着他进去的背影,突然觉得,他似乎离我很远很远。
我等着,等着他跟我解释。
满汀芳草不成归
芳草萋萋如旧日,人心却已归不去,只留下一片荒凉的遗憾。
我明白,人的一生不可能不作改变的,我心里清楚,却一时难以接受,我这才发现自己其实还很天真。
看着他现在淡定从容,意气风发的样子,我不由得想起当年那凌乱的白衣少年;想起他贸然轻生的那个晨曦;想起他倔强地与我辩驳的可爱;想起那单薄的身影坚定的说要靠自己的力量来保护我……
炀怎么会没有变呢?整整四年了,消失的四年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又隐瞒了我多少?
他突然的回归世家,还令三哥眉宇中有着忌惮,轻易解决了杀手,似乎还对我即将要做什么事了如指掌,这该是有怎么庞大的势力才能做到?
是我忽略了,除了对我和之泓依旧关心以外,他,不再是柳炀了,不再会为自己的身世窘迫,寄人篱下,郁郁不得志,现在的他,风光无限。
而我,猜不透,这风光的背后隐藏的是什么。我的求知欲此时停了下来,并不想了解事情的真相。因为在我遇到的过往,真相都是现实而残酷的。
在我恍惚间,他已经从里面出来,安心的笑了笑,“怎么?等久了?现下可以进去了,霎时还找不到安妥的去处,先在此将就一晚吧!”
我点点头,默然的跟着他走进去。虽然来到这里,一直有三哥和大家的照顾,没有受什么苦,但是我本身就是孤儿,自然对这些没有讲究,自在就行。
环视四周,东西两进都有厢房,炀指着东边大一点的房子说,“你住那间吧,会舒服点。我就在客厅守着,一有什么动静,你喊我便是。”
我继续的点头,无意识的向他指的方向走去,他见我如此,想再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似乎,我们都在逃避。
我一只脚已经跨入门里,手扶着门框,身子停了一下,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问了出来, “炀,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僵局,需要有人打破。
良久,偌大的院子里没有一点声响,连微风拂过都能听见,还有,彼此忐忑不安的心跳。
我叹了一口气,正想迈步,身后却幽幽的传来,“我原以为你能忍着不问,那样,大家还能相安无事的相处。我不是怕跟你说,而是怕说了,你便再也不想见我了!那样,我怎生受得?如果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要,换得与你一生相首,那我,义无返顾……”
“好了好了,我不问我不听,就此打住吧!”我快步进门,想把一切拒之门外,可惜,有人比我还快一步的挡着。
“晚了,阿乔,既然你问了,便要继续的听下去……可是,我知道与你相首不过是痴人说梦,你已有了好的归宿了,我能做的,只是静静的看着你,已足以,足以……”他湛蓝的眼眸如若深海,将我团团的包围,我几乎连呼吸都不能!
“炀,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不想听。我只当你是我弟弟!弟弟!知道吗?我……”我的手紧抓住门,心快要跳出来似的,短短的几分钟,世界风云万变,配合着这静谧的空间,让我无处可逃的陷进风浪里。
他就像没听见我说什么一样,继续喃喃自语,“阿乔,这一生,我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了……这里……已经满满的,没有容第二人的余地了……”他兀自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心脏的位置,深情的凝视着我。
我整个人要窒息般透不过气来,这感情太沉重,我受不起,也,不能受。喉咙哽咽着,望向他,“你明知道我已经有他了,还说这些傻话做什么?”
“傻话?哈哈,是傻话?在你眼里我很傻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根本愚人所为。可是我管不住自己!忍了四年了,多少日告诉自己不可。可是阿乔,我终究是管不住,让它奔腾袭来,将我淹没。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溺水之人,焉有活路?有,也不过是久延残喘罢了……”他说得悲戚,堂堂七尺男儿,泪隐于角,竟在我的面前如泣如诉,加之无人可及的俊美面容和如深水般深厚的情感,更让人无法狠心的拒绝啊!
我慌张的用袖子擦去他的泪水,急急的说,“你别这样,我有什么好,不值得,不值得的,我,就做你姐姐不好吗?”殊不知,我自己也是泪流满面了。
“姐姐?”他偏头看向高悬的月光,皎洁无暇,衬托着我们复杂无依的心情。“这辈子,我母已逝,有父于无父,有兄弟于无兄弟,亲情之于我,可有可无!”他这句话说得决绝狠情,饱含着外人无法理解的艰辛,我明白的,明白的!
“所以,我不要什么姐姐!”见我脸色倏变,他突然轻笑起来,“阿乔,不用为难,若你不问,我本打算一辈子放在心底的,现在,说了也好。你只要知道我的心意就好,不用为我做什么或者改变什么,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地方,静静的守着你……”
“你……”我一下子说不出什么话来。本来是想解开我心中的疑问,却不料摊上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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