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越过一大片茂密的树林以后,我本以为见到的是出路,没想到……没想到却是一座石崖,高不见顶,巍峨挺拔,云雾缭绕,面前,竟已没有了路!
“隐,隐,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是绝路来着?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们该往哪里走?官道呢?”我轻轻的推推他,焦急的问着。
他慢慢的挣开眼睛,先迷蒙了一阵子,然后渐渐的恢复清明,仔细打量了周围的环境,微勾了唇角,笑着说,“没错了,就是这里了……那边,应该有个崖洞,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你扶我过去看看。”
“你胡说什么?不是说这是去军营的捷径么?怎么会这样?”我忍不住大声喊道。他这话听着奇怪,倒像是故意而为之了,只是,断崖封路,何时才得以出去?
“我们先在那里落脚,我再慢慢的……跟你解释……”他粗喘着气,似乎再说一字都要了他的命一样,本来抓着我的手也无力的脱落,却有着达到目的的轻松。
我默不作声,与他来到了断崖下,果然有一个崖洞。细细端看,里面竟然有些简陋的布置,地上铺着稻草,洞壁上还挂有些简单的弓弩,看来已经是春夏猎户上山打猎时在山下的据点。现在快要入冬,自然没有人在,我们能安心的住下。但那时我却希望,能遇上人,来个雪中送炭,但这也是奢望。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竟像快要窒息的人一样,紧绷着身体,张大嘴呼吸着。我连忙扶着他躺在软稻草,拿出小瓷瓶,一边把药送进他的嘴里,一边帮他顺气。
许久许久,他的呼吸才平复下来,看到我深思的眼神,他一个怔忡,随即徐徐的笑出来,“别人不知道,还以为阿乔你巴不得我早点死呢?怎么这副冷面孔,怪吓人的!”他似乎想用呢哝撒娇的话来搪塞过去,可我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沉下脸,低声说,“快点告诉我怎么走出去,这里怎么像迷宫一样?你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么?”
他故作轻松,我却难以附和,若是平时我还可以随他,可是看那惨白的脸,还能拖到几时,如芩的话又一次浮现在我的眼前,不行,这样拖下去,结局不用想也知道,不行!
也许是如芩的药见效了,他的脸稍稍恢复血色,轻佻的习惯又出现,“本还以为用不上的……也罢,阿乔还当我是小孩子么?我们就在这里待两三天,如此便好……”这一刻,他的眼睛墨如潭泓,深不见底,卖着关子,不戳破的话谁也不明白。
那时我不知道,因着洛琏的轻率出行,军中主帐无人,由龙彦和秦天放等人指挥,天朝也发动了一次突袭进攻,灭敌一万。
再后来,洛琏赶回,三哥也及时来到军营,北漠与天朝正式开战。不知何故,西兰临阵倒戈,反助天朝,北漠一时难以对付,再败,退兵,蓄锐。
三哥带来足够的粮草,士气大震,天朝不给北漠喘息的机会,再次发动进攻,北漠拼死一搏,双方厮杀甚久,尸横遍野,断箭残垣,连天地也染上了血红,双方均死伤无数,在天朝历史上称为“血战祁天关”。然天朝更胜一筹,击退北漠王军,洛琏写下降书,言永不进犯。此次,靖侯的名声扩至最大。
洛琏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也不明白为何龙靖会出现在两个地方,直到听见那个双子的传闻,才了然于心,叹道自己进入了局中局。
而那个“主帐无人”的关键缔造者,正是那时已奄奄一息的龙隐。
“我现在不能回去,让哥哥分神的!”他当时坚定的神情我至今还历历在目。其实他还隐含了一句,他是再也不能回去了,不管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身份。
听见他把一桩一桩的事情说出来,我蹙着眉,慢慢的理清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想通了以后,则对他的做法不以为然。他这是以自己做饵,实在太危险了。
“我本想,若他聪明,就不该再设一埋伏,居然还领了兵来,实是不智。我还想着与阿乔回关内好好待着,把苦差事丢回给哥哥呢!”他轻轻笑道。
“是他不智还是你动了什么手脚,让他不得已而为之?”我挑眉,问道。能统一各部族,坐上北漠王的主位,不应该是这样的轻率。除非……
“呵呵!”他以笑掩饰,随即一凛,“唯一错算的,就是差点连累你,我不应该带着你的,若在哥哥身边,你会安全许多。是我自私了,对不起……”可是,他眼中一点愧色也没有,还是笑眯眯的。
竟是连阿彦和炀都不知道他引来洛琏的计划,怪不得要天北先折回军营,是有此一着,设了个局中局。如果炀和三哥知道了,定是不同意他的做法。不过,来着有硬仗要打,隐也有为我考虑,才会有两难的选择,留或不留,都不易。
“你太任性了,那就弃你自己的身体于不顾了么?我想,我们现在走出去还来得及,应该没有人埋伏了,我们偷偷的潜进关内好不好,你的伤总是要治的,再拖下去怎么得了?”我担忧的看着他。
他叹了气,“我自己的身体我怎么不知,三天……不!也许两天就行,阿乔,你要相信哥哥,我们,只须安心等待……阿乔,我累了,先歇一下……”他疲倦的合上眼。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额上发着汗,迷迷糊糊的,不像平日里的张扬霸气。
阿乔,阿乔……那他之前又为何一直叫我嫂嫂?他现在又为何叫得这么自然?茫然间,似乎很久前的某一天,我们亦似这样被人追杀,跌入泷水,来到那个阴森的山洞。
那时昏迷的他,还嚷着叫我负责,关系也不是很明朗。
我苦笑着,历史总是有惊人的相似,而且,每一次跟他在一起,似乎麻烦就不曾断过。看着他虚弱的神情,和染血的衣襟,我的心绞痛难耐。若不是他勇承兄职,现在,受伤的怕就是三哥了吧!
他,担待了太多了,连睡着也皱着眉,不肯舒展。
忍不住轻轻抚上他的脸,不自觉的描绘着那熟悉的轮廓,安静睡着的他,跟三哥真的是没有两样,即使是在病中,也是丰神俊美……
我在想些什么?他不是三哥!我倏地把手缩了回来,暗骂自己,隐不是三哥,这样想对他对三哥都不公平。
他好像陷入了昏迷中,连睡了几个小时都没有醒来,期间,我到外面的林子里摘了些野果还有干枝,回来做好一个柴垛,准备晚上生火用。他还是一直在睡,奇书com最后,怕他饿着,我还是叫醒了他。
“隐,隐,醒醒,来,吃些东西……”我摇着他。
他慢慢睁开迷蒙的眼睛,看见是我,又看外面,已经入夜了,微微笑了下,“我都睡了那么久了……”
“来,吃点果子润润口,这里太荒凉,也找不到其他吃的,先将就着。”我递给他。
蓦地,他眸光一黯,皱着眉,抓住我的手细看,“这是怎么回事?”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原来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树枝勾了几道口子,还划伤了手腕的皮肤,我讪讪笑笑,“呵呵,我爬树的技巧不行,不碍事的,你放心。”赧然的把手收回来,他的眼睛炯炯有神,让我不敢直视。
他也没深究,默默的吃起了野果,最后,说了一句,“这果子很涩,你别再去爬树,浪费精力。”
涩?可是我尝过,明明很甜的!再看他,还在纠结我的伤,叹气,看来是怕我受伤啊!
他看着壁墙上的弓箭,深思着,“等明天天亮,我去猎点吃的回来,你不用忙活了!”
“不行!”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还有伤在身呢,怎么能再弯弓射箭,消耗不多的体力,这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他不说话,又闭上眼,我知道,他决定了的事谁也阻止不了。他是这样,三哥也是这样,真真是兄弟,沉默,不是他妥协,而是让你妥协。
他服了药又昏昏沉沉的睡下,星火“劈劈啪啪”的作响,在这透着寒意的深秋为我们提供一丝丝的暖意。
半夜,他突然咳嗽起来,竟有不止之势,那声声凄厉的猛咳,好像要把我的心也咳出来一样,他五官痛苦的纠结在一起,一直把手抚在胸口。
“隐,隐,我们赶快回去吧!好不好?!”我急得不知所措,根本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痛苦的捶打自己的胸膛,像发了疯一样。我只能勉强抓住他的手,免得他伤到自己。
他痛楚的神情,霎时宛如海上的狂风暴雨,浇得我心都凉透了,很不安很不安,这不是好兆头来。
“我,咳咳,我没事……”慌乱中,他挣扎着起身,像要往外走去,我要扶着他,他便要我撒手,“我要去解手,你也要跟来?”
我一听,脸瞬间绯红,急忙松开手,崖洞里回荡着他爽朗的笑声,犹如恶作剧成功了的孩子般轻松快乐。而我却高兴不起来,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望着他孱弱的背影深思,照情况看来,他的情况不妙啊!
等他回来之后,竟然真的没事了,只是好不容易有点血色的脸颊又变青白,在稻草上辗转了许久才渐渐的入睡。
睡得不安稳的他一直在说着梦话,这好像是他的习惯一样,像被梦魇镇住了。
“他是阿乔,不是我嫂嫂!”
“哥,你什么都别管,我来做就好……”
……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我不是影,我是隐啊……”
……
晶莹的泪从他的眼角缓缓的滑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是梦到什么伤心的事了吗?
那声声呓语,连我也倍感凄楚……
我怔忡,默默听着,在他身边为他擦着冷汗,一夜无眠。
经过一个晚上的折腾,到了白天,他的伤似乎大好了,人也比前两日精神了许多,看他神采奕奕的样子,若不是他的衣服上血迹斑斑,别人都看不出来他受过伤,看来如芩的药很管用,我的心慢慢的定下来。
我相信他,很快就可以回去的,再等一等就好。到时即使要延请天下名医名药,也要治好他的伤。
我那时忘了,连鬼医都摇头的,还有谁能出其左右?
我坐在山洞口,看着茂密的树林出神,想到他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那主角的脸却突然在我的面前放大。
“回神啦!傻坐着做什么,看,我猎到什么?今天你有口福了!”他背着弓箭,一手抓着一只兔子,笑得十分灿烂。“你去拣些干枝回来,我搭个架子,今晚我们吃香烤兔子!”
“哦,好!”我傻傻的,马上就出去。
周围的昨天已经被我拣得差不多。于是我就到树林去,拣了不少,看着慢慢的一捆,我满意的笑了笑,应该够了吧!可是,在回头的时候,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发现一抹可疑的红色,在好奇心驱使下,我朝它迈进。
定睛一瞧,不得了,是一条染血的手帕!这里还能有什么人在?我再走近些,才发现手帕上面绣着靖侯府的印记!
是隐的!
我的手颤颤的把它捡了起来,泪水簌簌的流了下来,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我怎么会傻到以为他的伤大好了呢?他吐血了,情况真的很糟糕……
“回来了?”他兴奋的满头大汗,“我来生火,你先等等,很快就有得吃了!”
我默然的把干柴递给他,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隐,你没事吧!”我攥紧袖子里放着的血帕,看着他的背影,想看透他的心。
他的身体一顿,道,“我?我有什么事?你在担心我?放心,只要过了今天就好。”他抬头看了看天,“哥哥,应该快要成功了!”然后又继续手里的活。
他到现在还不想跟我说……
火升得极旺,兔子很快就烤熟了,虽然没有什么味道,不过饿了两天,是杂草也变山珍了。我强迫自己专心的吃东西,不要再去想有的没的,只要熬过今天,一切都会好的!
“你看你,像个小孩子似的,吃的这么邋遢!”他说着,手自然的伸到我面前,把我嘴边的残迹抹掉。笑得十分开心,好像抓住了我的小辫子一样。
若是以前,我肯定二话不说就拍开他的手,现在,却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让他任性而为,希望他脸上的笑容能够永远的保持下去。
“怪了,今天阿乔不骂我僭越了……”他自言自语的,“对了,你知道之泓……”他的话说了一半,似想到什么,嘎然而止。
“之泓怎么了?”听到儿子的名字,我也来了兴致。
“没,我出征了许久,想他了,你知道他还好吗?”他撇开脸,淡淡的问道。
“他啊,三哥送他到先生那里学习了,我也有一阵子没有见他了。不过,等这趟回去,把他唤回来,再跟你一起好好聚聚!”
“恩!”
大家聊着聊着就说开了,我说的不过就是生活中的小事,可他都津津有味的听着,时不时的打趣我笑我。
“好了,怎么光是说我,说说你吧!”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他偏着头望着天,似乎不愿意多说,气氛霎时冷凝了几分。却又在后来轻轻的问了句,“你真想知道?”
我认真的点头,是的,我想知道,或者说,我想了解他。
“从我懂事开始,直到遇到哥哥之前,我都未曾吃过一顿饱饭,宇文叔和我为了避人耳目,四处为家,其实我还是很自得其乐的,阿乔,我还吃过泔水呢!你相不相信?天下的乞丐何其多,我也没什么自不自卑的。”他笑着说,我却觉得比哭还难受。
“我小时候跟着叔叔去打鱼,在叔叔过世之后或者跟其他的孩子打架抢饭吃,日子还算过得去。不过,这都是在我不知道身世之前。哥哥他很好,找到我之后,不管我如何任性,他从来都没有多说半句。不过,在宫闱争斗中生存的他也不容易,但是,我恨那个诋毁我母妃,让我被迫逃亡的人!”他这句话说得狠绝!
“那样的人怎么配母仪天下?他的儿子又凭什么做九五至尊?艰险阴毒,欺世盗名,让我变成了一无所有的人!他们还派人去追杀哥哥,将我们逼如绝境中……”那样说话的他,冷的像千年玄冰,丝丝寒气袭来。
接着还说起了他之后在哪里学武啊,还干了些什么……种种,种种,虽然渐渐说得轻松,却让人无法忽视从他身上透出的孤寂。
“好了,别说了别再说了,一切都过去了,现在都好起来了不是吗?”我激动的抱着他,想要给他力量,给他温暖。
我此刻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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